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育林

序幕，某監(jiān)獄服刑人員宿舍夜

古大有夢境：某偏僻山區(qū)，云纏霧繞，恍若仙境。

古大有幽靈似地飄飄蕩蕩，飄過長江，飄過山巒，飄向古家坳。

翠竹掩映中，露出一角白墻青瓦。

院中高大的桂花樹下，古媽揚(yáng)起幸福的笑臉。

古大有張開雙臂高喊：“媽——我回來啦!”

空谷回音：“回來啦——回來啦——”

古大有驚醒，一骨碌坐起。

窗外，黑黢黢的天空。

高墻、電網(wǎng)，陰森可怖。崗?fù)だ?，一個獄警持槍而立，探照燈的燈光向這邊緩緩移動。

刺眼的燈光穿過窗柵欄照進(jìn)來，室內(nèi)頓時亮如白晝，幾張床鋪，幾個睡態(tài)各異的人，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

古大有悲愴激憤的心聲：“我是清白的!我是受害者!”聲音裊裊不絕，回蕩在空間……

古大有雙臂抱膝，絕望地靠墻坐著。

古大有絕望的眼神。(定格)

推出片名：豹頭崖

1.某山區(qū)晨

古大有躊躇滿志地穿過竹林、越過溝溪，行走在山區(qū)小路上。

一只蒼鷹在天空中盤旋。

古大有停下腳步，抬頭仰望著蒼鷹的雄姿。(回憶)

2.某中校批斗會場

紅旗飄揚(yáng)，人聲鼎沸。墻上、柱子上貼滿了大字報。

年過半百的謝一青老師頭戴紙帽、胸掛木牌被紅衛(wèi)兵按跪茌批斗臺上。

造反派頭頭拿著話筒振臂高呼：

“打倒反動學(xué)術(shù)權(quán)威謝一青I”

“打倒反黨、反社會主義分子謝一青!”

“誓死捍衛(wèi)黨中央、誓死捍衛(wèi)毛主席!”

“把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進(jìn)行到底!”……

古大有機(jī)械地隨著人群舉著手臂，嘴唇囁嚅著，眼內(nèi)噙滿淚水。

3.校工具室改成的“牛棚”

滿噙淚水的古大有坐在木板搭成的床上。

頭發(fā)蓬亂、臉色蒼白的謝一青老師神情坦然，拍著古大有肩頭：

“運(yùn)動運(yùn)動嘛，不運(yùn)不動。這也好，什么是閃光的金子，什么是污濁的渣滓，通過血與火的洗禮，世人自有公論!”他沉思了一會兒，看著眼前的得意門生，“這場運(yùn)動看來幾年結(jié)束不了，大學(xué)你是上不成了?？墒?，好兒女應(yīng)該志在四方呀，英雄自有用武之地!你家鄉(xiāng)是偏僻山區(qū)，那兒急需人才。你應(yīng)當(dāng)回去。”

古大有擦了擦眼淚，點(diǎn)了點(diǎn)頭。(回憶完)

4.山路上

雄鷹盤旋著向遠(yuǎn)方飛去，古大有露出向往的微笑。

5.黃家大屯村口晨

古大有向一位出村挑水的年輕人問路。

年輕人放下水桶，熱情地領(lǐng)著他向村子走去。

6.大隊(duì)支書黃又春家晨

黃又春興奮地握住古大有雙手，抖了抖、拉了又拉。

古大有靦腆地微笑。

7.何莊何人強(qiáng)家

大隊(duì)部臨時設(shè)在何人強(qiáng)家。支委擴(kuò)大會議正在進(jìn)行，會議氣氛強(qiáng)烈。

黃又春：“古大有同志這次回鄉(xiāng)辦學(xué)，使我們這個窮山溝的孩子們從此有書讀，我們的孩子將從此不再是睜眼瞎，我代表大隊(duì)黨支部和廣大貧下中農(nóng)，向古大有同志表示衷心的感謝!我們先辦一所小學(xué)，將來再辦中學(xué)，讓窮山溝里也飛出幾只金鳳凰!”

一陣熱烈的掌聲。

何莊生產(chǎn)隊(duì)隊(duì)長何人強(qiáng)站起來發(fā)言：“古老師辦學(xué)，我代表我們何莊生產(chǎn)隊(duì)表示大力支持，我何人強(qiáng)本人也出一份力。暫時沒有校舍，就用我家的房子，我夫妻倆留東頭一間，朝外開個門。先湊合湊合。騰出西頭兩間做教室，開幾個大窗子，弄他個窗明幾凈。沒有課桌，用我老丈人、丈母娘的壽材板，陳年干料，用桐油一油，保不比人家學(xué)校的差!”

古大有投去感激的目光。

黃又春帶頭鼓掌：“好，今天開門紅!我再代表黨支部、代表大伙兒向你何人強(qiáng)表示感謝!”

何人強(qiáng)慌忙制止：“別、別，老支書，可別這樣!我何人強(qiáng)除了嗓門大、傻力氣不小，別的沒什么能耐，比不上古老師年輕有為，是個大秀才!不過……”他停了停，瞅瞅古大有，又瞅了瞅老支書，探詢地說，“古老師年紀(jì)輕，一個人教，怕人手不夠。我家秦方在娘家上過初中二年級，能不能給古老師當(dāng)個幫手?”

秦方急忙從房里跑出來，漲紅著臉：“不不不，不行，我不行!”

秦方的出現(xiàn)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她十八九歲，苗條，水靈，兩條粗長黑亮的發(fā)辮垂掛在胸前，與山區(qū)女孩子的粗壯、黝黑成了鮮明的對比。

古大有眼睛亮了亮。

黃又春斷然一揮手：“誰說不行?行!一切干中學(xué)，誰天生就行了?”朝大家，“就這樣定了?，F(xiàn)在是7月初，離9月1日開學(xué)還有一兩個月的時間，各生產(chǎn)隊(duì)回去通知，明天著手準(zhǔn)備。散會!”

秦方望了望古大有，正碰上古大有的目光，不覺羞紅了臉，雙手不自然地?fù)崤鸢l(fā)辮。

大家紛紛起身。

何人強(qiáng)突然堵住大門：“且慢，還有一個重要任務(wù)。”

眾人被弄了個莫名其妙，愣愣地看著他。

何人強(qiáng)：“為慶賀我們長柏大隊(duì)第一所小學(xué)的建立，我請大家喝酒!”

8.何人強(qiáng)家

剛才的會議室成了宴會廳，眾人圍坐在兩張八仙桌旁，猜拳行令，秦方和兩個年輕婦女端湯上菜。

何人強(qiáng)見秦方上菜過來，滿斟一杯酒：“來，秦方，感謝領(lǐng)導(dǎo)栽培，敬老支書一杯!”

秦方慌忙退縮：“不不，我不會喝酒，我不會喝酒!”

何人強(qiáng)扯她衣服，她往人群里直躲。

黃又春站起來接過酒杯，朝秦方使使眼色：“秦方，我可以不敬，但古老師不能不敬!往后可要靠古老師多多指教喲!來，敬一杯!”

秦方羞怯地看了看古大有，見這位年輕英俊的古老師正以期待的目光看著自己，便笑吟吟地擠過來，接過酒杯：“古老師，從今以后，您可就多一個學(xué)生了……我，敬您一杯!”

碰杯，干杯。

何人強(qiáng)眉頭微微一皺，但立刻又咋唬開了：“來，放開肚皮吃肉，鼓足干勁喝酒!”

9.何人強(qiáng)家門前

室內(nèi)泥瓦工開窗、砌門，室外木工們鋸木板、釘課桌。

黃又春、古大有坐在樹蔭下的八仙桌旁。

黃又春：“老山里人沒有文化，沒見過世面，不知道鬧過多少笑話。有一年，陶家垴的陶老憨挑了一擔(dān)茅草跟著人家到了魯橋鎮(zhèn)。他是第一次走出山區(qū)，第一次見到長江，見長江那邊還有那么多的山，驚得叫起來：‘天哪，魯橋鎮(zhèn)那邊還有一個天!”

古大有和木工們一陣笑。

黃又春：“所以呀，我們要興辦教育。要讓孩子們知道，這大山以外還有萬千世界!”

古大有莊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黃又春：“大有啊，不瞞你說，這學(xué)校我早就想辦了?？墒寝k不成啊，幾十里的地方硬是找不到一個文化人，沒有辦法?，F(xiàn)在好了，你回來了，除掉了我一塊心病!”

古大有謙遜地：“這也是我們年輕人應(yīng)盡的責(zé)任?！?/p>

秦方提來一只大茶壺和幾只碗，給黃又春和古大有各斟上一碗：“老支書、古老師，喝水!”

黃又春端著茶碗：“秦方，你對當(dāng)好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有沒有信心?”

秦方笑著說：“我……有信心!”轉(zhuǎn)

向古大有，“古老師，您可要幫我!”

古大有慌忙欠身回答：“互相學(xué)習(xí)，互相學(xué)習(xí)!”

黃又春：“對，互相學(xué)習(xí)，共同提高!”說罷放下茶碗，朝大家喊著，“同志們，歇一會兒，喝點(diǎn)水!”

幾個小伙子爭先跑過來，一邊搶碗，一邊嘻嘻哈哈嚷著：“唷嗬，謝支書大人恩典!”

何人強(qiáng)最后從屋里出來，佯問大家：“你們剛才說‘謝支書大人恩典，是不是老支書今兒賞大家酒吃?”

小伙子們一聽，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對，老支書今兒賞酒!”

黃又春一聽樂了：“嘿，好個何人強(qiáng)，真會煽風(fēng)點(diǎn)火!我說喝水，沒說喝酒!”

何人強(qiáng)又問大家：“沒聽錯吧?老支書說的喝水!”

大伙兒笑著起哄：“不，喝酒，不是喝水!”

何人強(qiáng)莊嚴(yán)地朝大家一揮手：“歷朝歷代皇帝講究的是金口玉言。老支書是我們長柏大隊(duì)的土皇帝，說話當(dāng)然算話，說賞酒決不會說賞水!你們說是不是?”

大家齊聲響應(yīng)：“是!”

黃又春笑得翹起胡子：“我不是舍不得這點(diǎn)酒。按理說，開工嘛，一大喜事，應(yīng)當(dāng)喝酒?？墒牵鞖膺@么熱，下午還要有人上屋頂拆煙囪，房子這么高，喝酒上房可不是兒戲……”

何人強(qiáng)一拍胸口：“沒事!老支書盡管放心，下午煙囪我拆，半斤八兩難不住我何人強(qiáng)!”

黃又春一揮手：“就依你們吧。不過，每人不準(zhǔn)超過半斤!”

大伙兒高興得歡呼起來。

10.何人強(qiáng)家院內(nèi)

煙囪高高地矗立在靠近后墻的屋頂上。

何人強(qiáng)把梯子靠上墻，墻太高，梯子夠不上墻頭。

古大有抬頭看著屋頂：“夠不上墻頭，底下架張桌子行不行?”

黃又春：“桌子太大，后門進(jìn)不來，不如把梯子腿接長。”

何人強(qiáng)想了想：“我有辦法了，你們，等著!”說完夾著梯子進(jìn)到屋里。

黃又春莫名其妙：“這家伙搞什么名堂?”

古大有笑了笑：“前檐墻外有張八仙桌，他架著桌子上?！?/p>

黃又春抬頭望了望屋頂，皺起了眉：“這……又上又下的，太不安全，不行……”

何人強(qiáng)在屋頂上露出了笑臉：“誰說不行?”

