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望華

怎樣才能把作文寫得生動形象呢?這是愛好寫作的少年朋友常提出的問題。答案自然包括很多方面的因素,但有一點不容忽視,那就是必須描述得“具體”些,讓具體的人物情態(tài)、事件場景說話。

讓我們先讀一讀劉紹棠的《榆錢飯》中的一段描寫:

丫姑野性,膽子比人的個兒還大;她把黑油油的大辮子七纏八繞地盤在脖子上,雪白的牙齒咬著辮梢兒,光了腳丫子,雙手合抱比她的腰還粗的樹身,哧溜溜,哧溜溜,一直爬到樹梢,岔開腿騎在樹杈上。

短短幾句,丫姑“膽子大”的形象便被生動傳神、惟妙惟肖地描繪了出來。作者筆下的文字之所以具有這樣的藝術魅力,關鍵在于描述“具體”。試想,假如沒有“爬樹”的“具體”細節(jié)的描繪,文章還能如此精彩動人嗎?人們還能對頗具野性的“假小子”丫姑留下這么深刻的印象嗎?

寫人記事只有描述“具體”,才能給人留下真切的難以磨滅的印象,人物才能血肉豐滿,活靈活現(xiàn)地立于紙上,故事才能引人入勝,生動感人;反之,則空洞抽象,言之無物,無論文句如何優(yōu)美華麗,也算不得好文章。著名語言學家呂叔湘在《文章評改》中指出:比如要寫一個人力氣很大,一上來,就說‘這個人力氣很大。走到人面前,一看就知道是個大力士,遠近聞名,沒有一個不佩服,如此等等一大堆,雖然也敘述了具體事實,但讀者總會覺得啰嗦。如果換一種寫法,只說‘這個人力氣很大,接著就寫事實,‘有一天有一頭牛野性發(fā)作,亂沖亂撞,他一下子抓住牛犄角,扭來扭去,終于把它制服了,這樣寫反而更有表現(xiàn)力。

呂老的話告訴我們,與其抽象地寫一大堆空話、大話、套話、廢話,不如“具體”地描述一兩個故事,不必花太多的筆墨,卻能把人物描繪得形神畢肖。這的確是鞭辟入里的經(jīng)驗之談。古往今來許多名家巨匠都有過類似的經(jīng)驗總結。美學大師朱光潛說:“盡管你驚嘆‘那多么美麗呀‘人生多么悲哀喲‘我真愛你,讀者卻不稀罕這些空洞的話,他要你拿出實事來!”老前輩寫作的切身體會與精辟的分析確實是指導我們寫作的金玉良言!

那么,怎么樣才能寫得“具體”呢?

首先,必須擁有。要寫得“具體”,就必須擁有“具體”的素材。有道是“功夫在詩外”,平時要細致地觀察,仔細地體味,做生活的有心人,不斷在生活中積累鮮活的素材。對所要描寫的人與事,甚至細枝末節(jié),都不能放過。正像上面丫姑爬樹時脖子纏長辮、白牙咬辮梢、雙手抱樹身、叉腿騎樹杈……倘若沒有細心的觀察,是難以寫出的。觀察還須深入體驗,反復揣摩,讓自己置身于事件之中,全身心地投入,唯有這樣才能寫出洋溢著真情實感的好文章。

其次,認真挑選。應當根據(jù)作文主題的需要選擇材料,分清主次,要舍得“割愛”,絕對不可將所有的“具體”內(nèi)容一股腦地寫進去,而應從表現(xiàn)中心的需要出發(fā),確定哪些要寫,哪些不寫,哪些詳寫,哪些略寫。選取最能凸顯中心的“具體”的人物言行、事件情節(jié)、場面情景……進行生動形象的描寫。這樣,寫人就能讓讀者“如見其人”,敘事則讓讀者“如臨其境”。

下面請同學們讀一篇文章:

白老師的大海

梅 雨

白雪梅老師來到大青山深處這所鄉(xiāng)村中學教初二語文,班上原來有32個學生,白老師走進教室的時候只剩下了8個。白老師決定動員那些輟學的孩子重新走進學堂。孩子們的父母都搖頭說,山里人家窮,孩子們不愿意上學,情愿早點出去掙錢。

