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百年孤獨》通過布恩迪亞家族七代人充滿神秘色彩的坎坷經(jīng)歷,建構(gòu)了一個新奇而又完整的藝術(shù)世界。它刻畫了眾多性格鮮明的人物形象,描繪了整個布恩迪亞家族的孤獨心態(tài),以此觀照拉丁美洲生存發(fā)展的歷史及其人們的靈魂世界。要求公眾思考造成他們百年孤獨的原因,尋找擺脫命運播弄的途徑。

關(guān)鍵詞:馬爾克斯 《百年孤獨》 孤獨 布恩迪亞家族

被譽為“再現(xiàn)拉丁美洲歷史社會圖景的鴻篇巨著”的《百年孤獨》,是拉丁美洲著名小說家加西亞·馬爾克斯的代表作,也是拉丁美洲魔幻現(xiàn)實主義文學作品的代表作。小說以馬貢多鎮(zhèn)為背景,描寫了布恩迪亞家族七代人的生活,內(nèi)容龐雜、人物眾多、情節(jié)曲折離奇。而它的豐富和博大主要是透過孤獨這個主題體現(xiàn)出來的。

一

孤獨是布恩迪亞家族每一代人共有的特征,家族中的每個人臉上,都帶有一種一望可知的特有的孤獨神情。從富有開拓進取精神的第一代布恩迪亞到在槍林彈雨中出生入死,有遠大抱負的第二代奧雷良諾上校,再到那些愛情失意,私欲受挫的子孫們,最終都陷入了孤獨的歸宿。

布恩迪亞家族的成員中,最為出色、最為聰慧的是第一代霍·阿·布恩迪亞和第六代人奧雷連諾·布恩迪亞,他們是無辜地陷入孤獨之中的好人,但他們的孤獨又有所不同。前者的孤獨是天才的孤獨,由于天才的想象力超越了大自然的創(chuàng)造力和人類認識的極限,他的思維超越了常人的極限,從而步入了他個人獨享的、神奇而無法傳達的孤獨世界,步入了高高在上的神秘的無人之境。對他來說,科學的探索曾經(jīng)是高于一切的。為了證明磁鐵的采金功能,他用全部家產(chǎn)(一頭騾子和兩只山羊)從吉卜寨人梅爾加德斯手中換來兩塊磁鐵;為了證明放大鏡的戰(zhàn)略威力,“他竟親自置身于太陽光的焦點之下,結(jié)果多處灼傷,經(jīng)久方愈”。而后者是個私生子,沒有出現(xiàn)在世人面前的權(quán)利。他生活在衰敗而沒落的時代,注定要代表一個行將消失的家族,忍受命運賜予的孤獨。他一直被祖母藏在梅爾加德斯的房間里,背誦破書中的幻想故事,閱讀赫爾曼·克里泊修士的學說簡述,看看關(guān)于鬼神學的短評,細讀諾斯特拉達馬斯的《世紀》和關(guān)于瘟疫的研究文章。但是,命運并沒有給他拯救自己的機會,他無可避免的陷入了自己的姨媽阿瑪蘭塔·烏蘇娜的情網(wǎng),因而放棄對預言書的進一步解讀。這“一對情人失去了現(xiàn)實感和時間觀念”,深陷“使墳墓里的菲蘭達驚得發(fā)抖”的情欲中。在破落而孤寂的家宅中宣布并目睹了自己與之同歸于盡的馬貢多小鎮(zhèn)的毀滅。