黃又春還是不放心：“注意安全!不行就下去，接上梯子腿……”

何人強(qiáng)已站上了屋脊：“沒事，放……”

一句話沒說完，人在屋頂上一個趔趄，身子往前一撲，重重摔在屋瓦上，笨重的身軀像一截粗大的樹干從高大的屋頂上直滾而下，滾得屋上瓦嘩嘩直晌……

古大有和黃又春同時驚叫起來：“不好!”

古大有一個箭步?jīng)_上前，伸出雙臂，剛好接住滾下屋檐的何人強(qiáng)。緊接著身子往后一仰，一個側(cè)滾，抱著何人強(qiáng)在地下滾了兩三圈。

瓦是老式拱形瓦，嘩啦啦直往下落，劈劈啪啪摔得粉碎……

古大有翻身坐起，見何人強(qiáng)沒摔著哪兒，站起身，用力把何人強(qiáng)攙了起來。

黃又春慌忙跑上前，緊張地問：“沒摔著哪兒吧?沒摔著哪兒吧?”

屋里屋外的人都被驚動了，紛紛趕到院子里。

秦方也在人叢里，臉色煞白，雙手捂著不住起伏的胸口。

黃又春幫何人強(qiáng)拍打著灰塵，生氣地罵開了：“有驚無險，有驚無險!都怪我暈了頭，被你們這幫小子哄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什么狗屁的‘恩典，全是他媽的胡扯!”

何人強(qiáng)慢慢回過神來，上前緊緊拉住古大有雙手：“小兄弟，你救了我，我何人強(qiáng)這輩子不會忘記!”

古大有被說得不好意思，抽回手，拍打著衣服：“沒什么?！?/p>

何人強(qiáng)抬頭望了望屋頂：“當(dāng)我摔倒，身子往下一滾，心里就在想：完了!摔下去不說成了肉餅，也得摔個終身殘廢!就我這身軀……”他望著古大有，似乎對剛才突然發(fā)生的變故有點(diǎn)不太相信，“我這身軀少說也有一百三四，這屋檐少說也有一丈二三，你怎么就沒被砸著，而且兩人都沒傷，難道……”

黃又春火氣還沒全消，沒好氣地說：“他從小在他舅舅家上的學(xué)，他舅舅是吳子學(xué)!”

何人強(qiáng)恍然大悟：“哦，難怪，原來你有功夫!”

古大有拍打著衣服：“功夫談不上，真的，功夫談不上!”

一提起吳子學(xué)，大伙兒紛紛議論開了。

“吳予學(xué)呀，好功夫!一塊磚往額頭上一磕，‘啪!嘿，齊齊整整斷成了兩截!”

“他能用口咬住棍頭同任何一個棒小伙子抵腰棍!任你使出吃奶的勁，他硬是站在那里紋絲不動!”

“他一年到頭圍著一條八尺長的圍巾。別小看那條腰巾，弄濕了就是一條軟鞭!”

“有一次，兩頭牛斗角斗紅了眼，斗得頭破血流，沒人能止得住。吳子學(xué)兩手抓住兩只牛角硬是給拽開!”

黃又春惱火地朝大家一揮手：“好了!今天已是一誤再誤，不能再閑扯淡了。各就各位!”

大家笑著一哄而散。

秦方還一動不動站在那里。

古大有朝她望了望，正撞上秦方眼光。

秦方紅著臉扭回頭，晃動著長辮進(jìn)了屋。

古大有仍呆呆地看著。

11.何人強(qiáng)家

長柏大隊(duì)支委擴(kuò)大會議正在新改建成的教室里進(jìn)行。

黃又春：“目前最主要的任務(wù)是到各生產(chǎn)隊(duì)宣傳、摸底，統(tǒng)計學(xué)生人數(shù)。八歲以上的一定要上學(xué)。遠(yuǎn)道同學(xué)中午自帶干糧。這項(xiàng)任務(wù)由古大有、秦方共同完成。每天一個村子，工作要做到家，不落下一個?！?/p>

古大有急忙站起：“老支書，這……我可不行。我一見人臉就紅說不出話，沒有語言表達(dá)能力，怕……影響宣傳工作……”

秦方也紅著臉站了起來：“我也不行!老支書，我是洲區(qū)人，走不慣山路，翻山越嶺的怕完不成任務(wù)。”

黃又春一聽火了：“嘿，一步還沒開始，你倆就一唱一和怕字當(dāng)頭怕這怕那打退堂鼓，這往后的工作還怎么做?這學(xué)校還怎么往下辦?你古大有，你說沒有語言表達(dá)能力，這倒怪了!你那天清早跑到我家，又是設(shè)想、又是決心，口若懸河，說得天花亂墜，把我這老頭子說動了心，害得我跟著你跑這跑那瞎忙乎。跑到今天，嗬，這會兒卻說不會說話了!還有你，”他又看著秦方，“怕走山路怕翻山越嶺，今年怎嫁到這深山老嶺來了?明知山有虎，為啥偏向虎山行?怪事!”說到這，他虎著個臉，把茶杯蓋重重在桌上一拍，“二卿所奏，統(tǒng)統(tǒng)的不準(zhǔn)，退朝!”

他這一番說笑把大伙兒都逗樂了。

古大有同秦方對視了一眼，也紅著臉笑了。

12.山間小路

古大有、秦方一前一后走在山間小路上。

秦方：“哎，古老師，你昨天說見人臉紅講不出來話。這我就想不通了，按說你念了那么多書，在縣城呆了那么多年，應(yīng)該能說會道呀!現(xiàn)在好多年輕人油嘴滑舌，有幾個像你一說話臉就紅、結(jié)結(jié)巴巴，老是什么‘真的、‘真的，生怕人家說你是假的!看，臉又要紅!”

古大有深深嘆了口氣：“我這是先天不足，沒奈何啊!我剛懂事的時候，心頭就被籠罩上一層怎么也抹不掉、攆不走的陰影。我父親喝醉酒跌倒，被自己的殺豬刀刺死了，人家說那是遭了報應(yīng)。我父親是好人!時間一長，性格就孤僻了，就沉默寡言了，見人說話臉就紅了……”

秦方：“馬上就必須要見人、要講話了，怎么辦?”

古大有：“你在前面唱主角，我呢，在后面唱唱配角?！?/p>

秦方白了他一眼：“虧你說得出!”

他倆同時發(fā)現(xiàn)原先一前一后走著的，這時走成了肩挨肩，相互望了一眼，紅了臉。

13.半山腰山路轉(zhuǎn)彎處

古大有、秦方抬頭望著眼前的山嶺。

山嶺很陡，一條石板鋪成的小路臺階似的在樹林中時隱時現(xiàn)。

秦方求助似地望著古大有。

古大有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詭秘地笑了笑：“登山有訣竅，‘兩個要，一個不要。這是我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登山總結(jié)出來的一套行之有效的經(jīng)驗(yàn)。來，你上前，我們邊走邊談，也算是我給你上的第一堂課吧!”

秦方登上了“臺階”。

古大有在后，興致勃勃地談起了他的登山“經(jīng)驗(yàn)”：“第一，不要想得太多，‘哎呀，這山多高啊，多陡啊，我能上得去嗎?不行，不要這樣想!要想到你是在游山玩水，‘呀，多美的大好河山就在我的眼前!‘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黃云萬里動風(fēng)色，白波九道流雪山。心情一放松，腳步就輕松了。第二，不要看得太遠(yuǎn)，只看腳底下。想到我是在一步一個腳印地努力，一步一個腳印地奮斗，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向成功，一步一個腳印地邁向人生最高境界。無限風(fēng)光在險峰。意念一加強(qiáng)，意志也就隨之加強(qiáng)!‘一個不要更妙!你不要把你腳下的山看成什么多么了不起的山!俗話說‘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即使你登上喜瑪拉雅山，登上珠穆朗瑪峰，也不要錯誤地認(rèn)為你是站在世界屋脊上，站在地球的最高點(diǎn)上，可以‘一覽眾山小了，還有比它更高的山……”

秦方一邊不怎么費(fèi)力地上著“臺階”，一邊入神地聽著古大有登山“訣竅”，這時，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不對呀，古老師。珠穆朗瑪峰應(yīng)該是世界最高峰，海拔8848米，沒有比它更高的山了呀!”

古大有看了看山路，山路已經(jīng)走過了一半，得意地笑了笑：“你們老師有沒有教過毛主席寫的《十六字令三首》這首詩?”

秦方搖了搖頭：“沒教過?！?/p>

古大有：“那好，你們老師沒有教，我教!”他聲情并茂地朗誦起來，“十六字令三首：山，快馬加鞭未下鞍。驚回首，離天三尺三。山，倒海翻江卷巨瀾。奔騰急，萬馬戰(zhàn)猶酣。山，刺破青天鍔未殘。天欲墜，賴以拄其間。注意，詩人這里說的‘離天三尺三，不是從山腳往上看，而是‘刺破青天登上山頂往下看。‘驚回首也就是驚訝地回過頭，‘呀，這山比天還高出三尺三呢!你看這山高不高?哈……”

秦方也笑了起來：“哈，古老師，你在糊弄我呢?”

古大有一驚。

秦方：“古老師作這番解釋是怕我不懂詩吧?不是我敢在古老師面前夸口，我對古典詩詞還真的不算外行!你剛才說‘十六字令，‘令即小令，多用于詞調(diào)名，如‘元和令、‘調(diào)笑令、‘折桂令、

‘如夢令等。

‘十六字令是字?jǐn)?shù)最少的詞牌，僅十六字。既然是‘詞，就不能說成是‘詩。詞雖是由五言詩、七言詩和民間歌謠發(fā)展而成的一種詩體，但畢竟不是‘詩，‘詞和‘詩不能混為一談。要問我怎么懂得這些，那要從我爸說起。我爸解放前是縣參議員，師范學(xué)校國文教師，特喜歡古典詩詞，發(fā)表過不少在當(dāng)時很有些影響的詩作。連我們兄妹秦山、秦雨、秦方、秦好四人的名字也是取自蘇軾的一首《絕句》。”說著，輕聲吟了起來，“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從牙牙學(xué)語起，爸就教我們背一些唐詩、宋詞，還有《詩經(jīng)》中的一些詩句。受爸的薰陶吧，我從小也就喜歡上詩詞。有人把一首好詩比喻成一泓清冽的甘泉，一杯濃郁的美酒，我認(rèn)為這個比喻一點(diǎn)不為過。真的，好的詩就是有一種扣人心弦、引人入勝的情感的魅力，就是有一股使人振奮、催人向上的力量!那些精煉的語言、鏗鏹的節(jié)奏、優(yōu)美的意境、豐富的想象，讓人總是讀了又讀、欲罷不能!不過嘛，不管是古人還是今人，作詩填詞不外寫景、抒情、言志。毛主席這詞看似寫景，三首都是寫山，描繪了群山奇特的形象，但實(shí)際上還是抒情?！巧絼t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作者抒發(fā)的是一種戰(zhàn)勝了敵人，縱馬山頂回望戰(zhàn)場時的那種喜悅之情。詩要用形象思維，所以嘛，‘離天三尺三只是夸張地形容山之高險，絕非說明文中的精確數(shù)字!”

古大有呆呆地聽著，深深地皺著眉頭。心聲：“她出身于書香門第，有著很高的天賦，特別是在古詩詞方面造詣不淺，怎么初中還沒上完便匆匆嫁了人，嫁到一百里開外的窮山溝，嫁給一個大他十幾歲、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呢?”

