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董仲舒作為漢代巨儒,更多的關注現(xiàn)實政治,表現(xiàn)在其陰陽五行的學說中,則是:“天”的人格化、人道化;“陰陽”的政治化、倫理化;“五行”的五常化、人事化。
關鍵詞;董仲舒;陰陽五行;倫理化;政治化
在董仲舒陰陽五行的思想體系中,從學理層面施之人事政治,更多的是倫理化、政治化的現(xiàn)實色彩。如李澤厚所說的“自然人情化”[1]。
一、“天”的人格化、人道化
在董仲舒的思想體系中,“天”是一個至上的范疇,是一種本源性的存在和前提。其一切論證、主張均在這個前提下展開。
首先,“仁”、“仁心”、“仁愛”是人格化“天”的最基本內(nèi)涵、特質(zhì)。 “仁之美者在于天,天,仁也。天覆育萬物,既化而成之,有養(yǎng)而成之,事功無已,終而復始,凡舉歸之以奉人。察于天之意,無窮極之仁也。人之受命于天也,取仁于天而仁也?!保ā锻醯劳ㄈ罚?br/> 董仲舒把“仁”上溯為“天”的內(nèi)涵,這就使先秦儒家的仁學、仁德思想有了本源上的支持與憑籍,有了終極層面的意義存在。從而“仁政”、“仁德”的實施與推行具備了毋庸置疑的強制性,權威性?!叭柿x制度之數(shù),盡取之天”(《基義》)。 “天”在為“仁”提供形而上支持的同時,其自身也開始了仁學化、道德化。
其次,“天”有著“孝”這一宗法血緣關系中最基本的人倫屬性, “夫孝者,天之經(jīng)也?!保ā段逍袑Α罚┌选靶ⅰ奔{入“天”的信仰屬性中,從而使生長于自給自足小農(nóng)經(jīng)濟基礎之上的宗法孝道具有了優(yōu)先地位?!靶ⅰ边@一宗法倫理,“不復是以說教的方式,而是升入靈魂的層次,成為人們生活和行為中的價值取向,以自覺自律的形式出現(xiàn)?!盵2]“倫理是社會行為的價值依據(jù)”(同上),故而提倡、鞏固與強化家族的“孝道”,就可以實現(xiàn)“以孝治天下”,達到由孝而忠。在“天”的內(nèi)涵下,先秦“迂遠而闊于實際”的儒家血緣宗法成了專制主義中央集權、大一統(tǒng)王權政治的有力支撐。
董仲舒以“天”為最高范疇,一方面是為君權神授尋求依據(jù),為大一統(tǒng)政治中的君權至上張目;另一方面,又通過“天”的人格化、倫理化實質(zhì)是儒家學說的一套倫理政治的取法目標,為人君規(guī)范了所當取法樣式。且用災異譴告來保障實施,“災者,天之譴也;異者,天之威也”(《必仁且智》)。董仲舒用“天”將君主抬高到獨尊之位勢,又試圖依“天”將君主施政限制規(guī)范在儒家的傳統(tǒng)仁義價值模式中。這是董仲舒在學理和時務二難抉擇下的一種企圖圓融、會通。
二、“陰陽”喻“刑德”,類“三綱”
首先,董仲舒以“陽”喻“德”,“陰”附“刑”,由“陽貴陰賤”得出“德主刑輔”,“厚德輕刑”,認為這是“承天意以從事”,“是故人主近天之所近,遠之天之所遠;大天之所大,小天之所小。是故天數(shù)右陽而不右陰,務德而不務刑。刑之不可以成世也,猶陰之不可以成歲也。為政而任刑,謂之逆天,非王道?!保ā蛾栕痍幈啊罚?br/> 董仲舒從“天之親陽疏陰”為“德主刑輔”的施政尋求形而上的論證。關于“德政”,董仲舒以“德主生……而以生育養(yǎng)長為事”(《孝經(jīng)》),認為所謂“生育養(yǎng)長”,即要求統(tǒng)治者實行“惠民”、“養(yǎng)民”政策,這是“化天而行”王道德政的中心內(nèi)容。具體表現(xiàn)之則為:“為人主者,予奪生殺,各當其義,若四時;列官置吏,必以其能,若五行;好仁惡戾,任德遠刑,若陰陽。此之謂能配天。……”(《天地陰陽》)。
