東 邪
那個叫浮生的女人我已經(jīng)觀察好久了。
我從來沒有見到過像她那樣清麗得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
彼時,她正香汗淋漓地夾在一大群俗麗的女子中大跳健美操。
是的,我是一個健美操教練,身材高大,肌肉壯碩,且相貌不俗。
我像一個心懷不軌的獵人一樣偷偷地覬覦著她,一眼又一眼。
那絕對是一個仙女與妖精的完美混合體。
黑亮的長發(fā)墜腰,蛾眉粉黛,表情純真。尤其她那對眼睛,那是怎樣一雙迷人的眼啊,眼仁是大海一樣的藍色,而且是四月晴天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明亮的光的藍色。就像正品的貓耳眼,明媚奪目,閃著終極的誘惑。
尤其是她那具緊裹在健美裝里浮凸有致的身材,就像一道鮮活誘人的餐點,迅速地搜掠著我眼里那只癟癟的胃袋。
最可貴的是,她懵懂得就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她絲毫沒有意識到她的這種美給身邊男人所帶來的視覺震撼。
我覺得,此刻的我更像一匹狼,一匹想吞食弱小羊羔的餓狼。
自從若離在我的生命中不辭而別后,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種欲望了。
若離是我愛了四年的同居女友,但是在三個月前,她只給我留下一封莫名其妙的電子郵件就從我的生活里消失得無影無蹤,且不留一點痕跡。
本以為,一直以為,這樣的愛會是一輩子,可是她離開了,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也許還涉及到某種背叛。
這是一種雙重的打擊,像一把銳利無情的匕首,在我的身體里不停地穿梭著,每時每刻,無時無盡。
我渴望有一個姿容鮮活的女人把我從這種自虐的深淵里拯救出來,賦予我全新的靈與肉,如果有的話,那個叫浮生的女人將是我惟一的選擇。
健美課在每周二的下午進行,浮生每課必到,風(fēng)雨無阻。
我有計劃地接近她,一步,一步……
下課的時候,我叫住了她,表情很誠懇也很嚴肅地指出了在她肢體動作中的某些不足和缺陷。
她很虛心地接受了。
于是,在那個有著粉紅色晚霞的瑰麗傍晚,一男一女的身形開始像影子一樣曖昧地浮動在排演大廳的巨幅鏡子里。
我不失時機又不露痕跡地撫遍她的全身,以指導(dǎo)舞步為名。
她毫不設(shè)訪,且毫無心機,任我的手像昆蟲的觸須一樣在她柔軟香艷的身體上靈活地滑動。
我似乎聽到在她的喉嚨深處發(fā)出若有若無的呻吟。
也許這也是一個被寂寞啃蝕的女子。
我在心里歡喜著,手上也暗暗地加重了力道,健美教練出身的我當(dāng)然深諳如何讓女人快樂的訣竅。
突然,她一把抓住我壯碩的手臂,呼吸急促,兩眼放光,聲音卻是歡快而興奮的,來給田四做雕塑模特吧,他就需要你這樣的肌肉男子。
田四,是個華貴冷漠到不可侵犯的男人.