秦方隨手從一棵不知名的花樹上折下一根花枝。枝上好幾朵花簇成一團(tuán)，顏色嫣紅，極像她此刻興奮的臉龐。她聞了聞：“古老師，剛才的話刺傷了你的自尊心了吧?其實(shí)，我真的是無心的。你不知道，我這人像我爸一樣，一提到詩就興奮，一提到詩就忘乎所以，所以……”她回過頭，山路盤曲回旋、交錯重疊，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媽呀”一聲驚呼，往下栽去……

古大有急忙張開雙臂，蹬開雙腿，像張開著一張無形的網(wǎng)……

秦方右手拿著花枝，左手胡亂地一抓，恰好抓住伸出路面的一根樹椏，身子晃了晃，站穩(wěn)。低頭見古大有仍張開雙臂瞪著眼、一副游戲中“老雞護(hù)小雞”的架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慢慢回轉(zhuǎn)身，小心翼翼踩著已所剩無幾的石板，上了嶺。

古大有吁了一口氣，輕松地登上了嶺頂。

14.嶺頂

秦方往一塊石頭上一坐，掏出手帕，擦著額上的汗珠。古大有默默坐在她對面。

秦方感激地看著古大有：“古老師，你剛才那一番‘登山經(jīng)可是煞費(fèi)苦心啊!”

古大有：“我這也算是瞞天過海吧!不分散你的注意力，你恐怕早就栽在我的……我的……”

古大有幻覺：秦方跌倒在他懷里，他們深情地互望著……

秦方臉騰地紅了，雙肘架著膝蓋，兩只手配合，快速轉(zhuǎn)動那花枝。

快速轉(zhuǎn)動的花枝像一片緋紅的云霞。映襯著秦方嬌紅的臉。

古大有癡迷地看著。秦方含羞地笑了笑，低下頭。

古大有微微皺著眉頭：“秦……秦方，你……怎么忽然就……輟學(xué)了呢?”

秦方臉色倏地一變，紅潤的面孔剎那間褪去了血色，垂下頭，眉頭微微蹙起，晶瑩的淚水很快充盈了限。兩只手一下一下揪著那花瓣，嫣紅的花瓣一片片落下。

一片片落下的花瓣像是滴下來的一滴滴血……

古大有茫然不知所措。

花瓣揪完了，秦芳用那花枝在地上不經(jīng)意地畫來畫去。

古大有伸頭看了看，見她畫的是幾個字。

字的特寫：豹頭崖。

古大有心聲：“豹頭崖?難道這不相干的山崖與她扯上了什么瓜葛?”

秦方扔了花枝，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長嘆一口氣，站起身：“走吧?！?/p>

古大有也站起身：“走吧?！?/p>

15.山村村口

一個十多歲的女孩騎在黃牛背上放

著牛。

古大有、秦方走到女孩前面說著什么。

女孩下了牛背，把牛拴在小樹上，領(lǐng)著他倆往村子走去。

16.村民家中

村民一家正在吃飯。

古大有、秦方走了進(jìn)去，說著什么。

一家人高興地站了起來，感激地握住他倆手。

17.山村村口

古大有、秦方離開村子，好幾個村民送到村外，揮手告別。

18.育才小學(xué)教室

古大有把一篇講話稿遞給秦方：“我那天就在擔(dān)心，開學(xué)典禮上的講話怕要出洋相。不講吧，老支書又不讓。我花了兩個晚上寫了一篇講話稿，讀來讀去老是放心不下。請審閱，這回該我當(dāng)小學(xué)生了!”

秦方接過看了一遍，笑著說：“洋洋灑灑，才華橫溢!不過，想聽順耳的呢，還是聽逆耳的?”

古大有愣了愣：“當(dāng)然，聽逆耳的，忠言逆耳嘛!”

秦方：“那就順耳、逆耳一并談。你文中不乏激情，有很強(qiáng)的鼓動力，是塊金子，本該發(fā)出耀眼的光芒?？赡銋s堆砌了那么多華麗的辭藻，空喊了那么多豪言壯語，硬是給金子涂上一層厚厚的金黃色顏料，黃則黃矣，但還能發(fā)光嗎?還有，長句、書面語只適宜于做文章。你這是演講稿，你面對的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深山老百姓啊。看看，臉又紅了吧!”

古大有紅著臉不住地點(diǎn)頭：“一語破的!可是，我該怎么去寫呢?”

秦方還給他講話稿：“不用筆寫，用心寫!”

古大有懷疑地：“用心寫?”

秦方鼓勵地：“對，用心寫!”

古大有若有所悟地點(diǎn)著頭。

19.育才小學(xué)

何人強(qiáng)家兩間房改建的小學(xué)前，長柏大隊(duì)育才小學(xué)開學(xué)典禮隆重舉行。

舞臺上，著了淡妝的秦方對著麥克風(fēng)莊嚴(yán)地宣布：“長柏大隊(duì)育才小學(xué)開學(xué)典禮暨慶祝大會現(xiàn)在開始!大會第一項(xiàng)，掛校牌!”

隨著話音的落下，鑼鼓聲、鞭炮聲驟然響起，緊接著是一片掌聲和歡呼聲。

黃又春、古大有高高舉起校牌掛在教室門前，然后擠出人群，同何人強(qiáng)一道從外圍上了主席臺。

鑼鼓聲、鞭炮聲結(jié)束。

秦方：“大會第二項(xiàng)，領(lǐng)導(dǎo)講話!”

黃又春：“同志們，今天，我們長柏大隊(duì)育才小學(xué)正式開學(xué)了!這是一件大喜事，說明我們從此告別了這方圓一百多里偏僻山區(qū)沒有學(xué)校的歷史!我很高興，想在這里講上幾句話?？墒谴蠹抑溃尹S又春大字不識幾個，講不出什么大道理，只能在這里向大家匯個報，表個態(tài)。大家看到的這兩間校舍，是何莊生產(chǎn)隊(duì)隊(duì)長何人強(qiáng)讓出來的。高音喇叭和留聲機(jī)，是魯橋鎮(zhèn)小學(xué)送的。手風(fēng)琴是古大有校長從母校借的。可以說，我們現(xiàn)在是一無所有。但是，我們已經(jīng)招收了108名新生。這些人將來不用說是我們長柏大隊(duì)的第一批人才!這就是財富，千金難買的財富!我相信，有黨的英明領(lǐng)導(dǎo)，有廣大貧下中農(nóng)的支持，我們的學(xué)校一定會越辦越好，財富一定會越來越多，我們這窮山溝也就會徹底改變貧窮落后的面貌!”

大家熱烈鼓掌。

秦方：“大會第三項(xiàng)，校長講話!”

古大有：“父老鄉(xiāng)親們!今天，我站在這用課桌搭成的舞臺上，看著剛剛掛上的嶄新的校牌，看著已報了名和還沒有報名的孩子們的笑臉，我感到無比的興奮和自豪!這使我想到了很多，想到了文化教育對于改變一個人、一個地區(qū)直至一個國家的命運(yùn)所起的作用是多么的重要!從我們身邊的例子看，老支書的父親早年給魯橋鎮(zhèn)一家私塾當(dāng)過爨夫，用現(xiàn)在的話講就是炊事員。他利用空閑時間從窗外聽先生講課，學(xué)了一些知識。后來，他就用這些從窗外聽來的知識教我們的老支書，我們的老支書就當(dāng)起了支書。從遠(yuǎn)一點(diǎn)看，革命戰(zhàn)爭年代，那些有文化的人大都當(dāng)上了指戰(zhàn)員，指揮打仗，打了一個又一個勝仗，終于把日本鬼子趕出了國土，終于把老蔣趕到了臺灣!所以，偉大領(lǐng)袖毛主席說，‘沒有文化的軍隊(duì)是愚蠢的軍隊(duì)，而愚蠢的軍隊(duì)是不能戰(zhàn)勝敵人的。毛主席這句話說得多好哇!再從世界范圍看，哪一個發(fā)達(dá)國家不把發(fā)展教育放在第一位?不重視教育的國家怎么能不落后?因此我說，別看我們這個窮山溝現(xiàn)在窮，只要我們堅(jiān)定不移地發(fā)展文化教育，堅(jiān)定不移地重視人才建設(shè)，十年不敢說，二十年、三十年之后，我們這里就會大變樣，就會變成一座座青山緊相連，一座座大煙囪冒白煙，一條條大路寬又闊，一陣陣歌聲隨風(fēng)傳!到那時，你們說，誰不說俺家鄉(xiāng)好?”

“好——”

“好——”臺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秦方手拿議程走過來笑著低聲說了句。

高音喇叭傳出：“大有進(jìn)步!”

秦方羞得伸了伸舌頭。古大有笑得很甜蜜。

秦方：“大會第四項(xiàng)，文娛表演。第一個節(jié)目，女聲表演唱《小燕子》。表演者，花小麗。”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花小麗登上舞臺，古大有手鳳琴伴奏。

花小麗天生麗質(zhì)，嗓門圓潤，表演得非常成功，博得大家齊聲唱彩。

秦方：“第二個節(jié)目，舞蹈《眾手澆開幸?；ā??！?/p>

二十幾個手持黃色花瓣的孩子從后臺飄向舞臺，隨著古大有手風(fēng)琴悠揚(yáng)的旋律、秦方婉轉(zhuǎn)甜潤的歌喉，孩子們不斷地變換著舞姿，最后變成了一個碩大的向日葵圖。

臺下人笑得合不攏嘴。

秦方：“第三個節(jié)目……”

臺下一片叫好聲……

臺下有人喊了句：“兩位老師唱一段黃梅戲《夫妻雙雙把家還》好不好?”

臺下齊聲響應(yīng)：“好——”

“要不要?”

“要——”

接著就是一聲比一聲高、沒完沒了的“兩位老師，來一個!”“兩位老師，來一小”……

古大有、秦方手足無措地望著老支書。

黃又春笑著說：“唱就唱一個，有什么了不起的?嚴(yán)鳳英、王少舫唱了大半個中國，還拍了電影，誰說什么了?唱!”

古大有看了眼秦方，秦方紅著臉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一曲終了，秦方面龐燦若桃花，眼神飛速地朝古大有一瞥。這一瞥讓古大有打了個激靈。亂糟糟的聲音，身邊的一切，全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燦若桃花的瞼、電光石火般的眼神在他眼前直晃動……

何人強(qiáng)笑容漸漸消失。

20.育才小學(xué)

古大有在一(1)班上語文課。

21.育才小學(xué)

秦方在一(2)班上算術(shù)課。

22.育才小學(xué)

學(xué)生放學(xué)，紛紛和老師再見。

23.育才小學(xué)

古大有夾著學(xué)生作業(yè)本離學(xué)校，秦方倚門相望。

古大有邊走邊回頭，秦方含情脈脈擺著手。

古大有一不留神絆了一跤，險些跌倒，一臉狼狽。

秦方抿嘴一笑，大辮子一甩，閃進(jìn)屋里。

古大有失望的眼神。

24.古家坳古大有臥室夜

古大有躺在床上，雙臂枕著頭，失望的眼睛瞪著天花板。(閃回)

秦方笑吟吟地舉著酒杯敬古大有酒。

山路上，古大有張開胳膊蹬著腿，秦方嬌羞的微笑。

放學(xué)路上，古大有邊走邊回頭，秦方含情脈脈擺著手。

古大有一不留神絆了一跤，險些跌

倒，一臉狼狽相。

秦方抿嘴一笑，大辮子一甩，閃身進(jìn)屋。

秦方面龐燦若桃花，電光石火般的限神。(閃回完)

古大有嘆了一口氣，放下胳膊，轉(zhuǎn)過身臉朝里睡去。

25.育才小學(xué)

學(xué)生放學(xué)，同老師再見。

古大有：“你們都記住了嗎?從明天起，放忙假七天，下下個星期一上課!”

學(xué)生們齊聲回答：“記住了!”

古大有夾著學(xué)生作業(yè)本準(zhǔn)備回家。

秦方從家門口探出頭招手：“古老師，有一題算術(shù)我不會!”

