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愛英
由廣州至蘇州的火車,途經(jīng)韶關(guān)時,視線里的村落和山野多了起來。一路上,鐵道兩邊是低矮房子,古舊的院落,雜亂,長些藤蔓植物。房子不遠處,一片丘壑,有太陽的日子里,支一頂遮陽傘,農(nóng)人就著這點庇護蹲在地里鋤草、摘菜。少部分田里種著水稻,綠綠的,齊膝高?;闹奶锢铮U局?,不時地晃動尾巴。遠處的山不很高,林木稀疏,估計那些大片空缺的位置如今都鋪著這腳下四通八達的鐵路。不做樹木為枕木,怎么說還是樹的形象。平靜的景象,重復著,重復著。過了韶關(guān)也就出了廣東,下面就是湖南再就到江西,到浙江再到上海、蘇州。想必這路上的景致都不過如此吧,安穩(wěn)與古舊里透著滄桑的溝壑。生活在城市邊緣的人們……
想這些事的時候,留意到車廂內(nèi),那個站在前方的當兵的小伙子,他黑黝黝的臉膛也正對著窗外,眼神凝重。正考慮他會想些什么問題。后面一位干部模樣的老人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邁著不太穩(wěn)當?shù)牟阶油皽?,絲質(zhì)的長衫劃過我的手臂。站在過道里的人都讓了讓,愣神的當兒,他走到了當兵的面前,“小伙子,你去坐一會吧,你到蘇州,要一直站,這樣我老人家過意不去?!?/p>
當兵的有些靦腆,只重復說:“我不坐,就站著。沒事兒,沒事兒?!?/p>
老干部回座時,衣角又晃蕩在我肩膀上。這擁擠的車廂,因為這么一次讓座的對談,竟生生有些尷尬,這站著的坐著的都放低了對話的音量。十八個小時的車程呢。
后來,只聽到老干部對著手機講:“我在車上了,車上有個當兵的,真是不錯,給我讓位子了。是武漢武裝部XXX連X隊的,你給我查一下子。真是個好人,我現(xiàn)在很好,你放心。好,就這樣?!?/p>
這些話音剛落,車廂里有人小聲議論著。而當兵的依然怔怔地看著車窗外,沒有表情。我隨之看出去,這間隙的時間,看到有一堵墻,塌下了一半的殘缺的土墻。由于地基高,這墻也顯得很高大,墻面上爬滿了紫紅色的喇叭花,對著太陽正開得蓬蓬勃勃,葉子也都抖擻利落地垂掛著?;ㄩ_了很多朵,有些三三兩兩地密密挨著,誓要大手筆地點綴這墻。由于這是一堵棄置的墻,四無依附,這獨立的墻面顯得異常生動?;ㄈ~和藤和墻身,旁若無人的開著、屹立著。一種強烈的和諧,一種短暫的美。匆匆一眼,那墻那花過去了,再回頭遠遠看時,模糊得有如畫幅。定格了幾秒,我在腦中保存了它,一直開著。
后面路上的景致有些什么,我競看不太很清。因為,當兵的在接了個電話后,他對大家告辭說:“戰(zhàn)友發(fā)出邀請,叫我在衡陽一聚,我得先下車了?!痹诶先巳f分感謝聲中,他背著簡單行李下車了。
后來,車廂里不再有尷尬的味道,老人的電話也安靜了很久。而我,一直想著那堵花墻。隔日到了蘇州站,在出口處,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競又看見了那當兵的,他也看見了我,擠出一絲狡黠的笑,然后自顧走了。
我發(fā)現(xiàn),那笑,像是開放在干漠里的花,獵獵的,艷艷的,讓走在顛簸旅途中的人,多出新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