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斌
去鄉(xiāng)衛(wèi)生院的路并不長,可木子卻蹬得格外吃力,車速也就行進得很慢、很慢。
木子已經(jīng)很久沒有騎車帶過父親了。記得上高中之前,他可是經(jīng)常和父親輪流騎一輛車的。具體有過多少次,他不記得了。總之有好多好多次。那時侯他和父親的關系很鐵。有一段時間,甚至到了形影不離的程度。每逢到集市上去,或者去鎮(zhèn)上看演出,父子倆總是結(jié)伴而行。一路上,兩個人都是輪換著騎車帶人。起初,木子騎車帶父親只是為了試試自己的力氣和車技,幾次之后,就信心倍增,興致盎然起來。每每總是主動請纓,自告奮勇。見兒子熱情高漲,車子騎得也算穩(wěn)當,父親自然樂得落個逍遙,所以常常痛快地答應。興致好時還在后車架上哼一路秦腔。每逢這時,木子也非常高興。他總結(jié)下來,覺得和父親同行,好處多多。既看了演出,解了嘴饞,又能讓父親開心,還落得個“孝子”的美名。何樂為而不為呢?
可是,這樣其樂融融的場景自從他升入初三之后,已經(jīng)很久沒有出現(xiàn)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木子沒有仔細想過。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現(xiàn)在的他更喜歡獨自一人外出。喜歡一個人騎車到鎮(zhèn)上去。他很難設想,如今當他滿面通紅、氣喘吁吁騎車帶著父親從鎮(zhèn)街上經(jīng)過,突然被班里的女同學撞見,那將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他不愿這種情況發(fā)生。他已經(jīng)長大了。早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總是盯著父親買零食的小男孩了。
父親肯定也意識到了這些。父親是個細膩、敏感的人。從他拒絕和父親一起到河溝里洗澡開始,從他接二連三找借口推脫和父親一起上街開始,父親就肯定有所感覺了。父親一定有點傷感,也會有些失落。
可是,自己卻沒有因為上高中而更加懂事起來。他江河日下的成績就是明證。這也是他和父親日漸疏遠的根本原因之一。他不再是父親引以為驕傲的掌上明珠。而父親在他眼里也不再像過去那樣和藹可親了。尤其是這次家長會之后,父親更是多了幾分暴躁,幾分專橫。
父親常常是不由分說地打斷他對自己成績的辯解,甚至幾次威脅要讓他退學到建筑工地上去當學徒。在這種情況下,他又怎么能和父親親近得起來呢7
今天情況卻不同。父親受了嚴重的傷,而且是因為替換自己才受傷的。這讓木子既心疼又慚愧。他多想此刻自己是個能妙手回春的醫(yī)生,盡快給父親解除傷痛。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F(xiàn)在他惟一能做的就是騎得快點,再快點,讓父親的傷口盡快得到包扎、治療。
想到這些,他竭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把渾身的力氣都灌注到兩條腿上,使勁踩著腳蹬,把好方向,在心底里不斷祈禱著,快點到吧,快點到吧。
可是抬頭望望,鄉(xiāng)衛(wèi)生院還沒影呢。他又著急起來。
后車架上,父親輕輕呻吟起來。木子頭上的汗下來了。往常這點路對他來說根本不在話下,今天卻變得格外漫長。父親一直很精瘦,體重并不重,這點他很清楚??墒窃趺淳偷挪粍幽?
他的心里火燒火燎的,越發(fā)覺得口渴得要命,腿也不聽話地酸軟起來。車速更加慢下來,最后競變成蝸牛一樣歪歪扭扭地騎行了。
木子幾乎要哭出來。
終于,父親看到木子騎得實在艱難,就一聲不響地從后車架上跳了下來。木子羞愧地下了車,滿面通紅,帶著哭腔對父親說“爸,你罵我吧。我真沒用。我,我實在騎不動了。”
正說著,看到父親手上流出的血滲出了包裹的紗布,正滴滴答答往下淌,眼淚就下來了,同時就覺得兩腿一軟,胃里也跟著翻江倒海一般開了鍋。于是,趕快在路邊蹲下,畦啦哇啦嘔吐起來。
“不急,不急!歇一下再走?!?/p>
父親沒有一句責備的話,反過來安慰兒子。
蹲了一會,木子覺得胃里好受些了,撐著站起來,又握住了車把。
“爸,你上車,我們繼續(xù)走吧!”
“你行嗎?”父親關切地問。
“行”木子大聲、堅定地說。
父親小心翼翼地坐上后車架。
自行車又搖搖晃晃繼續(xù)前進了。
到了鄉(xiāng)衛(wèi)生院,大夫檢查了父親的傷勢,搖搖頭,一臉的無可奈何:
“對不起,傷得比較重,可能要進行修復手術。我們這里條件簡陋,沒辦法做,你們最好還是去縣城醫(yī)院看吧。”
隨后,只是為父親做了簡單的包扎、止痛,然后,叮囑木子趕快送病人到縣醫(yī)院。
父親讓醫(yī)生再給木子看看,把木子路上腿軟、嘔吐的情況說了。
大夫摸摸木子的脈,又讓木子伸出舌頭,看看,說:“沒關系,這是急火攻心加上暈血的癥狀,歇歇就好了?!?/p>
此時,因為失血,父親的臉色越發(fā)蒼白起來。(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