秦方房門虛掩著。

古大有猶豫了一下，走了進(jìn)去。

26.秦方臥室

床頭貼著大紅喜字，帳鉤掛著紅綢扎成的“同心結(jié)”。梳妝臺靠窗放著，上面整齊地擺放著教本、字典、學(xué)生作業(yè)以及好幾本線裝書。

秦方坐在梳妝臺前，面前攤開著一本算術(shù)課本：“這一題不會……”她沒有回頭，鏡子里的臉微微發(fā)白，顫微微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古大有輕輕走到她身后。

梳妝臺菱形的梳妝鏡里，四只眼睛火辣辣地對視著……

古大有聲音顫抖：“這是一道典型的‘雞兔同籠……”

秦方回頭盯住古大有，神色癡迷地：“‘雞鼠同籠嗎?你二十二，屬雞。我十九，屬鼠……”

古大有輕聲糾正：“是四條腿的‘兔，不是‘鼠……”

秦方一把攥住古大有手，固執(zhí)地：“不!是‘鼠，四條腿的‘鼠!”

古大有緊張地環(huán)顧四周。

門虛掩著，玻璃窗垂掛著粉紅色窗簾……

古大有猛地?fù)ё∏胤?，熱烈地親吻。

突然，窗外傳來何人強(qiáng)的一聲大喝：“誰家的野豬闖進(jìn)我家菜園啦?”

這一聲大喝猶如晴天霹靂，震得兩人飛快地閃開。

窗簾上，赫然映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兩人呆若木雞!

身影慢慢消失，何人強(qiáng)的畫外音漸漸遠(yuǎn)去：“狗雜種，下次再讓我撞見，看不砍斷你的腿!”

古大有跌跌撞撞奪門而出。

27.古大有家傍晚

古大有跌跌撞撞回了家……

28.古大有房內(nèi)夜

古大有夢境：何人強(qiáng)瞪著血紅的雙眼，高舉寒光閃閃的大鍬：“看不砍斷你的腿……”

古大有驚醒，翻身坐起。

古大有喪魂失魄的眼神。

29.古大有家晨

古大有挑來一擔(dān)水往水缸中倒。

古媽：“不用再挑了!一個早上你已經(jīng)挑了三擔(dān)，歇會吧!”

古大有邊說邊挑著空水桶出門：“再挑一擔(dān)。明天忙假結(jié)束，省得到時忙著上課忘了挑水，讓您一小桶一小桶地拎，太累了!”

古媽憐惜地?fù)u了搖頭。

30.山澗邊晨

澗水在潺潺流淌，澗水邊有兩只盛滿了水的水桶，扁擔(dān)放在一旁。

古大有雙手抱膝坐在澗邊一塊石頭上，滿目愁容。

閃回：何人強(qiáng)瞪著血紅的雙眼，高舉寒光閃閃的大鍬。

何人強(qiáng)畫外音：“……看不歡斷你的腿……”

幾只不知名的小鳥在澗對面樹叢中飛上飛下，唧唧喳喳歡叫個不停。

古大有惱火地拾起一塊小石頭朝樹叢中擲去，小鳥們驚叫著飛走。

古大有站起身，揉了揉有些麻木了的屁股，彎腰拿起扁擔(dān)。

一條紅尾大鯉魚霍地從水中躍出，“吧嗒”一聲落在他腳下。

古大有扁擔(dān)一丟，就勢雙手按住。

古大有樂了，把剛才的煩惱拋在了腦后，摳住魚腮抱著往家跑去。

31.古大有家

古大有抱著魚，離家老遠(yuǎn)就喊：“媽，快來看，澗溝里蹦上來一條大鯉魚……”剛跨上門檻，他一下驚呆了。

何人強(qiáng)陰沉著臉，坐在桌邊默默喝著茶?！扒胤健弊诹硪贿?，紅著臉、低著頭，雙手撫弄著粗長發(fā)亮的發(fā)辮…一

古大有腿一軟，手一松，魚從手中滑脫，在地上直撲騰。

古媽圍著圍巾從廚房里跑出來，高興地按魚：“喲，這魚真不小，正好做菜!”

何人強(qiáng)大笑著站起身：“哈哈，這叫‘鯉魚跳龍門!大媽，恭喜您老大喜臨門啦!”

何人強(qiáng)走上前拉住狼狽不堪的古大有手，眼里是一副鄙夷與嘲弄：“來，我來介紹介紹，這是秦好，秦方的孿生妹妹。姊妹倆長得一模一樣，連我有時都分不清喲!”又向秦好介紹，“這是古老師，古大有，大有作為啊!”

古大有驚魂甫定，一臉尷尬。

32.古大有家夜

古大有、秦好新婚之夜，古家張燈結(jié)彩，熱鬧非凡。

古媽喜笑顏開地不斷接受賀客們的祝福。

主婚席上，何人強(qiáng)容光煥發(fā)，談笑風(fēng)生。

作為伴娘的秦方表情淡漠，機(jī)械地應(yīng)酬。她的目光偶爾與古大有相遇，古大有流露的多半是無奈，秦方流露的則是幽怨、傷感……

33.古家坳村后山路上

古大有、秦好行走在村后山路上。

秦好回頭見沒人，神秘兮兮地問：“大有，豹頭崖在什么地方?”

古大有一頭霧水：“豹頭崖?你問這個干什么?”

秦好挽住丈夫胳膊撒起了嬌：“我要去看看嘛!”

古大有：“你還沒回答我呢?你先說，我再帶你看!”

秦好：“不嘛，你先帶我去看，然后……”她回頭又看了看，“我再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

古大有懷疑地皺起眉頭。

閃回：山嶺上，秦方用花枝漫不經(jīng)心寫“豹頭崖”三個字。

古大有心聲：“看來這豹頭崖確有名堂!”

古大有：“好吧。今天雙回門，不答應(yīng)你，你還不在你老媽的面前告我的狀?”

秦好嬌嗔地瞪了他一眼：“去!”

34.山路上

山路上坡下嶺、曲曲折折，有的路段還依山鑿壁、架設(shè)棧道，險象環(huán)生。

古大有一指遠(yuǎn)處的山崖：“看，那就是豹頭崖!”

山崖陡峭，崖的上部向澗前探出。一條石頭鑿成的山路從“豹頸”后越過，遠(yuǎn)看像架著一張長長的云梯。崖上石縫里長滿藤蔓，稠密的藤蔓順著石壁直爬到澗底。澗底到處布滿著光溜溜驚人大石頭。

秦好驚訝地看著。

35.豹頭崖崖頂

古大有把秦好領(lǐng)上崖頂。從這里可以看到何莊，看到何人強(qiáng)家門前的那棵高大的老槐樹。

古大有：“看吧，讓我也來見識見識這‘天大的秘密!”

秦好伸頭朝下只望了一眼，立刻慌不迭地直往后退，死死抱住丈夫腰不松手。

古大有樂了：“嗨，吵著要看，又嚇成這模樣!好啦，說出你的‘秘密吧!”

古大有扶著秦好在路邊一塊石頭上坐下。

秦好依偎著丈夫，心有余悸地敘說著：“聽媽說，1936年7月的一天，何莊我姨媽王桂花到魯橋鎮(zhèn)抱回一頭豬崽，夜里沒拴好，天亮剛開門，豬崽卻呼哧一聲鉆出去跑了……”

36.豹頭崖晨(回憶)

王桂花在追著豬崽，追到了豹頭崖。

豬崽一頭沖上了崖頂，見沒路可去又回轉(zhuǎn)身。王桂花張開雙臂向前逼近。豬崽驚恐地向后一陣急退，尖叫一聲摔下了山崖。

王桂花傻眼了，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忽然，崖下什么地方傳來一陣嬰兒的哭聲。

王桂花停止了哭泣，驚恐地瞪著眼

睛。

秦好畫外音：“我姨媽嚇了一跳。這荒郊野外的，怎么會落下個嬰兒呢?‘會不會……她猛然省悟，兩年前，國民黨抓丁，抓走了我姨爸何長榮和他侄兒何大富……”

37.何長春家

秦好畫外音：“姨媽的大伯子何長春的老伴早死了，家中只有他和兒子何大富的媳婦李臘月兩人。有一次，姨媽向李臘月借鞋樣……”

李臘月穿著一身寬大的衣服，行動頗為不便。

王桂花狐疑地看著她。

38.豹頭崖

秦好畫外音：“姨媽明白了，這崖下定是何長春的孽種!她想，這兵荒馬亂的，丈夫不知是死是活，萬一有個好歹，自己豈不成了寡婦?眼下沒有一男半女，收養(yǎng)下這個孽種，將來老了也有個依靠。何況，救人一命也是功德一件!于是……”

王桂花來到崖邊，抓住藤蔓往下溜。

溜到半山崖，她發(fā)現(xiàn)一團(tuán)稠密的藤蔓兜裹著一個男嬰。

她大喜過望，抱起這個嬰兒。

39.江心洲秦家

秦好畫外音：“我媽那時正坐月子，姨媽把孩子送到了我家……”

妹妹王翠花欣喜地接過嬰兒，納入懷中，給兩個孩子哺乳……

40.何長春家傍晚

秦好畫外音：“姨媽連晚趕回家，腰里綁著個枕頭，鎖上門，把家托付給大伯子，說下月臨產(chǎn)，要回娘家坐月子……”

何長春家大門緊緊關(guān)著，王桂花敲門。

何長春把門開了一道縫，神情慌張地探出頭。

王桂花遞給何長春鑰匙，說著什么。

何長春驚訝地瞪著王桂花腆起來的肚子。

41.月牙橋上

秦好畫外音：“這個孩子就是何人強(qiáng)。哪知何人強(qiáng)‘人強(qiáng)命不強(qiáng)。六歲那年，姨媽趕魯橋鎮(zhèn)，回來遇到山洪暴發(fā)……”

雷電交加，大雨如注，山洪洶涌澎湃，王桂花挎著個竹籃艱難地行走在月牙橋上。

樹木作橋柱、木板鋪成橋面的月牙橋搖搖欲墜。

一棵連根拔起的大樹從上游沖來，月牙橋被沖垮，走在橋上的王桂花連人帶橋被卷進(jìn)洶涌的山洪中。(回憶完)

42.豹頭崖

秦好用手帕擦著眼淚：“唉……我媽又再次盡起了做母親的責(zé)任。何人強(qiáng)十八歲回到何莊，直到去年三十歲了，老是談不成對象，誰愿意把女兒嫁給一個‘野種呢?我媽比誰都著急。有一次，我媽在本洲托人做媒，媒人捎回來的一句話讓她哭了一整夜……”(閃回)

江心洲秦家。

秦媽忙亂著給媒婆遞煙、泡茶：“怎么樣?大嬸?”

媒婆接過煙，翹起腳，嘆了一口氣：“我嘴皮都說破了，好話說了一大堆，嚇，你猜人家怎么說?”

秦媽：“怎么說?”

媒婆：“那人家說，‘她不是有倆寶貝女兒嗎?說得天花亂墜的，自己的女兒怎舍不得一個?”

秦媽愣愣地看著媒婆，咬唇沉思。(閃回完)

43.豹頭崖

秦好：“于是，我媽鐵了心……”她依偎在丈夫懷中哧哧笑著，“大有，一開始，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媽和姐眼睛都哭得紅紅的，一問，誰也不說。后來呀，我就留了心。有一天夜里我醒了，見媽坐在姐床頭悄悄地說，姐低聲地哭，到后來兩人就抱頭都哭了。我一動彈，嗨，她倆就又都不說了!以后我每晚裝睡，裝著打呼嚕，所以呀，一切都給我偷聽來了!”

古大有不勝感慨：“這就是愛，愛的力量，愛可以讓人犧牲一切!”