白老師勸服不了這些淳樸的鄉(xiāng)民。有些村民給白老師出了個點子:村長牛伍的兒子牛大夯也逃學在家,老師不用東奔西跑,能把牛大夯動員回到學校,估計那些逃學的孩子差不多都能返校。

白老師在村民的指點下找到了牛大夯。牛大夯的臉上布滿了青春痘,嘴唇周圍有一圈黑糊糊的胡子。白老師說:“牛大夯,跟我回學校去上學吧!” 牛大夯朝白老師翻了翻白眼,繼續(xù)跟一幫比他小許多的孩子玩石子游戲。白老師說:“牛大夯,你都這么大人了,該懂事了,整天玩耍有什么意思?”

牛大夯贏了所有孩子的石子,這才站起來說:“要我去上學可以,我有個條件?！卑桌蠋焼柺裁礂l件,牛大夯說:“咱倆掰腕子,你要是贏了,我就去上學;你要是輸了,就別來煩我?！痹趫龅娜硕夹α似饋怼２痪们?學校的李老師曾經(jīng)來過一次,動員牛大夯去上學,牛大夯也是這么說的。李老師真的和他掰腕子,結果輸給了牛大夯,紅著臉離開了村子?，F(xiàn)在,牛大夯又故伎重演,他心想:“白老師肯定不會和我掰腕子的,身材魁梧的李老師都不是我的對手,她一個豆腐模樣的女子怎么敢?”沒有想到白老師竟然接受了他的挑戰(zhàn),還叮囑他要說話算話,不準反悔。

兩個人就在旁邊的一個大石頭墩子上掰腕子,引來了許多人看熱鬧。牛大夯寬大的手掌抓住白老師的手,兩只手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一個臟兮兮,一個白嫩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白老師的手那么軟,好像沒有骨頭;牛大夯的手又臟又大又黑。

白老師故意不使勁,雙眼緊緊盯著牛大夯那雙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的手,牛大夯有點不好意思了,舔了舔嘴唇,就在這時,白老師猛然一用力,毫無準備的牛大夯這只手被白老師扳倒在石墩子上。看熱鬧的人都鼓起掌來。牛大夯輸了,他輸?shù)煤懿环?因為他還沒來得及用力呢!白老師說:“大夯,你是男子漢,可不準說話不算話呀!”

第二天,牛大夯只得背著書包回到學校。白老師送給他一塊香皂,說是進口的,包裝紙上寫滿了英文,牛大夯不認識。他吸著鼻子聞了聞,那種香味簡直奇妙無比,白老師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香味就是這種香味。

后來,那些逃學的孩子也都陸續(xù)回到了學校。白老師送的那塊香皂牛大夯舍不得用,放在書包里,讓那種奇妙的清香時時伴隨自己。一天,他問白老師:“那香皂包裝紙上的英文是什么意思?”白老師笑著對他說:“老師也不知道,希望你通過努力,把那些英文弄懂,然后再告訴我,好嗎?”

牛大夯點點頭。從那以后,在英文課上他學得特別認真。后來,牛大夯弄懂了那些英文的意思:牛大夯同學,你性格直率,愛打抱不平,有冒險精神,如果學習上多多用功,我相信你很快能成為優(yōu)秀的學生。牛大夯懂了,原來這香皂根本不是進口的,寫著英文的包裝紙是白老師親手制作的,為的是讓他養(yǎng)成講衛(wèi)生的好習慣,同時激發(fā)他學習英語的興趣。牛大夯還知道班上32個同學每個人都收到了白老師送的“進口香皂”。連牛大夯自己都感到奇怪,自從有了白老師,他仿佛換了一個人,上課聽得特別用心,那些以前讓他頭疼的公式定理現(xiàn)在學起來一點也不難,反而覺得十分有趣。

一年后,牛大夯被評為三好學生。成了三好學生的牛大夯不免有些得意和驕傲,聽課沒有以前專心了,對待同學也傲氣起來。

一天,白老師說要帶同學們?nèi)タ创蠛?大家一下子興奮起來。關于大海的課文他們學了好幾篇,可山里的孩子誰也沒見過大海。迎著朝霞,白老師帶著她的32個學生出發(fā)了。翻過了一座大山,他們終于看到了一片汪洋。一望無際的綠水翻著陣陣波瀾,白鷗在寬闊的水面展翅飛翔。孩子們激動得張開雙臂喊了起來:“我愛你,大海!”

