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石山

宜昌這地方，來過四五次了，極具聲勢的大江截流，就曾在遠遠的一個山坡上看過，然而，一看這次“中部作家看湖北”采風活動的安排中有宜昌，我還是歡喜不置。小心眼里的一個打算是，說不定還可以再收藏一塊清江石。

和清江石的結緣，始于五年前。2003年秋天，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應文友甘茂華先生的邀請，與夫人一起作宜昌之游。三游洞，屈子祠，關公墓，長坂坡，最后一項便是去長陽，游清江。茂華先生勸我一定要帶塊清江石回去，且說，你叫石山，名字里有個石字，該收藏石頭才是。這話真是說到我心里去了。早些年，確有過收藏石頭的沖動與行動，且以郭沫若的一首詠石詩自勉，詩曰：“我本愛石人，愛石之性堅?？v使遭磨礪，以方寓于圓。”

那次在長陽，一位覃姓朋友送我一塊清江石，返回宜昌，茂華又送我一塊三峽石。記得回到太原，女婿來接站，提起旅行箱，大吃一驚，說什么東西這么重。我說，寶貝啊。到家打開，竟是石頭，女兒女婿正要笑我把石頭往山里背，一看那精美的花紋，頓時晾呆了。覃先生送的一塊，渾圓明亮，上面似乎有紅色的鬼魅在跳踉，甘先生送的一塊，層層山巒，縱橫交錯，渾然如一幅古樸的畫作。從此我的書房里，有了作為清供的石頭，再吟起郭沫若的詠石詩，心里覺得踏實了許多。

這次采風的路線是，先去武當山，再去神農架，最后才是三峽大壩，清江畫廊。主人的設想，肯定顧及路線的便利，而對我們這些采風者來說，覺得這樣的路線，簡直就是一次詩意的旅行。先領略了武當山飄逸靈動的道教文化，再穿越神農架的綠色通道，然后沿香溪河順流而下，便是那舉世矚目的三峽水利工程。由仙境到人間，由虛幻到實在，讓你真真切切感受三十年來，荊楚大地的巨大變化，改革開放的雄偉業(yè)績。

從武當山下來，當晚住宿在神農架林區(qū)政府所在的松柏鎮(zhèn)上，第二天一早，趁眾人還沒有起床，我便出了賓館大門，繞到后面的清溪邊，撿了塊石頭，少說也有十幾公斤吧。我的想法是，若有可能，也將這塊石頭帶回山西。同行的湖北朋友，笑我太癡，說到了清江有的是石頭，隨便撿一塊也比這兒的好。我說，各有各的妙處，神農架的石頭，那可是有靈異之氣的。

到宜昌的當天晚上，茂華先生來看望我。茂華先生原在山西工作，上世紀八十年代回到故鄉(xiāng)，從事銀行工作，如今已經退休了。在山西時已頗有文名，在湖北這些年，他的寫作，又有了長足的發(fā)展，獲得過湖北文學的最高獎勵一一屈原獎。言談間，茂華很是懷念在山西的歲月，我說，湖北是真正的文學大省，你要是不回湖北，在山西怕難有今天這樣的文學成就。茂華起初還不相信，后來聽我細細分析，才點頭稱是。

第二天的清江之行，宜昌文聯(lián)的朋友安排茂華同行。過了長陽縣城，在去奇石館和奇石村的路上，茂華告訴我，現(xiàn)在的奇石生意，已不是前些年我來時的景象了。那時賣石頭，還是小打小鬧，如今，清江石已成了長陽縣的一個文化產業(yè)。常有廣東福建的商家，開著卡車來這兒買石頭，有的做公園的景致，有的做庭院的擺設。文人雅士，則是做書房的清供。就是靠著加工石頭，出售石頭，好些當地的農民，不光積累了財產，還提升了文化品位。我說，改革開放，不光體現(xiàn)在三峽大壩這樣的曠世工程上，也體現(xiàn)在清江石的命運上，兩相結合，才是真正的歷史巨變。

在奇石館，有短暫的停留，我看中一塊石頭，稍作砍價，便買了下來。這是一塊畫面石，淺黃深褐交錯相間的條紋，似云霞繚繞，又似海浪翻騰，似田埂縱橫，又似筆墨皴染。晚上回到賓館，在網上查看，原來我買的這塊石頭，在清江石中還另有名頭，叫云錦石。其紋如云似錦，如波似浪，形色如古陶，石質內黑外黃，造型渾樸自然。

有了這塊精美的清江石，那塊神農架石，就不必帶回了。

此刻，在太原，在書房里，細細地品味著這塊美麗的云錦石，仿佛看到武當山的飄逸之氣，神農谷的奇妙風光，隱約間，似乎聽到屈子的高歌，昭君的喟嘆，恍惚間還能看到清江畫廊的秀麗，三峽大壩的雄偉。

有了這塊清江石，可以說，近年來的外出，最為充實的當屬此番的湖北采風之行1

2008年9月16日于潺湲室

責任編輯吳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