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曉紅
我坐在葉聲玎玲的枝杈上(組詩節(jié)選)
壹
我不過是坐在葉聲玎玲的枝杈上,
風(fēng),更像是我的水袖,
把夢境里暗色的塵埃揮去。
被水浸透的那些詞語,
如今變得溫潤光亮,
散發(fā)著笑靨的光澤。
借著尚未流走的時光的艷影,
讓打著哈欠的我,
捎給你輕佻而狡黠的消息。
貳
請慢慢打開我呈給你的,
溫?zé)岫迈r的蜂房。
看著你的,是一些密密匝匝的,
妖魅一般的眼睛。
總有一只,漆黑的,竊笑著的,
深入,并暖暖地,刺痛著你的心臟。
叁
還要經(jīng)歷很多個懶散的時光,
我才會真正的老去。
所以,你得掐算好時間,
帶著我去曬冬天懶洋洋的太陽,
把熟透的草莓懶懶地喂進(jìn)我的嘴里,
靠著暖暖的紅色的磚墻,
打一個盹,
把還沒有老去的我懶懶地攬在懷里。
肆
也許,你會在午夜里跟我同一個時刻醒來,
流動的黑夜里暗藏著招人喜愛的,
巫婆,精靈,或者妖魅。
她們又聰明又空虛,
急急忙忙地,揭開一個人、
又一個人的夢境,
她們一定是窺覺了某個秘密,
所以,她們讓,
你和我,在午夜里同一個時刻,
突然醒來。
伍
我比你,更容易聽到自然中,
最細(xì)微,最隱秘,最不為人知的聲音,
那是因為——
我是葉片上舒展的脈絡(luò),
錯落,糾結(jié),而纖弱。
我用血液貫通葉脈的支流,
感覺,像雨后草地上的蘑菇拱土而出,
即使最柔軟的一根羽毛,
也會觸動,或者觸痛。
陸
我坐在葉聲玎玲的枝杈上,
溫暖,像榛果一樣掉在松軟的草地上,
我揀起來,
像小松鼠一樣,
滿心歡喜。
柒
一只蝸牛,粘在墻角里,
一只蜘蛛,反反復(fù)復(fù)綴補同一張網(wǎng)。
它倆,又親近又冷漠,
像一場延長到冬天的對峙,
還像持續(xù)到來年春天的陪伴。
捌
我把文字當(dāng)成種子,
只管把它們種進(jìn)泥土里,
用雕了畫的指甲,去耙。
它會開出什么顏色的花?
結(jié)出酸的,或者甜的果子?
我靠在暖和的籬笆邊上,
梳理頭發(fā),還在手機(jī)里說著情話。
收割是你的事,豐收,
也是你的事。
我只想看一看,
發(fā)給我看的,我的芽。
玖
我張開手臂,站成一棵,
一棵正在開花的樹。
花兒為什么那樣紅?
枝頭的鴉為什么開始安靜地沉思?
樹洞里的松鼠,為什么不去揀,
掉在草地上的榛子?
尊只是站著,安安靜靜地張開手臂,
等待風(fēng)里捎來的花香、花粉,
我盡是站著,站成了一棵等待授粉的,
正在開花的樹。
拾
我身體里藏著的另外一個嬰兒,
正在懶洋洋的長大。
情操,蒺藜及紅果,開始用另一種姿態(tài),
抽芽,或者悄悄話。
我恍悟了一樣,
試著變成另外一個女人,
用另外一支筆,另外一種聲調(diào),
另外一樣眼神,
揭開外一簾,涼涼的或者暖暖的,
帷幔。
風(fēng)吹鼓了窗簾,
我借著嬰兒的眼睛,
純潔、執(zhí)著地看著窗外,
愛,應(yīng)當(dāng)怎樣發(fā)芽?
拾壹
草房子,站在磚房子旁邊,
凋敗衰黃,襯著青瓦紅墻。
但草房子,有溫?zé)岬暮粑?/p>
會像欲望來臨前那樣膨脹,甚至顫抖,
它還會在風(fēng)里伶仃地?fù)u曳,
呻吟,吱嘎吱嘎的聲響,
最誘人的是——
它還會焚燒,不顧一切地,
化為灰燼。
拾貳
我打開你的夜,
你的床,正是我的陶罐,
我把一些細(xì)節(jié)、紋理,摳出來,
涂在表面,凹凸地浮現(xiàn)。
我把一些真相、秘密,舀進(jìn)去,
抹了又抹,掩藏得很深。
當(dāng)你醒來的時候,
總是恍惚——
仿佛愛過,
放佛憂傷過。
拾叁
你距離我太遠(yuǎn),
就像同一棵樹上的葉子,
你裸在高處,可我,藏在低處。
可是你說,
你可以掙脫樹的束縛落下來,
若不能與我擦身而過,
至少,可以空出一葉縫隙,
叫陽光,照一點在我身上。
拾肆
戀愛的人,
語言那么空泛,
日子一頁一頁翻過去,
還是那么幾個字,
翻來覆去的,不厭其煩的,
津津有味的,笑著說,
或者惱著說。
拾伍
幾滴雨,被風(fēng)撩著,
落在我的臉上,
詭異的溫潤,然后清涼,
似乎是一點點暗示。
海子的雨能清洗骨頭,
這幾滴雨呢?
把呆板的戀人點化了,
臉貼臉,說了幾句詩意的話。
拾陸
我喜歡一個詞語:帷幔。
籠罩,但輕緩地籠罩,
一個人時嗔?xí)r喜,跳躍,或蜷縮。
隔離。但靜悄地隔離,
我依然聽得見你,深深淺淺的呼吸。
拒絕。但溫柔地拒絕,
你可以撫摩,但我一定守身如玉,
夜的帷幔,
目光的帷幔,
身體展開,合攏的帷幔,
欲望涌上,又消褪的帷幔。
拾柒
我一定比所有人都自戀,
手指里漏掉的沙子,
腳掌溫暖過的土地,卵石,草灘,
落在眼前的,輕輕的樹葉,
隨手掀開的書頁,抹平的皺褶,
掌心里新生出的紋路……
似乎,都跟我有著神秘的關(guān)聯(lián),
……前世今生。
那么人呢?
如果你曾經(jīng)走近我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