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福順
摘要:在遼朝科舉制度發(fā)展演變過程中先后出現了鄉(xiāng)貢進士、前鄉(xiāng)貢進士、前進士、殿試進士等與“進士”身份相關的稱謂。鄉(xiāng)貢進士、前鄉(xiāng)貢進士指獲得禮部貢院科舉考試資格而落第的士人;前進士指擢第之后釋褐授官之前的進士;殿試進士指殿試合格的進士。
關鍵詞:科舉考試;禮部貢院;鄉(xiāng)貢進士;前進士;殿試進士
中圖分類號:K246.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0559-8095(2009)01-0092-04
在遼朝科舉史料中經常出現“鄉(xiāng)貢進士”、“前鄉(xiāng)貢進士”、“前進士”、“殿試進士”等與“進士”相關的身份稱謂。弄清這些“進士”稱謂及其內涵,對遼朝科舉制度的深入研究具有重要意義。不過,從目前的研究成果看,大概是囿于遼朝科舉史料十分匱乏的限制,尚無人問津,筆者不揣淺陋,擬作考辨,以就教于專家學者。
一、鄉(xiāng)貢進士考
“鄉(xiāng)貢進士”稱謂,最早出現在唐朝科舉史料中,指地方的州縣官吏依據私學養(yǎng)成的士人,經鄉(xiāng)試、府試兩級的選拔,合格者被舉薦參加禮部貢院所舉行的進士科考試而未能擢第者。遼承唐制,遼朝“鄉(xiāng)貢進士”應與唐朝鄉(xiāng)貢進士相同或相近。從遼朝的實際情況看,鄉(xiāng)貢進士資格的取得與否是“業(yè)進士”之士人能否參加禮部貢院科舉考試的前提條件,如果地方州縣官學以外的士人獲得了鄉(xiāng)貢進士資格,那么地方州縣官吏就可以舉薦他們參加禮部貢院的科舉考試,考試合格者便與官學生考試合格者一樣進士擢第,否則便謂之“鄉(xiāng)貢進士”。《賈師訓墓志》云:“(賈師訓)年十四,舉進士,由鄉(xiāng)解抵京師。丞相杜中令、駙馬侍中劉公召□之。文成,更相稱愛。將議聞上,以事齟齬遂寢。十九,試禮部,奏御。三十有五,登第。”又《遼史·王棠傳》記載:“王棠,涿州新城人。博古,善屬文。重熙十五年擢進士。鄉(xiāng)貢、禮部、廷試對皆第一?!睆馁Z師訓、王棠舉進士的路徑可以看出,只有獲得了“鄉(xiāng)貢”的資格,才能參加禮部貢院科舉考試、參加殿試。由此可見,遼朝舉進士的程式與唐朝基本一致,僅在一些細節(jié)方面可能有所不同。正如王定保所云:“鄉(xiāng)貢里選,盛于中古乎!今之所稱,蓋本同而末異也。今之解送,則古之上計也?!刑曝懺亚?,兩監(jiān)之外,亦頗重郡府學生,然其時亦由鄉(xiāng)里所升,直補監(jiān)生而已。爾后膏粱之族,率以學校為鄙事。若鄉(xiāng)貢,蓋假名就貢而已?!庇纱丝梢詳喽ǎ|朝“鄉(xiāng)貢進士”當指獲得禮部貢院科舉考試資格而進士落第之士人。
在這里需要指出的是,鄉(xiāng)貢所選之貢生與官學所選之舉生是有區(qū)別的。官學中有資格參加禮部科舉考試者,可由官學主管機構的官吏直接舉薦。而鄉(xiāng)貢貢生需要經過州(府)縣兩級的選拔,即鄉(xiāng)試、府試勝出者,才有資格參加禮部貢院科舉考試。鄉(xiāng)貢進士的審核程序也相對繁瑣。遼朝業(yè)進士的士人被選拔為鄉(xiāng)貢進士的,因史料闕如,難覽全貌。在20世紀80年代,朱子方先生考出鄭熙、商隱、杜文、劉師民、王詮、李敷、劉子庸、張君儒、張問、韓溫教、劉企、張角、李樞、李忠益、張希顏、段溫恭、郭秦等17人。現根據朱先生未及見的《遼代石刻文編》、《內蒙古遼代石刻文研究》、《石經題記》等,又考出王寔、馬梅、鄭懿文、鄭恂、趙及、李克忠、君儒、宋雄、劉詔、高據、王慶延、李文治、趙臨、劉安貞、張儼、張□、張錫慶、張錫范等18人。
