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樹林
新娘消失
熊牛山這一帶年輕人結(jié)婚的習(xí)俗是,女方先將嫁妝送到婆家,證明心甘情愿嫁給男人的那份誠意。結(jié)婚那天由新郎官獨自騎著高頭大馬迎娶新媳婦上門,是給兩個新人走到一起,親密接觸的機會?;楹髢商?,由婆家人親自上門把女方的親戚朋友,浩浩蕩蕩地接過來大擺酒席,喜慶3天。
田子和新芳的新婚日子訂在下個星期天。田子喜滋滋地說:“萬事俱備,只欠一匹好馬?!眿屨f:“咱家不是有兩匹馬么?!逼鋵崑尩囊馑际悄苁【褪 L镒訁s覺得家里的兩匹瘦馬只能犁犁地、拉拉車,接新媳婦還不寒磣地讓旁人笑話死!再說人生大事,一輩子就這么一次,就是添馬,也只是添這一次。田子還說:“新芳過了門,家里多了口人,用馬的地方自然會多?!眿屴植贿^兒子的一大堆理由,只得同意田子買馬。田子喜氣洋洋地在集市上買回一匹毛色油亮、肥肥實實的高頭棗紅馬。
接親這天一早,田子精心地把棗紅馬的鬃毛梳得順順溜溜,發(fā)著油光,用手摸上去直打滑。然后將一串明光錚亮的銅鈴掛在棗紅馬的脖子上,又把用大紅綢緞打成的花結(jié)系在棗紅馬的額頭,一派喜氣。田子對媽說了聲“我接新芳去了”便翻身躍上棗紅馬,歡喜地一拍馬屁股,叫了聲“駕”,棗紅馬像是懂得主人的心思,一路小跑著來到新芳家。
新芳早已做好田子來接她的準備,一見田子來了,粉嫩的臉頰泛起羞紅。田子樂得嘴都合不攏,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憋了半天,才沖著新芳的父母先叫了一聲“爸”,后喊了一聲“媽”,然后像是搶婚似地把新芳扶上棗紅馬,自己也坐在了新芳身后,出了新芳家的院門。
一路上,兩人親昵地騎在棗紅馬上,田子逗著樂子,新芳羞答答地笑著,不知不覺上了一條黃土路。這段黃土路緊挨著一條鐵路線,井水不犯河水地齊頭向前延伸去,再往前走個幾十米是一條不算太寬的小河,到了小河邊,再往右拐,沿小河走個3里路就望見田子家的村莊了。田子臉上洋溢著幸福,搖頭晃腦地唱起:“馬鈴兒響來喲玉鳥兒唱,我和阿詩瑪回家鄉(xiāng),遠遠離開……”忽然,后邊響起火車汽笛聲,接著是“齊里咣當,齊里咣當”的火車輪子聲。這時,只聽得棗紅馬一聲長嘶,抬起前蹄,幾乎直立起來,然后四蹄把路面刨得黃土漫天飛舞,“嘎噠,嘎噠”瘋狂地往前奔跑起來。嚇得新芳一聲驚叫,下意識死命地拽著韁繩。田子也慌了手腳,說:“馬受驚了?!弊ё№\繩的手一下子滑脫,隨即被掀翻在地,當時就摔得暈頭轉(zhuǎn)向,灰頭土臉。等醒過神來,田子辨了辨東南西北,見自己摔在小河邊上?;疖囻傔^小河上的鐵路橋,勢不可擋地早逃得無影無蹤了。
田子摸著被摔得生疼的屁股蛋子,勉強坐起來,四下里望望,新芳和棗紅馬怎么沒了?往右邊看看,右邊沿小河是回家的路,連跑動的野狗影子都沒一個。再往路左邊瞧瞧,是半人深的玉米地,只有風吹玉米葉的唰啦聲,除外天地太平無事,寂靜無聲。田子急了,齜牙咧嘴地站起來轉(zhuǎn)著圈兒喊:“新芳,新芳,你在哪里——”沒有聽到回答聲,倒是驚飛了一群落在玉米葉子上的麻雀。田子失魂落魄地鉆進玉米地,把玉米稈踩倒一大片,依然沒見到新芳的人影。
田子傻眼了:從馬上摔下來沒了新芳,這不邪了門兒?她會不會掉轉(zhuǎn)馬頭回她娘家了。想到這,田子撒腿就往新芳家跑。新芳的娘聽說路上丟了出嫁的閨女,頓時急得額頭冒出一層汗珠子,不相信地問田子:“你摔一跤,就把我閨女摔沒影兒嘍?有這么怪的事?那我閨女不成仙了?”田子被老丈母娘問得啞口無言,暗暗自責一個大老爺們竟然接親接丟了新媳婦,回頭又來找老丈母娘要人,傳出去還不把旁人的大牙笑話掉!更可怕的是假如新芳真出了什么事,還真說不清,道不明。
田子急火攻心,腦海里出現(xiàn)一線曙光,瞪著眼睛對老丈母娘說:“對呀,很可能新芳往我家去了,媽,你放心,我這就趕回去看看,立刻給您老消息?!碧镒有睦锛鼻?,為盡快見到新芳,找老丈母娘借了一匹馬,快馬加鞭地往自己家趕去。田子到家沒顧得喘口氣就問媽新芳來了沒有?
