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廣東肇慶，回來見到安徽黃山腳下歙縣的朋友，聊起如今的端硯、歙硯，當?shù)爻幨Y源銳減，致使硯材漲價，硯雕師難為無米之炊云云。這番話或許有些極而言之，但就我所知，廣東肇慶（古稱端州）出產端硯石材的幾個著名老坑，經(jīng)過上千年的開采，資源漸漸枯竭卻是真的。作為對策，肇慶當?shù)卣忾]了紫云谷的“老坑”和“痲子坑”等。而歙硯的石材產地婺源龍尾山，古坑所產也日漸稀少，致使歙硯價格飛漲，遠非當年所能想象。
　　這里有一個不爭的事實，就是現(xiàn)今石材開采技能大大加強，掘坑見底，采石務盡。以肇慶老坑為例，自唐代開采，至上世紀50年代初，1300年間，總共開出高80厘米，寬80厘米的70余米坑道。1976年在老坑舊坑南30米處新開坑口，采用了現(xiàn)代生產手段，新打出的巷道高1.80米，寬1米多。從那時起到1999年封坑，短短27年，老坑延伸了200米，所采硯料是過去1300年采量總和的數(shù)倍。有這樣的開采能力，再多幾個老坑也被采盡了。于是，封坑成了保護著名硯材資源的重要措施。
　　按此推斷，天下硯材終將用盡，端硯、歙硯真的會成為“歷史遺產”嗎？日前又有友人自甘肅來，示我一方淡綠色的洮河硯，且言當?shù)貙⑿薮笏畮?，一旦古老硯坑沉入水底，洮河硯將成為失傳孤品云云?br/>　　正是這方洮河硯改變了我的觀點。原來，洮河硯材產自甘肅甘南藏族自治州卓尼縣洮河邊的石壁之間。那是古代蠻荒之地，人煙稀少，自古由當?shù)赝了竟茌牎Ｎ乙畤@唐朝人士是怎么知道深山中有這樣的綠石是硯材珍品？再說端州，當年也是荒瘴之鄉(xiāng)，商旅不行，那紫云谷里的石頭又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讓李賀來歌詠？古徽州龍尾山不也是人跡罕至之所，是誰第一個將那里的石頭雕成了硯臺？
　　沒有別的辦法，只有靠比較，靠古代文人用墨條將一方方石料研磨比較過來。從一般意義來說，任何石頭都可以制硯，但石質粗糲者損筆易干，上品硯材無不石質堅硬細膩，發(fā)墨而不損筆毫。這一磨就是一千年、兩千年，墨條磨去粗糲，顯露細潤，終于發(fā)現(xiàn)了邊遠山中或江河邊的制硯佳材，如端硯“細潤如玉”、“貯水不耗”，歙硯“嫩而堅、潤而不滑”等等。比較出真知，于是端、歙、洮、澄泥硯應運而生，揚名唐宋之間。
　　縱觀以往，中國名硯很多，都出產在“漢字圈”內。所謂“普天之下”，大體上不越中國境域。硯材所產，大致在大漠之南、蔥嶺以東，南至嶺南，東瀕大海。自秦始皇“書同文”之后，到唐代，文人墨客終于圈定了“四大名硯”。從那以后，書寫者和制硯者的目光未能看得更遠。
　　但是今天不同了，世界一體化浪潮呼嘯而來，改革開放打開了人們的視野，來自世界各地的優(yōu)質石材涌入中國市場，在建筑業(yè)包括室內裝修中大顯身手?？粗鴣碜允澜绺鞯氐氖希腋铱隙?，其中一定有能讓制硯高手滿心歡喜的硯材。來自意大利的黑底金星石材，石紋中金星閃爍，光澤動人，莫非是新一代“金星硯”的佳材？來自北美的“珊瑚紅”石料，能不能制作石品高雅的新“紅絲硯”？世界上所有的石頭，都可以由我們的硯石開采和制作者來比較和評判。君不見，歙硯制作者已在使用來自龍尾山以外的石料。世界上五彩繽紛的石料，沒有被認識的比比皆是，完全可以放眼去搜尋、去比較。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訴我說在意大利、南非或南極某處發(fā)現(xiàn)了絕佳硯材，我會認為這是題中應有之義。
　　制硯者的悲觀心態(tài)要不得，也站不住腳。事實說明，自從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直到如今，有過硯材開發(fā)史的地方，不過是這個地球上不大的一塊地方，未知和未及的世界還大得很呢!
　　端歙洮澄四大名硯，經(jīng)過上千年的砥礪比較才被發(fā)現(xiàn)和確認。而在今天，人們發(fā)現(xiàn)一種新的上佳制硯石材肯定用不了那么多時間了。一千年太久，究竟待到何時？要看今人的勇敢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