關于張儼、張□兄弟二人,據《張琪墓志》記載:“并應鄉(xiāng)貢,□□方舉,苗而不□?!庇帧恶R直溫妻張館墓志》記載,馬直溫妻張館的曾祖諱琪,祖諱儼??梢姡瑥堭^之祖父張儼乃張琪之子,也就是《張琪墓志》中的“府君有子二人”之一。從《馬直溫妻張館墓志》記載有“恨終世不第”之語,說明張儼多次參加科舉考試,始終未能擢第,這與《張琪墓志》中的“并應鄉(xiāng)貢,□□方舉,苗而不□”也是相符合的,說明張儼、張口是落第舉子,由此判斷他們是鄉(xiāng)貢進士。關于張錫慶、張錫范兄弟二人,《張績墓志》記載:“并以其問□□□□,價茂塾庠,兩赴詞闈,仔捷科等?!闭f明張錫慶、張錫范也未擢第,故張錫慶、張錫范均為鄉(xiāng)貢進士。
此外,《北鄭院邑人起建陀羅尼幢記》記載:其書經人為“鄉(xiāng)貢學究韓承規(guī)”。此“幢記”起建于應歷五年(955),說明遼朝穆宗時代有“學究”一科,很顯然是從唐朝科舉制度繼承下來的。又《石經題記》(七十二)記載:“施主竇景庸相公女賜紫比丘尼,鄉(xiāng)貢律學張貞吉施手書”?!陡]景庸女賜紫比丘尼造經記》記載:“鄉(xiāng)貢律學張貞吉施手書”。這兩條史料雖未明載張貞吉書“石經題記”的時間,但從竇景庸的身世大致可以推出張貞吉所生活的時代應是道宗朝,說明“律學”一科直到遼朝晚期仍然存在。
二、前進士與殿試進士考
“前進士”稱謂亦源于唐朝,唐朝元和年間中書舍人李肇指出:“進士為時所尚久矣?!紩^之舉場,通稱謂之秀才。投刺謂之鄉(xiāng)貢。得第謂之前進士?!薄端卧娫捿嬝芬苍疲骸疤婆e子既放榜,止云及第,皆守選而后釋褐,選未滿而再試,判為拔萃于吏部,或就制舉而中,方謂之登科。韓退之所謂‘四舉于禮部乃一得,三選于吏部卒無成,蓋退之未嘗登科也。自聞喜宴后,始試制兩節(jié)于吏部,其名始隸曹,謂之關試,猶今之參選。關試后始稱前進士,故當時書日:‘短行書了屬三銓,休把新銜獻必先。從此便稱前進士,好將春色待明年。”此外,胡三省在解釋“前進士劉崇魯”時曰:“進士及第而于時無官,謂之前進士?!笨梢?,唐朝“前進士”當指擢第者獲得了參加吏部銓選資格,但尚未仕宦于唐朝官僚機構中的進士稱謂。遼承唐制,遼朝的情形應與唐朝大致相同。
就目前的遼朝科舉史料而言,雖然找不到有銓選進士之一環(huán)的直接證據,但通過間接史料分析,遼朝科舉制度似乎也有銓選這一環(huán)節(jié),其依據主要有二:第一,遼朝的“貢生”和“舉生”擢第后不能全部進入仕途。如遼圣宗太平五年(1025)十一月庚子,“幸內果園宴,京民聚觀。求進士得七十二人,命賦詩,第其工拙,以張昱等一十四人為太子校書郎,韓欒等五十八人為崇文館校書郎?!焙茱@然,張昱、韓欒等72人在圣宗太平五年之前均獲得進士稱謂,但他們未被授予官職,直到圣宗求得之后,才根據賦詩的等第賜以太子校書郎、崇文館校書郎的文官官職。第二,遼朝進士擢第后,也要釋褐授官。如王澤,開泰七年(1018),“登進士第。釋褐,授秘書省校書郎。”史直洵,清寧八年(1062),“登進士第,釋褐授著佐”。張績,“于太平末歲,屬而立,進士乙科登第。景福秋,解褐,授將仕郎、守秘書省著作佐郎?!笨梢?,遼朝與唐朝一樣,在科舉制度中也存在著釋褐授官的情形。這說明遼朝科舉制度與唐朝相似。由此推之。遼朝“前進士”之內涵與唐朝應該基本相似,是指進士擢第之后、釋褐之前的稱謂。