媽感到奇怪,半天才尋思過味兒來,說:“不是你去接的人么,怎么回來問我?”
田子徹底傻了,兩眼望青天。心想:就算新芳騎著棗紅馬上天也該留個影子,入地也該留條縫兒。這青天白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大活人沒了,這不是出了鬼?!接著田子狠狠抽了自己兩嘴巴,說:“啊呸,今天是大喜的日子,紅口白牙說什么鬼不鬼?!?/p>
睡錯婚床
原來,這棗紅馬受到火車汽笛聲的嚇驚后,放開四蹄狂奔,把田子摔暈在地,馱著新芳直接沖入涓涓流淌的小河,奮力朝對岸游去,上岸后直接鉆進了玉米地。別說田子沒處找去,就連騎在棗紅馬上的新芳驚嚇得也像是在惡夢之中,生怕從馬背上摔下來,緊緊摟住馬脖子不敢松手,由著棗紅馬一路歡快地小跑,跑著跑著,便跑進一個村落,拐入一戶人家的小院。
屋里傳來傷心的嗚嗚哭聲。
新芳小心翼翼地下了馬,四下里望了望院落,躡手躡腳地走到屋門外。
聽見一個小伙子傷心地哭著,埋怨地說著:“我不讓你賣,你偏賣。”
一個老婦人帶著無奈的語氣說:“不賣怎么辦?”
小伙子說:“這又不是一般的事,這是終身大事,氣得人家翠竹這兩天連面都不讓我見了,自己躲在家里生悶氣呢?!?/p>
好一陣子屋里沒了說話聲,只是小伙子還在抽泣,很傷心。
這時,棗紅馬像是在召喚誰,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嘶鳴。門應(yīng)聲而開,把新芳嚇得后退兩步。出來的人眼紅紅的,顯然是他在屋里哭。小伙子驚疑地望著院里的棗紅馬,棗紅馬像是很通人性地朝小伙子走來,小伙子轉(zhuǎn)悲為喜,一把摟住棗紅馬的脖子,激動地親了兩下馬的腮幫。然后,小伙子流露著欣喜的笑容,問新芳:“是你買走的這匹馬……這馬,是怎么回事?”新芳落落大方地說:“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這馬就馱著我來到這里,我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毙』镒娱_心地說:“你要是由著它呀,那它肯定知道往這跑,因為它知道這是它的家。”新芳贊嘆道:“是一匹很有靈性的好馬?!?/p>
小伙子叫小勇,和女朋友翠竹都是省醫(yī)科大學(xué)畢業(yè)生。兩人在大學(xué)校園里從熟悉的鄉(xiāng)音,知道兩家相隔不遠,漸漸相識,寒暑假結(jié)伴回家,又一起返校,一來二去,大三那年建立了戀愛關(guān)系。畢業(yè)后,翠竹很快在縣醫(yī)院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工作很好。小勇學(xué)的是腦外科,縣醫(yī)院在硬件上還不具備他發(fā)揮專業(yè)特長的條件,他和翠竹已經(jīng)商量好,等兩人辦完終身大事,小勇就去外省大點的醫(yī)院應(yīng)聘,找個專業(yè)對口的工作,然后再把翠竹接過去。按照家鄉(xiāng)的習(xí)俗,婚事已籌辦好,只等日子了。翠竹特意提出那天要讓小勇騎著棗紅馬迎娶她,小勇當然會滿足翠竹的要求。誰知,小勇的母親忽然把棗紅馬賣了。翠竹挺不高興,甚至覺得小勇的母親早不賣晚不賣,要結(jié)婚才把馬賣了,是不是反對他們這門親事?畢竟是人生大事,惹得翠竹挺不開心,想法頗多。
