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締約過失責任的賠償范圍既包括信賴利益，也包括固有利益。信賴利益的損失既包括直接損失，也包括間接損失，信賴利益之損害賠償不以履行利益為限。締約過失責任賠償適用過失相抵原則，其中，信賴利益的賠償還可采用可預見規(guī)則。

[關鍵詞]締約過失責任 賠償范圍 信賴利益 固有利益

締約過失責任的賠償范圍是僅限于信賴利益，還是包括信賴利益和固有利益？信賴利益的損失是僅指直接損失，還是包括直接損失和間接損失？是以履行利益為限，還是堅持賠償實際損失？締約過失責任的賠償是否適用過失相抵原則和可預見規(guī)則？對于這些問題，現(xiàn)行合同法都未能加以明確界定。筆者認為，要完善關于締約過失責任的賠償范圍的法律規(guī)定，就必須首先從學理上解決上述問題。

一、締約過失責任的賠償范圍是否僅限于信賴利益

對此，首先必須弄清信賴利益與固有利益、期待利益之間的區(qū)別。所謂信賴利益，又稱消極利益，是指締約當事人因信賴法律行為的成立和有效，但由于該法律行為的不成立或無效所蒙受的不利益或損失。[1]固有利益，又稱維持利益，它是債權(quán)人（或締約方）享有的不受債務人（或締約他方）和其他人侵害的履行利益以外的的現(xiàn)有財產(chǎn)和人身利益。[2]期待利益，又稱履行利益，它是合同當事人訂立合同時合理期望債務人完全履行債務時應得到的利益。

我國多數(shù)學者堅持認為締約過失責任的賠償范圍僅限于信賴利益的損失。筆者認為，這種觀點值得探討。的確，締約過失責任提出之初是僅為了保護締約雙方的信賴利益。然而隨著理論和司法實踐的發(fā)展，它不僅保護當事人的信賴利益，也保護其固有利益，例如締約之際未盡保護義務而致相對方人身權(quán)、財產(chǎn)權(quán)的損害所應負的締約過失責任便是保護固有利益的情況，1911年德國亞麻地氈案是這方面的典型判例。固有利益本是侵權(quán)法所保護的對象，現(xiàn)代契約法則把為保護他人固有利益而負的注意義務吸收過來，使締約當事人在侵權(quán)法中應負的安全注意義務轉(zhuǎn)化成先契約義務，這也是學者常說的侵權(quán)法向合同法滲透的一種情況。正如有人指出的，在締約過失責任中，根據(jù)對利益損害的種類，可分為非加害型和加害型的損害，前者主要指契約不成立、無效和被撤銷的情形下，過失方所應承擔的信賴利益損失的賠償責任，后者將積極侵害債權(quán)中的保護義務延伸至締約階段，它所保護的利益和履行利益無關，而與債權(quán)人的固有利益相關。[3]因此，締約過失責任的賠償范圍不是僅限于信賴利益，而是既包括信賴利益，也包括固有利益。當然，在無加害行為時，應以信賴利益的賠償為原則。

二、信賴利益的損失是否包括間接損失

信賴利益之損害賠償，是為了使受害人在經(jīng)濟上回復到未信賴法律行為（尤其是契約）成立或有效之狀態(tài)。那么，信賴利益的損失是僅指直接損失？還是包括直接損失和間接損失？對此，多數(shù)學者認為信賴利益的損失既包括直接損失，也包括間接損失，但也有學者認為信賴利益的損失僅指直接損失。[4]筆者認同多數(shù)學者的觀點，認為信賴利益的損失包括直接損失和間接損失。其中直接損失包括：①締約費用，包括郵電費用、赴訂約地或察看契約標的物所支出的費用；②準備履行所需費用，包括為運送標的物或受領對方給付所支出的合理費用；③受害人支出上述費用所失去的利息。所謂間接損失是喪失與第三人訂立合同的機會所產(chǎn)生的損失。