奧雷連諾上校是作者著墨較多的人物,他忍受著權(quán)力的孤獨,引起了作者極大的同情和共鳴。他是家族中最富有行動性的人,一生中發(fā)動過32次失敗的起義,73次埋伏和一次行刑隊的槍殺,奇跡般的歷百劫而不死。青年時期的奧雷連諾由于瘦小,在高大魁梧的哥哥面前自慚形穢,心理上受到壓抑,因此拒絕與一切女人來往,躲在父親的實驗室里,制作小手飾。但后來,他卻像播種的機器,像配種的牲畜一樣,把任何女子都當作泄欲的工具,“他在沒有愛情的荒漠中所結(jié)識的那些女人,多得不可勝數(shù),她們把他的種子撒播在整個加勒比海岸,但沒有在他的感情上留下一絲痕跡。” 他是在強烈的自尊心引導下,“出于驕傲才參加戰(zhàn)斗的”。參加戰(zhàn)斗后,懷著對榮譽感、對權(quán)力的認可和渴望,走向了通往暴君、獨裁者的旅程。但是當他醉心的權(quán)力到手之后,他只感到“徹骨的寒冷、恐懼、冷漠和難以逃避的幻滅”。在他終于重新發(fā)現(xiàn)“普通人的生活是可貴的”的時候,他以更加殘酷的行為鎮(zhèn)壓自己曾經(jīng)領(lǐng)導的起義,以便獲得失敗,結(jié)束戰(zhàn)爭。但是他從權(quán)力的孤獨中解脫之后,旋即又陷入精神空虛的死一般的孤獨之中,為了等待來之不易的死,他又回到父親的實驗室里,制作小金魚。奧雷連諾上校的特別之處還在于,他具有預言能力。他的這種超人的才能既是他獲取權(quán)力的首要條件,也是他能夠頓悟權(quán)力的虛妄,走向空寂的重要原因。

小說中的三位女性是阿瑪蘭塔、雷貝卡和雷梅苔絲。作者通過她們的愛、恨和純潔展現(xiàn)了女性情感世界的豐富和復雜。阿瑪蘭塔和雷貝卡的孤獨是狂亂的情欲一手造成的,她們原本是一對好姐妹,但不幸的是,她們同時愛上了一位意大利的調(diào)琴師。雷貝卡愛情上的勝利引起了阿瑪蘭塔的嫉妒和仇恨,她因此而堅信“愛情是危險的,沒有好結(jié)果的”。所以,盡管她仍然愛著意大利調(diào)琴師,卻又斷然拒絕了他的求婚,她對奧雷連諾上校的感情交織了同情和虐待的成份,而她同侄兒的亂倫游戲則是出于本能的欲望和某種自我憐憫的念頭。對她來說:被人愛比被人恨更可怕,因為被愛就意味著被淹沒、被吞噬。因為“被他人所愛,相當于置身于強制性的承諾之下”,就這樣在一種病態(tài)的焦慮中走向絕望和孤獨。

與阿瑪蘭塔相反,雷貝卡則瘋狂地投入到愛和性欲之中,希望被包圍、被窒息……她少女的第一次戀愛就是出于對愛情的渴望。她與自己同樣瘋狂的霍阿卡迪奧結(jié)婚后過著極度縱欲的生活,丈夫的死造成了她的孤獨。在丈夫神秘的死后,雷貝卡過上了完全與世隔絕的生活,就像一個活死人一般,似乎在這樣的孤獨中體味到了某種平靜。

雷梅苔絲在作者筆下則是完美的化身,絕色的容顏,最純潔的心靈,但是,她的美太過極端,她的心靈超越了愛、恨,嫉妒、同情、憂郁和痛苦等一切人類普遍的情感,趨向死一般的寂靜。這注定了她無法久留人世,更注定了她孤獨的命運。她的飛天象征著完美是無法在塵世間留存的,而且,對完美的追求是致命的,當然更是伴隨著孤獨的。

在整個布恩迪亞家族中,都被一種深重的孤獨籠罩著,看不到具有文明性質(zhì)的真摯感情,父母與兒女之間非常冷漠,兄弟姊妹之間缺乏感情溝通,人們生活在缺乏人情味的荒漠中。

二

在作品中,個人的命運和孤獨體驗編成了一部家族史,而這部家族史同時也代表了一部民族史?！肮陋殹钡漠a(chǎn)生既有內(nèi)在的原因,也是外部潛力影響的結(jié)果。作者只是將馬貢多作為一面鏡子,一個小舞臺,來觀照哥倫比亞豐富的史實和復雜的社會現(xiàn)象。

