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　子

夜很深了，我坐在被窩里織著毛衣，靜靜地，便聽見媽媽走進(jìn)家門的腳步聲——在這寂靜的夜里那聲音從我的記憶深處泛起。

媽媽，你終于下班了。你遠(yuǎn)遠(yuǎn)地向家中走來，仿佛看到了四張小臉盼著你歸來的情景，讓你一生難忘的臉。你還沒跨進(jìn)家門，就急忙從手中拿的兩串糖葫蘆上，每串上擼下三粒，遞到迎你回來的我和姐姐的手里，然后把每串上剩下的四粒分給兩個弟弟，你說弟弟小應(yīng)該多吃。

媽媽，你每次都在我們的狂盼中向家里走來，我們向走來的你飛奔著撲去，那令人落淚的、無望的、讓你歡喜又驕傲的四張臉——永遠(yuǎn)不會改變！

我為你打來洗臉?biāo)?，姐姐給你熱飯，兩個弟弟圍著你七嘴八舌；你摸摸這個，看看那個，于是你勞累中受的一切苦就都抵消了，你滿意地嘆息！

很晚很晚了，我像當(dāng)年你坐在燈下為我們補襪子一樣，坐在床上織著毛衣，就在今晚——三十多年后你回來了，看到的一切都沒有改變，只是坐在這里的我成了昨天的你。你在門外一定心緒萬千吧？我已到了你當(dāng)年走時的年紀(jì)，你不敢進(jìn)來。這時你突然聽到一個孩子的聲音叫我“媽媽”，你替我回答了，我回過頭去，望著永遠(yuǎn)的你淚水長流！

在我還是兒子現(xiàn)在的年齡時，我知道反正世界上有一個人，無論我怎么忽略她的存在，無論她有多少心事我都可以不管，不論我怎樣頂撞她——她都會原諒我，而且，她對我的愛永遠(yuǎn)會保持那樣的溫度。

媽媽?。∧菚r我根本不在乎，我吃定了你。雖然你也曾臭罵過我，那也是因為你早已原諒了我——我知道你的雙手，是隨時準(zhǔn)備幫助我的，你肯定也曾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用你的心來擁抱過我。

媽媽，今夜你回來啦！這會兒我成了孩子，我扔下手中正織的毛衣，向你飛跑過去，我撲進(jìn)你懷里大哭。因為我領(lǐng)略到了，你不是永遠(yuǎn)在那兒，這是我一世的悲傷！媽媽原諒我吧，因為那時你還年輕，那時我正年幼，我想不到有一天你會離去！

是因為今夜，今夜兒子被朋友約出去，我在心里想著２２點還不回來我就打電話催。差５分鐘２２點時，兒子來電話說：媽！我馬上就回去。兒子回來后我問他怎么想起來給媽媽打了個電話？他說：我一直等你打電話催我回家，你一直沒打，我想你心里一定很“抓狂”。

媽媽，今夜你回來，一定是因為太長時間不見我，你的心里“抓狂”了吧？

選自《大河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