其次,董仲舒的陰陽不僅類刑德,而且附倫理,從而為封建社會的主要倫理道德提供理論基礎、哲學論證。他說:“陰者陽之合,妻者夫之合,子者父之合,臣者君之合,物莫無合,而使各有陰陽,陽兼于陰,陰兼于陽,夫兼于妻,妻兼于夫。父兼于子,子兼于父 ,君兼于臣,臣兼于君,君臣、父子、夫婦之義,皆取諸陰陽之道,君為陽,臣為陰,父為陽,子為陰;夫為陽,妻為陰,陰道無所獨行,其始也不得專起,其終也不得分功,有所兼之義。是故臣兼功于君,子兼功于父,妻兼功于夫,陰兼功于陽,地兼功于天……天為君而覆露之,地為臣而持載之,陽為夫而生之,陰為婦而助之,春為父而生之,夏為子而養(yǎng)之……王道之三綱,可求于天?!保ā痘x》)
董仲舒這一大段話的宗旨在于要“臣獨兼于君”,“子獨兼于父”,“妻獨兼于夫”。在另一處,他更是明白無誤的說道,“達陽而不達陰,以天道制也。丈夫雖賤皆為陽,婦人雖貴皆為陰,陰之中亦相為陰,陽之中亦相為陽。諸在上者皆為其下陽,諸在下者皆為其上陰?!保ā蛾栕痍幈啊罚┒偈鎸㈥庩柛骄肌⒏缸?、夫婦,得出“王道之三綱”,使得陰陽倫理化、人情化。同時又使得倫理陰陽化,上達于天地之道而永恒化、神秘化。
董仲舒“君為臣綱”所宣揚的忠君大義有利于專制皇權的加強,適應了大一統(tǒng)政治的需要。因為它源于天道,法于陰陽,故在歷史的沉淀中,其演化為一種“心理定勢”,被視為“當然”的事實,一個無須也不應被置疑的“前提”。其后兩千年的封建社會中,我們??陕牭健盎噬鲜ッ?,臣罪當誅”,“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精忠”之言。對此,董仲舒“功”不可沒。
“父為子綱” 是“君為臣綱”的前提和基礎,意在宣揚封建的“孝道”,“土者,火之子也?!林佑谒臅r無所命者,不與火分功名,……忠臣之義,孝子之行,取之土。……此謂孝者地之義也?!保ā段逍袑Α罚?br/> 父與子是陽與陰、尊與卑、火與土的授受關系?!爸T父所為,其子皆奉承而續(xù)行之,不敢不致如父之意,盡為人子之道也……由此觀之,父授之,子授之,乃天之道也,故曰:夫孝者,天之經(jīng)也。”(《五行對》)由此確定了關于孝道的絕對性、強制性。
董仲舒大力論證孝道,究其根由,在于“孝”適應了君主專制統(tǒng)治的需要。董仲舒利用“天道陰陽”為“移孝于忠”作論證,把“孝”移植進了政治領域,君臣關系不僅披上了天地之道的外衣,還披上了溫情脈脈、宗法等級制度的外衣。孝的政治化使孝成為加強中央集權統(tǒng)治的有力思想武器,也是董仲舒“父為子綱”的真諦所在。
“夫為妻綱”是三綱之一環(huán)。夫婦關系是一種重要的社會人倫關系,為歷代儒者所重?!吨杏埂吩疲骸熬又?,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男女有別而后夫婦有義;夫婦有義而后父子有親;父子有親而后君臣有正。故曰:昏禮者,禮之本也?!保ā抖Y記·昏禮》)夫婦關系不僅是男女之別,更是“禮”之根本,“禮始于謹夫婦”。董仲舒以天道之“陰從于陽”為基礎,提出“夫為陽,妻為陰”,故“夫為妻綱”(《基義》),而且依據(jù)“陰之中亦相為陰,陽之中亦相為陽”判定“丈夫雖賤皆為陽,婦人雖貴皆為陰?!?(《陽尊陰卑》)從而使得“夫為妻綱”永恒化、固定化。
三、“五行”配“五?!?,喻“五事”,類“五官”
董仲舒將陰陽刑德化、三綱化的同時,又用“五行”配“五?!?,喻“五事”,類“五官”,使得五行與陰陽殊途同歸,在為封建社會的道德原則提供合法性依據(jù)時本身亦政治化、倫理化。