長發(fā)、白衫、瘦削,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似被大霧彌漫,臉上常年難得見到一笑。
擁有著一個很市儈也很惡俗的名字,卻是本市最有名的雕刻家。
這個男人,是浮生的丈夫。倆人結(jié)婚已長達八年之久。
他是個天才雕塑家,據(jù)傳,他的作品在黑市上已炒到了天價。
尤其他在其作品的眼部雕塑上頗有造詣,聽說不但形似,更加神似,似乎是摘取了日月之精華。
我相信這一點,他的作品展覽我曾經(jīng)親自觀摩過,的確所傳非虛。
每小時的酬金是五十美元,很誘人。但這并不是我接下這樁活計的主要原因,這世上再不會有比我更清高的男人了,在大庭廣眾之下赤身露體,這對我而言絕對是一個致命的羞辱。
但是我向我的欲望屈服了,我想見到浮生,我想擁有她的一切,從肉體到靈魂。無論何種接近的方式我都要強迫自己接受。
但很快我便從中嘗到了樂趣。
在每天的午后,浮生會準時把她精心烹飪的午餐送到雕刻室,那時我經(jīng)常都會衣不蔽體地抽煙,發(fā)呆,想心事。
而她那個不茍言笑的老公一定會如入無人之境地去琢磨如何對之前的敗筆進行修改,對外界的任一聲響都不聞不問。
每每這時,我都會朝她吐出一口輕浮的煙圈,眼神放蕩不羈,在她浮凸有致的身體上瞄個不停。而她則像被獵人惶惶追趕的兔子,飛紅著臉,飛快地瞟我一眼,然后落荒而逃。有一次失足之下竟將果盤碰翻。
在其老公的眼皮下明目張膽地去勾引他的老婆,這真是一件相當(dāng)過癮的事。
我敏銳地感覺到了他們夫妻關(guān)系的冷淡,似乎很少過性生活。
那個田四,事業(yè)如日中天,本應(yīng)是志得意滿的年齡,看起來卻是一幅清貧而落魄的模樣。
那雙清筋畢現(xiàn)、沾滿泥巴的手是那樣的生冷與僵硬,如何能夠讓一個女人寂寞的身體如同春花一樣妖嬈地綻放?
但我相信,我能。
我要讓浮生在我的靈魂深處開成一朵致命而邪惡的罌粟花。
我要將隱藏在她身體深處的女性本能挖掘殆盡。
是個幽靈般的夜吧?
田四在他的創(chuàng)作室里昏昏欲睡,我也同樣像個幽靈一樣從里面潛出。
我知道,這一刻,浮生一定是在陽臺上洗被單。
這是她打發(fā)漫漫長夜的一種方式。
那些被單,纖毫不染、雪白無塵,卻被她一遍又一遍翻來覆去地洗著,像清洗她寂寞的肉體與靈魂,沒有終止。
在我出現(xiàn)在她身后的一剎那,她正彎腰去擰木盆里的床單,她小巧而圓潤的臀部微微翹著,樣子非常性感。
有一股突如其來的大火燃燒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悄無聲息地接近她,用冰涼的手指在她溫?zé)岬拇笸雀炕艘幌隆?/p>
她像觸電一樣地一抖,顫聲問,是誰?
是一個田四以外的男人。我不帶一絲情感起伏地說,然后從她的背后猛然將嬌嫩弱小的她攬在懷里,狠狠地、不管不顧地去吻她纖細的脖頸和圓潤的肩膀。
她似乎被嚇著了,抖得像風(fēng)中的一片葉子。
我用我灼熱的手掌穿過她單薄的衣服,摩梭過她光潔的身軀,我掌心的溫度足可以將她的皮膚點燃。
很快,她便在我的懷中燃燒成了失火的天堂,她開始比我更加狂熱地回應(yīng)我。
這是我們身體的第一次親密接觸,在周圍飄曳著的床單的映襯下,竟有一種凄絕的美。
創(chuàng)作告一段落,我得到了8000美元的報酬,那可是實實在在的真金白銀。最重要的是,我抱得了美人歸,從那以后,浮生幾乎夜夜都來與我狂度春宵。
很出人意料的,一次在我上課的時候,田四居然來找我。
我有些意外,他一向是個低調(diào)的人,除非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不會輕易在人前露面的。
他看著我的眼睛,眼神有些躲閃:合作很成功,你是個出色的模特,謝謝你。
我敷衍著,極力想避開這個話頭,是您的功勞才對。
他并不否定,沉吟著:只不過眼部的處理還不夠完善。