昔日的馬貢多和諧、歡樂,人人平等、互敬互愛,居民們?nèi)粘龆?、日落而?耕種牧畜、勤勞善良,與世無爭,如同世外桃源。隨著外界文明的侵入,馬貢多從此喧囂爭斗,情欲橫流,愚昧落后。這里的人民在自己的家園里成了陌生人,他們費盡周折,想把馬貢多建成一個人間福地,然而戰(zhàn)爭、孤獨、健忘、貪婪、迷狂、缺乏愛心卻使他們的這一夢想化為泡影。這里的人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無法使自己的愿望與實現(xiàn)愿望所需要的品質(zhì)和能力之間達成某種一致與協(xié)調(diào)。因此,盡管后來他們中間有人終于識讀出了羊皮書的預言,許多人為打破孤獨進行過種種艱苦的探索,但由于無法找到一種有效的辦法把分散的力量統(tǒng)一起來,最后均以失敗告終。這種孤獨不僅彌漫在布恩迪亞家族和馬貢多市鎮(zhèn),而且還由于滲進了狹隘思想,成為阻礙民族向上、國家進步的絆腳石。在西班牙的殖民統(tǒng)治下,西方文化成為拉丁美洲文化中的權(quán)力話語,西班牙式的教育標志著風度、修養(yǎng)和正統(tǒng),而馬貢多人原先那種快樂的生活則被認為是充滿了罪惡的。家族的女主人烏蘇娜在媳婦菲蘭達(西方文明和教養(yǎng)的典型代表)來到這個家族之后,陷入了“黯然無光的暮年的孤獨”,她勤勞、堅強、實際、謹慎、富于同情心,理性精神和獻身精神,“因此當她發(fā)現(xiàn)她的后代身上反復出現(xiàn)非理性的行為時,她一再聲稱時間只是在兜圈子,她并沒有相應地絕望……”猶如出現(xiàn)在文學經(jīng)典中的一切的偉大母性。尤令人驚嘆的是她百年大樹一般雖飽經(jīng)風雨卻頑強不息的生命力,雖已是百歲之身,她仍然在家族所在地支撐著風雨飄搖中的百年老屋,但由于文化上的差異,卻使得這位拉丁美洲人民的優(yōu)秀代表喪失了原有的判斷力,“那些靠自覺弄得清楚的東西,她想用眼睛去看,就失誤了”,她不得不“完全改變了她對后輩的一貫看法”。

即使從西班牙的殖民統(tǒng)治下獨立之后,西方文化的入侵也沒有停下腳步,隨著西方文化的傳入,各種西方文化話語相繼侵入了馬貢多。當火車第一次開進馬貢多時,“在這片刻間,馬貢多被可怕的汽笛聲和撲哧撲哧的噴氣聲嚇得戰(zhàn)栗起來。這列樣子好看的黃色火車注定要給馬貢多帶來那么多的懷疑和肯定,帶來那么多的好事和壞事,帶來那么多的變化、災難和憂愁”,火車給馬貢多人帶來了電燈、電話和電影,使他們享受到現(xiàn)代文明的舒適和方便;火車也給馬貢多人帶來香蕉公司,使他們的生活偏離了常規(guī),走向毀滅。

總之,隨輪船和火車而來的一切,都象征地再現(xiàn)了拉丁美洲人民在西方霸權(quán)勢力控制下所遭受的痛苦:他們認不出自己的市鎮(zhèn),相互殘殺,喪失了原有的自尊和起碼的人格,一切抗爭和努力都歸于失敗,人們在絕望中走向最深刻的孤獨——死亡。最后,馬貢多小鎮(zhèn)在一陣狂風中飛上了天,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期間浸淫著的孤獨感,是對整個苦難的拉丁美洲被排斥于現(xiàn)代文明世界進程之外的憤懣與抗議,是作家在對拉丁美洲近百年歷史,以及這塊大陸上人民獨特的生命力,生存狀態(tài),想象力進行獨特的研究之后,形成的倔強的自信。

作者以生動的筆觸,刻畫了眾多性格鮮明的人物形象,描繪了這個家族的孤獨心態(tài)。其根本意圖和側(cè)重點就在于:要通過布恩迪亞家族七代人充滿神秘色彩的坎坷經(jīng)歷來反映哥倫比亞乃至整個拉丁美洲的演變以及社會現(xiàn)實,要求公眾思考造成馬貢多百年孤獨的原因,從而去尋找擺脫命運播弄的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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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師健 湖南長沙 國防科學技術(shù)大學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院人文系 4100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