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芳

西漢有個叫朱買臣的男人,混到知天命之年,還窮困潦倒,連老婆都跑了。好容易靠同鄉(xiāng)援手,在漢武帝那兒討了個官做。后來立了功勞,做上了老家會稽的太守,算是大器晚成,今非昔比,就興致勃勃地衣錦還鄉(xiāng)了?；剜l(xiāng)之后,他立刻做了件事:將前妻和前妻的老公帶到自己的官邸,衣食無憂地供養(yǎng)起來。一個月后,前妻羞愧自盡死了。

朱買臣寬厚大度,以德報怨,而他的前妻,勢利眼得到報應似乎也是理所當然。我小時候在連環(huán)畫里看到這個故事,人家就是這么告訴我的,我也深信不疑。后來自己懂得推敲人情世故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小孩子真好哄啊。

前妻既已另嫁,從此兩不相干,朱買臣為何把人家夫妻倆接到自己官邸里住?于情于理都不通。前妻未必樂意再見這個富貴了的前夫,前妻的現(xiàn)任老公,也不會想沾妻子的光,一起去承不相干男人的情。可面對威嚴赫赫的最高地方長官,他們無法拒絕,也沒有發(fā)言的余地,除非自殺。

我很懷疑這是朱買臣的作秀,他對前妻的作為,與其說是寬厚,不如說是為了挽回男人失去的自尊,刻意顯擺更來得恰當———以前你瞧不起我?現(xiàn)在就讓你親眼看著我的榮華富貴,后悔去吧!

后人將此事搬上戲臺,更添枝加葉,將朱買臣樹立成勵志典型,他老婆自然就是刻薄的壞女人,哭著來求富貴了的前夫復婚,朱買臣把一桶水往地上一潑,說道你要是把水收回桶里我就再要你———真是替天下男人的尊嚴狠出一口惡氣。朱買臣在歷史上并非出色人物,之所以有些名氣,也就是因為這些流傳長遠的戲。說起來,朱買臣還真應該感謝他那前妻。

身佩六國相印的蘇秦,落魄時也曾被親友嘲罵。后來頭懸梁錐刺股,終于大發(fā)了,前呼后擁地回鄉(xiāng),父母遠迎出30里,老婆不敢正眼瞧他,曾罵過他的嫂子更是趴在地上不敢抬頭。蘇秦說:“嫂何前倨而后恭也?”嫂子答道:“以季子位尊而多金?！?/p>

一問一答,兩位都是明白人。蘇秦是搞權謀的,深知世間沒有永恒的敵友,只有永恒的利益,看得透徹,對這些人情冷暖也就付之一笑,更執(zhí)著地追求“位尊”和“多金”去了。他的顯擺響亮直接,是名利場上的一聲號角,比及朱買臣“富貴徒驕一婦人”,自有一番真小人的坦蕩。

(塵中塑摘自《傳奇故事》2009年第12期圖/潘英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