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 耘
1934年7月,德軍投入了90萬兵力,在俄羅斯西部的庫爾斯克發(fā)起代號為“堡壘”的進攻,蘇軍調(diào)集了133萬兵力進行防御決戰(zhàn)。戰(zhàn)斗越打越激烈,離戰(zhàn)場6公里的羅霍廖夫卡村莊,都可以聽到前線密集的炮擊聲。雙方的飛機還不時在頭頂上空展開了慘烈的空戰(zhàn)。蘇軍的傷兵從前線源源不斷地運到設(shè)在村里的臨時戰(zhàn)地醫(yī)院,進行一番包扎或急救之后,又急匆匆地運往后方的醫(yī)院。
這天,加里奇院長剛給一位傷員做完截肢手術(shù),還來不及歇上一口氣,又抬來了一副擔架。抬擔架的救護隊員說,坦克兵中尉奧留金是個英雄。他一個人擊毀了德國人的8輛坦克,他的坦克也被炸毀了。身負重傷的奧留金,生命垂危。他們懇求加里奇院長,無論如何也要把英雄救活。加里奇院長為難了:德國軍隊切斷了公路、鐵路運輸線,糧食和藥品運不上來?,F(xiàn)在,貯存的血漿已經(jīng)用盡了,醫(yī)生和護士的血已經(jīng)抽得不能再抽了!
加里奇院長檢查了奧留金的傷勢,必須爭取時間開刀,取出嵌在他頭部的彈片。就在這時,幾個醫(yī)生和護士叫嚷起來,他們抓到了一個盜竊食品的小偷。
小偷是一個半大的小男孩,滿臉驚恐。加里奇院長剛罵了一聲“小豬玀”,突然沖過來一個瘦小的老頭,一把拉過小男孩,重重地抽了他一記耳光,打得小男孩趔趔趄趄跌倒在地上,哭叫著:“爺爺,我餓,我餓呀!我要面包……”老頭嘴里“嗚嗚哇哇”地罵著什么,又擰住小男孩的耳朵將他拖了起來,押著他一個勁兒地向加里奇院長鞠躬道歉。
這老頭是個啞巴。
加里奇院長心里堵得發(fā)慌,都是德國法西斯發(fā)動的這場戰(zhàn)爭造的孽!他默默地撕了一小塊面包。遞給小男孩,朝這爺孫倆輕輕地揮了揮手放人。
加里奇院長問護士:“請查一查,我們還有多少食品?”當醫(yī)生和護士把戰(zhàn)地醫(yī)院所有的食物都集中在他的面前時,望著僅存的三箱面包和一箱牛奶,他一咬牙,下達了命令:“立刻張貼布告:凡是自愿獻血的公民,每人發(fā)給一個面包或是一聽牛奶!”
布告剛剛貼在戰(zhàn)地醫(yī)院的大門邊,又傳來了一陣陣憤怒的叫罵聲。加里奇院長看見幾個老頭和婦女扭打著一個年輕人,年輕人被撕開的外衣露出了里邊的德國軍服。這些人被仇恨燒紅了眼睛,有個少婦拿著錐子,朝德國兵身上刺去,哭叫著:“劊子手,還我丈夫!還我孩子!”那個啞巴瘦老頭從地上撿起了一根白樺樹棒子,“嗚嗚哇哇”地號叫著沖上來,他要收拾這個畜生。
“你們都給我住手!”加里奇院長及時制止了虐待俘虜?shù)倪^激行為。他搜查了德國士兵的身上有沒有武器,貼身的軍衣口袋里,只有一張照片:那是這個士兵的“全家?!薄U掌?,士兵擁著妻子、孩子,身后站著他的父親母親??礃幼舆@個化了裝的德國士兵是從戰(zhàn)場上逃跑出來的。加里奇院長命令將他綁在一棵樹上,等候戰(zhàn)地收容隊將他帶走。
這時,護士趕來報告:奧留金中尉失血過多,又昏迷過去了。如果不及時進行手術(shù)治療,只怕死神就要將他帶走了!