新芳聽了小勇的講述,說:“這匹馬受到驚嚇,竟然冒死游過小河,直往你家跑,說明它都在想著成全你和翠竹的婚事呢?!?/p>
“我母親是個要強的人,我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母親把我拉扯這么大,又供我念完大學(xué),又幫我操持婚事,這些年欠了村里村外好些人的錢。在我讀大學(xué)的時候,母親找一個遠房親戚借過幾千塊錢,到現(xiàn)在還沒有還上。前段時間他聽說我要結(jié)婚,就不愿意了,說我家欠他的錢到現(xiàn)在不還,又開始操辦我的婚事,已來我家?guī)状瘟?,讓我母親還他錢。沒辦法,我母親便把這匹馬賣了,把錢還給人家了,可是惹得翠竹很不高興?!毙∮滦那槌林氐卣f,“其實這事不怨人家翠竹不高興,主要怪我沒事先把這事向翠竹解釋透?!毙∮虏蛔〉負崦鴹椉t馬。
“翠竹不是一定要讓你用這匹馬接她過門兒么,你們訂的是哪天結(jié)婚?你就用這馬去接她好了。等你們辦完婚事,我再把馬牽走?!毙路伎犊卣f著,又羞澀地笑道,“我這算是辦了一半的婚事,也得接著把下半場戲唱完呀,要不然這算啥事呢?!?/p>
小勇說:“那太感謝你了?!?/p>
新芳調(diào)侃道:“棗紅馬毫不客氣地把我男友掀到地上,直往你家跑,說明它都不同意我們的婚事辦在你們前頭?!?/p>
小勇笑笑說:“我和翠竹結(jié)婚的日子也快了。只要我把翠竹接過門兒,立刻物歸原主,還得多謝你。”
這時,新芳牽掛起田子,不知道他找不到她心里該有多急,更不知道他從馬上摔下來傷著沒有。于是和小勇說她這就準備回去,小勇說路遠,讓新芳歇歇再走,小勇的母親更是熱情得不行,拉著新芳的手不松開,說:“姑娘,看你身上這衣服還濕著呢。”說著,把新芳拽進她屋里,找出一套衣服上新芳換上,又把新芳按在靠椅上。不知不覺中,新芳靠在靠椅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也難怪,本來今天大喜的日子,新芳清晨3點鐘就起床忙活出嫁的事,結(jié)果棗紅馬這一受驚,落了個空歡喜不說,還累得人筋疲力盡……不知什么時候,新芳被吵嚷聲驚醒,睜開眼,坐起來一看,小勇正和一個秀氣的女孩兒在門口爭吵,女孩兒情緒激動,從表情看像是沖著新芳來的。新芳看看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對,惹女孩兒這個樣子。可不看不知道,一看,新芳被嚇了一跳,滿臉羞怯,無地自容。
原來,小勇打算送新芳回家,又忙活一陣子后,見新芳在靠椅上睡著了,就沒有叫醒她。想起因為母親把棗紅馬賣了惹得翠竹不高興,現(xiàn)在棗紅馬神奇地出現(xiàn)了,小勇一沖動,跨上棗紅馬奔翠竹家去了。兩人見面后,小勇讓翠竹看棗紅馬,翠竹心存疑慮地問:“你母親是不是不同意我們的婚事?”小勇嬉笑著說:“哪能呀,我娘喜歡你還喜歡不過來呢,哪會不同意?”翠竹依舊不相信地說:“你是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才又想辦法把這匹馬弄回來的吧?”小勇說:“翠竹,別亂猜疑了,還是準備我們的事吧,辦完后,我也得外出找工作,這都是大事,不能再耽擱了。”翠竹想想也是,生氣歸生氣,該辦的事還得辦,于是說:“那還得去你家把咱們的新房再收拾收拾。”兩個人喜喜歡歡地騎上棗紅馬回到小勇家,走到他們的新房門口,翠竹一眼就見婚床上躺著一個女人,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懷疑這一切是小勇精心安排的鬼把戲,翠竹頓時惱羞成怒,痛斥小勇的做法太無恥。
