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一
I dont wanna face this world alone
Without you by my side
我不想獨自面對這個世界,如果沒有你在身邊。
When it feels like the day is closing in
Somehow I find the faith
當(dāng)我感覺一切失去希望,我找到了信仰。
——摘自Westlife
“葉純,吃飯了。”
“哦?!比~純隨口答道。
他關(guān)掉電腦的顯示屏。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的這種氣氛,小心翼翼維持著難得的平衡。葉捷,葉純的父親,和他都專心致志地吃飯,只是時不時地抬頭看看電視里的節(jié)目。
“你們快要期末考試了吧?!?/p>
“嗯。”很敷衍的語氣。
“不緊張吧?”
“沒有?!?/p>
“那就好……”
隔了半晌。
“那應(yīng)該是要交錢的吧,”葉捷頓了下,他用自己粗糙的大手在口袋里摸著,罷了又重新端起碗筷,“等會兒我去銀行取點錢,晚上就拿給你?!?/p>
葉純起身順手把碗筷放進了洗碗池,他淡然地說:“不必了,我有錢?!闭f罷便轉(zhuǎn)身走出門外。
只剩下葉捷坐在電視機前面,有些許無可奈何地搖頭。
他輕咳兩下,又開始用筷子慢慢地夾著蓮花菜。
電視機發(fā)出嗤嗤的聲音,屏幕上有一些斑駁的灰色花紋。
葉純的家離學(xué)校很遠,約摸乘車也有三十分鐘的路程。但他沒有選擇住校,而是每天都很早地起床、出門,甚至每天都堅持步行去上課。
葉純家不是窮苦人家,日子過得也還算是舒舒服服。
他就是喜歡很早很早地起來。
天空一片陰霾,而鋪灑下來的黑暗被點亮的路燈驅(qū)散開來,凌晨的空氣失去了白晝的污濁和沉悶,涼涼地變成沿街路過的微風(fēng)。葉純就這樣一個人背著書包走著,偶爾停下來,閉上眼聽著周圍細微的響聲,有時候走著走著,天就慢慢地開始亮起來,一整片天空近乎干凈得沒有一點雜質(zhì)。甚至于在秋天的時候,葉子會飄落在他白色的衣襟上。
致使很多年之后蘇允也說,這是個固執(zhí)到偏執(zhí)的人。
葉純也就是在這時候遇到蘇允的。
她從人行天橋上大喊著葉純的名字,并一邊飛奔。當(dāng)然,葉純當(dāng)時并不認識這個看起來有些瘋瘋癲癲的女孩。她從天橋的階梯上以常人所無法做到的速度只用了四步就跨了下來,葉純愣愣地看著她手里提著的早已起泡的白色乳濁液體和幾個已經(jīng)變形的菠蘿包,一頭霧水。
蘇允半天才緩過氣來,氣喘吁吁地說:“你……你還沒吃早飯吧?”她把右手抬起來晃了晃提著的塑料袋,“這是給你的,牛奶和面包。”
葉純沒有伸手去接,更沒有開口拒絕。緊接著的沉默不語倒是讓蘇允疑惑起來,她擺擺手,示意葉純給點反應(yīng)。
過了良久,葉純才緩緩地說:“你,是誰?!?/p>
十分鐘之后,葉純和蘇允兩個人面對面地坐在學(xué)校附近的早餐店里。
葉純一手扶著額頭,臉上滿是無奈和不解。
因為跑得太快太急,蘇允的牛奶早已變成了乳白色的雪泡。隨即她立刻明確表示自己也沒吃過早餐并且身上已經(jīng)一分錢沒有,因而事件演變成了葉純請客。
直到此刻,葉純也沒弄明白自己對面怎么會多出這么一個從一開始就莫名其妙的女人,不僅胡亂點了一大堆食物還就不顧一切地狂吃起來,他甚至有一瞬間認為自己是遇到了搶匪還全不知情。
“不過搶匪有這么能吃的么……”他倚著身子看著蘇允實在不怎么文雅的吃相喃喃自語。
他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女孩。白色的學(xué)生襯衣和深色方格裙,規(guī)整的斜劉海,眼睛還有些靈氣,皮膚算白。
這時蘇允似乎是反應(yīng)過來什么一樣突然抬起頭,眼睛眨巴眨巴地說:“怎么了?你怎么都不吃的啊?雖然我說過會還給你錢,但你這樣我也會怪不好意思的?!闭f罷她又要了一杯香芋味的雙皮奶。
葉純看著桌上還剩下一半的雞腿和只余下幾顆珍珠的奶茶杯,突然覺得這個女孩不僅神奇而且還挺詼諧。
“在那之前,你能告訴我……這是怎么一回事嗎?”
