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飛

陌生化語言?什么意思?先看一個例子：“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撈起，暈開了結(jié)局?！?歌詞《青花瓷》)這就屬于陌生化語言，它凝練含蓄，富于象征性、暗示性和跳躍性，給人以“陌生感”。而這種陌生又是讀者熟悉的陌生。語言感知力和鑒賞力強的讀者一讀便知，或能思而得之。比如你愛一個人，不要直接說我太愛你了，愛死你了。你可以說——我把你像氧氣一樣呼在嘴里，吸在肺里，讓你停留在離我心臟最近的地方；你還可以說——我的目光在你身上停留了整整一個夏天。比如你想表達思念家鄉(xiāng)之情，你不要說——故鄉(xiāng)啊，我思念著你，魂牽夢繞著你，你可以說——故鄉(xiāng)的月最咸，因為它浸著思鄉(xiāng)人的汩漣漣。再如手里捧著一片落葉。你可以說——捧著整個秋天。如看到樹上的樹葉，你可以說樹上掛的不是樹葉，是春天；看到花園里鮮花爭艷，可以說嗅到了一個生命的輪回。一段干枯的千瘡百孔的樹干，那是“蒼老的歲月”?！翱焱Ш叫性诤Ｃ嫔稀薄昂铀従彽亓髦?，不易引起讀者的審美關(guān)注，如果改為“快艇犁開了水面”“河水無力地伸著懶腰”，則能刺激讀者，使之興奮，獲得美感享受。這就是語言的陌生化，將普通語言化為陌生的語言。或者說運用新鮮的詞語和有悖于傳統(tǒng)的表達方式，故意造成新鮮感，使語言得到異化和更新。

陌生化的語言，其表現(xiàn)有新造詞語、語義異化、詞語借用、非語法化等，其成因主要是社會生活的變化、語言內(nèi)部的演變、人們的審美追求等。語言“陌生化”，有利于破除思維定勢，增強語言領(lǐng)悟能力，提高閱讀與寫作水平。如“夏也荷過了／秋也蟬過了”(洛夫《今日雪》)，詩人別出心裁，“夏”與“荷”、“秋”與“蟬”反常搭配，既點出了時間推移，又蘊含著“夏荷”與“秋蟬”之形象，不是比“夏天過去了／秋天過去了”有意味得多、形象得多嗎?陌生化的語言看似不符合語法規(guī)范和邏輯事理，卻具有較強的藝術(shù)表現(xiàn)力，這些語言不受習(xí)見的語法規(guī)范的限制和束縛，而能給人以新穎、強烈的審美刺激。它主要出現(xiàn)在詩歌中，小說、散文中也?？梢姷?。由于它具有獨特的表意功能，因此應(yīng)引起我們的重視。

分類講解舉例

1名詞并置

例③“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馬致遠《天凈沙·秋思》)

全曲以四個畫面、四個場景組成，共有“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斷腸人，天涯”十二個名詞。作者將這十二個看似毫不相干的名詞巧妙地拼合聯(lián)結(jié)起來，組成了這四幅優(yōu)美的畫面，真正做到了詩中有畫。表面看本曲并無華麗美妙之處，然而，正是作者看似不經(jīng)意的名詞整合卻寫出了這千古名篇。

②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溫庭筠《商山早行》)

詩句由名詞組成，寫早行情景，歷歷在目，膾炙人口。

2主謂反常搭配

①潮濕的鳥聲還沾在睫毛。(《采蓮子》)

“鳥聲”(主語)與“沾在睫毛”(謂語)反常搭配。

②晨鐘云外濕。(杜甫《燮州雨濕不得上岸》)

“晨鐘”與“濕”反常搭配。

③蛙聲在故鄉(xiāng)的田野里，長勢良好(黎云智《蛙聲》)

說“蛙聲”(主語)“長勢良好”(謂語)。主謂反常搭配，展現(xiàn)出“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的意境，清新宜人，耐人尋味。

3動賓反常搭配

我是你河邊破舊的老水車／千百年來紡著疲憊的歌。(舒婷《祖國啊，我親愛的祖國》)

