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邁克爾·席爾瓦寫于1995年
在《雕刻時光》中,我們選取NBA中的爭議人物,并將10年前關(guān)于他的經(jīng)典文章奉獻(xiàn)給大家。當(dāng)你將他的過去與現(xiàn)實作為對比后,一種上天造物弄人的蒼涼之感會油然而生。
無論你怎么看,丹尼斯·羅德曼都是個天使與惡魔的結(jié)合體,只不過在大多數(shù)時候,他惡魔的一面占了上風(fēng)。
一個怪人
周日的早展,總有無數(shù)話題飄蕩在在丹尼斯羅德曼的家中——從同性戀到“珍珠果醬樂隊”的新歌,再到拉斯維加斯賭桌上的爛醉如泥,最后,這位美國最具爭議的球星發(fā)現(xiàn)自己有許多無法逃避的新問題需要解決,比如……“讓我們談?wù)勍痘@的選擇吧!”羅德曼說,他低沉的聲音在刀叉與碟子的碰撞聲、十五只異種鳥的外語和兩只純種德國牧羊犬的叫聲中響起
投籃?今天過去后,羅德曼所在的圣安東尼奧馬刺隊馬上要開始與休斯敦火箭隊的西部決賽。這是羅德曼為什么要在如此悠閑的早晨、在如此愜意地大吃大喝的同時,腦袋里還在想著籃球的原因?他在擔(dān)心?
“我擔(dān)心?不!”羅德曼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連忙澄清自己說的話,他只是想談?wù)勲s志拍照的地點,由于他的口音,我把“shoot(拍攝)”聽成了“shot(投籃)”,與西部決賽相比,他似乎更關(guān)心他的女搭檔穿多少衣服,“我的意思是,我們不能稍稍加點兒別的東西進去嗎?她們就不能穿的再少點兒了?”
羅德曼的“非主流行為”當(dāng)然不單單表現(xiàn)在他對女人的看法上,還有他在球場上那些與眾不同的古怪動作。雖然他很努力地想吸引人們的目光,但結(jié)果卻并未能如他所愿——起碼他的NBA同行們就不曾對他的怪異舉止感到過訝異,或許是他們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吧!
“我可不想談太多關(guān)于籃球的事?!绷_德曼說,“那會使我覺得自己像《回到未來》里的主人公一樣,我已經(jīng)從NBA的生活中走出來了。我現(xiàn)在可以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了。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不再是個運動員了,我更希望你們在拍照時能把我當(dāng)做藝人?!?/p>
一個小時之后,當(dāng)羅德曼身穿一件锃亮的皮衣,下身一條掛滿亮片的緊身短褲、脖子上還戴著一條狗鏈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時,一片千奇百怪的驚呼聲立刻在客廳中響起——大家都驚得目瞪口呆,“噢,天哪!丹尼斯又在滿足他的異性模仿癖了!”羅德曼的朋友艾米·弗雷德里克揉著眼睛說。我們甚至懷疑眼前的人不是羅德曼,不是那個在NBA賽場上花花綠綠,跳上跳下的家伙,而是一個一心想震撼別人的“變態(tài)”。