在遼朝科舉史料中,以“前進士”相稱的事例僅出現二例:一是《韓瑜墓志》的撰者郝云稱“前進士”;二是張儉之第三子張嗣宗也稱“前進士”。此外,王景運、鄭弘節(jié)均稱“故前進士”,從王景運、鄭弘節(jié)“并先王(張儉)而逝”來看,“故前進士”當指已經仙逝的前進士。上述四位“前進士”皆出現于他人的墓志中,郝云沒有宦歷之記載,其情形不得而知。張嗣宗、王景運、鄭弘節(jié)均出自《張儉墓志》,有
簡約宦歷。張嗣宗,“前進士、朝議大夫、守衛(wèi)尉少卿、上輕車都尉、賜紫金魚袋。”王景運,“故前進士、起居郎、知制誥。東京戶部副使”。鄭弘節(jié),“故前進士、翰林學士、知制誥”。從他們的宦歷看,與釋褐授官的官職出入很大,這些官職當是在進士擢第前以其他途徑如恩蔭等人仕的,與“前進士”無關。
此外,《石龜山遵化寺碑》撰者王寔稱“前鄉(xiāng)貢進士”;《重修范陽白帶山云居寺碑》載“前鄉(xiāng)貢進士鄭熙書?!薄妒洝贩Q杜文為“前鄉(xiāng)貢進士”;《耶律宗允墓志》載“前鄉(xiāng)貢進士李敷書”;等等。從王寔的情形看,《石龜山遵化寺碑》于“重熙十一年(1042)歲次壬午辛巳四月八日晨時建”,而王寔于重熙十一年(1042)六月“擢狀元第”,獲得“進士”稱謂。就李敷而言,又在《耶律宗政墓志》中書為“鄉(xiāng)貢進士”?!兑勺谡怪尽纷谇鍖幇四?1062),而《耶律宗允墓志》撰于咸雍元年(1065)??梢姡罘笤?062年時稱“鄉(xiāng)貢進士”,三年后則改稱“前鄉(xiāng)貢進士”。從王寔、李敷的事例看,“前鄉(xiāng)貢進士”與“鄉(xiāng)貢進士”存在本質上的差別,鄉(xiāng)貢進士可能屬于“應屆”貢生,而前鄉(xiāng)貢進士可能屬于“往屆”貢生。
關于殿試進士,當指殿試合格的進士,源于宋朝。遼朝皇帝親自主持科舉取士活動有兩種情況:一是宮殿之內策試進士,即殿試進士。二是在宮殿之內放進士。“放進士”與“御試進士”有本質區(qū)別,皇帝御某某殿放進士,是本來應由知貢舉在禮部貢院主持的放進士儀式,改由皇帝親自在某某宮殿之內主持。這種形式的變化僅能說明遼朝統(tǒng)治者對進士的重視,但不屬于“殿試進士”的范疇??傮w說來。遼朝殿試進士次數是比較少的,圣宗朝2次,即統(tǒng)和二十七年、統(tǒng)和二十九年;興宗朝3次,即重熙五年、重熙七年、重熙十九年;道宗朝1次,即咸雍十年。可見,殿試進士僅為6次,而且也不連續(xù)。如果僅從圣宗統(tǒng)和二十七年(1009)“御前引試劉二宜等三人”算起,至道宗咸雍十年(1074)六月戊辰,“親出題試進士”止,遼朝共開24科,而舉行殿試的比率僅為25%,說明遼朝科舉制度雖然在繼承唐朝科舉制度的基礎上兼收宋朝科舉制度,施行像宋朝那樣的殿試取士,但并不像宋朝那樣成為“常制”,而是偶爾為之,沒有完全制度化。根據殿試開科次數統(tǒng)計,遼朝有殿試進士104人,現可考知者有劉二宜、高承顏、馮立、趙徽、姚景行、劉伸、邢彭年、王祁、王觀、楊遵勖、劉霄、吳昊、大公鼎、孟有孚、劉嗣卿、趙遵仁、李光、祁統(tǒng)一、李檢、白裕等20人。
綜上所述,遼朝進士雖然出現了“鄉(xiāng)貢進士”、“前鄉(xiāng)貢進士”、“進士”、“前進士”、“殿試進士”等諸多稱謂,但按遼朝科舉制度的程序歸納,無外乎就是“鄉(xiāng)貢進士”、“省試進士”和“殿試進士”三種情形。鄉(xiāng)貢進士僅僅是獲得舉進士的資格,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進士”,唯有省試進士即禮部貢院所放之進士,以及殿試進士即皇帝親自主持考試所放之進士,才可算作是名副其實的“進士”。
責任編輯:楊軍孫久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