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遠
話說那日,善易者與書生遙見遠處閃出屋舍時,腳下竟有了些生氣。又行了一程,卻見路旁的井田漸漸地多起來。
善易者忽然道:“有井的地方已經(jīng)不遠啦。”
書生嘆道:“甘潔清涼之水將是人間的至莢!”
善易者卻道:“井之為德也甘之如飴呀!”
一語未了,書生已喜得叫起來:“那不是井嗎?還有轆轤呢!”
果見不遠處的村落里,有棵老樹,樹下的井欄、轆轤架清晰可辨。井旁,還有一位女子。
走近時,又見那女子年可十五六,手里提著木桶,兩只眼睛清亮如泉,正望著善易者與書生。
書生上前施禮道:“一路走來,口渴難耐,不知姑娘是否賣水?”
姑娘的眼睛慢慢轉(zhuǎn)動著,卻道:“井水生來養(yǎng)人,養(yǎng)而不窮,哪里有賣水的道理?”一面說道,一面將木桶掛在吊繩上,沿井口順下。轉(zhuǎn)動的轆轤隨之咿唔作響。又道:“不過,本姑娘倒有三問,待書生一一應(yīng)對,方可飲得這古井的清泉?!?/p>
書生立時回道:“姑娘請問?!?/p>
姑娘便如吟詩一般念道:“二形一體,四支八頭。一八五八,飛泉仰流。”又道:“打一淺近的字。”
書生沉吟,笑道:“哦,一定是‘井了?!庇值溃骸拔灏怂氖?,即為‘四個十。仰流,向上流也,井字無疑了?!?/p>
姑娘點頭,又道:“天下有三大名井,請書生道來?!?/p>
書生脫口道:“一是洞庭東山道側(cè)的柳毅井,相傳逢旱不干,大風(fēng)撓之亦不濁。二是文君井,位于四川臨邛,其水做酒,其味甚莢。這余下一個么?”書生竟不知如何作答了。
善易者卻站在井欄外邊,笑看不語。不知何時飛來兩只小鳥,竟落在轆轤架上不走,似與姑娘相熟。
姑娘卻道:“道出兩個,已然過了。后一個,便是本村的這口‘參易井了。祖上說,這打井、修井的道理,還通著《易經(jīng)》呢!”轆轤轉(zhuǎn)動的咿唔聲響動著,汲水的木桶即將提上來。姑娘微微而笑道:“這第三問,倒是有些難。打《易經(jīng)》一句?!北阌忠蛔忠活D道:“越陌度阡?!?/p>
書生口中喃出一句道:“有阡陌,自有井田……”卻又望了望善易者道:“還是請行者救駕吧?!?/p>
善易者笑道:“便是《井》卦卦辭中最緊要的一句:井井往來?!?/p>
姑娘點頭道:“恰是了?!?/p>
書生曉悟道:“怎么沒想到越為往,度為來呢?”又道:“卻不知此句何義?”
善易者回道:“不論人們離開或遷來,水井依舊是水井。施福于人的功德卻會恒久不變?!?/p>
姑娘已將汲水的木桶提到井臺上,又從井欄上取了舀子遞與書生道:“請慢用?!?/p>
書生嘆道:“如此三難,口渴之急競?cè)チ舜蟀??!?/p>
姑娘卻道:“好個呆子!百尺古井的寒泉,出于深瑯,若是急火火地飲用,豈不傷身?”
善易者點頭,且與書生飲甘露一般吃了水。那兩只小鳥。也立在桶邊不慌不忙地飲用。善易者又不覺嘆道:“此為巖下之水,尤見開鑿之艱了。如今,雖是古井卻不失其新鮮涼潔之純,仍不為時所棄,真可謂‘井以不變?yōu)榈抡摺.?dāng)為君子仿效!”嘆罷,善易者面對“參易井”深深鞠了一躬。書生亦隨后拜謁。
善易者起身與姑娘道謝時,那女子正隱在夕陽輝映的村落中。兩只小鳥卻仍在井邊啼叫。
中外文摘2008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