秦好：“愛，也應(yīng)當(dāng)愛自己的女兒呀，秦方可是一回家就哭!大有，你說，秦方她這輩子會有幸福嗎?”

古大有神情黯然，無語。

44.育才小學(xué)

古大有來到學(xué)校。

操場上，教室里，冷冷清清，一個人影也沒有。

秦方的屋門上了鎖，學(xué)生的書包胡亂地丟在課桌上。

古大有皺了皺眉頭，朝莊里走去。

45.隊(duì)屋

村北澗溝邊三間茅草房，破爛不堪。大門緊鎖著，窗子被撬。

隊(duì)屋前圍滿了人。

黃又春同何人強(qiáng)站在一個大土包上。黃又春雙手叉腰，臉色鐵青。何人強(qiáng)拄著把大鍬，一臉怒氣。

人們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作孽呀，種糧都偷，不得好死!”

“那可是良種啊，明年指望啥呢……”

古大有擠到隊(duì)屋前，他擰擰鎖，鎖是好好的。他朝窗窟窿里看去。

屋內(nèi)，靠窗一只大木柜，滿是塵土的柜蓋上撒滿黃燦燦的麥粒，兩口大缸橫躺在木柜旁，缸蓋揭在—邊，缸里空空如也。

窗外，沿著墻根直到向北十多步的澗溝前，麥粒一路潑潑撒撒，那只被撬的窗子連框放在一邊。澗的對面是鄰大隊(duì)的幾個村莊。

古大有皺著眉頭。

何人強(qiáng)揚(yáng)著手中大鍬：“二鎖、大寶，你倆過澗看看，小偷是哪個村的?媽的，查到線索，報到公安局，抓他進(jìn)大牢!”

古大有一擺手：“不用去了，去了也沒用，哪個村子也查不到小偷!”

黃又春大惑不解：“此話怎講?”

古大有：“夜偷麥種，翻窗越澗，非裝麻袋不可。可是，裝了袋子又怎會一路潑潑撒撒?另外，窗子為什么費(fèi)力地搬到澗邊卻又讓它明擺在那兒?這說明竊賊聲東擊西，故意擺下了迷魂陣!”

人群一陣嘩然……

古大有朝大家擺了擺手：“村東幾眼捆窯燒磚坯、瓦坯，茅草火夜里照亮一大片；村西是建校工地，燈火通明，我們的‘老黨每晚值班，寸步不離；村南是山頭，沒路，村北嘛，就是這澗溝……”

老支書滿臉狐疑：“那你的意思是……”

古大有：“鎖，鎖得好好的，靠窗的大木柜、黃土砌的窗窟窿沒有一絲有人進(jìn)出的跡象，這只能說明竊賊手里有鑰匙!”

人群一下炸了窩……

老支書怒不可遏：“鑰匙在誰手里?”

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間鴉鵲無聲，目光齊刷刷地指向何人強(qiáng)。

何人強(qiáng)一蹦多高：“鑰匙在我手里!媽的，難道老子偷麥種?”

人群里，不知誰喊了聲：“搜!”

何人強(qiáng)大鍬一橫：“誰敢?”

黃又春手一揮：“搜!”說著跳下土包。

“搜——”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幾百號人，齊整整地響應(yīng)著，跟著老支書奔向村東……

古大有被眼前這陣勢嚇呆了，站在那兒，腿腳無法移動。

何人強(qiáng)惡狠狠盯了他一眼，大鍬使勁兒往土包上一插，掏出香煙，接連劃斷好幾根火柴才點(diǎn)著，猛吸一口，徐徐噴出一圈圈煙霧。

煙霧繚繞中，眼角幽幽睨視著古大有，嘴角露出一絲說不出名堂的笑。

古大有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從何人強(qiáng)身邊走過去。

46.何人強(qiáng)家

何家門前圍著許多人，門前碼著幾袋裝滿麥種的麻袋。

政法委員大老童和兩個公安民警押著何人強(qiáng)走出門來。

何人強(qiáng)目光在遠(yuǎn)遠(yuǎn)觀看的人群中搜尋，搜到了古大有，冷笑了笑。

古大有愧疚地低下頭。

47.古大有家晨

字幕：16年后

古大有吃罷飯，丟下飯碗，拿起墻角油漆斑斑的臟衣服要出門。

秦好生氣地用筷子指了指墻上日歷：“你今天還到學(xué)校去?9月1日開學(xué)，你也不看看這是哪一天了?”

日歷牌特寫：1983年8月27日

古大有看了一眼，嬉皮笑臉一字一頓說：“知道，一九八三年八月二十七日，行了吧!”

秦好：“知道、知道，光嘴上知道!知道了，鵬飛上學(xué)的事你要早早安排呀?？h城師范，一百多里!他沒出過遠(yuǎn)門，沒見過世面，你成天學(xué)校這、學(xué)校那，就不顧自己的兒子……”說著，眼淚流了下來。

古大有忙安慰：“唉呀，就最后一天!學(xué)校門窗全部漆好了，今天幾個老師打突擊，刷墻壁、天花板。其實(shí)呀，鵬飛的事我早有安排。是這樣的，你看，明天呢，請客。育才中學(xué)今年這一炮打得晌，我們古家也飛出一只金鳳凰，應(yīng)當(dāng)慶賀慶賀，請幾位老師，請幾位老領(lǐng)導(dǎo)。后天呢……”

古鵬飛：“爸，請客別忘了請姨爸、姨媽，還有為貴表哥。為貴這一次差一分又沒考上，他們一家別提多傷心!”

古媽：“是呀，是得請請他們。1967年為了什么麥種，你多了一嘴，害得人強(qiáng)坐了一年牢，秦方也離開了學(xué)校，你們結(jié)了冤啦!請來坐坐，化解化解!”

古大有：“媽，看您說的，什么冤不冤的，都十六年了，早化解啦!這樣吧，明天全請來，大團(tuán)圓!”邊說邊夾起臟衣服匆匆出了門。

48.育才中學(xué)傍晚

古大有夾著換下來的臟衣褲走出校門。

在校門外，他回過頭望了望，露出滿意的微笑。

49.何人強(qiáng)家門前傍晚

古大有走到何人強(qiáng)家門口，秦方笑著從門里迎了出來，一把奪下臟衣服：“不準(zhǔn)走，我家請客!”

古大有：“嗬，攔路打劫!請誰呀?”

秦方拋來一個飛波：“請你唄，二妹夫，大校長!”

古大有：“不敢當(dāng)，小人物，無名卒!”

50.何人強(qiáng)家傍晚

古大有說著進(jìn)了屋。

桌上菜罩旁有瓶沒開封的北京二鍋頭，兩杯泡好的茶。

古大有揭開菜罩，嘖了嘖嘴笑著說：“是請我作陪的吧?剛才我若再走幾步，不被你恰好撞上，你還真的到古家坳去請?”

秦方神秘地一笑：“跑得了嗎?你的一舉一動早在監(jiān)視之中!不信你看，茶葉還是剛泡的呢!”

古大有看了看杯中茶葉，扮了個鬼臉：“看來今天是鴻門宴，我古大有有來無回嘍!”

秦方含笑瞪了他一眼，進(jìn)了廚房。

古大有端起茶抿了一口，慢慢踱到墻上懸掛著的相框前。

相框特寫：古鵬飛、何為貴肩并肩、手拉手在縣城黃金塔下的合影。

秦方又端來一碟菜罩進(jìn)菜罩：“喂，別清閑著，”朝條幾上一努嘴，“果品盒里有蘋果，慰勞慰勞大姐!”

古大有揭開條幾上塑料果品盒，里面四只蘋果，一把銅柄水果刀。他掂了掂水果刀，皺著眉：“這哪里是水果刀?簡直就是兇器!”

秦方一甩齊耳短發(fā)：“好哇，是兇器就沖我來，你削，我吃，削一只，吃一只，絕不含糊!”

古大有施展起削蘋果絕技，蘋果在他手中飛快地旋著，一圈薄薄的果皮從手心源源流出，并且連著個整圈兒不斷……

秦方用毛巾擦了擦汗，端個凳子坐下，出神地看著。

古大有削好一只，遞給秦方，又削第二只。

秦方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說：“喂，大有，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婦，留著蘋果自己不削，偏纏著你削，你說為什么?”

古大有故作氣憤地：“哼，偷我絕技，我這削蘋果絕技可是傳男不傳女!”

秦方笑著呸了他一口：“呸!”一扭身進(jìn)了廚房。

古大有咧嘴笑了，第二只蘋果他“慰勞”了自已。那把閃著寒光的水果刀他放回果品盒蓋，蓋上蓋子。

條幾上老式座鐘敲響了一下，時間指向7時30分。

51.何人強(qiáng)家夜

時鐘又敲響了一下，時間已變成了9時30分。

秦方賭氣地閂上前門，推關(guān)后門：“父子倆說得好好的，天黑前回來。這時還不回，還不是在人家大吃大喝?不等了，我們也吃!”說著揭開菜罩，擰開酒瓶蓋，滿斟了兩杯酒。

古大有猶豫地：“不等了?”

秦方：“不等了!”

古大有：“再等一會吧!”

秦方；“再等，說不定等到半夜呢!來，干!”

古大有：“那就先喝吧，干!”

二人碰杯。

52.何人強(qiáng)家夜

古大有心事重重地喝著酒，瓶中酒眼看就要見底。

秦方停下筷子問：

“喂，你好像有什么心事，悶悶不樂的?”

古大有眼淚幾乎要流下來了：“我能樂得起來嗎?為貴今年又沒考上，我心里真……說真的，如果允許替換，我讓鵬飛替換都成……”

秦方：“可別這樣說……”

古大有一擺手，粗暴地打斷秦方話：“聽我說!那年要不是什么麥種，你要不是賭氣離開學(xué)校，十幾年了，你和我校內(nèi)校外共同輔導(dǎo)，為貴也不至于只差那么一分!'

秦方邊斟酒邊嘆氣：“人吶，都是命運(yùn)。人強(qiáng)偷麥種，來回兩趟，我怎么就睡得那么死?要不是……啊，不說了，喝酒!”

古大有也嘆著氣：“我為為貴操透了心。曾想讓他換個沒人知道的地方從初一重讀。但他今年十六周歲，三年后十九，超過國家教育部規(guī)定的年齡，不行，而且是‘回頭生，讓人查出來，也不行。我也曾想給為貴弄個假學(xué)號?？墒牵厦嬉淮我淮尾榈镁o，下面千萬雙眼睛盯得緊……”

秦方一聽生氣了，眼一瞪：“噢，我今天請你，是找你開后門嗎?我說過求你弄假學(xué)號了嗎?人強(qiáng)是有那意思，可我知道，要是能辦得到，還用我開口嗎?他安排請客，我們就喝個痛快! ”

古大有：“可是……”

秦方打著酒嗝：“什么可是可是的?聽著憋氣!大有……喝，干杯!”

古大有按住秦方手：“不能喝，再喝要出洋相了!”

秦方一翻手，緊緊攥住古大有手腕，乜斜著的眼睛里隱隱冒出火花。

時鐘沙啞地敲響了十一下。

古大有掙脫秦方的手，抱怨著：“人強(qiáng)也真是，說請客，已經(jīng)半夜了……”

秦方幽幽地望著他：“隔江渡水的，能飛回來?”

古大有莫名其妙：“什么隔江渡水的?”

秦方怪異地一笑：“傻瓜，一大早，他父子倆就去外婆家啦!”

