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愫生
嘉安穿過幽暗的小巷,狹窄的石子路盡頭,豁然開朗。人聲鼎沸,氣味橫雜,各種奇形怪狀的人,吆喝著自己的商品。這里是一個跳蚤市場。這里的嘈雜,和小巷外城市里傍晚下班的巨大人流無關,似乎被隔絕。
嘉安捂著鼻子,眉頭緊皺。他挑剔地看著那些商品。一般,那些西裝革履、外表光鮮的所謂精英、美女不會來這里。他們不屑于這些最底層的窮人的樂趣,他們好不容易爬到世界的頂端。嘉安時常在這里買賣東西,任何你可以想到的,都可以在這里買到。他們出售去年的短身外套,出售過多的情緒,出售眼淚,出售愛人,出售發(fā)呆的瞬間,出售艷遇,出售良心……
嘉安也在這里開了一個攤子——賣夢。你問嘉安的貨源從哪來?很簡單啊,嘉安是個心理醫(yī)生,他經常偷偷把他的病人的夢拿過來賣,這讓他的良心不安。有時候,嘉安也賣自己的夢。只要找一個時間,隨便躺在哪里,閉上眼睛,仿佛失去知覺,眼球快速轉動的時刻,夢便開始形成。
嘉安最近經常失眠。因為有一個神秘的顧客,想要訂購一百個嘉安自己做的夢,取貨日期馬上就要到了,嘉安還沒有找全相應的貨源。這幾天,嘉安的頭發(fā)脫落了不少,他大把大把地吃安定片,想促使自己快點睡眠,那樣就可以做夢了。嘉安聽過一位生物學家的講座,人完全可以決定自己的夢境,只要你睡覺前吃了相應的食物、用相應的睡覺姿勢,就可以做你所想的那個夢。
嘉安用心理醫(yī)生的意念力,曾偷偷去過其他人的夢里。就像看電視一樣,沒人發(fā)現他。他現在就在去別人夢的路上,偷幾個好充數。他看見那個一本正經的教授老頭兒,正恬不知恥地扭打在女學生的身上,旁邊很多人觀看,還嬉笑著指點著。女學生焦急地喊著“救命”,沒人理她。女學生似乎看見了他,哀求的眼神望著他。嘉安別扭地轉過頭去,這只是一個夢,他幫不上忙。
嘉安繼續(xù)走著,看見有人不斷地從身邊跑過,有人開著汽車怎么也啟動不了,后面似乎有怪物追來,有人嘩嘩地扔錢,坐在那里傻笑,還有人在那里殺人。嘉安走到了自己家前,他看見自己死了,他的妻子穿著素白,卻滿臉詭異和曖昧。有個男人,背對著嘉安,他的妻子正在那個男人的懷里呢。她朝嘉安望了幾眼,輕蔑地笑。嘉安的心口一陣急疼。
嘉安痛醒了,渾身的虛汗。
可是,他望了望周圍,他被捆綁在一張病床上,并不是他吃安定片前臨時辦公小屋的那張床。一只狼狗正涎著口水沖他張牙舞爪。他的妻子瑟瑟發(fā)抖地躲在墻角,她很像他的妻子,但似乎又不是。嘉安緊張地努力地閉眼,這肯定還是在夢里,他還沒醒。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嘉安明顯地感到一種觸覺,冰涼的觸覺,在撫摸自己。一個很熟悉的聲音響起“還是快點做個夢吧”。是那個神秘顧客的聲音,嘉安把自己的夢賣給了他。嘉安恐懼地努力地想睜開眼,微弱的光芒卻讓他沉下去,很多夢撲面而來。他再也醒不過來了。這個世界,似乎也是他的一個夢境呢。而另一個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