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晨
我是姑姑養(yǎng)大的,直到9歲我才進(jìn)城和父母團(tuán)聚。
我很清楚地記得那天的分離:我和養(yǎng)育了我近10年的姑姑,在村口的車站擁抱在一起,看上去像一對母女在經(jīng)受別離前淚水的浸泡。我媽媽穿著高跟鞋和一身時髦的白色套裝,緊張地在一旁喚著我的小名,怕姑姑舍不得我走。
最終我還是跟著媽媽回到了城里。幾個月前,我去鄉(xiāng)下看望久別的姑姑。4年過去了,姑姑的眼角又添了許多皺紋,頭上多了許多白發(fā)。我都不敢看她的臉,于是低下頭來。猛然間看見姑姑腳上穿著一雙破舊的布鞋,鞋邊還裂開了縫!姑姑感到我在看她的鞋,就把腳往后縮了縮。我正想說什么時,姑姑臉上起了一層紅暈,有些羞赧地說:“沒啥,干活時一不小心撐爛了,過幾天補(bǔ)補(bǔ)就好了?!蔽抑溃俗鲛r(nóng)活還要照顧全家人,是沒有時間給自己補(bǔ)鞋的。
記憶中,姑姑就像一臺永不停歇的機(jī)器,總有忙不完的活兒、干不完的事兒:澆地種菜、洗衣做飯、挑水喂豬……農(nóng)閑時,還要外出打零工。我在姑姑家住的那些年,不但幫不上姑姑一點忙,還經(jīng)常要姑姑費(fèi)時費(fèi)心來照顧我。每到冬天,姑姑的腳總會因為生凍瘡而走不了路,但姑姑從不肯為自己置一雙新棉鞋,因為家里還有三個小孩要穿棉鞋。這一次,我決定為姑姑買一雙新鞋、好鞋。
回到家我打開存錢罐數(shù)數(shù)“積蓄”,又把自己幾個月的零花錢省下來,終于湊夠了500塊錢。期中考試一結(jié)束,我便來到一家鞋店。店主是一位中年婦女,問我要買多大號的鞋。我傻了,因為我不知道姑姑穿多大碼的鞋。最后只得把姑姑的大致身高胖瘦說給店主,讓她幫我挑一雙價格和款式都合我心意的鞋。臨走時,我還是不放心:“這鞋會不會小?”店主大聲說:“放心啦,即使再高幾厘米的人也能穿!”我滿意地帶著新鞋來到姑姑家,姑姑看到我給她買了一雙鞋,激動得臉都紅了。她不是為這雙新鞋而高興,而是為我的一份孝心而感動。
姑姑拿起鞋試穿,卻怎么穿也不能把腳完全塞進(jìn)去,我的心頓時涼了半截——不僅白搭了那么多錢,還讓姑姑空歡喜了一場。倒不是店主騙我,而是姑姑由于長期勞作,腳掌變得又寬又厚,很多地方還開裂了——這哪是為細(xì)皮嫩肉的城里人設(shè)計這雙鞋的人所能想到的。
我一臉沮喪,姑姑也滿臉愧疚,覺得很對不起我大老遠(yuǎn)來給她送這雙鞋。但她又馬上高興起來,說:“我自從嫁過來,還沒給你奶奶買過一雙像樣的鞋,這鞋你奶奶肯定能穿上,正好給她送去?!蹦巧袂?,比她自己穿還高興一百倍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