董仲舒用五行論說“五常之道”,“夫仁、義、禮、智、信五常之道,王者所當修飾也;五者修飾,故受天之佑,而享鬼神之靈,德施于方外,延及群生也”(《漢書·董仲舒?zhèn)鳌罚?。董仲舒以“天之五行”類“五?!保⑴渑c“五官”:
東方者水,農(nóng)之本,司農(nóng)尚仁……
南方者火也,本朝,司馬尚智……
中央者土,君官也,司營尚信……
西方者金,大理司徒也,司徒尚義……
北方者水,執(zhí)法司寇也,司寇尚禮……(《五行相生》)
這里,木——司農(nóng)——仁,火——司馬——智,土——司營——信,金——司徒——義,水——司寇——禮,五常順于五行,配以五官使得五行的關系倫理化、人事化。
此外,由五行亦規(guī)定了君王五事,“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視,四曰聽,五曰思。何謂?夫五事者,人主所受命于天也。而王者所修而治民也。故王者為民,治則不可以不明,準繩不可以不正?!保ā段逍形迨隆罚┪逍写硖斓溃逍兄韵笳髁颂斓乐?,“受天而治”的君王慎行五事,實乃遵五行而行事,“承天意以行事”(《漢書·董仲舒?zhèn)鳌罚?br/> 董仲舒把產(chǎn)生于封建社會生產(chǎn)關系中的倫理道德規(guī)范以及政治等級秩序移植于“天”之摩下,歸于“陰陽五行”之性。爾后又反轉(zhuǎn)來說王道之三綱、仁義五常之道源于天,法于陰陽五行,把“天”、“陰陽五行”說成是人間倫常、刑德政治的取法目標、終極依據(jù),把目的變成了手段。由此,儒家的倫理原則、仁政德治主張實現(xiàn)了“與天地參”,其價值觀念與意義準則被提升到了絕對的高度,為其推廣施行提供了不言自明的合理性。加上其核心為君主獨尊,故受到皇權的親睞,“天子覽其對而異焉”(《漢書·董仲舒?zhèn)鳌罚?。此外,陰陽五行不再是外在于人的純客觀宇宙模式,而成為與人內(nèi)在心理、日常生活,社會政治生活相連的道德律令、政治信仰。不再是冷冰冰的空泛模式,而是內(nèi)涵儒家王道理想的政治綱領。
董仲舒陰陽五行的政治化、倫理化,其實質(zhì)是國家主義、宗法主義的結合。國家主義以王權為中心,強調(diào)王權至上。宗法主義則以家長、族長為中心,強調(diào)宗法血緣觀念。先秦法家強調(diào)“事皆決于君”,一切忠于君,主張純粹的國家主義。原始儒家則建立在“氏族成員的血緣觀念和心理基礎上”,“從氏族貴族的個體成員和鞏固宗法紐帶立論”,故更多的強調(diào)“孝”,注重宗法主義。秦王朝偏任法家二世而亡宣告了單純依靠國家主義治世的破產(chǎn)。較之法家,儒家宣揚的宗法主義與中國古老的經(jīng)濟社會傳統(tǒng)有著更深的現(xiàn)實聯(lián)系。它以具有極為久遠的氏族血緣的宗法制度為其深厚根基,在以家庭小生產(chǎn)農(nóng)業(yè)為經(jīng)濟本位的社會中始終保持現(xiàn)實的力量和傳統(tǒng)的有效性。儒家一貫強調(diào)“孝弟”是立國之本,強調(diào)作為社會等級的倫常秩序的重要性,這是非?,F(xiàn)實的有用和有效的。正由此,董仲舒依據(jù)陰陽五行,使子孝父與臣忠君居于同一層面,將二者進行融合并給予哲學論證,使得在陰陽五行體系中宗法主義成為國家主義深厚而腴的土壤。
作者單位:四川外語學院管理學院
(編輯 雨露)
參考文獻:
[1] 李澤厚.中國思想史論(上卷)[M].安徽文藝出版社,1999.45-47.
[2] 姜生.論秦漢時期的信仰——倫理危機[J].徐州師范學院學報.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