這時,新芳走到小勇和翠竹跟前,懊悔地說:“是我的錯,與小勇無關(guān)?!?/p>
翠竹氣憤地說:“都睡到床上了,還什么你的錯他的錯?!闭f完,翠竹怒氣沖沖地走了。
小勇連忙追上去,想著翠竹本來就因為賣馬的事生著氣,再看到新芳睡在他們結(jié)婚的床上,一時半會兒是無法向翠竹解釋清的,就說:“你要回家,那我送送你?!?/p>
翠竹抹著淚,說:“你還是回去陪人家吧?!彼阑畈蛔屝∮滤?。
小勇也就不敢送,沮喪地目送翠竹遠去后,才轉(zhuǎn)回家來,面對新芳不知說什么才好,便去問母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母親說:“我見你騎著馬出去了,丟下新芳姑娘一個人睡在椅子上,知道姑娘累壞了,就想讓她睡到床上,又見我的床太臟,就把姑娘扶到你們床上去了。”小勇苦笑著對母親說:“你怎么這么糊涂……”母親說:“不就是合個眼,休息一會兒么,在哪躺著我想不都是一樣?!?/p>
新芳又是羞又是悔,更恨自己怎么昏睡成這個樣子,竟然連小勇的母親把自己扶到床上來睡都不知道睜眼看看。新芳嚎啕大哭起來,一個勁兒地說:“都是我的錯,我的錯……”不知所措的小勇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
新郎死亡
新芳說她要回家。可剛才小勇的母親見新芳換下來的衣服濕著,還沾有小河里的黑泥,很臟,就手洗了,晾在院子里的繩子上沒干呢。新芳過去摸了摸衣服,心里卻感覺今天的確做了一場稀里糊涂的夢。一聲不響地坐到院子里的大柿子樹下,望著繩子上晾著的衣服發(fā)呆。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想著要是等自己的衣服晾干后穿上回家,怕是要到明天了。于是脫下小勇的母親給她換上的衣服,穿上自己半干不干的衣服,朝小勇家院外走去。
小勇連忙牽上棗紅馬,趕上新芳,把韁繩遞給她。怯怯地問:“我送送你?”
新芳失神地說:“不用了?!?/p>
小勇說:“天都黑了?!?/p>
新芳說:“黑就黑吧。你回去吧。”
小勇安慰道:“你把棗紅馬留給我們,你是好心?!?/p>
新芳說:“不,是我禍害了你們。”
兩人沒再吭聲,默默地走在田間小路上。
接近半夜,新芳在小勇的陪伴下才摸進家。娘初見新芳嚇一跳,舌頭發(fā)硬地說:“新……新芳,你還活著……”新芳沮喪地說:“也許我該死吧。”娘說:“聽說田子死了?!薄笆裁??田子死啦?”新芳驚愕地狂叫,“怎么會這樣?”娘眼里閃著淚花說:“快去田子家看看他媽吧。”
顧不得那么多了,小勇和新芳騎上棗紅馬,一路飛馳。
田子家昏暗的堂屋設(shè)起靈堂,幾支燭光在田子的遺像前跳動著,新芳目光呆滯地望著田子的遺像。這時,田子的媽從旁邊小屋過來,癡癡地問:“這么晚了,誰呀?”