②夢想，好像一張有獎有息的獎券，買了至少也不會賠本。你可以向夢想的銀行透支快樂。(姜豐《癡人說夢》)

例①中的“紡”與“疲憊的歌”動賓反常搭配，例②中的“透支”(動)與“快樂”(賓)反常搭配，都顯得新穎別致。

4附加成分與中心語反常搭配

黃昏／繞過風景中的池畔／荷塘里浮動的／是朵朵鮮綠的詩詞。(王媺《等待》)

用“朵朵”和“鮮綠”修飾“詩詞”，與前面的“池畔”“荷塘”協(xié)調(diào)一致，擴大了詩詞的容量，開拓了詩的意境。

②根須扎進《詩經(jīng)》伸出一枝枝唐詩，一葉葉宋詞，柔風的唇輕吟／押聲聲柳韻依依。(伊德超《折柳》)

不以常見的“首”、“闋”而以“枝枝”“葉葉”來量化“唐詩”“宋詞”，使之與“柳”渾然一體，自然推出后面的“柳韻依依”。

③窗外，被秋風吹得很瘦很瘦的蟲鳴／戚戚地咬著我心(王一飛)

這里用“很瘦很瘦”修飾“蟲鳴”，富有質(zhì)感。

5詞語交互錯位

①云飄在水中，帆飛在天上。(冰夫《蓮塘月》)

本應(yīng)為“帆飄在水中／云飛在天上”，“云”與“帆”交互錯位，逼真地表現(xiàn)了水天一色的壯闊意境。

②文人放下鋤頭，農(nóng)人放下眼鏡。(陳黎《在一個被地震所驚嚇的城市》)

“文人”與“農(nóng)人”交互錯位，形象地表達了“被連續(xù)地震所驚嚇”后的人們手忙腳亂的情狀。

應(yīng)用方法舉例

創(chuàng)作是要尋求既有獨創(chuàng)性又有可理解性相統(tǒng)一的最佳契合點?！罢Z言陌生化”同樣要找準獨創(chuàng)性和可理解性的契合點。李清照的詞是語言陌生化的典范，如《念奴嬌》“寵柳嬌花寒食近，種種惱人天氣”中，“寵柳嬌花”一詞用得出奇。宋人黃升《唐宋諸賢絕妙好詞選》卷十說：“余謂此篇‘寵柳嬌花之旬，亦甚奇俊，前此未有能道之者?！薄皩櫋薄ⅰ皨伞北臼切稳萑说淖盅?，詞人不拘舊俗，另辟蹊徑，將之分別摹狀柳與花，賦予它們?nèi)说那樽艘鈶B(tài)。這種柳亦可寵，花亦可嬌的不合常情的創(chuàng)新手法與“陌生化”使現(xiàn)實事物變形，賦予常見事理以新的不合常理的含義。從而使人轉(zhuǎn)換角度去接觸或感知事物。

就拿韓少功的《爸爸爸》來說吧，如：(1)“她圓睜雙眼，把一戶戶女人都安慰得心驚肉跳之后，才彎著一個指頭，把碗里的茶葉扒起來，嚼得吱吱響，拉著丙崽起了身，嚴肅認真地告別：‘君去視一下?！?2)“然后他走出門去，碰上一個什么熟人，談起天氣，努力地哈哈大笑?！崩?1)中“安慰”的通常結(jié)果本應(yīng)該是讓人放下心來，這里和“心驚肉跳”的超常搭配，令人十分意外，突出了丙崽姨表面上安慰別人，實際上是嚇唬別人，借以突出自己的地位。例(2)中“努力地哈哈大笑”揭示了父親在那個不正常的年代竭力掩飾自己的真實感情，笑聲中透露出一種無奈和悲涼。這些句子如果用尋常語句來敘述該是多么枯燥乏味。韓少功不愧為語言藝術(shù)家，用異常組句的“陌生化”手法，輕輕巧巧地就化腐朽為神奇，變乏味為有趣，讓我們讀來興味十足。這種句子能使作者的情緒得到宣泄，作者的心理得到反映，而且能感染驅(qū)動讀者憋足氣漲紅臉讀下去，爾后蕩氣回腸，怦然心跳，心理與情感都得到滿足與喻悅。