這次早上的家庭接待是羅德曼“瘋狂周末”的尾聲在過去的72個小時里,他幾乎是“無惡不作”——狂亂的PARTY、吸毒、賭博,乘著私人飛機跨過了三個州每到一個地方,都有形形色色的伙伴陪著他,從好萊塢的明星到自愿獻(xiàn)身的女人、從狂熱的賭徒到街邊的流浪漢,從濃妝艷抹的脫衣舞女郎到身材足似比爾·蘭比爾的大媽級人物,羅德曼的朋友幾乎遍布全宇宙。這個糜爛的周末,足以證明羅德曼是一個多么離經(jīng)叛道的人物,他總是在一秒鐘之前才決定自己的計劃,在下一秒再否決剛剛定下來的事情,所有社會規(guī)律和正常人的行為準(zhǔn)則在他的身上統(tǒng)統(tǒng)不適用。
回想起三天前見到羅德曼時的情境,我竟然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力——我簡直不能確定那是真實還是夢境了。
近鄉(xiāng)情不怯
在馬刺與湖人的西部半決賽第六場開始前一個小時,球員們都聚集在逼仄的客隊更衣室里,雖然前五場他們以三比二領(lǐng)先對手,但氣氛并不輕松。在角落里,幾名球員正在研究第五場比賽的錄像并小聲交換意見,一名球員坐在他們旁邊,但并未參與討論,而是自顧出神。他穿著一條彩格法蘭絨的褲子,上身是一件白T恤,戴著一副墨鏡,一副巨大的耳機罩在耳朵上,耳機里的搖滾樂使他的思緒飄到了遠(yuǎn)方。
在這重要多的時刻,沒人知道羅德曼在哪,離比賽開始還有一個小時,現(xiàn)在就到場對他來說實在是太早了,他可能在高速公路上飆車,也可能正在現(xiàn)場體驗“珍珠果醬”高達(dá)七千分貝的噪音,可能在某個無人的古跡探險,也可能在臥室和某個女人纏綿。這就是羅德曼:一個值得依賴的朋友,同時也是個問題兒童,一個白癡,但在他所從事的行業(yè)中卻是個天才。大多數(shù)馬刺隊員十分認(rèn)可自己的這名隊友——這并不是因為他們諂媚,因為他們知道,籃球場上的羅德曼就像實驗室中的愛因斯坦一樣值得信賴。
這一切就是一個三十四歲、總喜歡把頭發(fā)染得花花綠綠的黑大個的魅力所在。羅德曼雙眼微閉,似乎把自己當(dāng)作了在臺上表演的“珍珠果醬”:“我的身體里已經(jīng)有了對大麻的免疫力,我的肺跟現(xiàn)在這個充滿煙的房間沒什么區(qū)別。”
在洛杉磯,羅德曼有些不同。經(jīng)歷了系列賽初期對于坐板凳的反抗后,他成為了隊內(nèi)不和諧因素的癥結(jié)所在。但一場一場的比賽過后,隊友西恩·埃利奧特、大衛(wèi)羅賓遜和埃弗里·約翰遜總會輪流走到他面前,詢問這位球隊中惟一得過總冠軍的球員的意見:“在這樣的比賽里,我們該怎么干才對?”羅德曼告訴他們,“應(yīng)該實行輪換制”。
毫無疑問,羅德曼是NBA歷史上最棒的籃板手之一,最有說服力的就是他出眾的身體素質(zhì)和在球場上無所畏懼的精神就像冰球明星韋恩·格雷斯基一樣,在比賽中,他們都會把對手當(dāng)作空氣,在他們眼中,只有球場和自己要做的事。球場上的羅德曼看起來更像個藝術(shù)家,他把籃球當(dāng)作了自己的情人,而且能先于其他球員判斷球場上的局面。“比賽對我的意義和其他人不同,”羅德曼說,“我知道球會彈到哪。”
一次在洛杉磯的比賽中,主場的球迷用有節(jié)奏的吟唱來羞辱羅德曼,但他卻絲毫不為所動——只有一次他開玩笑地敲了敲一位坐在第一排的激動球迷。羅德曼會像一只羚羊一樣在球場上跳來跳去,他的防守也密不透風(fēng),而進攻卻是他的弱點?!八梢栽谝环植坏玫那闆r可愛——他攻擊了一位洛杉磯球迷,一把掐住了這個對他喋喋不休的倒霉家伙的脖子。對于這件事,羅德曼是怎么解釋的呢?“他先過來拉我的包,我警告他停下來?!币呀?jīng)坐在一輛十二座豪華轎車中的羅德曼說。他的朋友、隊友兼“守護天使”杰克·哈雷正在對他大喊大叫。哈雷是羅德曼和馬刺隊之間的“聯(lián)絡(luò)人”,他會把球隊的意愿用羅德曼能接受的方法轉(zhuǎn)達(dá)給他,也會把羅德曼的想法告訴球隊——雖然羅德曼也不總聽他的話。“他好像只是為了叛逆而叛逆?!惫渍f。
