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玉華

從1918年到1919年，世界一半以上的人口遭受了它的襲擊，流感病毒共奪去2000萬人的生命，比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時死在炮火之下的人數還要多。

1976年，專家才認識到流感病毒就像一種微生物“變色龍”，在千百年間生生不斷，每經過一次大流行，殺死了幾十萬、上百萬人以后，康復的人會產生抗體，流感病毒就會相應地發(fā)生變異。它們的進化速度遠比人類快得多。

它們“聰明”地活到了今天。結核桿菌可以追溯到公元前5000年，今天仍然頑強地“活著”，因為有了耐藥性，甚至有卷土重來之勢。一度被消滅的瘧疾又在熱帶地區(qū)死灰復燃，殺傷力超過以往；禽流感連續(xù)多年在世界各地此伏彼起。阿根廷胡寧病毒、馬爾堡病毒、埃博拉病毒、拉沙病毒、登革熱……這個鏈條似乎正在延續(xù)。

磺胺、抗生素的發(fā)現，曾讓人們認為已經找到了瘟疫的克星。1948年，美國國務卿喬治·C·馬歇爾公開宣稱各種傳染病即將被人類征服。最令人自豪的日子是1979年12月9日，那一天，人類宣布消滅了天花。西方國家樂觀地認為：對人類健康的真正威脅仿佛只剩下癌癥和心血管疾病了，沒有其他生物還會威脅人類。

可馬歇爾錯了。病毒就像稅務局，人們自作聰明地以為找到了避稅的絕佳辦法，但稅務機構總會迅速彌補征收漏洞——你前手研制出一種新抗菌素，細菌很快就產生了耐藥性。我們自夸的“精銳部隊”抗生素，不僅并未給“敵人”造成重大傷亡，還導致了大量的“間接損失”，比如殘殺大量的“平民”——那些保持我們正常功能與健康的友好菌群。人類可以從容地對付咆哮怒吼的雄獅和虎豹，卻奈何不了無聲無息的蚊子和跳蚤。

“樂觀的偏見”無處不在。一名中國學生在報考研究生時選擇了一門冷僻的專業(yè)：寄生蟲學，遭致旁人的嘲笑——只有窮國才會面臨寄生蟲問題，這樣的專業(yè)畢業(yè)后恐怕難以申請去美國留學的獎學金。一個前途無量的醫(yī)學優(yōu)等生，是到麻省理工學院的人造基因實驗室工作，還是去非洲，在熱帶雨林里，利用老式輕型顯微鏡，來數一只蚊子瘧疾孢子小體的數目，哪個更有出息？

政治家同樣認為“蚊子之類的小事，不值得小題大做”。世界衛(wèi)生組織的傳染病防治部門的經費一直少得可憐，1993年，世界衛(wèi)生組織在病毒暴發(fā)緊急應急方面，全年的經費只有2?郾5萬美元，“如果真的發(fā)生危機，15分鐘內就會花光這點錢?！?/p>

專家們計算：每年有上萬億美元花在武器上，而1989年死去1400萬兒童，只要拿出25億美元就能救活其中的900萬。美國每年花在香煙廣告的錢也有這么多。

“真正危險的還不是病毒，而是政治”，科學家們感慨。

病菌每20分鐘左右就分裂一次，它們無時無刻不在與人類的科技賽跑。諾貝爾獎獲得者萊爾德堡格說：“同人類爭奪地球統治權的惟一競爭者就是病毒?！?/p>

人類注定要與各種各樣的病菌共存亡。從進化史的角度來看，細菌等微生物是地球上最早的一批居民，與它們的古老相比，人類作為一個物種的壽命不值一提。既然我們無法戰(zhàn)勝它們，就需要一種新思維：人類與微生物永遠有一種密切的對等關系。當人類與自己惡戰(zhàn)不休，爭奪日益擁擠的地盤和越發(fā)短缺的資源時，優(yōu)勢已經轉移到微生物一方，它們就是我們的捕食者。如果人類不用心學會在理性的地球村里共同生活，那么最終勝利的則是捕食者。

“我們不是學著一起生存，就是一起死亡。”美國記者斯通說。

選自《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