我馬上推脫,我最近很忙,恐怕沒時間再做你的模特了。
他看起來似乎很遺憾,沒再說什么就走了。
浮生是女人中真正的極品。
她身體上的每一寸肌膚里都隱藏著無窮無盡的寶藏,等待我極盡所能地去開發(fā)。
在床上,我們不允許彼此沉默,我們像那些真正偷情的男女一樣瘋狂至極、樂不思蜀。
她年輕的身體和火熱的激情讓我深深地沉溺其中不能自拔,那些愛的方式都是若離所不能給我的。
她已經(jīng)寂寞怕了。
田四是個相當(dāng)乏味的男人,他不會理解他的女人需要的是什么,他終日與他的那些泥土為伍,他甚至不會去在意家里的后窗為什么會常年累月地那樣洞開著——那是為方便我在后半夜偷偷潛入而開的。
但是,僥幸心理是不能存以太久的。
在一個邪惡而墮落的夜晚,赤裸著身體糾纏的我們終于在田四陰郁的眼里現(xiàn)了原形。
沒人知道他在門外站了多久,他一向沒什么表情的臉不會給我們?nèi)魏蔚拇鸢浮?/p>
浮生尖叫一聲,蒼白著臉躲進了我的懷里。據(jù)她事后說,她從來沒見過田四有過那樣可怕的表情。
我雖然不怕他,可說句心里話,還是有些心虛的,畢竟是我睡了人家的老婆。
但是,他只是冷冷地注視了我們一會兒,就面無表情地離開了。
在這之前,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在田四家那個巨大的停車庫里。
那下面有一個冷藏室,出于好奇,我曾經(jīng)走下去偷偷看了一眼。
里面霜花凝結(jié),寒氣逼人。
我看到了一排排的冰柜,有白色的冷氣結(jié)晶從里面冒出來。
我拉出一個又一個,然后我看到了一具具美侖美奐的女人身體,她們體態(tài)修長、膚若凝脂,生前定是標準的美人胚子。但是她們的臉是不能給你答案的,因為她們的臉已經(jīng)面目全非,尤其她們的眼部,只留下了倆個空洞洞的血窟窿。
最后我看到了我的若離,是的,我的若離,她手上還戴著我買給她的鉆戒。我撫摸著她冰冷的小手,輕輕地、溫柔地撫摸著。顫栗的眼睛忘了哭泣,不會了哭泣。
是的,她是死了的,死相和那些女子一樣的恐怖。雖然我一直在回避這個事實。她在郵件中說她已不再愛我了,她愛上了一個叫做田四的雕塑家,雖然他已經(jīng)有了老婆。但是這個理由是不足以讓她消失的。于是,我借故接近田四的老婆,那個叫做浮生的女子,
是的,這是一對惡魔一樣的夫妻。
田四是個心理畸變的雕塑家,他著了魔般地深信女人晶瑩剔透的眼球能給他帶來無上的靈感和幸運。他讓她們給他做模特,然后活體解剖她們,據(jù)說,這樣從人體上分割下的眼球才會不失靈性。然后,他再將它們用黃泥仔細地包裹好,塞進由他雕刻的塑像上空洞洞的眼眶里。
這是一個無論從人體學(xué)還是雕塑學(xué)方面都沒有絲毫科學(xué)根據(jù)的做法,但是,讓人難以置信的是,他的雕塑作品確實是大賣了。
還有那個浮生,一個看起來柔弱至極的女子,實際她卻是田四最好的幫兇。她利用她那天使一樣的面孔以給人做模特為誘耳,將那些天真的少女欺騙到田四手上。她嫉妒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子,她包藏禍心,在那些帶血的匕首上,每一把都少不了她柔美的指紋。
雖然她是那么樣的寂寞。
我通過快遞的方式給田四送了一份非常精彩的禮物。
那是一只包裝得異常精美的禮品盒。
拆去包裝盒,里面有一只小小的、晶瑩剔透的水晶瓶,清澈的藥水里飄浮著兩只不明懸浮物。是大海一樣的藍色,而且是四月晴天的陽光照耀下閃著明媚的光的藍色,就像正品的貓耳眼,明媚奪目,閃著終極的誘惑。
是的,那是浮生的眼睛。
此刻,面目全非的她正躺在我冰冷的床板下。
她的眼球和我的雕塑也許將是這世上最完美的結(jié)合。
稍后,我撥通了警察局的電話。
到時候,我和田四會在監(jiān)獄的死囚室里見面。
這將是一個很完美的結(jié)局。
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