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鶴瀘

無論言行，還是舉止，任志強從不缺乏把自己推進漩渦的猛料。

這一次，這位華遠集團總裁讓自己成為“靶子”的方式，是在金融危機全球蔓延時期，毫不手軟地拿了高薪。

3月6日，華遠借殼的ST幸福（600743.SH）發(fā)布年報。其中顯示：董事長任志強以2008年774.3萬元薪酬，成為目前房地產(chǎn)業(yè)上市公司高管老大；其所持股票市值也達1.4418億元，超過王石約1億元。

在減薪風暴全球席卷的時刻，拿高薪的風險想必是人所共知的——連美國總統(tǒng)都聲色俱厲地介入到AIG高薪事件了——“這家公司因其自身的輕率和貪婪而陷入財務困境。在這種情況下，很難理解AIG的衍生品交易員如何還被保證拿到任何獎金，更不用說1.65億美元的獎金。”3月16日，巴拉克?奧巴馬發(fā)出誓言，將尋求“一切法律途徑”來阻止AIG支付1.65億美元獎金。

任志強倒沒遇上奧巴馬。不過，他遭遇了中國網(wǎng)民、媒體的狙擊——“一邊喊救市，一邊拿高薪，任志強讓地產(chǎn)蒙羞”。種種指摘，不一而足。

退一步講，即使拿了高薪，默不作聲就是了。譬如：格力集團董事長朱江洪最近也拿了不菲的股權激勵，但他幾乎是家電業(yè)最為低調(diào)的一個（不少人甚至認為他只是格力總裁董明珠的“傀儡”）。所以，大家罵了幾句，沒有回應，興味索然，也就罷了。

但任志強偏不。博客照寫，高調(diào)依舊?！爱斎A遠的年報公布之后，媒體又犯了信息饑餓癥的毛病，似乎又找到了一些特殊的足以引發(fā)社會震動的新聞，再一次重演了1996年香港華潤（北京）置地年報之后關于我的工資收入的風波……以我的工資為題目進行炒作的媒體大約是80后或90后的記者在抓刀。他們也許是因為不了解歷史，或者是只看到眼前金融危機后的高管薪酬限制，而并不想去認真地分析或了解事實的真相?！比沃緩娫谒摹侗静幌胝f的話》博文中，認為質疑者過于“幼稚”。

然而，不幾日，任志強居然給了“幼稚”的媒體以口實——傳出華遠取消10元餐補的消息——“任志強只許領導天價年薪，不給員工10元飯補?！币患覉蠹埲绱丝瘫〉貙懙?。

如果，你對任志強和他引發(fā)的一系列“口水戰(zhàn)”有所了解，你就不難想像，在互聯(lián)網(wǎng)與此有關的每一個角落里，都可能充斥著唾沫星子和火藥味兒。而他的博文，也注定要留下數(shù)千條的評論，或罵或頂，熱鬧至極。

當然，將此理解為任氏與網(wǎng)絡的再一次“堂?吉珂德?lián)躏L車”式的老套戰(zhàn)爭，未免過于狹隘。事實上，這完全是一個新命題——中國的“新貴們”如何在經(jīng)濟危機時期給自己“加分”？一如王石2008年在地震時期濫用“影響力”拋出“十元論”一樣，策略與火候之把握，至少目前看來值得商榷。

高薪：自造任氏危機

19天后的3月25日晚，即將于次日正式更名為“華遠地產(chǎn)”的“ST幸福”發(fā)布公告，稱其董事長任志強的“天價薪酬”，是根據(jù)上市前公司薪酬制度的合法所得。在其774.30萬元的稅前薪酬構成中，297.05萬元為董事長年薪及職工福利、司齡工資、未休假補償工資等，477.25萬元為任志強2007年度業(yè)績獎勵。

無須過多解釋。其實，面對774萬元的高薪，任志強或許有千條萬條理由——譬如：依據(jù)公司薪酬制度，經(jīng)薪酬委員會、股東大會、董事會批準，為公司做出貢獻的合法所得，諸此種種。但是，公眾對于高薪的“用腳投票”，卻只需一條理由就足夠了——危機時期，你需要不需要與公司、員工、股東乃至客戶共渡難關？

如此質疑，并非否認高管的價值與能力。實際上，即便如任志強，在借殼“ST幸?！钡倪^程中，也對公司及股東有不小的貢獻——“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嘛！

根據(jù)其3月6日的首份年報，2008年實際完成利潤4.04億元，同比增長32%。由此，3月24日，上海證券交易所批準了華遠地產(chǎn)股份有限公司關于撤銷對公司股票交易實行的其他特別處理的申請，一舉實現(xiàn)了“ST摘帽”。3月25日，華遠地產(chǎn)還發(fā)布了2009年第一季度業(yè)績預告，預計凈利潤同比增長40%～60%。

