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 龍
1970年,16歲的我自戲校畢業(yè),父母希望我去澳洲,在他們身邊找個活干。但我哪肯乖乖地聽從,我始終認為自己是個骨子里有叛逆性格的人。又正是青春年少,剛剛離開師傅管束的教鞭,怎么可能又去父母身邊做乖兒子。
因為自幼在影片中跑龍?zhí)?我執(zhí)意往電影界發(fā)展。我個性好熱鬧,喜歡這個喧鬧的行業(yè)。我對自己的功夫與發(fā)展很有信心,主角暫無機會,當個龍虎武師總不成問題吧!一直生活在充滿約束的環(huán)境里,自由的天空對我有著無盡的誘惑力!
不久,我竟然陷入了一場昏天暗地而又稀里糊涂的初戀中。
那時候口袋里沒錢,但是有時間。我住在租來的陋室里,按著在戲校養(yǎng)成的習慣,每日早起,練一陣功之后便興致極好地沿著繁華的街市溜達,看街景,看車流,一切都顯得新鮮、有趣。
經(jīng)常如此來來去去,我留意到一個每天都從此經(jīng)過的大辮子姑娘。姑娘細高身材,也就是我這般年齡。她天天背著書包準時經(jīng)過此地,大概是哪個學校的學生。
我正是朦朧思愛的年齡,依稀感到這個女孩很順眼,很合我的心意。我素好熱鬧,卻偏偏欣賞安靜性格的女孩。
我真是敢想敢干,再見到女孩時便把她攔住了。開門見山地說:“你叫什么名字?我們交個朋友吧,我叫陳元龍!”女孩嚇了一跳,又羞又氣,臉騰地紅了,恐怕她以為遇上了街頭的小流氓。我趕緊解釋,自己是個演員,是龍虎武師,會功夫的,只是想和她交個朋友,沒有惡意。女孩仍不說話。我嚇唬她說:“你不說出名字我就不讓你走,你就上不成學了。我還知道你家在哪里,我會每天到你家樓下等你的?!迸o奈,只好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以后每天我們都會碰面,我搭訕著與她聊天,女孩也漸漸活潑自然起來。女孩放假的時候,我便買上幾枝便宜的鮮花,煞有介事地約她去公園。我們最愛去的是九龍仔公園,我可以陪著她在公園的長椅上泡上一天半天,卿卿我我地說些孩子氣的話。
我說自己的理想是:“成為一個大牌明星,掙很多很多的錢,給你買好看的衣服?!迸⒑叩匦α?現(xiàn)出一個甜甜的酒窩。我奉承她:“你真漂亮!你要答應我,一輩子都要梳這樣的辮子,不許剪短發(fā)。”女孩玩著辮梢,爽快地答應了。
一輩子,太長的光陰,而從年少的我口中說出,顯得太輕飄太隨意了。真的,我當時無法預知自己的一輩子將是怎樣的,那時候還沒有事業(yè),也沒有錢,牽扯我、吸引我的全部就是這個大辮子姑娘——那時,我以為愛情就是一切了。
我專心地陪著初戀的姑娘,為她講故事、唱歌,以博得她開顏一笑。我此刻正預支著自己的愛情,在往后的一生中,我大概再沒有如此的閑心和閑情來享受愛情了。
人世間,那類不重結局的少年人的美妙感情,終究成為無果之花。
我與大辮子姑娘在九龍仔公園的長椅上纏綿約會了有一個季節(jié),最后,這段初戀因為一個喜劇性的插曲而稀里糊涂地結束了。
一天,伙伴約我一起去玩桌球。這個玩意當時在香港很時髦,我原先只是看別人玩,現(xiàn)在自己上陣了,很是興奮。那天初拿球桿時,我還須向伙伴討教,不出一個時辰,我已能連擊連中了。我迷上了桌球,輸了要贏,贏了還要贏,好勝與投入的性格在這項運動中展露無遺,而對大辮子姑娘的熱情銳減。她見我如此沉迷于打球,顧此失彼,完全像個貪玩的大孩子,氣不得惱不得,慢慢也就心淡了。
16歲的初戀不了了之。戀也罷,吹也罷。自己都是始作俑者,自然也談不上難過或是追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