避難所
哈雷把羅德曼帶到了“避難所”,這里到處都是社會名流、暴發(fā)戶和高級妓女,但羅德曼一下車便成為了焦點人物。他的專屬桌子旁坐著哈雷、幾個模特和喜劇演員喬·拉維奇。不停地有電影制作人和各種經(jīng)紀(jì)人走過來和他握手并探討合作的可能?!拔乙院罂隙〞孀銑蕵樊a(chǎn)業(yè)。”羅德曼說,“但我肯定不會扮演蠢得像驢一樣的籃球運動員,那太愚蠢了。”一位自稱參與過《低俗小說》選角的經(jīng)濟人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如果羅
德曼肯演電影,他將塑造出昆汀·塔倫蒂諾式的經(jīng)典惡棍形象。羅德曼對此很感興趣,他甚至說自己正在跟華納兄弟和迪士尼公司計劃著幾個“大項目”。
片刻之后,羅德曼和他的朋友們已經(jīng)坐進了包間,成打的野格酒和黃金酒被端了上來。羅德曼的興致一下上來了,他表示自己能像魚一樣把這些酒都喝光,而且不會倒下,甚至還能簽出自己的名字。在喬·拉維奇的注視下,UCLA畢業(yè)的哈雷讓喝多了的羅德曼把名字簽在了自己的屁股上——只有在洛杉磯,哈雷才會覺得自己比拉維奇高上一等。但拉維奇卻提出了抗議,“嘿!他可沒比我高多少,只不過一點點而已?!?/p>
一個穿著性感的中東女人顯然對羅德曼很感興趣,“這家伙是誰啊?”她用難以辨認(rèn)的外鄉(xiāng)口音問,“他為什么如此另類?為什么每個人都想接近他?”
答案就是“羅德曼”——一個在混亂了三十多年后,突然想得到認(rèn)可的憤怒青年,一個被逼到角落里的人。在這一刻,無人注視,他只是個努力求生的男人,沒有人打擾他,但他卻有一種引人注意的強烈欲望。對此,他的解釋是:“有一天我醒來,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生命進入了一個循環(huán)——有時我會倒在血泊中,有時會出現(xiàn)在心理醫(yī)生面前,這種循環(huán)已經(jīng)使我麻木了?!?/p>
羅德曼總是餓了就吃,困了就睡,隨心所欲,為所欲為。那些社會名流對此習(xí)以為常,但作為一名球員,這樣的生活卻是大忌。他看上去更像一個搖滾明星,一個現(xiàn)代版的吉米·亨德里克斯或吉姆·莫里森(兩人都是著名的搖滾歌手),而不是一位運動員。這是羅德曼的“宿命”,但他看上去更像一位九十年代的“抗議者”而不是六十年代的“起義者”。他是個常在酒后攻擊政治的無政府主義者。
為什么不能有更多的人在他們的社會位置上發(fā)出像羅德曼一樣的自由言論呢?“他們隱藏在金錢,名譽和成功背后。”羅德曼說,“這讓他們無從選擇,他們總是擔(dān)心過于激烈的言論會攫走自己已經(jīng)得到的一切。但你也可以像我一樣在出名后依舊故我,只要別傷害別人就行,你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p>
這對羅德曼的一些朋友——比如麥當(dāng)娜或埃迪·維德(“珍珠果醬”的主唱)——來說并不稀奇。羅德曼在兩年前認(rèn)識了維德,曾多次到現(xiàn)場看過他的演唱會,而且有時他也會隨團演出,不過并不露面。“我還想跟著他們?nèi)パ不乇硌?。”羅德曼說,“因為那樣我就不用露面,只在后臺安全地欣賞就行了?!?/p>
