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義
摘要:金克木認為,民俗心態(tài)是由無數(shù)人長期積累的習慣性的感想,他指導著我們的言語行動,甚至在與有文的文化(即思想理論)的交互作用中或明或暗占著上風。他對于民俗心態(tài)的內(nèi)涵、特點與作用的理解,對于我們今天如何看待中外文化的交匯與對撞有著很大的啟發(fā)意義。
關鍵詞:民俗心態(tài);文化;金克木
中圖分類號:I2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09)33-0212-02
著名學者金克木在其著作《無文探隱》中提出了民俗心態(tài)這一概念,而且以此作為貫穿全書的主線。那么,什么是民俗心態(tài)呢?民俗心態(tài)就是指一般中國人或說多數(shù)中國人的心理狀態(tài),它的大量表現(xiàn)就是民俗,也就是長期的往往帶有地域性和集團性的風俗習慣行為。金克木認為,正是這種民俗心態(tài)成為指導人們的言與行的習慣思路。即使那些最是自認為出于自己的獨立的想法也往往仍舊出于眾人。他在該書“前記”中寫道,“我們的言語行動的指揮者不是高深玄妙的思維而是感想,習慣性的感想,由無數(shù)人長期積累的民俗心態(tài)?!?/p>
民俗心態(tài)是由無數(shù)人長期積累的習慣性的感想。而這種感想從何而來呢?是從四書五經(jīng)、圣人先賢那里得來的嗎?不是,而是生活,是長期的人們的共同的實際生活。而“中國人的多數(shù)向來是不識字或者識字很少或者識字而不大讀書的”。因此,民俗心態(tài)就是在多數(shù)的無“文”中形成的,而少數(shù)的“文”是處于多數(shù)的“無文”之中,“無‘文的文化總是或暗或明占上風?!?/p>
金克木首先從被人們認為是從外國搬來的新詩人手,通過獨特的文化解說方式,剖析了新詩的本質(zhì),并揭示出所謂的新詩并沒能跳出中國民俗心態(tài)的掌心。新詩可以用新語言(白話)代替舊語言(文言),但詩中的符號卻變不了。一種符號,在詩中是一種道具,它反映的不僅是詩人的心態(tài),也是民間的心態(tài)。詩人對詩中的符號不能隨意改變,否則所表達心情與意境也會改變。例如,“走不完的路”是中國詩常見的意境,因此,長廊、悠長的巷子是直接的符號,還有間接的符號,如驢。因為驢走得慢而顯得路長。所以陸游會寫,“細雨騎驢過劍門”,而不寫,“細雨騎馬過劍門”,馬太快,路就短了。意境也就變了。再比如,“淡淡的愁怨”也是常見的意境,新詩在醞釀此種意境時也避不開舊詩中常用的符號,如細雨、油紙傘或丁香,它們總不能被換成暴雨、雨衣或荷花的。所以,無論新詩還是舊詩,實際上都是有“文”的人表達出了無“文”的人的習慣心態(tài)。
在《論語》中,孔子等儒家圣賢把人和人的關系結(jié)構(gòu)作了排列,為各種關系設定了軌道。但是這些關系和軌道是憑空設想出來的嗎?是儒家規(guī)定了民俗,還是民俗規(guī)定了儒家呢?比如,中國歷史上經(jīng)常上演的株連九族、滿門抄斬的悲劇,是受儒家尊者上者代表卑者下者的思想影響嗎(最權貴者代表全族,一旦犯法,全族承擔)?但是秦國對商鞅,奉行法家的秦朝對李斯,楚國對伍子胥,趙國對趙朔,都是滅族。通過對《論語》這部“高高在上的經(jīng)典”的細致分析,金克木認為,它實際上和不識字的多數(shù)老百姓的民俗心態(tài)離得很近,圣賢思想和民俗心態(tài)是相通的,“(二者)恐怕是交互作用而普通人的民情風俗更有力量吧?”