名家作品中應(yīng)用陌生化語言的例子還有很多，如：(1)“這種氣勢無疑使

人感動和振奮，大家喝水時更加大張旗鼓，喝得嗬嗬嗬地響。”(《暫行條例》)(2)“我們哭得如釋重負安心落意乃至有些興高采烈，哭聲是確證父親已經(jīng)死亡的凱旋與慶祝。”(《遠方的樹》)例(1)中“喝水時更加大張旗鼓”揭露了那些國家機關(guān)工作人員飽食終日，無所事事。諷刺之情溢于言表。例(2)以樂寫悲，感情矛盾，讀后使人心情十分沉重復(fù)雜。詞語的超常搭配使讀者感到語言理解有困難，不能一下子接受，不由自主地停下來，仔細琢磨，從而在反復(fù)品味中獲得豐富的含意和審美感受，并使文意增值。這些詞語的超常搭配都讓人深思，達到了很好的藝術(shù)效果。

還有，流行歌曲也常采用語言陌生化的手段。使語言魅力倍生。流行歌詞的陌生化表現(xiàn)為不依賴具體語言中語形與語義之間的約定俗成，甚至十分輕視這種約定。如：①“今天的你我怎樣重復(fù)昨天的故事，這一張舊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毛寧《濤聲依舊》)②“蒼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漂泊，尋尋覓覓常相守是你的腳步?！?羅大佑《戀曲1990》)歌詞中的語言都是人們十分熟悉的，沒有特別難懂的詞語。但它們的搭配卻是十分新奇的。“舊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天涯路是你的漂泊”這些話，從語法上講是文理不通的。我們在日常生活中也不會這樣使用，但放在歌詞中，不僅不影響人們的理解。反而更使歌詞魅力四射。這就是陌生化的作用。

此外，廣告語也有憑借陌生化的語言達到打動用戶的目的。“廣告中運用‘陌生化技巧，就是通過改變?nèi)粘ＵZ言傳播的常規(guī)模式或創(chuàng)造出別具一格的新形式來瓦解人們的習(xí)慣性反應(yīng)，用新鮮怪異的語言形式來吸引人們的目光，并促使人們進一步探究形式背后所隱藏的廣告內(nèi)容，從而達到廣告?zhèn)鞑ド唐坊蚍?wù)信息勸導(dǎo)消費的最終目的?！比珀P(guān)于潔凈霜的廣告：“趁早下‘斑，請勿‘痘留?！蹦尘W(wǎng)絡(luò)公司的廣告：“你來我網(wǎng)。一網(wǎng)情深?！边@里的“下斑”、“痘留”和“一網(wǎng)情深”，都是在傳統(tǒng)的“下班”、“逗留”和“一往情深”的語言形式上加以變化，不僅緊扣廣告所要傳遞的信息。還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語言的陌生化打破了語法規(guī)范的限制和束縛，給人以新穎、強烈的審美刺激。不失為寫作時可以潛心琢磨的良好的語言技巧。但是。語言陌生化也并非越陌生越好，須知語言陌生化并不是隨心所欲地制造人們無法理解的詞匯，它只是利用人們熟悉的語言符號，采用一種新的表達形式，給語言以新的生命力，它必須切合一定的語言環(huán)境和讀者的接受心理。我們不能為追求語言“陌生化”，一味追求離奇古怪，致使文章晦澀難懂，而要把握好語言陌生化的“度”，不刻意追求，做到符合特定的語言環(huán)境?！疤囟ǖ恼Z言環(huán)境”應(yīng)包括傾聽或?qū)徝赖膶ο?、具體的場合等，盡量利用人們比較熟悉的語言，加以各種組合和變化，賦予其新含義。這樣做，可以讓讀者對語言既有所了解，又具有新鮮感。否則，語言的陌生化會讓人產(chǎn)生厭煩心理。致使原本生動的語言變成“陳詞”、“濫調(diào)”，喪失了可感性，變成干巴巴的記號，導(dǎo)致語言魅力的減弱。