在一段激情的熱戀后,羅德曼一年前跟麥當(dāng)娜分手了,可他并沒有在對方那里學(xué)會顫音和出色的自我宣傳手段,現(xiàn)在是周五凌晨三點半,羅德曼站在“避難所”門外,興致勃勃地跟保鏢談?wù)撈鹆恕栋萁鹋ⅰ泛望湲?dāng)娜。“她想結(jié)婚。”他說,“她想給我生個孩子,她對我說‘我想在一個特殊的夜晚里,在拉斯維加斯的酒店里擁有你的孩子,她會讓你覺得自己就是國王,但她也需要擁抱?!钡湲?dāng)娜卻不是這么說的,事實上,她拒絕評論與羅德曼的故事。
成長
星期五下午,馬刺隊回到了圣安東尼奧,并進行了全隊恢復(fù)性訓(xùn)練。當(dāng)天晚上,他和自己的小集團在家開了個燒烤晚會。其中包括19歲的布萊尼里奇,和他的女朋友弗雷德里克;南加利福尼亞的商人德懷特·曼雷,他比羅德曼小五歲,但看上去就像他的監(jiān)護人。羅德曼的答錄機上有八百條留言,他很快就聽完了這些留言,但一條也沒有回。
晚上九點,烤肉還滋滋地冒著煙,曼雷突然提議去拉斯維加斯?!拔覀冏??!绷_德曼站起來穿上衣服,一小時三十九分鐘后,我們一行五人坐在了去拉斯維加斯的飛機上,羅德曼又聽起了“珍珠果醬”的歌,他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大笑,“我們在干什么?”
除了曼雷之外,每個人都在飛機起飛后喝了點血腥瑪麗,而曼雷一直在跟羅德曼談?wù)搩扇藘赡昵霸诶咕S加斯的相識。“當(dāng)時丹尼斯和布萊尼想出去玩幾天,”曼雷回憶道,“結(jié)果他們在那一住就是五周。”羅德曼能在一次旅行中花掉三萬美元,但他在拉斯維加斯一口氣贏過七萬?!八荒陹陜汕灏偃f。”曼雷說,“但一個子兒也沒存?!?/p>
羅德曼的父親菲爾在他三歲那年拋棄了家庭。他和母親謝莉一起生活,在達(dá)拉斯長大,他還有兩個姐姐——德貝拉和金,她們都是全美大學(xué)生隊的成員。22歲那年,羅德曼在達(dá)拉斯機場做過看守,后來,他成為了跟隨活塞奪得1989和1990年總冠軍的NBA球員?!八谏倌昶谝稽c都不叛逆?!崩锲嬲f,“現(xiàn)在那些少年的叛逆都找上門來了?!?/p>
曼雷說:“這是少年在成長期中缺失父愛的經(jīng)典案例。他以自己的方式成長為男人,沒有人教他什么是男人該做的。他無法得到外力的幫助,當(dāng)他做錯事時,也沒人阻止他。如果你也是這樣成長的,那你就會懂了。”
回到圣安東尼奧后,羅德曼與全隊共進了晚餐,晚上十一點,我們坐在了羅德曼巨大的福特卡車?yán)??!斑@個州的每個人都認(rèn)識我的車。”羅德曼坐在這輛粉白相間的怪物里得意地說,“他們也知道我的生活方式。”
在一家同性戀酒吧里狂歡到凌晨后,我們回到了羅德曼家,把門口的一棵大樹當(dāng)作了公廁。一輛汽車呼嘯而過,車上的年輕人們發(fā)出一陣刺耳的尖叫。我們從后門走進院子,把四瓶黃金酒放進冰箱,醉意令人無法開口。德國牧羊犬和外國鳥在齊聲狂叫,抗議著主人把它們丟下,再過幾個小時,馬刺隊的訓(xùn)練就要開始了。
我想說點兒什么來紀(jì)念我們的相聚,但沉默似乎是最好的語言。我走到電腦前,準(zhǔn)備開始記錄這三天莫名其妙的旅程,羅德曼疲憊的聲音響了起來:“寫得有趣點兒,還有,十點半叫我起床。”
他還是孩子呢!但誰能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