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我愛憎分明,對任何事情都是有棱有角地區(qū)分著,喜歡,不喜歡,皆是清清白白,敢做,就敢當。
我們的班主任剛畢業(yè)就成了我們的班主任。只是,這個大學生班主任,年輕氣盛。于是,我們對他的積怨也日漸浮出來了。他會用很高傲的姿態(tài)來體罰遲到的學生,他的言語之中仿佛這個班里全是一些垃圾學生;他只會捧著課本讀那些文章,不屑于跟我們說更多的知識。后來,我在眾多憤然不平之中拔地而起,公然與他作對,上課時我反對他的教學方式,班委會上我以班干部的身份來反駁他的意見。后來,他顯然是動了怒了,我們的關系勢同水火。
遇到這樣的老師,就像畢淑敏遇到不讓她唱歌的老師一樣,真真切切地影響了學生的成長,他就這樣扼殺了我當時的學習欲望,最后我轉(zhuǎn)學了。
只是,隨著人慢慢長大,就會明白少年時的沖動與偏激是那么那么的無知啊,那個年齡不懂得謙讓與沉默,以致多年來,我對那位老師的憎恨始終在心。直到有一天我聽到一位同學提起這位老師,說這位曾經(jīng)年輕氣盛的老師現(xiàn)在變得很是潦倒很是憔悴,胡子拉碴、皮膚黝黑、臉龐消瘦,十七年來他生活得很不如意,或許工作上沒有成績被領導無視,或許理順不了家長里短的瑣碎吧。突然就原諒了他,年輕時誰還沒有過自以為是的思想呢,而偏激的我不過是恰恰遇到了他那個年齡的張狂罷了。
而后,同學又提到一個人。如果說那個年輕的班主任讓我在心底一直恨著,而這個人卻令我愧疚至今。他是一位喜歡畫畫的男生,記憶里是一個很帥氣的男生,離我座位不遠卻很少與他說話。轉(zhuǎn)學后不久,我收到他寫的一封信與一幅牡丹圖,那是一封深情款款的信。如果換作現(xiàn)在遇到這種情況,我會很圓滑地拒絕他的愛慕,甚至還會在不傷及兩人友情的狀態(tài)之下對此作一個了斷。當年的我卻不是這樣的,我用我當時的張狂與憤懣解決了這件事,那個年齡的我感覺著自己就是一朵蓮,豈容他人的非分之想?
我狠狠地回絕了他,手中的筆像是一柄充滿仇怨的劍,狠狠地刺了過去,哪管他會傷到什么地步。后來細想,我那文字的劍劃下的傷,是傷了他的尊嚴,傷了他的自尊的。那幅牡丹圖要畫多少日子才能成為送給自己喜歡女孩的合格作品呀,而每一筆的描繪中又傾注多少純情呀,我就在那張畫上用文字張牙舞爪地痛斥了一番,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仿佛將他踩在腳下不解恨,還要再在上面蹦一蹦,那種狂傲勢不可當,讓人汗顏。
至此,他再無任何消息。
當同學提到這位男生的時候,我那些寫在那張畫上惡毒的字啊就像雨后埋在地下的種子,齊刷刷地竄了出來。我如實地告訴了這位同學我當年的惡劣,言語中帶著羞愧,而他卻在電話的另一端笑個不停,“少年中誰沒張狂過啊,他張狂給你寫了情書,你張狂地回了信,你來我往之中便是成長嘛……”
或許真的就如同學的解釋吧,每個人都曾張狂過,這種張狂便是成長歲月里的點滴痕跡,例如那個初出茅廬的年輕教師,例如那個情竇初開的會畫畫的男生,再例如我這個無知無謂的丫頭,或許我們都曾在歲月里受了傷,而且都是一輩子的傷,記恨也罷,愧疚也罷,終究讓自己一點一點地成長了,終有一天,我原諒了那個張狂的老師,也許有一天,那個很帥氣很會畫畫的男生,也會原諒我當年的張狂吧。
編輯/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