趁勢打鐵練一練

一、仔細辨別如下句子表達上的差別：

1、A、天亮了。

B、旭日驅(qū)散了夜的殘幕。

2、A月亮升起來了。

B、滿地亮起了月光。

3、A、天黑了。

B、夕陽被朦朧的地平線吞噬。

c、白日害羞地偎進了山的懷抱。

4、A、春天來了。

B、當小草偷偷地鉆出地面時，我聽到了春的腳步聲。

5、A、夜深了，潭水也平靜了。

B時間似乎已經(jīng)睡去。潭水碧澄無聲。

6、A小松鼠自由自在地曬著太陽。

B、小松鼠自由自在地啃著陽光。

7、A今天，我十八歲了?？纯醋蛱欤胂朊魈?，我仍覺得自己還是一個小女孩，不知道有多少收獲。

B站在十八歲的門檻上，回眸過去，暢想未來，我不禁捫心自問：女孩。你擁有了什么?

8、A、這個人很瘦。

B、她瘦得像蘆柴棒。(夏衍《包身工》)

C、細腳伶仃的圓規(guī)。(魯迅《故鄉(xiāng)》)

二、選詞填空：

有名的峨眉山，所謂風景奇特，五步一小變，十步一大變的，我欣賞過一個星期。雖然多變化，可是氣勢_____(磅礴非凡急促局促)，巖石峰巒，近近地迫在眼前，往往看得透不過氣來的樣子。(許欽文《鑒湖風景如畫》)

三、認真揣摩下列各句的表達效果：

1、“羅漢大爺?shù)碾p耳底根上，只流了幾滴血，大爺雙耳一去，整個頭部都變得非常簡潔。”(莫言《紅高粱》)

2、“他勇猛地扎了扎腰帶，勇猛地在祠堂沖進沖出，又勇猛地上了一趟茅房，弄得眾人都肅然。最后，發(fā)現(xiàn)今天沒有吹牛角，并沒有什么事可干，就回家熬包谷粥去了?！?韓少功《爸爸爸》)

3、“我完全沒有料到這一輩子還可以大張旃鼓地上班，還可以熟視無睹毫不在乎無比猖狂地上班。”(《紅蘋果例外》)

4、“國歌在飄揚。太陽在吶喊，紅旗在喧唱?！?張青云《廢墟上的誓言》)

參考答案

一、略。

二、答案：應(yīng)選“急促”。

解析：“氣勢急促”屬于“陌生化”的搭配方式。多數(shù)同學(xué)可能會不假思索地選取“磅礴”，因為“氣勢磅礴”是人們習(xí)見的說法。而“急促”和“局促”的詞義相近，都有時間短促之義，一般“急促”不與“氣勢”搭配，但“急促”從主觀感受的角度渲染了峨眉山景觀的特點。對比反襯鑒湖景觀的特征。下旬是“巖石峰巒，近近地迫在眼前，往往看得透不過氣來的樣子”，這是對“急促”的進一步闡釋。由此可見，“氣勢急促”這一“陌生化”的搭配方式，的確堪稱別具匠心。思維定勢化，對“氣勢急促”一說難以一下子理解和接受。解答訓(xùn)練題時就不可避免地犯錯誤了。

三、1、“簡潔”通常形容語言，莫言創(chuàng)造性地用“簡潔”來形容頭部，新奇、貼切。令人叫絕。

2、“勇猛地上了一趟茅房”，很好地表現(xiàn)了仁寶那種裝腔作勢又無所作為的勁頭，讀來讓人忍俊不禁。

3、連用“熟視無睹”“毫不在乎”“無比猖狂”三個詞語來修飾平平常常的上班，夸張而又真實地表現(xiàn)了“我”“劫后余生”的那種暢快淋漓的心態(tài)。

4、“飄揚”“吶喊”“喧唱”交互錯位。表達了面對廢墟的堅定與心情的復(fù)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