那么在民族心態(tài)的左右下,人有沒有選擇的自主性呢?金克木認為,“人總是按照自己周圍的群體的習慣而思想行動的,所謂自主不過是在不同習慣之間的選擇?!薄鈦砦幕赡軙砑有碌倪x擇,但外來文化是否能進來,或者哪一部分能進來,又往往依照不自覺的原有習慣。中國人對于外來文化有強烈的選擇性?!叭思易约鹤顬樾蕾p的,我們除了少數(shù)專家外,往往格格不入;甚至嗤之以鼻,或則改頭換面,以至脫胎換骨,剩個招牌。有的東西是進不來的,不管怎樣大吹大擂,也只能風行一時。有的東西是趕不走的,越愛堵截咒罵,越是會暗地流行?!彼羞@些,歸其原因就是我們的民族心態(tài)。
民俗心態(tài)是不隨個人意志為轉(zhuǎn)移的,是個人不可抗拒又不可制造的。但民俗心態(tài)(大多數(shù)人的文化)是怎么形成的?有哪些因素?正如金克木自己所感慨的,“可是人已經(jīng)到了風中殘燭的晚年,勉強作了一點‘文化的解釋的試探,再沒有力量向前走了?!睂τ谶@些問題他也沒有進一步地探究或論述。但他仍然認為對于民族心態(tài),我們是可以施加影響的,雖然這個過程很緩慢很漫長?!皻v史既是不隨人們意志為轉(zhuǎn)移的,又是人們自己做出來的。文化的發(fā)展大概也是這樣。我們還不能完全掌握歷史和文化的進程,但是我們已經(jīng)可以左右歷史和文化,施加影響。若不然,那就只有聽天由命了?!?/p>
金克木描述了一個在發(fā)展上具有堅韌持續(xù)性,在吸收外來文化上又有很強選擇性,而且在整個文化體系內(nèi)居于上風的民族心態(tài)。這一點對于今天我們在全球化背景下如何應對中外文化的相互激蕩沖擊會有什么啟發(fā)意義呢?
首先,民族文化的根在社會。民族心態(tài)(更多的是一種無“文”的文化)并不能為有文的文化所隨意改變,相反,有文的文化是在表達、凝練無“文”的文化。真正影響民族心態(tài)的是社會生活。民族文化的興衰根源于社會的興衰,而不是相反。所以,我們今天要保障民族文化的獨立與發(fā)展,最根本在于建設一個健康發(fā)展的社會,然后才是在此基礎上進行理論創(chuàng)新。只要我們在政治上不斷完善民主法治,在經(jīng)濟上追求公平正義,使我們的社會更加富強、民主、文明、和諧,我們的文化就有了牢固的根基,就會有旺盛的生命力,對內(nèi)具有高度凝聚力,對外具有強大吸引力,因而就不會有被外來文化所吞沒的危險。
其次,以國家和人民的利益為鵠的,推動理論創(chuàng)新,鼓勵百家爭鳴。理論只有以國家和人民的利益作為最高價值,才能更好地符合而又反過來影響民族心態(tài),進而才能起到引導文化發(fā)展的作用。按照金克木的邏輯,理論創(chuàng)新,作為有文的文化。應該以國家和人民的利益為標尺,把批判的眼光指向社會的發(fā)展,然后再通過社會的實際發(fā)展間接影響無“文”的文化,而不應試圖通過純粹的理論演繹直接來改變無“文”的文化,即民俗心態(tài)。總之,是否以國家與人民的利益為目的是衡量一種理論是否真誠的基本尺度,而是否符合國家與人民的利益需要是衡量一種理論是否先進的根本標準。前者是一種主觀態(tài)度,是學術自由和理論創(chuàng)新的基點,而后者需要在實踐中去檢驗。
第三,以自信、平等、開放的狀態(tài)與外來文化進行交流與對話。我們悠久的文化有著牢固的根基,不是任何外來文化能輕易撼動的。而且民族文化要在與外來文化的交流與碰撞中保持獨立、蓬勃發(fā)展,首先要知己知彼。所以,金克木認為,“中外文化互相沖擊,我們需要關心一下當前世界思潮中的問題,并且參加進去對話。不是只提供情況和資料,不是只說自己的意見。而是對話,以平等的地位,不高也不低,參加到世界思潮中去?!边@樣,我們既能吸收外來文化的文明成果,也能以我們的優(yōu)秀文明影響世界??傊?,一種理論只有在與同時代的其他主要理論進行全方位深層次的對話中確立和發(fā)展起來。文化也一樣,只有在開放中才能更好地發(fā)展與繁榮。
[責任編輯王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