蘇允用紙巾小心地把臉上沾到的油擦拭干凈,抿了抿嘴唇,才幾秒鐘的時間就坐得規(guī)規(guī)整整,臉上還帶著些許向日葵般的微笑。葉純甚至懷疑,如果剛才那個人不是被穿越了,就是眼前的這個人有嚴(yán)重的精神分裂。
“我叫蘇允,是小你一級的學(xué)妹,”她鄭重其事地說,“那個,因為我住在你家附近,所以有時候會看到你。”
葉純頓時感覺背脊爬上一股徹骨的寒意,她不會是跟蹤狂吧?
而蘇允仿佛也是看出了他的擔(dān)憂,禁不住就笑了出來。“別擔(dān)心,我沒有故意去跟蹤你啦……我是想說我也很喜歡早上走路來學(xué)校,偶遇而已。”
有人會特意提著早餐給偶然遇到的人么……會知道偶然遇到的人的名字么……葉純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同時真的對她的智商沒抱有什么期待了。
“然后?”雖然他一丁點兒也不相信這個漏洞百出、破到極致的理由。
“你也知道吶,像是我們這樣正值如花似玉的年紀(jì)的女孩,這么早出門肯定是不太安全的嘛,”她還特意用食指挑了挑額前的劉海,“所以,以后你就保護我上學(xué)吧!”
他輕聲地回答:“呵,你怎么想的啊。難道可能么?”他把下巴靠在右手的手背上,眼神慵懶卻顯出一種無法形容的隨意的美感。
蘇允或許是被這過于斷然地拒絕弄得有些手足無措,一臉的錯愕。她淺淺地咬著下嘴唇,眼睛有些微微地泛紅,但她卻倔強地把頭歪了過去。
葉純用吸管攪著純白色的奶茶。
“不過呢,一起走倒也沒什么。”一樣淡的語氣。
蘇允轉(zhuǎn)過身來看著葉純,他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很干凈的笑。蘇允甚至感覺有一剎那被那張略顯清秀的臉迷住。但事實上,她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立刻變了臉色。
她站起身,左手手心貼在葉純服帖的頭發(fā)上,瞇著眼睛綻開大大的笑顏,說:“那以后我們就是一起走的伙伴嘍,呵呵。葉——純。”
葉純看著蘇允那些許得逞意味的笑,突然有種上當(dāng)?shù)母杏X。
不過,卻相信這個人不會是壞人,一種沒來由的自信。也許,是曾經(jīng)有個人的笑顏很像是她,曾經(jīng)那么深愛的人,仿佛和蘇允總是那么自然地勾起的嘴角重疊在了一起。
葉純和葉捷的關(guān)系一直不怎么好。
葉捷本來就是個不怎么善言辭的人,而四年前也少了可以說話的妻子,更是變得寡言少語。自己只是一直忙著工作,回想起這幾年來,自己幾乎沒有和兒子有過什么實質(zhì)性的溝通。
另一方面,葉純一直都是個不怎么讓人擔(dān)心的孩子,所以也就自然而然地被忽視了吧。妻子離開后很長一段時間,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兒子一天沒事都守在電話旁邊,即使注意到了,也不知道是為什么。
自然。
妻子已經(jīng)幾個月沒有打電話回來。
他不會知道小小的葉純掰著指頭數(shù)著日子,充滿期待和失落地坐在電話旁邊的心情。
他更不知道兒子為什么突然喜歡上大清早就出門。
但他也無力去阻止,抑或是挽回什么。
這個已然十七歲的少年與葉捷之間仿佛只剩下一座窄窄的易斷的獨木橋一般。每天只有必要性的對話,除此之外葉純一概像是沒聽到一般。