三、信賴利益、固有利益之損害賠償是否應以履行利益為限

對于信賴利益之損害賠償是否應以履行利益為限，學界有不同看法。多數(shù)學者主張，對信賴利益的賠償以不超過履行利益為原則，而且從域外的立法、判例和學說來看，似乎比較一致地堅持這一原則。但也有一部分學者持否定態(tài)度，認為受害人有多少損失，就應賠償多少，不限于履行利益。[5]有的學者甚至指出，“信賴是誠信原則的要求，是交易安全及經(jīng)濟秩序穩(wěn)定的需要，保護信賴是合同法的重要使命，附以任何額度的限制都是不明智之舉。”[6]筆者同意后一種觀點，認為締約過失責任是一種獨立的民事責任，有著自己特定的調(diào)整領域，不應受與之平行的違約責任所規(guī)定的損害賠償以履行利益為限的限制。

學界對于固有利益之損害賠償是否應以履行利益為限則基本無異議。王澤鑒先生指出：“若因違反保護義務，侵害相對人的身體健康或所有權(quán)，而此種情形亦可認為得構(gòu)成契約上過失責任時，則加害人所應賠償?shù)?，系被害人于其健康或所有?quán)所受一切損害，即所謂維持利益，而此可能遠逾履行契約所生的利益，從而不發(fā)生以履行利益為限界的問題?！盵7]目前，凡是贊同固有利益應屬于締約過失責任賠償范圍的人均肯認王澤鑒先生的觀點。

四、締約過失責任賠償是否適用過失相抵原則和可預見規(guī)則

對于前者，多數(shù)學者均對此持肯定意見。所謂過失相抵，是指就損害的發(fā)生或擴大，受害人也有過失的，法院可依其職權(quán)，按一定的標準減輕或免除加害人賠償責任，從而公平合理地分配損害的一種制度。[8]在締約過失責任中，過失相抵適應于兩種情況 ：一是受害人對損害的發(fā)生有過失的，應當按照締約雙方的過錯比重和原因大小確定各自的責任。二是在損害發(fā)生后，按照法律的規(guī)定，受害人應及時采取措施而未采取致使損失擴大，受害人就擴大的損失不得請求賠償。

對于后者，學界存有較大爭議。有一部分學者主張將合同法的可預見規(guī)則引入締約過失責任，如有的學者主張在合同不成立、無效或被撤銷的情況下，有過錯一方所賠償?shù)男刨嚴娌粦^當事人訂立合同時所應當預見到的損失。[9]但也有相當一部分學者持否定態(tài)度。筆者認為，對能否適用可預見規(guī)則應作具體分析。一方面，就信賴利益的賠償來說，可采用可預見規(guī)則。如果要求締約過失人承擔所有損失，則交易當事人所承擔的風險太大，將使其不敢廣泛從事交易活動。為減輕市場風險，鼓勵交易，法律只應該要求締約過失人對自己在締約時所能合理預見的因締約過失行為所致的損失負賠償責任。其中，所謂“合理預見”應有一個客觀標準，這就是社會一般理性人的標準。另一方面，就固有利益的賠償來說，則不應適用可預見規(guī)則。對固有利益的保護，只能以實際造成的損失為準，無論締約過失人預見與否。否則，會使締約過失責任的功能減弱，對受害人而言，是為不公平。

[本文系湖南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05YB103)“合同法責任問題研究”的成果]

參考文獻

[1]王澤鑒，《民法學說與判例研究》第5冊，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213頁。

[2]劉海奕，《加害給付研究》，《民商法論叢》第4卷，梁慧星主編，法律出版社1996年版，第351352頁。

[3]劉海奕，《加害給付研究》，載《民商法論叢》第4卷，梁慧星主編，法律出版社1996年版，第376377頁。

[4]王利明，《合同法新問題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154155頁。

[5]崔建遠，《締約上過失責任論》，《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1992年第3期。

[6]馬新彥，《信賴與信賴利益考》，《法律科學》2000年第3期。

[7]王澤鑒，《民法學說與判例研究》第1冊，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100101頁。

[8]吳衛(wèi)星：《締約過失責任新論》，《南京大學法律評論》2001年春，第5359頁。

作者簡介：鐘奇江，男，1964年11月出生，湖南桃源人，湖南財經(jīng)高等?？茖W校法律系教授，碩士，研究方向為民商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