古大有：“那，我該回去了?！彼麢C(jī)械地走到大門邊，手搭著門閂，遲疑了一下，回頭望了望。

秦方含情脈脈地站起身。

二人張開雙臂撲向?qū)Ψ健?/p>

53.何莊夜

何莊沉睡在靜謐的月色中。

何人強(qiáng)家窗戶、門縫中透出的燈光驟然熄滅。

屋后樹叢中，一個黑影悄悄探出頭來，敏捷地翻過院墻進(jìn)入院內(nèi)。

54.秦方臥室夜

窗上蒙著厚實(shí)的窗簾，房中一切朦朦朧朧。

帳子里，秦方夢囈般的聲音：“十七年啦，大有……現(xiàn)在，死……死也……瞑目……”

古大有的聲音：“別死呀死的，多不吉利……”

死一般的寂靜。

寂靜中，有鑰匙插進(jìn)鎖孔扭動的輕微聲響，接著，“吱”的一聲，房門被推開一條縫。

秦方突然全身一陣痙攣，隔著帳子拉亮了電燈。

房門被一腳踹開，何人強(qiáng)瞪著血紅的雙眼，高舉起寒光閃閃的大鍬一步?jīng)_到床

前。

古大有一抬頭，驚得臉都變了形，想要脫身，身體卻被秦方雙臂死死箍住，一個翻滾，不知怎么竟被秦方壓在了身下。

秦方凄厲地一聲大叫：“不能打!”

何人強(qiáng)臉上肌肉一陣收縮，大鍬猛地劈下。

“嘩啦”一聲尖厲刺耳的響聲，大鍬劈在帳竿上，竹子帳竿被劈折，帳頂塌了一角，帳頂上架著的一只紙箱滾落在地。

何人強(qiáng)再次舉起大鍬。

秦方渾身戰(zhàn)栗著，叫聲變得像低聲哀求：“不能打……”

古大有從秦方身下飛出一腳，正踢中何人強(qiáng)胸口。

何人強(qiáng)“啊喲”一聲，扭曲的臉變得蒼白，手中鐵鍬“鐺”的一聲掉落在床前踏板上，雙手捂住胸口，慢慢向后倒下……

古大有掰開秦方手，抓起褲衩套上，撥開門閂沖出大門，大聲呼救：“不好啦——快來人啦——”

55.何莊夜

許多人家霎時間亮起燈光。

開門聲、奔跑聲、驚呼聲、狗叫聲，亂成一片……

56.秦方臥室夜

秦方房中擠滿了人。

秦方赤裸著身體蜷曲在床角，渾身顫抖，嘴里一個勁地哆嗦著：“不能打……”

帳頂塌下一角。

何人強(qiáng)臉色蒼白地躺倒在床前，一把大鍬橫架在踏板上。

一只紙箱被劈裂，里面黑乎乎的什么東西撒滿床前、地下。

床頭有一把閃亮的銅柄水果刀。

57.縣人民法院審判廳

形容憔悴的古大有坐在被告席上，審判廳聚集了許多人。

審判長莊嚴(yán)宣判：“身為共產(chǎn)黨員、國家干部，竟然在‘8.25全國‘嚴(yán)打的第三天，8月27日頂風(fēng)作案，酒后持刀強(qiáng)奸，情節(jié)惡劣，證據(jù)確鑿，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139條，判處被告古大有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身……”

古大有絕望地閉起了雙眼，淚水從緊閉的眼里流了出來……

58.監(jiān)房黎明

古大有絕望的眼神。

窗外，高墻、電網(wǎng)、崗?fù)け蝗旧狭艘粚影胪该鞯慕奂t色。

崗?fù)だ?，獄警的帽徽、槍上的刺刀熠熠閃光。

古大有仍靠墻坐著，泥塑木雕一般。

起床鈴聲響起，服刑人員呼啦啦起床、穿衣，動作麻利。

神色疲憊的古大有無精打采地穿著衣服。

一位獄警走過來，掏出鑰匙打開門：

“古大有!”

古大有有氣無力地應(yīng)了聲：“有!”

59.監(jiān)獄辦公室

古大有跟著獄警走進(jìn)辦公室。

60.辦公室里

辦公室里坐滿了人，臉上都木然沒有表情。

監(jiān)獄黨委書記馬迷途坐在辦公桌前，眉頭緊鎖，臉色嚴(yán)峻，薰得發(fā)黃的手指間夾著一支快燃盡的香煙。

整個辦公室靜得出奇，籠罩著一種無法形容的不安。

辦公桌對面有一張空著的方凳，古大有徑直走過去坐下。

馬迷途拋給古大有一支煙，古大有沒有接，任其滾落地下。

馬迷途自顧點(diǎn)上煙，干咳一聲：“兩個月前，接到你的申訴材料。本著對你個人負(fù)責(zé)，對國家的法律負(fù)責(zé)，我們對三年前的‘8.27強(qiáng)奸案進(jìn)行了一次全面的復(fù)核。關(guān)鍵是那把刀，刀柄上只有被告亦即你古大有的指紋?！彼f著，從面前厚厚的檔案袋里抽出兩張照片，“這是那把水果刀正反兩面的指紋照片。兩張清晰的指紋照片上都有數(shù)不清的微小黑點(diǎn)。這微小黑點(diǎn)是些什么?與本案有無關(guān)聯(lián)?可是，當(dāng)時的專案組忽視了這一點(diǎn)?！?/p>

古大有眼睛一亮，張大著嘴巴。

馬迷途吸了口煙：“經(jīng)技術(shù)鑒定，這些微小黑點(diǎn)是香蒲的花粉。香蒲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多生于淺水中。案發(fā)地點(diǎn)是偏僻山區(qū)，哪來的香蒲花粉?為此，我們進(jìn)行了深入調(diào)查……”(閃回)

何莊李臘月家。

馬迷途和幾個公安民警向李臘月詢問。

李臘月回憶說：“一天，我抱著孫子到何人強(qiáng)家串門，看見何人強(qiáng)正把曬干了的蒲棒裝進(jìn)一只紙箱。我問這是什么。何人強(qiáng)說這叫蒲棒，是從他丈母娘那里弄來的，做枕芯好。將來兒子考上了，給他做個枕頭?！?閃回完)

馬迷途又抽出一張照片。(資料)

何人強(qiáng)家，“8.27”案發(fā)現(xiàn)場。

帳頂塌下一角。

何人強(qiáng)臉色蒼白躺倒在床前，一把大鍬橫架在踏板上。

一只紙箱被劈裂，里面黑乎乎的什么東西撒滿床前、地下。

床頭有一把閃亮的銅柄水果刀。

一個公安人員舉起照相機(jī)。

鎂光燈一閃，喀嚓一響。(定格，成為照片)

古大有緊張而又激動地瞪著眼睛。

馬迷途：“劈翻帳頂，花粉撒落床鋪，刀柄上沾有花粉，這一切看似順理成章?？蓡栴}出來了，刀柄朝下一面壓著床單，怎么也會沾滿花粉，而且比上面的還要多?這只能證明，案發(fā)前，那把作為鐵證的刀并不在案發(fā)現(xiàn)場!也就是說，在被告逃到門外呼救之后，第一個證人趕到現(xiàn)場之前，這中間兩分鐘不到的時間里，有人把刀從條幾上移上了床頭!”

古大有深深地吁了一口氣，無力地閉起了雙眼……

(推理畫面)

何人強(qiáng)家大門外，古大有呼救：“不好啦——快來人啦——”

房內(nèi)：何人強(qiáng)咬著牙，掙起身，捂住胸口，出了房，摸索著來到條幾旁，用手帕裹住刀身，跌跌撞撞回到房中，把刀放在床頭。

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第一個證人沖到了門前。

何人強(qiáng)趕忙原地躺下，閉上雙眼。

辦公室里，馬迷途摁滅煙頭，又點(diǎn)上一支：“由于我們的嚴(yán)重失誤，法律的尊嚴(yán)受到了褻瀆!我們將調(diào)查材料和意見上報司法行政機(jī)關(guān)審核，省高級人民法院按照有關(guān)程序作出如下處理，一、宣布‘8.27強(qiáng)奸案為錯案：二、判決被告古大有無罪，立即釋放：三、善后問題，責(zé)成有關(guān)部門妥善處理?！?/p>

古大有激動得站起來，嘴唇哆嗦著：“馬……馬書記，給支煙!”

61.古大有房中晨

一束陽光透過窗欞射進(jìn)來，照在熟睡的古大有臉上。

秦好依偎在他肘彎中睡著，嘴角露出甜密的笑靨。

古大有驚醒，瞥了一眼窗子。

窗柵欄幻化成陰森森的監(jiān)獄大門。

他驚恐地瞪大著眼睛。

幻影消失。

窗外：桂花樹上幾只麻雀從這根樹枝跳到那根樹枝，嘰嘰喳喳歡叫個不停。

一只麻雀從樹枝上飛上窗臺，偏過臉，用好奇的眼光朝古大有盯了一會兒，呼地一聲飛開。

古大有凄楚地吁了一口氣。

墻角有“吱吱的”老鼠叫聲。他低頭一看，老黃貓瞇縫著眼睛、打著呼嚕毫不介意地蹲伏著，爪子前一只老鼠在瑟瑟發(fā)抖，綠豆般的眼珠滴溜溜亂轉(zhuǎn)。老鼠剛想悄悄溜開，老黃貓突然伸出爪子把它掏回，又安祥地睡著，打起呼嚕……

古大有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他吻了吻睡熟的妻子，輕輕抽回胳膊，下了床，朝老黃貓滿懷敬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穿好衣服，從床頭柜里取出《釋放證明書》，疊了幾疊，鄭重地放進(jìn)內(nèi)衣口袋。

62.古大有家晨

古媽用開水燙剛殺的老母雞。

古大有從房中出來：“媽，我有事要出去一趟?！?/p>

古媽滿臉的不高興：“今兒好生休息，那兒也不去!”

古大有；“不行啊，媽。釋放證明要及時交到鎮(zhèn)派出所，不然，人家以為你是逃犯，又會興師動眾!”

古媽好一陣沒吭聲，然后嘟囔著：“你總是事多!”端著臉盆、提著雞出門往澗邊去了。

秦好從床上翹起頭：“回來早點(diǎn)，別讓人家等!”

見媽走遠(yuǎn)了，古大有奔回房中，捧住秦好臉重重親了一口，在她耳邊悄聲說：“我會讓你等嗎?”

秦好“騰”地紅了臉，瞪了他一眼：“去!”

古大有開心地一陣大笑。

63.路上

古大有一路走，一路掩飾不住開心的微笑。(幻想)

橫眉怒眼的古大有跨進(jìn)何人強(qiáng)家門。

何人強(qiáng)夫婦驚得目瞪口呆。

何人強(qiáng)向秦方使了個眼色。秦方會意，溜出門去。

何人強(qiáng)客氣地泡茶、敬煙，虛與周旋。

政法委員大老童從天而降，銬住古大有。

何人強(qiáng)夫婦相視而笑。(幻想完)

古大有被自己的幻景誘得直笑。(幻想)

何人強(qiáng)清早開門，見古大有站在門外，似鬼非鬼，似笑非笑，嚇得大叫一聲倒地，口吐白沫。

秦方跪地求饒，磕頭如搗蒜。

古大有大笑。(幻想完)

眼前出現(xiàn)何家門前的那棵老槐樹。

古大有收斂起笑容，邁開大步。

64.何人強(qiáng)家

古大有挾著一股怒氣一步跨進(jìn)何人強(qiáng)家門口，卻驚了個目瞪口呆。

何長福一家老小正在吃著早飯!

古大有木愣愣地站著……

何長福的妻子“山喜鵲”驚喜地挪開板凳迎了上來：“咳呀，我說呢，清早老槐樹上喜鵲喳喳叫，古校長回來啦!大喜、大喜!坐，快請坐!”

何長福抬起頭，驚愕得張大嘴、瞪大眼，半晌，才站了起來：“古……古校長，您回來啦?”