竟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像是遷怒于他一樣。
4:51,小雨。
窗戶外的馬路上,有一個穿著褐色軍大衣的男人騎著三輪車經(jīng)過,車的后面零零散散地載著一些貨物,一塊不怎么大的白色薄塑料布蓋在上面。他似乎并不在乎雨會不會停,只是不停地踩著踏板前進而已。
葉純像是往常一樣整理好衣領(lǐng),提起書包準(zhǔn)備出門。
下樓梯的時候,他突然想起母親還在的那段日子來,想起她為自己背上書包的樣子。
即使已經(jīng)十七歲,他也不明白曾經(jīng)那么溫柔的母親為什么會在突然離去后就杳無音訊,甚至沒有一個電話、沒有一封信。
他明白自己有恨過她。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才讓他形成了對事不追究到底、隨性而為的性格。
而蘇允的出現(xiàn),著實是一個小小的意外。事實上,他并不是孤僻的人,也能感受到來自這個女孩身上的青春的蓬勃朝氣。葉純想了想,其實這樣也不錯。
每當(dāng)走過這條路的第一個拐角時,葉純總能看到向他揮手的蘇允。路燈的燈光不免有些昏暗,但撒在她稚氣未脫的笑臉上,卻透出了淡淡的溫暖來。
仿佛只要走到那個拐角,她就一直都會在那里一樣。不過,葉純對她那“嘔嘞嘔嘞嘔嘞嘔嘞”的大弧度擺手真的也保留一定意見。
偶爾蘇允會給他提著面包和牛奶,當(dāng)然,再也不會變成奶泡了。
不過大多數(shù)的時候都是葉純在付賬。時而他都忍不住想著自己是不是明明被賣了還幫著人家數(shù)錢,縱然這樣的日子已經(jīng)過了一個多月……
更甚者,蘇允還做過硬是拉著他去游樂園還威脅一定要玩?zhèn)€痛快、走到路上突然想吃提拉米蘇、半路同情心泛濫硬是要向捐款箱投錢卻身無分文最后只能借賬的諸如此類等等等一系列很費錢的事情。如果不是前不久到了幾篇《星》的稿費,葉純真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不是被關(guān)在高利貸主們的地頭、或是飯館老板的廁所里……
誰讓他是好人呢?但如果是騙子,會對自己到手的冤大頭噓寒問暖,甚至是跑了很遠的地方去買他愛吃的菠蘿包么?呵呵,也許吧。
“我好像,只說過我們一起走吧?”
“對啊,怎么了?”
“我沒說要養(yǎng)你吧?”葉純懶洋洋地問。
蘇允放下手中的雞腿,又露出那招牌奶茶一樣的笑容,裝乖地說:“呵,沒什么的啦。誰讓我們是朋友呢?”
雖然心里有些許的不服氣,自己也不會和她計較些什么?;蛟S,是不想失去眼前這張這可愛的笑容;或許,是她提著牛奶和面包的樣子像極了某個人;或許,是放不開這一時的溫暖吧。葉純看著她,就這么想著。
“吶,小純。”
“叫得像個女生一樣?!鄙陨杂行┎磺樵?。
“沒關(guān)系啦。你要怪也只能怪你媽,給你這么一個名字?!?/p>
蘇允半天沒有聽到他的回答,也隱隱感覺到什么。
“是啊,怪她?!彼麩o所謂地笑笑。
蘇允識相地不再追問下去。
“小純。”
“都說了別這么叫?!?/p>
“要不放學(xué)你在校門口等等我吧?!?/p>
葉純放下手中的奶茶,問:“為什么你每天早上也那么早就出門了?”
“你為什么問我為什么,”她隨口就答,“你還沒說好不好!”