新芳一把扶住田子的媽,說:“我……我,田子這是怎么回事呀?”說著,淚水嘩嘩地往下淌。田子的媽也嚎啕大哭起來。
原來,田子找了一上午也沒找到新芳,他媽也跟著急了,中午母子倆再次來到田子落馬的小河邊,田子發(fā)現(xiàn)小河里有一片水草上掛著大紅綢緞打成的花結(jié),這正是他系在棗紅馬額頭上的。田子不顧一切地往小河里淌著去夠花結(jié),一腳踩進小河中的一條深坑里,田子的媽見兒子半天沒露出水面,急得直呼喊,這時過來一輛農(nóng)用三輪車,車上3個年輕人見河里淹著人了,連忙下河把田子撈了上來,抬上三輪車,正準備往縣醫(yī)院送,一個女人爬上三輪車,立刻給田子做人工呼吸。田子躺在車里,面色紫青,嘴里堵滿河泥,沒任何起死回生的跡象。女人說了聲:“可能不行了?!边@時,田子的媽哭得暈死在三輪車里,車上人怕老人再有個好歹,于是不讓田子的媽去醫(yī)院了,兩個年輕人攙扶著她下了車,送她回家,等情緒稍穩(wěn)定后再來醫(yī)院處理田子的后事。田子的父親在田子很小的時候去山西挖煤,一去再也沒回來,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人是死了,還是還活在人世。而剛才還活蹦亂跳的兒子說死就死了,田子的媽怎么不哭得昏天黑地?兩個年輕人攙扶著走了沒兩步路,就癱軟地坐在田埂上哭得死去活來,年輕人又是安慰又是詢問田子的媽家住哪,田子的媽硬是說不上來話,無奈兩個熱心的年輕人只得在荒郊野外陪田子的媽坐著,直到田子的媽喘上一口順暢的氣,又是一番勸說,才算把她攙回家。這時天色已晚,田子的媽悲痛欲絕地找出一張?zhí)镒拥南嗥谔梦菰O(shè)起靈位……
新芳聽完悲痛欲絕,也要跳河跟田子去。
小勇一把拉住她。田子的媽說:“新芳,田子不在了,你不能再讓我反過來勸你吧。”
新芳平靜下來,心想:的確,哪還有比母親失去兒子更痛苦的?我應(yīng)該安慰老人才對。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新芳和小勇扶著田子的媽趕到縣醫(yī)院。想著昨天在三輪車上聽那個陌生的女人說田子“可能不行了”,覺得田子這會兒該停放在太平間,3個人直接來到太平間,見太平間內(nèi)并排放著4口棺材,都蓋著蓋子,小勇就要揭棺材蓋,可一旁守靈的人不讓揭。小勇說:“昨天下午有一個淹死的是我們的親屬。只是事情發(fā)生得太突然,死者身邊當時也沒親人,今天早早趕來看看?!笨墒刂撞牡娜硕颊f,死者是他們的親屬或同事朋友,這個絕對錯不了。再說,死者躺在棺材里是不能揭開看的,否則犯忌。這事可就奇怪了。小勇看與太平間一墻之隔的是間低矮的小屋,里面有一對男女正在忙著扎花圈,寫挽聯(lián),也賣香和冥鈔。于是過去問道:“請問昨天有沒有送過來一個淹死的?”胡子拉茬的男人不以為然地說:“每天都有因各種原因死亡的,你問我有沒有送來淹死的,我還真不知道。”女的說:“我們只是承包了太平間,人都是怎么死的最好去問醫(yī)生?!毙路加X得女人這話說的有道理,沖著小勇點點頭。
新芳和小勇扶著田子的媽來到醫(yī)院大樓,不知道問誰,怎么問?因為田子在來醫(yī)院的路上就不行了,到底見沒見到醫(yī)生都不好說。小勇問了幾個從眼前經(jīng)過的醫(yī)生,結(jié)果醫(yī)生都用異樣的目光打量他們?nèi)弧?/p>
新芳問田子的媽:“昨天救田子的那幾個人你還記不記得模樣?”
田子的媽說:“那是一輛路過的三輪車,我當時哪還記得他們長啥樣?更沒想著去問他們是哪的。我迷迷糊糊記得有個女的按田子的胸,也是她說的田子可能死了。”
忽然,小勇瞪著眼睛說:“三輪車會不會把田子送到縣里其他醫(yī)院?!?/p>
新芳說:“走,去其他幾家醫(yī)院看看?!?/p>
可其他幾家都屬于小醫(yī)院,簡直就像私人診所,去太平間看了看,又問了問幾個醫(yī)生,都搖頭說不清楚。
這時,田子的媽又哭起來了,說:“這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咋辦……”恨自己千不該,萬不該讓那兩個年輕人扶自己回家。
新芳眼淚也掉了下來,小勇眼眶跟著紅了。
田子的媽回到家里便一病不起。還好小勇是學(xué)醫(yī)的,每天過來觀察老人家的病情,新芳更是一直陪伴在老人身邊。
新人相聚