白老師問:“同學們,說說你們看了大海之后的感想?！庇械恼f,大海好遼闊;有的說,大海好壯觀。白老師笑了:“同學們,請原諒老師騙了你們。其實你們看到的并不是大海,而是一個湖。你們之所以把湖當做大海,是因為沒有見過真正的大海,只有沒見過大海的人才會把湖泊當做大海,這不怪你們?！迸４蠛患t著臉對白老師說:“老師,我懂了。驕傲的人以為自己就是大海,其實只是湖。我總覺得自己懂得了很多,其實還遠遠不夠。”

白老師一把將牛大夯攬在懷里說:“你能這樣理解,我真的很高興。”白老師向學生們承諾,等到中考結束,一定帶他們?nèi)タ凑嬲拇蠛！?/p>

然而,中考前夕,一場車禍奪去了白老師的生命。那個星期天,白老師從縣城回校,她所乘坐的中巴車翻下了懸崖,孩子們心中那個可親的老師,還沒來得及給她的學生留下最后一句話,就這么走了。32個學生號啕大哭。

那年中考,32個學生都考上了縣城的高中,大家本來相約要一起去看大海,牛大夯說:“再等10年吧,10年之后等我們都成才了,一起去看大海,這樣才能告慰白老師的在天之靈?！?/p>

轉眼間20年過去了,當年的32個學生都在各自的崗位上取得了成就,牛大夯開了一家公司,專門生產(chǎn)各種各樣的香皂,他的“雪梅”香皂成了家喻戶曉的知名品牌。白老師當年送給他的那塊香皂給他的記憶太深刻,他將用“雪梅”永遠紀念當年的白雪梅老師。

【簡評】

此文感人肺腑、催人淚下。白老師一片丹心,將寶貴的青春獻給了教育事業(yè)。她師德高尚,愛崗敬業(yè),一心撲在怎樣把孩子培養(yǎng)成才上。她教育有方,用心良苦,嘔心瀝血。她巧妙地將不上學的孩子帶回課堂,她親手給32位學生制作了寫有英文“祝愿”的“進口”香皂,她寓教于樂,通過看“大海”啟迪孩子要虛心學習……她用崇高的品德和智慧,將32位大青山深處鄉(xiāng)村的孩子培養(yǎng)成人才。

作品寫得妙趣橫生,讀了令人為之感動。全文用“白描”手法來敘寫,真實感人;情節(jié)一波三折,引人入勝;人物栩栩如生。白老師、牛大夯的言行舉止,都躍然紙上,這都得益于精選了生動、具體、精彩的“細節(jié)”進行描寫——你看,牛大夯與白老師掰腕子的細節(jié),采用了“特寫”的手法,將細節(jié)放大,讓你看得一清二楚。你看,“牛大夯寬大的手掌抓住白老師的手,兩只手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一個臟兮兮,一個白嫩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白老師的手那么軟,好像沒有骨頭;牛大夯的手又臟又大又黑”,兩只手的反差極大,對比鮮明,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讓人如見其人,如聞其聲,如睹其景,如入其境。這是抓住典型的“細節(jié)”將文中的人與事寫得“具體”的典范,這也正是作者的匠心所在,也是值得我們借鑒的地方!

生活是棵常青樹。要想寫出優(yōu)秀文章,就要熱愛生活!文壇巨匠茅盾在《創(chuàng)作的準備》中提出:“身邊時時刻刻都應當備有一支鉛筆和一本草稿簿,無論走到哪里,都要豎起耳朵,睜開眼睛,像哨兵一樣警覺,把所見所聞隨時記下來?！睈酆脤懽鞯呐笥褌兛杉毤毱肺渡厦娴脑挼膬?nèi)涵,全身心地投入生活,從觀察入手,積累素材,堅持不懈地寫觀察筆記、閱讀手記、練筆隨記,多讀、多想、多練、多寫,就一定會有形象生動、精彩感人的美文在你的筆下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