“好好好?!?/p>
蘇允自然地坐到葉純旁邊,用右手把他右耳的耳機拿下來,放到自己的耳朵里。動作看起來有些親密,不過她倒是也不在意。
“是什么歌?!?/p>
“Westlife的,《When I with you》?!?/p>
“很好聽啊。像是在藍色的大海里一樣,好像還有很純色的海潮?!彼]上眼。嘴角勾勒出淺淺的弧度。
“嗯?!比~純把身體向右傾了一些,好讓她的耳機線不會太扯。
似乎是關(guān)系很好了一樣的對話。
葉純這么想的時候,悶了自己一大口奶茶。
葉純在班上算是挺拔尖的學(xué)生了,但也并非循規(guī)蹈矩的那一類。因而當(dāng)老師宣布全校下午第四節(jié)課的補課由自愿變更為全體強制的時候,他憤怒了……
免不了,教導(dǎo)處的一番激烈的辯論會,而不久后,葉純走了出來。
“……”
“……”
“難道對不同程度的學(xué)生不應(yīng)該采取區(qū)別對待的策略嗎?”
早已年邁的教導(dǎo)主任坐下來,語重心長地說:“這次的補課是完全義務(wù)性質(zhì)的,而且也將會以自習(xí)的形式進行。學(xué)校方面也會有很多原因是無法對你們一一告知的。也請你們能諒解我們的難處……”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也就宣告沒有了可退之路。
當(dāng)然他并沒有看到此時教導(dǎo)主任正在擦著他那慈祥的臉上冒出的虛汗,旁邊的老師都不自覺用怪可憐的眼神看著他,好像他才是剛才被欺負的。教導(dǎo)主任深呼吸了一口氣,那樣子像是在說“這小祖宗終于肯饒了我了”。
不過此時,松了一口氣的教導(dǎo)主任并不知道,葉純腦海中已經(jīng)起草好了明天上交的聲明書。如果知道,他明天一定會帶著速效救心丸……避免缺氧……
葉純調(diào)整調(diào)整心情,把襯衣的袖子卷起,不自覺眼神也開始變得溫和起來。以至于當(dāng)蘇允看到穿著純白襯衣的他的時候,明朗的笑容有一刻居然僵在臉上。不過很快,她回過神來,自然地拉起葉純的手,轉(zhuǎn)身走在前面。
“今天怎么不揮手了?”葉純跟在她后面,淡淡的笑容若隱若現(xiàn)。
“不能讓別人看到的嘛,”蘇允把食指輕放在嘴唇上,神秘地眨了眨眼,“這是秘密?!?/p>
“好好好,”葉純看著她的樣子,嘴角的弧度越發(fā)明顯起來,“那要去哪里?”
“秘——密!”
當(dāng)葉純踏上去郊區(qū)的車時,他竟然頓時就有一種英雄就義、視死如歸的覺悟,他甚至那一會兒感覺蘇允做了這么多天的準(zhǔn)備終于是讓自己上鉤了。但她那仿若真摯無比的眼神又讓人會很容易相信她。
車突突突地開著,路邊是很有自然氣息的田野,綠綠的一大片一大片覆蓋了道路的兩側(cè),陽光灑在上面,變成很溫暖的顏色。旁邊是剛剛抽出新芽的柳枝,看得葉純有些頭暈。才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過冬了。
他給葉捷打了電話,簡短到只是“我不回家吃飯”、“哦,好”、“再見”。還沒等對方回應(yīng),就已經(jīng)先按下了掛機鍵。好像一直都是這樣。
終究他還是沒能想起來。葉純無奈地嘆了口氣。
蘇允靠在窗邊純屬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不知不覺還喃喃著:“小純……”葉純看著她,竟然心底有些暖暖的感覺。
而這時后面?zhèn)鱽硪粋€女人的聲音。
“葉純……你是葉純吧?”