加里奇院長急得直搓手:沒有血漿,不光是中尉,還有十多個要動手術(shù)的重傷員都要眼睜睜地死掉!他指著剛張貼的布告說:“親愛的公民們,我們的勇士在前方抵抗法西斯的進攻。他們?yōu)樽鎳餮?,他們現(xiàn)在需要急救……”
加里奇的話還沒說完,那個啞巴老頭就一把撕下布告,揉成一團,扔在地上。奇里加吃了一驚,心想:這啞巴老頭要干什么?
啞巴老頭打了個呼哨,立刻從村莊里擁來了一群人。
村里的青壯男人都上前線去了,剩下的都是些老頭、婦女和兒童。啞巴老頭指揮這些人排好一列縱隊。他自己站到隊伍的前面,挽起了衣袖。他的身后,是他的孫子。小男孩也挽起了衣袖,要為傷兵獻血。
看著一個個面如菜色、瘦得皮包骨的村民,加里奇院長實在不忍心從他們身上抽血。但必須要血才能給奧留金上尉和其他重傷員實施手術(shù),他噙著淚花,從隊伍中挑選了幾個身體稍好的女人,吩咐護士檢驗血型。
啞巴老頭和其他人不滿了,吵吵嚷嚷地圍著加里奇院長表示抗議。加里奇院長一個勁地解釋:“親愛的公民們,也許你們都有機會為我們的英雄們獻上自己的熱血……”話沒落音,護士匆匆忙忙地跑來報告:這幾位獻血者的血型與上尉的血型不相匹配,這一下,啞巴老頭纏住了加里奇院長,無論如何都得讓他和孫子檢驗抽血!
人群又開始鬧鬧嚷嚷起來,都爭著要獻血。一個意外的情況發(fā)生了:那個德國士兵掙開繩索,想要逃跑!人們叫喊著:“打死他!”“打死這個畜生,不能讓他跑了!”加里奇院長攔住大家,搖搖頭說:“戰(zhàn)爭不是他的罪過。讓他去吧,如果上帝給他一條生路?!?/p>
奇怪的是,德國士兵沒有逃跑,而是一步一步地向人群走來。他停在小男孩身邊,摸摸索索地掏出了幾粒糖果。啞巴老頭一把將糖果打掉,發(fā)出“吼吼”的怒叫。人們也怒吼著:“就是餓死,也不吃法西斯的東西!”“魔鬼!滾開!滾出我們的國土!”
德國士兵沒有“滾”。他緩緩地脫下衣服。從貼身的軍服領(lǐng)口處撕下一塊縫著的標志,遞給加里奇院長。標志上寫著:上等兵保羅·伯格默爾,血型:O。他卷起了衣袖,一雙藍眼珠望著加里奇院長——他要獻血!
人們一下子靜默了,立刻又爆發(fā)出吼聲:“不要魔鬼的黑血!”“不能讓法西斯的血流進英雄的血管!”
德國士兵“嘰里咕?!钡卣f著德語,打著手勢,可誰也聽不懂他的意思。他急了,從衣袋里掏出了那張“全家?!闭掌?。照片在人們的手中傳遞,大家面面相覷,終于弄明白了:這個德國士兵也有一個幸福的家!他要為參加這場侵略戰(zhàn)爭贖罪,為消滅這場罪惡的戰(zhàn)爭獻出自己的熱血!
加里奇院長的眼眶濕潤了:是啊,盡管世界上有不同的種族,可正義的血都是一樣的熾熱!他立刻吩咐護士:“給保羅先生抽血,為奧留金中尉進行手術(shù)!”
德國士兵的血流進了針管,流進了蘇聯(lián)軍人奧留金的血管。
與此同時,加里奇院長同意啞巴老頭和大家的請求,讓他們獻出了殷紅的熱血,救助別的傷員……
當加里奇院長給抽了血的村民每人發(fā)放一個面包或一小聽牛奶時,他們誰也沒有領(lǐng)取,一個個掉頭走了。
(肖進摘自《中外故事》2008年第4期圖/賈雄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