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興文
當編輯都結交幾個文友,會寫幾篇文章的人都免不了有種“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的情懷。這不,一天幾位文友聚會了,“激揚文字”時總是伴隨著相互的捧場與戲謔調(diào)侃。一位從縣城趕來的文友,把他長期筆耕的文章結集出版了兩大本,印制頗為精美。書里面寫當?shù)仫L土人情筆觸細膩,吟詠山水加抒寫個人情懷的小調(diào)文章都頗為精致,所以當時簽名送書便成聚會的第一項重要活動。有趣的是作者簽名時在扉頁順手題上了“文以載道”。我隨手翻了一下問他:“這書中文章載得動道嗎?”不料這調(diào)侃式的一問,便問出了話題。引出了文友們討論“文章者,經(jīng)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的種種宏論。我笑道:“為何不看看那時的文章是什么文章?先秦六經(jīng)、諸子百家的文章都不說了,就說李斯的《諫逐客書》、諸葛亮的《出師表》等等,你能說哪一篇不是談國事的‘經(jīng)國之大業(yè)?尤其是到唐代徐敬業(yè)那場討伐女皇武則天的仗打得實在不怎么樣,而駱賓王起草的那篇《討武望檄》,短短的、檄文卻留下了千載盛名,成為‘不朽的文章?!?/p>
其實,古人寫文章從機制上講是以表述思想觀點等應用為目的。雖然對文章也講究文采,講文學性,但絕不是單純地看成文學創(chuàng)作,為寫文章而寫文章,那時候沒這么多的報刊雜志,沒地方混稿費。杜甫寫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是詩句,更是詩人的怒吼!所以他便成了千秋詩圣!白居易在《與元九書》中說:“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詩人尚且如此,那雜文呢?總得說出點什么。寫情詩可以卿卿我我,膩膩歪歪;寫游記散文可借山水玩點八桿子打不著的空靈,玩弄點煙雨朦朧的小資情調(diào);可寫雜文的人卻是認認真真繼承著“載道”傳統(tǒng),無論載得動道載不動道,都進行著社會化的寫作。與其他文章相比,雜文雖然短小,而小我在文章中則不足道也。同時還有一句“針砭時弊”的雜文定位,就確定了走鋼絲的高難度動作。惟獨如此,動作如雜技般的高難度,所以雜文才有了吸引眾眼球的看點。
寫雜文難,編雜文則更難。我從一九八五年開始編本報《秦鏡》雜文專欄,轉(zhuǎn)瞬二十多年過去,由當初一塊花邊小欄目,發(fā)展到一塊有點影響力的雜文專版,其中甘苦惟自知。寫一篇雜文發(fā)不出去,這家不發(fā)投另一家,頂多不發(fā)就是了;可是編的雜文發(fā)不了也得編,還得找能發(fā)出去的再編。就像看奧運會圣火,點燃圣火的火把容易,傳遞過程中總是充滿曲折艱難。畢竟我們的社會是在不斷進步,否則許多報刊也不會把雜文小專欄發(fā)展成專版。一位著名雜文家感嘆:“報紙上雜文不及雜志上的雜文好看,雜志上的雜文不及書上的雜文好看,書上的雜文不及網(wǎng)絡上雜文好看?!倍鳛閳蠹堧s文編輯我也深有同感,其中原因不足道也。現(xiàn)在倡導構建和諧社會,什么是“和諧”?有學者作說文解字式闡釋:“和”——是人人口中都不缺(禾)飯吃,至少是達到小康水平;“諧”——是“皆言”,大家有話就說吧?,F(xiàn)代社會,每個公民都有權自由地表達對社會現(xiàn)象的見解,表達自己的所思所想。當然有時說話太直也麻煩。從彭水詩案及之后幾起相似的“誹謗罪”可見一斑。還是一些時評家、雜文家?guī)椭霸┫疵撟锩?。看來說話是需要藝術的,雜文能生存并一直不斷發(fā)揚光大就靠的是藝術。能一劍封喉固然痛快淋漓,打狗棒法也未必就平淡無奇,曲徑通幽,語蘊禪機,雖是點到為止,會讓你有所思所悟;更喜歡讀有學理支撐的雜文,一語道破頓如醍醐灌頂。不是原來如此,而是原來如彼!倘若有“山登絕頂我為峰”的胸懷,便能極目縱覽峰頂?shù)娘L光無限。雜文不論怎么寫,總得說出點什么。最怕讀的是八股道德文章?!暗馈敝詾榈?,普世真理在矣,而決不是道德說教。
(作者系《西安晚報》高級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