他順著聲音向后座看去,那是個約摸五六十歲的衣著簡樸的婦人,她布滿皺紋的臉上帶著驚訝。葉純感到一種從心底升起來的熟悉,卻又說不出她究竟是誰。
“對吧?是的吧?”等不及葉純回答,她露出欣喜的表情,“我是吳婆婆啊,以前住在你們家隔壁,經(jīng)常和你媽媽帶你一起去公園的啊?!?/p>
記憶中的碎片越發(fā)明晰起來,他禮貌的微笑?!拔矣浀媚?謝謝您那時候的照顧?!?/p>
“和我客氣什么啊。都長成這么一個小伙子了啊。那時候你可皮了,走著走著還要我抱?!彼坪跸萑胪盏幕貞浿?不自覺地就浮現(xiàn)出笑意來,“路上還要喝汽水,明明每次喝了都會拉肚子的。呵呵?!?/p>
葉純心里對她的親人般的熟悉感,也勾起他那些很久沒有回首望過的記憶,他忽而明白自己原來并不排斥這樣溫暖的感覺。
“你媽媽去世之后,真是很多年沒有見到你了啊?!闭f罷她笑瞇瞇地伸出手準(zhǔn)備摸摸他的頭。
不過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被葉純突然轉(zhuǎn)變的充滿敵意的眼神望得一瞬間愣住。那如同冰凌一般冰冷而又銳利的眼神。
“你剛才,說我媽怎么了?!?/p>
到的地方,著實是讓他有些吃驚的。蘇允撐著她的懶腰,活動活動在車上睡得僵硬的身體。
這是幢很精致的小別墅。鐵柵欄旁邊站著的兩個女仆模樣的人正向著自己身邊這個丫頭打著招呼,重點在于前綴用的是“小姐”。蘇允笑著向她們擺擺手。
她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葉純,說:“沒想到吧?”
他沒有反應(yīng)。
蘇允用手在他眼睛前面晃了晃,“有什么事么?魂不守舍的。”她無意間看到他眼中薄薄的一層霧氣,但沒說什么。
“沒?!彼謴?fù)到自己以往的冷靜。
“那么走吧?!?/p>
裝潢簡潔而舒適的客廳。沙發(fā)旁的落地窗透入和煦的陽光。
“等等,”她突然停下來用手擋住葉純的去路,并稍稍蹲低了些,“你手上那是怎么了?我去拿藥箱,你先在沙發(fā)上坐一坐?!?/p>
葉純低頭一看,自己手背上有一道還泛著血色的口子。
蘇允用棉簽蘸著雙氧水,小心翼翼地點在傷口上。葉純盡力忍住刺痛。他看著她專心致志的樣子,突然有些小感動。
“可能是下車的時候不注意弄到的吧,沒事的。不用這么麻煩。”
她好像聽不見他說話。
“我小時候總是跌跌撞撞的,藥箱就總是放在很近的地方啊?!?/p>
“看得出來……”
蘇允的笑容里卻一直承載著滿滿的幸福?!耙郧皨寢尵褪沁@么給我擦傷口的,盡管很痛,但是每次看到媽媽擔(dān)心的表情,都會舍不得說出來。就傻傻地忍著。”
“嗯。好了,可以了。不用這么麻煩了。”
她突然激動起來,“怎么可以!還在出血誒!如果感染了艾滋病怎么辦?!”
剛才的感動全都被拋到九霄云外。
艾滋病……你才艾滋病……你全家都艾滋病……
心里想著這話的時候,葉純忽然覺得自己跟蘇允在一起久了,也開始有些神經(jīng)質(zhì)?;蛘?是容易小開心起來。
“好了,”然后蘇允指著右手邊的她剛才一起抱出來的幾摞書,“對了,這是給你的生日禮物哦~~”
“生……生日?”