這天,正中午時分,田子家門口出現(xiàn)一個人,是小勇挑著水桶去院外井里挑水看到的。小勇見這人直往屋里走,警覺地問:“你找誰呀?”這人說:“難道我進錯門了?”新芳在屋里聽到兩個人的對話,站在屋里把頭探出門外一望,頓時臉色嚇得蒼白,瞪著驚恐的眼睛半天沒說出話來。這人跨進屋子,一把摟住新芳說:“你讓我好找呀?!毙路肌鞍 钡拇蠼幸宦曁舆M田子媽的屋子。這人跟著進來了,看看田子的媽,又看看新芳樂了,說:“你們都好。我就放心了?!碧镒拥膵屌ゎ^一看,說:“你是田子?!”田子說:“媽,我不是田子是誰?”田子的媽說:“你不是……”新芳悲喜交集地說:“我……我們都以為你不在了。你真的還活著?!”田子笑嘻嘻地說:“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一睜眼,見自己躺在病房里。有一位醫(yī)生對我真是太體貼太關(guān)照了,我不知道該怎么感謝她。昨晚上,她見我從昏迷中醒來,看我今天精神還好,就催我回家看看。她說要不是工作忙她會跟我一起來的。”
晚上,田子說必須得回醫(yī)院,說是那個女醫(yī)生這么叮囑他的。為見到田子的救命恩人,田子在村里找了輛農(nóng)用車,拉著新芳小勇和媽一起來到縣醫(yī)院。當田子把女醫(yī)生介紹給新芳她們時,小勇呆了,脫口而出:“翠竹。”翠竹傷感地涌出淚花。
那天,翠竹看到新芳睡在她和小勇結(jié)婚的床上,像是遭受到極大的污辱,幾乎是帶著滿腔的怒火從小勇家出來,一路上止不住的淚水直往下淌。當她沿著小河跌跌撞撞地往家走時,忽然聽到有人喊:“淹死人了……”她一驚,下意識地加快腳步朝小河邊跑去,見3個年輕人從小河里抬一個人到三輪車上,她猶豫片刻,想到自己是醫(yī)生,立刻爬上三輪車,一路上給落水者做人工呼吸,結(jié)果落水者沒有任何反應(yīng),摸摸脈搏,像是已經(jīng)停止了跳動。于是,說了句:“可能不行了?!边@時,看到田子的媽當場昏死過去,被三輪車上的兩個人扶下車走后,她心里很不是個滋味,想著在學(xué)校時,老師常常告誡學(xué)生們的那句話:病人哪怕還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作為一個醫(yī)生就要盡百分之百的努力。于是,她不再用雙手按壓的方法做人工呼吸了,而是嘴對嘴,一口一口地把卡在落水者嗓子眼里的河泥吸了出來,這才發(fā)現(xiàn)落水者的腹部微微地動了動,她連忙摸摸落水者的脈搏,盡管弱,但有了。她欣喜不已,立刻用手機和醫(yī)院搶救室取得聯(lián)系,到醫(yī)院后對落水者實施搶救。生命危險沒有了,但落水者一直昏迷不醒。而且那個開三輪車的司機離開前,她根本沒問他是哪的,這樣就無法知道落水者是哪的人了,所有的一切都得她出面,她只得將落水者當成自己的親人對待了。昨晚,落水者終于蘇醒過來,她整整守在他身邊一夜,今天中午看落水者精神很好,才同意他回家看看,不然他母親還以為他真的死了,老人再出點啥問題,麻煩可就大了……
田子的媽拉住翠竹的手說:“讓我怎么感謝你才好?”
“一切都過去了?!贝渲竦匾恍φf,“我正在工作,不陪了?!?/p>
小勇急忙追上翠竹,討好地說:“你看……你看,其實,新芳和田子才是一對,那天,新芳睡在我們床上全怪我娘。”
翠竹說:“我剛才說了,一切都過去了?!?/p>
小勇苦苦地哀求說:“那我給你跪下,你看行不?”
翠竹說:“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你怎么就不理解我這句話的意思。多虧你學(xué)的還是腦外科,腦子怎么就不理解這一個‘過去了呢?”
小勇讓翠竹一點撥,腦子轉(zhuǎn)過彎來了,咧開大嘴喜煞了。
這天,田子和新芳牽著棗紅馬來見小勇和翠竹,要把這匹馬送給他倆結(jié)婚用。
翠竹說:“這匹棗紅馬是你們成親用的,我們怎好收留?”
田子感激地說:“我的命都是你給的,還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p>
翠竹說:“無論如何,棗紅馬我們不能要,更不能用來結(jié)婚?!?/p>
爭執(zhí)不下之時,只見新芳一拍腦袋,說:“要不咱們就同一天結(jié)婚!讓這匹棗紅馬分兩次馱人。讓它載著兩對新人奔向幸?!?/p>
話音剛落,四個準新人便一起拍手叫起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