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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什么時候開始享受?

2007-12-29 00:00:00畢淑敏
今日文摘 2007年23期


  當(dāng)我們?yōu)樽约旱哪赣H,為自己的姐妹,為我們自己,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們先要說明什么是女人的享受。
  我們所說的享受,不是一擲千金的揮霍,不是燈紅酒綠的奢侈,不是喝三吆四的排場……
  我們所說的享受,不是珠光寶氣的華貴,不是綾羅綢緞的柔美,不是周游列國的瀟灑……
  我們所說的享受,只不過是在廚房里,單獨為自己做一樣愛吃的菜。在商場里,專門為自己買一件心愛的禮物。在公園里,和兒時的好朋友無拘無束地聊聊天,不用頻頻地看表,顧忌家人的晚飯和晾出去還未收回的衣衫……
  我們說的女人的享受,只是那些屬于正常人的最基本的生活樂趣。只因無數(shù)的女人已經(jīng)在勞累中將自己忘記。
  女人何嘗不希冀享受啊。
  抱著嬰兒,煮著牛奶,洗著衣物,女人用沾滿肥皂泡的手抹抹頭上的汗水說,現(xiàn)在孩子還小,等孩子長大了,我就可以好好享受享受了……
  孩子漸漸地大了,要上幼兒園。女人挽著孩子,買菜做飯。還要在工作上做得出色,女人忙得昏天黑地,忘記了日月星辰。
  不要緊,等孩子上了學(xué)就好了,松口氣,就能享受了……
  孩子終于開始讀書了。女人陷入了更大的忙碌之中。
  要把自己的孩子培育成一個優(yōu)秀的人。女人們這樣想著,陀螺似的轉(zhuǎn)動在單位、家、學(xué)校、自由市場和各種各樣的兒童培訓(xùn)班里……孩子和丈夫是龐大的銀河系,女人是行星。
  我什么時候才能無牽無掛地享受一下呢?
  在沒有月亮的夜晚,女人吃力地伸展自己酸痛的筋骨,這樣問自己。
  哦,堅持住。就會好的,等到孩子大了,上了大學(xué),或有了工作,一切就會好的。到那個時候,我可以好好地享受一下了……
  女人這樣對自己允諾。她就在夢中微笑了。
  時間抽走女人的美貌和力量,用皺紋和遲鈍填充留下的黑洞。
  孩子大了,飛出鴿巢。僅剩舊日的羽毛與母親作伴。
  女人嘆息著,現(xiàn)在,她終于有時間享受一下了。
  可惜她的牙齒已經(jīng)松弛,無法嚼碎堅果。她的眼睛已經(jīng)昏花,再也分不清美麗的顏色。她的耳鼓已經(jīng)朦朧,辨不明悅耳音響的差別。她的雙腿已經(jīng)老邁,再也登不上高聳的山峰……
  出去的孩子又回來了,他帶回一個更小的孩子。
  于是女人恍惚覺得時光倒流了,她又開始無盡的操勞……
  那個更幼小的孩子開始呀呀學(xué)語了,只是他叫的不是“媽媽”,而是“奶奶”……
  女人就這樣老了,終于有一天,她再也不需要任何享受了。
  在最后的時光里,她想到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對自己有過一個許諾──在春天的日子里,扎上一條紅紗巾,到野外的綠草地上,靜靜地曬太陽,聽螞蟻在石子上行走的聲音……
  那真是一種享受啊。女人說著,就永遠地睡去了。
  原諒我描述了這樣一幅女人享受的圖畫,憂郁而凄涼。
  因為我覺得無數(shù)的女人,在慷慨大度地向人間傾瀉愛的時候。她們太不愛一個人了──那就是她們自己。
  女人們,給我們自己留一點享受的時間和空間吧。不要一拖再拖,不要一等再等。
  就從現(xiàn)在開始,就從今天開始。不要把盤子里所有的肉,都夾到孩子的嘴邊。不要把家中所有的錢,都用來裝扮房間和丈夫。不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工作。不要在計劃節(jié)日送
  禮物的名單上獨獨遺下自己的名字……
  善良的女人們,請從這一分鐘開始享受生活?!?br/>  (戴欽薦自《中外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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