蘇允細致地收拾好藥箱。
“嗯。你在《星》里面不是寫過么?3月29日。那本就在那里啊。”她說地很自信。
葉純翻著那厚厚的一堆書,他瞬間感到自己從未有過的驚訝。這些都是近年來他曾經(jīng)發(fā)過文的雜志,并且他的那幾頁全都用書簽卡好了或是作了記號,每一本的書簽都有著清秀的字體。
不,應(yīng)該可以說是震驚。
“現(xiàn)在我可以這樣說了,這便是我所以會認識你的原因?!?/p>
葉純順著月碼一本一本翻開來。
——
八歲的時候,我的爸爸媽媽被安琪兒帶去了很遠很遠的天國。
偶遇的她卻說要成為代替爸爸媽媽關(guān)懷、守護著我的人,是個格外溫柔的人。
她說她也有著自己非常珍視的人。
十二歲的那年秋天,她突然打電話來。
她像以往一樣,很溫柔地問候我的情況,卻提了一個很奇怪的請求。
她說她要到很遠的地方去,以后請我?guī)退I下每一期的《星》。
她說,或許不久之后,我能夠守護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
葉純,他總是寫很美好的故事。
但不久之后,他的故事突然變得格外憂傷。
我終于明白其中的緣由。
他一直堅持只是因為她的一次鼓勵。
我想要完成與她的約定。
和想象中一樣,是個不會拒絕的男孩子。
他笑起來很好看。
他的手指很長,指甲也修得很干凈。
他細碎的劉海偶爾會遮住左眼。
……
真的是個很溫柔很溫柔的人。
小純,這就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吶。
我越發(fā)想在你身邊了。
蘇允走到他身邊,像是剛認識的那天一樣,把左手手心輕輕地貼在葉純服帖的頭發(fā)上。
意外地,葉純慢慢地抬起頭,臉上竟留有淚痕,蘇允看到他眼中已滿是淚水。他用右手把蘇允的手握住,放在手心。
陽光斜斜地灑在他臉上,蘇允看著他那雙泛著光暈的眼眸。
“好溫暖……”他握著蘇允的手,抿了抿嘴唇,卻露出淺淺的笑,“原來是這么暖的……”
蘇允就這么任他握著。
“蘇允,”他很輕地喃念她的名字,“蘇允?!?/p>
她用右手環(huán)住他,頭輕輕靠著他。
“生日快樂,純。”
吳婆婆的話固然是傷了他的,但也突然讓他釋懷。
曾經(jīng)那么溫柔的母親,原來一直沒有變過。
他居然一直都沒有發(fā)現(xiàn)。
葉純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了。燈沒有關(guān),他一開門就看到一桌的飯菜,紅燒魚、糖醋排骨、虎皮椒、涼菜??吹贸鍪呛苡眯淖龅?。
他把菜端進廚房,發(fā)現(xiàn)了還在保溫狀態(tài)的電飯鍋,揭開后他看到里面的米飯一點也沒有動過。
他走到客廳,看見斜靠在沙發(fā)上睡覺的葉捷。不自覺地走過去,望著眼前這個早已經(jīng)被歲月摧得蒼老了很多的男人。他想起小時候,那個英氣的讓自己總是在朋友面前無比自豪地炫耀著的父親,那個讓人感覺似乎天塌下來只要他在身邊就沒事的高大的男人。
原來頭發(fā)已經(jīng)開始變得灰白起來。
居然為了不讓自己傷心而傻傻地隱瞞母親的逝去,無論如何都不愿說出來只是怕兒子受到傷害,背負著一切不言不語只知道工作。這個什么都不懂、傻到無可救藥的男人。
葉純把菜熱了熱,舀了一碗飯,和筷子一起放在茶幾上。沒有叫醒他,甚至沒有為他蓋上一床被子。
而第二天早上的時候,他像往常一樣整理好衣服準(zhǔn)備出門。末了卻對著正在洗碗的葉捷補了一句:“爸,我走了。”
“哦……哦,好。”葉捷頓了一下,又說,“小心一點?!?/p>
“嗯?!彼P(guān)上了門。
葉捷望著關(guān)上的鐵門,遲遲沒有移開視線。他不知道兒子為什么轉(zhuǎn)變得如此突然,但他著實,臉上透出了滿滿的欣慰。
天氣有些微涼,微風(fēng)不斷吹動著葉純白色的衣領(lǐng),他一如既往地踏著路燈些許顯得昏暗的燈光。
但他知道,走過前面那個拐角,有等待著他的最明媚的曙光。
耳機里放著西城純粹的聲音。
他帶著淡淡的笑容,漸漸加快了腳步。
一不小心,心里滿滿的都是溫暖。
When Im with you.
當(dāng)我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