“山喜鵲”給古大有端來張凳子：“我就說嘛，古校長是那號人嗎?這不，好好地回來了!沒吃早飯吧?叫小云去盛，小云——”

古大有擺了擺手，看了看屋里。

何為貴、古鵬飛合影相框沒有了，換成了何長福老媽媽的遺像。

古大有：“何家難道搬走了嗎?”

何長?？戳丝磯ι先諝v：“7月19……搬走一個多月啦!他兒子在外縣念的書，今年考上了，要錢用，這不……”

“山喜鵲”嘴一撇：“哼，考上了也不光彩!聽說改了名換了姓，連老祖宗也不要啦!”

“考上了……”古大有喃喃自語，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流露出一種復(fù)雜的表情。

“山喜鵲”：“他的兒子倒是考上了，可苦了你家兒子!那天你一逮走，塌了天啦。你老婆氣得投澗溝，你老娘急得套脖子……亂成一團(tuán)糟!唉，你兒子好不容易考上的學(xué)校上不成，到上海打工……”

“打工?”猶如晴天霹靂，驚得古大有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回憶)

古大有連夜回到家，叫開家門。

古媽拉著剛釋放回家的兒子雙手，老淚縱橫。秦好高興得在一旁不住地抹眼淚。

古大有四處張望：“鵬飛呢?”

古媽避開他眼睛，吞吞吐吐地說：“噢……到……到同學(xué)家玩去了?！?/p>

古大有：“師范三年，今年畢業(yè)，分配到哪兒了?”

古媽：“分配到……啊呀，忘了。快休息，弄吃的……”(回憶完)

古大有雙淚橫流，他悲憤的心聲：“原來這一切全都是假的，全都是騙局!”他咬牙切齒，“姓何的，我也叫你兒子嘗嘗失學(xué)打工的滋味!”

何長福、“山喜鵲”也忿忿不平：“哼，不給他個教訓(xùn)，他還以為天下人都是大傻瓜呢!”

古大有竭力控制住自己感情：“他兒子在哪念的書?考上了什么學(xué)校?”

何長福一個勁地?fù)u頭：“保密著呢，敢說沒一個人知道!”

“山喜鵲”抿嘴一笑：“有個人知道，只怕她不說!”

古大有：“誰?”

“山喜鵲”笑而不答。

古大有盯住這快嘴女人的眼睛，心中盤算著什么，暗暗咬緊牙……

65.古大有家晨

古大有對著穿衣鏡系領(lǐng)帶，鏡子里是一張布滿愁云的臉。

秦好幫他理西服衣領(lǐng)，嘟咕著：“昨天到派出所，今天又去縣城，就不能多養(yǎng)息幾天?”

古大有系好領(lǐng)帶回轉(zhuǎn)身：“我何嘗不想多養(yǎng)息養(yǎng)息?時間不等人哪!善后問題，不能等著人家上門找你!你看，黨籍問題、公職問題，既然是錯判，這幾年的工資問題，你得一個部門一個部門去找。現(xiàn)在的辦事效率嘛……哼!今天已經(jīng)是八月二十九日了，馬上開學(xué)了，我豈能不急?”

秦好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等你事情辦好了，我去一趟洲上，把外婆接過來。昨天小哥的兒子秦名貴來了，說外婆身體不好。唉……她這幾年苦哇!”

古大有心里一陣緊張，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那……那是……是要接過來……”

66.縣城汽車站

客車進(jìn)站，古大有隨著乘客們檢票出門。

67.車站外

古大有在車站外電話亭打電話：“喂……王昌運(yùn)嗎?我是古大有!哈哈，告訴你一個特大喜訊，皇恩大赦!對，就今天……無罪釋放……我現(xiàn)在在縣城汽車站……好，等著你!”

68.車站外

一輛黑色小轎車駛來，停下。

王昌運(yùn)、魯正香夫婦下車，親熱地同古大有擁抱，握手。

69.縣城街道

黑色小轎車駛?cè)肟h劇團(tuán)大院。

70.王昌運(yùn)、魯正香家

桌上杯盤狼藉。

古大有打著酒嗝，從衣袋里掏出釋放證明，押寶似地往王昌運(yùn)面前一拍，乜斜著眼問：“老同學(xué)……你……你們說，你兩口子探監(jiān)時想沒想到無期徒刑會……會一下子無罪釋放?”

王昌運(yùn)也喝得醉醺醺，看了看釋放證明，搖了搖頭：“夫妻合謀，天衣無縫，警察都中了他們的彀，何……何況我們!”

魯正香：“何人強(qiáng)利用‘嚴(yán)打的契機(jī)設(shè)置圈套這毋庸置疑?？墒?，怎能斷定一定是夫妻合謀呢?根據(jù)不足啊!”

古大有憤憤地屈起手指頭：“根據(jù)有三。其一，鑰匙開門的聲音非常小，像老鼠啃什么似的，她竟然聽到了，并且反應(yīng)特快，拉亮電燈，那是給她丈夫照明，怕誤傷了她!其二，何人強(qiáng)踢開門沖進(jìn)來，我逃脫的可能不是沒有的。你們知道，我會點(diǎn)武功。可是，她死死箍住了我的腰，讓我脫身不得。其三，大鍬砍下來時，不知怎么的，竟然把她給翻到了我的身上，嚇得她大叫‘不能打!哼，要不是我一腳踢中他丈夫胸口，那她就給我搪了炮灰?！畽C(jī)關(guān)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魯正香仍然沒有放棄懷疑：“高爾基說過，‘男女之間沒有真正的友情，有的只是愛情。從情趣相投發(fā)展到雙雙墜入情網(wǎng)是很普遍的社會現(xiàn)象，可發(fā)展到如此地步……”

古大有恨恨地咬著牙：“世上最毒淫婦心，我古大有算是真正領(lǐng)教到了!”

魯正香笑著搖了搖頭，為古大有續(xù)酒。

古大有推開酒杯：“不能再喝了。中午還有最后一班車，我這可是歸心似箭!”他站起身，“人哪，未曾離開家不知道想家的滋味，一離開家，那個想啊，唉，沒法形容!第一想念的是老娘。老娘把我拉扯大，吃的苦哇，真不知道有多少!

第一想念的是妻子。沒有把握好思想的一閃念，釀成如此大禍，委屈了妻子。第一想念的是兒子。由于做父親的不檢點(diǎn)，給兒子造成的心理影響將無法估量。第……”

魯正香忍不住笑了：“你說了這么多‘第一，到底誰才是真正的‘第一呀?”

古大有認(rèn)真想了想，忽然雙手一拍：“我知道誰是真正的‘第一了!”回過臉，“化妝師，幫個忙，給我來個大胡子，我要讓你嫂夫人‘笑問客從何處來!”

魯正香沒好氣地笑了笑：“你呀……”

71.縣劇團(tuán)化妝室晨

魯正香為古大有化好了妝。

古大有對著鏡子里的陌生面孔，流下了兩行熱淚……

72.縣城街道晨

路邊的眼鏡攤上，古大有買了架茶色眼鏡。

73.魯橋鎮(zhèn)

古大有下了公共汽車，走進(jìn)一家商店。

74.魯橋鎮(zhèn)江邊

江心，一只小輪船緩慢地朝江邊開來。

輪船碼頭前，熙熙攘攘的乘客排著兩排長長的隊(duì)伍。

古大有提著鼓鼓囊囊的黑提包急匆匆趕來，排在隊(duì)伍的末端。

75.江心洲

“嗚——”隨著一聲長長的汽笛，小輪船在江面劃了個半弧，?？吭诮闹薮a頭。

西裝革履的古大有正了正寬大的茶色眼鏡，摸了摸絡(luò)腮胡子，提著沉甸甸的黑色提包，隨著乘客下了船，朝綠樹掩映中的村莊走去。

76.秦家院里

古大有走進(jìn)秦家院子，院子里一位老人背對著他曬花生。

古大有：“請問，秦名貴家是這兒嗎?”

秦媽回過身，上下打量著眼前的陌生人：“您是……”

古大有驚呆了。

秦媽神色憔悴，皺紋深刻，滿頭白發(fā)燦若銀絲……

古大有心聲：“才三年沒見，岳母怎蒼老到如此地步?這……”他狠狠心，臉上強(qiáng)掛起笑容，“嘿呀，好難找!這么說，您老是秦名貴的奶奶嘍?”

秦媽：“是呀，您請坐!”

古大有隨著秦媽進(jìn)了屋。

77.秦家

古大有低頭把玉帶糕、酥糖、蜂王漿、葛粉……一件件從黑提包里往外掏，放到桌上：“你家外孫真孝心吶，聽說我出差路過這兒，就買了一些。讓我順路捎給您。說您老牙齒不好，特別喜歡吃這些。他和我家兒子同班同學(xué)，好得一個人似的，昨晚還住在我家，他叫……”他停下來裝模作樣地想，“嗨，看我這記性，叫什么倒忘了!”

秦媽：“就秦名貴呀!”

古大有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對，秦名貴!”

古大有掏完禮物，一抬頭愣住了。

秦媽望著桌上的禮物，淚水簌簌落下來，打在包裝紙上：“不該呀，孩子!不該花這些錢呀……”

古大有又是一驚，但他立刻恢復(fù)了常態(tài)：“今年剛考取，盡盡孝心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穆?唉，念書可不容易呀!我兒子考上縣一中，秦名貴考上……”他急得抓耳撓腮，“喲，怎么又忘了呢?昨晚剛告訴我的!”

秦媽用圍巾擦著淚水：“江陵中學(xué)?！?/p>

古大有一陣欣喜，得意忘了形：“江陵中學(xué)，省重點(diǎn)高中，好!好!”

秦媽突然有所警覺：“請問：您貴姓?”

古大有避開岳母的眼睛，語無倫次地：“姓古……啊，古月胡，免貴?！碧笠豢幢恚皢?，時間不早了，要趕渡船!外……噢，老人家，我走了!”說罷，急急忙忙出了門，邁開腿跑了起來。

秦媽抓起那只空提包追出門外：“啊，你的包!”

來人已不見了蹤影。

她怔怔地站在那兒……

78.秦家灣村外

古大有一路小跑出了秦家灣，心有余悸地回頭看了看，見沒人，扔掉茶色眼鏡，扯下假胡子，掏出手帕不停地擦著臉上的汗水。

79.江陵縣高級中學(xué)大門外

金色的陽光透過樹隙灑在江陵縣高級中學(xué)門樓金字匾額上，散發(fā)出一種令人陶醉的眩目光彩。

學(xué)生們?nèi)宄扇?，在門樓前寬闊的臺階上出出進(jìn)進(jìn)，洋溢著青春的氣息，充滿著興奮與喜悅。

一輛載客摩托車緩緩駛近，在門樓前停下。

風(fēng)塵仆仆的古大有去掉頭盔，付了款，走上臺階，朝富麗堂皇的高大門樓瞥了一眼，走了進(jìn)去。

80.江陵高級中學(xué)照壁前

照壁上貼著新入學(xué)學(xué)生分班級名單，許多學(xué)生和家長圍在照壁前，嘰嘰喳喳，指指點(diǎn)點(diǎn)。

古大有擠進(jìn)人群，目光獵鷹似地在一串串名單中搜尋。

忽然，他目光停住了，久久盯住一個名字。

特寫：102班秦名貴

字跡漸漸模糊，幻化成何為貴燦爛的笑臉。

古大有凄苦的心聲：“為貴呀，為貴，姨爸對不起你了……”

幻影消失。

古鵬飛急切的畫外音：“爸!爸爸!”

古大有心聲繼續(xù)：“要不是你可惡的爸，鵬飛他即將登上某學(xué)校講臺，光輝的人生之路將在他面前鋪開。可是，他現(xiàn)在卻在上海打工……打工……”

“爸爸!爸爸!”古大有被人扳著肩頭回轉(zhuǎn)身，驚愕得瞪大著眼睛，眼前竟是他兒子古鵬飛!

古大有：“鵬飛!你?怎么是你?”

古鵬飛粲然地笑著：“爸，是我!”

古大有忽然意識到了什么，猛一回頭……

一個似曾熟悉的身影閃進(jìn)了一個墻角……

古大有困惑的眼神……

古鵬飛拽著爸胳膊：“爸，您一定還沒吃早飯，先吃飯!”

被兒子架著走的古大有邊走邊回頭望了望那個墻角……

81.街道旁酒店

古大有憤怒地一拍桌子：“我也要叫他兒子嘗嘗我兒子所嘗的滋味!”

店中客人紛紛驚訝地朝他們看來。

古鵬飛斟酒，瓶中酒已喝去大半。

古鵬飛：“爸，你們上輩人結(jié)的冤，總不能牽扯到我們后人身上!如果硬說嘗滋味，當(dāng)年日寇南京大屠殺，八國聯(lián)軍火燒圓明園，我們先人嘗的是什么樣的一種滋味?可是，我們現(xiàn)在總不能征日本、討八國，讓他們的子孫也去嘗嘗那樣的滋味?”

古大有異常惱火：“強(qiáng)詞奪理!那是‘國，我這是‘家!”

古鵬飛：“您說過，家國一理!”

古大有氣得手指節(jié)在桌上敲得咚咚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可是千年古訓(xùn)!”

古鵬飛仍然微笑著：“爸，別忘了，己所不欲，勿施與人，這也是千年古訓(xùn)!”

古大有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你、你、你……”氣乎乎地站起身，把臉扭向臨街窗外，發(fā)抖的手抽出一支煙，打火機(jī)握調(diào)了頭怎么也按不動。

古鵬飛忙站起來給爸點(diǎn)上：“爸，為貴這幾年也真不容易!東躲西藏、隱姓埋名不說，單說這學(xué)費(fèi)……”他聲音在打著顫，“姨媽她……她可是拖著條瘸腿到處拾破爛!”

古大有一驚，回過頭：“什么?姨媽……瘸腿?”

古鵬飛眼角紅了：“爸的判決通告貼上學(xué)校墻頭的那天晚上，姨媽……她……喊著你的名字跳下了豹頭崖……”(情景再現(xiàn))

月光下，秦方披頭散發(fā)站在豹頭崖上，揚(yáng)起雙臂，凄厲地呼叫：“大有——我來了——”

山谷回聲凄婉哀絕。

秦方縱身跳下豹頭崖。

從縣城開會連夜趕回來的黃又春聽

到呼叫聲，一回頭……(情景再現(xiàn)完)

古大有痛苦地閉起眼睛。(閃回)

何人強(qiáng)大鍬猛地劈下。

秦方翻身護(hù)住古大有，聲音凄厲可怖：“不能打——”

聲音凄厲可怖的畫外音由強(qiáng)變?nèi)酰镁每M回：“不能打……不能打……不能打……”(閃回完)

古大有痛苦的心聲：“秦方，我錯恨你整整三年了!你是在用血肉之軀實(shí)踐著‘死也瞑目的諾言!唉……女人吶……”

古大有忽然回頭怒指著兒子，咬牙切齒地：“這回你不要再插手，我要把那個禽獸不如的東西送上審判臺!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

古鵬飛：“沒用了，爸……”

古大有看著兒子，迷惑不解。

古鵬飛：“半個月前，姨爸在化工廠做臨時工，不小心碰翻了硫酸瓶……”

82.某化工廠實(shí)驗(yàn)室(回憶)

兩邊架子上擺放著各種化學(xué)藥品的玻璃瓶。

何人強(qiáng)站著一只方凳，雙手捧著標(biāo)有“濃硫酸”字樣的玻璃瓶往架子上放。

方凳猛地跌倒，何人強(qiáng)抱住硫酸瓶連人帶瓶摔倒在地，凄慘地一聲大叫……

83.省道上

救護(hù)車閃著紅燈尖叫著疾駛。

84.醫(yī)院

醫(yī)護(hù)人員抬著擔(dān)架直奔急救室。

85.急救室內(nèi)

醫(yī)生們正在搶救，何人強(qiáng)頭部、胸部、雙臂被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回憶完)

86.酒店

古鵬飛眼噙著淚水：“姨爸他頭部、胸部、雙手被嚴(yán)重?zé)齻?，眼不能看，嘴不能說。昨天，我到醫(yī)院看望，聽說我來了，他哭得好慘……”

古大有無力地坐回凳子上。

古鵬飛：“前天收到為貴來信，說他這學(xué)校上不成了，要到我那兒打工，養(yǎng)活可憐的父母。我湊了一千元，昨天連夜趕到。今天剛幫他交了學(xué)費(fèi)，爸您就來了……”

古大有茫然地瞪著雙眼，淚水悄悄流出眼角。

古大有掏出手帕從眼鏡框下擦了擦淚水，長嘆一聲，抬腕看了看表：“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闭酒鹕?，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不好意思地看著兒子，“鵬飛，我來這兒沒有任何人知道，就當(dāng)……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吧，啊?”

古鵬飛咧開嘴笑了：“知道?！?/p>

87.育才中學(xué)辦公室

古大有夾著公文包走進(jìn)辦公室。辦公室靜悄悄的無人，辦公桌上放著一杯剛泡的茶。他欣慰地笑了。

古大有放下公文包坐下。

桌上有一張匯款單，一封信。他戴上眼鏡，拿起匯款單。

匯款單特寫：收款人古大有，匯款人古鵬飛，金額壹仟元。

古大有微笑著搖搖頭，自言自語地：“爸已經(jīng)回來了，你還借什么錢往家寄呢?年輕人哪!”

放下匯款單，漫不經(jīng)心地拆開信，剛一看開頭，臉色陡然起了變化，急忙看信封，信封上赫然寫著：古大有姨爸收

古大有用近乎抽搐的手指急忙抓起信紙，緊張地看著。

何為貴畫外音：“姨爸：當(dāng)我今天第一眼看到您的時候，我多想撲過去高喊姨爸!老師!可是，我卻沒有這個勇氣，像個小老鼠似的，悄悄躲起來了!不用說，三年前的那件事，在我已經(jīng)不算幼小的心靈上刻下了深深的傷痕!那一天早上，爸說好我們一道去外婆家。我們上了小輪船，爸卻突然說忘了今晚請客，請姨爸，說為了學(xué)號的事，必須回去，并要我九月一日一定回家?！?情景再現(xiàn))

88.輪船碼頭

臉色陰沉的何人強(qiáng)和兒子何為貴站在小輪船船舷上。

小輪船拉響汽笛，船員解開纜繩。

何人強(qiáng)急急忙忙同兒子說著什么，飛身跳下即將駛開的輪船……

船員和乘客一片驚呼……

89.何人強(qiáng)家

何為貴畫外音：“九月一日回到家，那哪還是一個家呀?我哭著問這到底是為了什么，他們一個也不回答?！?/p>

家中亂七八糟。

秦方神情呆滯、披頭散發(fā)，嘴里一個勁地叨咕著什么。

何人強(qiáng)坐在房門檻上，抱著頭，一聲不吭……

90.育才中學(xué)圍墻外

何為貴畫外音：“問別人，別人都躲瘟疫似地躲著我。最后，還是‘山喜鵲大嬸告訴了所發(fā)生的一切!姨爸，我當(dāng)時的感受是沒有辦法形容的，心里只有一個字，恨!恨您，也恨我爸太窩囊，怎么一鍬沒能把您給劈死!在爸的安排下，我冒充表弟秦名貴到江陵縣大舅那里讀書。十月一日放假，我回了趟家……”

圍墻上貼了張法院通告。

圍觀的人很多，有的搖頭，有的嘆息，有的憤慨。

何為貴發(fā)瘋似地沖了過去，剜去通告上古大有的嘴、眼睛、耳朵，撕下通告用腳踩了又踩。

何為貴哭罵著沖出人群，見臉色蒼白、憔悴不堪的秦方站在人群外，滿臉都是淚水……

何為貴愣住了……(情景再現(xiàn)完)

91.育才中學(xué)辦公室

古大有緊張地看著信。信紙漸漸充滿了整個畫面。

何為貴畫外音：“我當(dāng)時懵了，不明白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姨爸，也就在那一天夜里，我才明白了這件事的真相，媽向我說出了一切。她說，十七年來，她深深愛著您，也因此害了您，說你們鉆進(jìn)了我爸精心設(shè)置的圈套。她說，她當(dāng)時受到強(qiáng)烈刺激，好多天神志不清。清醒后，得知您早已被捕，而且那把刀說是您拿上的床頭。她發(fā)瘋似地和爸大鬧了一場，隨后找了派出所，又到縣里找了公安局、檢察院和法院，但毫無作用，她拿不出那把刀不是您拿上床頭的證據(jù)!派出所所長還威嚇說，她這是包庇罪犯，再鬧也送監(jiān)獄……媽徹底絕望了。那天晚上，媽哭了，我也哭了。后來我迷迷糊糊睡著了，誰知她跳下了豹頭崖……”

古大有拿信紙的手瑟瑟發(fā)抖，信紙上的字跡一片模糊。(閃回)

電光石火般的眼神。

凄厲可怖的叫聲：“不能打——”

月夜下縱身跳下豹頭崖，“大有——我來了——”

山谷回音凄婉哀絕……(閃回完)

古大有取下眼鏡，用手帕擦著眼睛和鏡面，努力使自己鎮(zhèn)靜下來。

92.醫(yī)院病房

何為貴畫外音：“……昨天，鵬飛表弟看望我爸，我爸哭了。他嘴里咕咕噥噥說著什么，又用腳在床上亂比劃，可沒人能懂什么意思……”

何人強(qiáng)用腳在病床上一下一下比劃，秦方和護(hù)士莫名其妙地看著。

秦方忽然明白了，驚喜地叫著：“他說，‘我要自首!”

93.育才中學(xué)辦公室

古大有讀信。

何為貴畫外音：“我從江陵學(xué)?；貋砗?，媽欣喜地告訴了我，說您有救了。當(dāng)我告訴她您已經(jīng)回來了，她卻又哭了，這次哭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慘!表弟同您到了酒店，我找了學(xué)校當(dāng)局，說明了原委，退回了學(xué)費(fèi)。現(xiàn)將表弟的一千元寄回。我這不是賭氣。記得姨爸曾形象地說過‘人字最難寫，一要站得穩(wěn)腳跟，二要挺得起腰桿!我這樣偷偷摸摸、躲躲藏藏，怎站得穩(wěn)腳跟，又怎能挺得起腰桿?表弟真是好樣的，這幾年堅(jiān)持自學(xué)，準(zhǔn)備參加明年的高考。我今天也給表弟去了信。我要向表弟學(xué)習(xí)，也去打工，也堅(jiān)持自學(xué)，做一個站得穩(wěn)腳跟、挺得起腰桿的堂堂正正的人!祝姨爸、阿姨好!代問奶奶好!您的姨侄和學(xué)生何為貴?！?/p>

古大有讀罷信，長長嘆了一口氣。掏出打火機(jī)，把信紙放在煙灰缸上點(diǎn)著。

火光映照著古大有平靜、安詳?shù)哪槨?/p>

他看了看窗外。

窗外陽光明媚，學(xué)生們紛紛來到學(xué)校。

同事們陸續(xù)來了。

古大有同他們一一寒喧、打招呼。

古大有喝了一口茶，翻開書，擰開筆。(定格)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