任志強自己恐怕也是如此理解的。“企業(yè)的年報公告之后一般會影響股價的高低，即股民會根據(jù)自己的滿意度用腳或手投票。更關心的是企業(yè)的激勵機制是否會刺激管理層用一百二十倍的努力去為股民創(chuàng)造收益，激勵機制是否影響了股民的利益，而不是管理者的實際收入高低?！彼诓┛椭腥缡菍懙?。

審視既往的“高薪”事件，當事人心服口服的并不多見。這恐怕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一位“銀行高管天價薪酬”的當事人，2008年就曾私下表示：“究竟搞平均主義還是搞一批精英階層？這個是大家有爭論的問題。多勞多得——你多勞了就能多得；少勞少得，不勞不得。再一個就是精英階層，他為社會創(chuàng)造多少就業(yè)機會、創(chuàng)造多少財富？這個都是無法計算的。”

事實上，這些理由，都有其合理性，甚至還在某種程度上代表了未來趨勢。早幾年，被人們熱議的“59歲現(xiàn)象”，就是追求所謂“平均主義”的惡果之一。當時，業(yè)界普遍擔憂，由于企業(yè)負責人的個人報酬制度沒有按照其所負的責任或貢獻程度制定，同時頻繁地由于仕途受挫、神話破滅、為名所困、為利所擾，種種心理失衡之現(xiàn)象，恐令企業(yè)經(jīng)營及發(fā)展難以步入正軌。

但是，在政策及環(huán)境日益寬松之際，“高薪迷戀癥”、“一激勵就靈”等的“富豪批量制造”現(xiàn)象，又呈泛濫之勢。而且，這種追求已經(jīng)到了無視時勢要求的程度——如果說任志強錯了，那么他就錯在此處。

在全球金融危機深不見底之際，各國紛紛采取了“限薪”之類的舉措。最近，財政部在就國有金融企業(yè)負責人的最高年薪征求意見，據(jù)說，在征求意見稿中，標準為稅前280萬元人民幣。而美國的做法看起來更嚴厲些，2月4日，美國政府宣布：凡接受政府救市資金的銀行或者其他華爾街機構，其高管年薪不能突破50萬美元。

與此同時，人們也樂于看到那些主動采取限薪舉措的企業(yè)家。譬如：三一集團董事長梁穩(wěn)根今年將只領1元年薪；2月24日，又爆出了中國平安董事長馬明哲將“分文不取”的消息。針對馬明哲“零年薪”的報道，中國平安新聞發(fā)言人盛瑞生表示：2008年公司內(nèi)外的環(huán)境都發(fā)生了巨大變化，經(jīng)濟形勢和公司業(yè)績均受到影響，集團董事長馬明哲希望以不領薪酬的方式，與公司上下及全社會一起共渡難關。

按照“任志強們”的邏輯，年薪其實也是對過去一年經(jīng)營業(yè)績及表現(xiàn)的回報。從這一點來看，馬明哲還是有勇氣、有擔當?shù)摹Ｖ辽?，他在反思，而且在補救——2007年平安年報披露其稅前薪酬達6616.1萬元，馬為此已受了一年的煎熬。

也有人為任志強辯護稱，炒作“高薪”是一種“仇富心理”。不盡然。仇富的的確確是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的，而且，在某些階段、某種程度上甚至比較嚴重，但是如今，那些理性而有責任感的富人們，正在以降低、放棄天價薪酬等方式贏得公眾的理解，這是一種順勢而為的做法，值得贊揚。

而如任志強一樣的富人，在這個需要共同攜手應對危機的時刻，仍以絕不放棄“高薪”的姿態(tài)，挑戰(zhàn)公眾的底限，談何仇富？咎由自取還差不多。

高調(diào)：“大炮”是怎樣煉成的？

“任大炮”、“地產(chǎn)狂人”、“人民公敵”、“任我行”、“地產(chǎn)總理”……58歲的任志強有著太多類似的封號，而他都一一笑納，不以為忤。

“我不在乎人民公敵的封號，我說的都是實話?！彼缡钦f。任還曾經(jīng)注意到，媒體、網(wǎng)絡上“任志強”三個字的曝光率大大提高了，最新、最響的稱號大約是“老任瘋了”，并將此寫入了自己的博客。

何止于此！

坊間甚至還流傳著一段逸聞：2008年4月11日晚，參加博鰲論壇的SOHO中國董事長潘石屹，在從酒店回來的專車上爆料稱，任志強因為經(jīng)常口無遮攔得罪了許多人，據(jù)說進入了人們“最想揍的人”并排名第二，第一名是陳水扁。

另一段真實的故事是：自1998年起，房地產(chǎn)研究專家、中國土地勘測規(guī)劃院原副院長兼總經(jīng)濟師戚名琛就開始密切關注任志強的所有觀點，并多次撰文與任進行辯論。

究竟是什么惹得眾怒？甚至，連圈子里的人都要被殃及？最主要的，還是任志強的發(fā)言，甚至動輒以“萬言書”闡述其觀點。

有媒體評價認為：“任志強或許是一個狂妄的人，但是，他更是一個十分率真的人。他不像其他商人，說話支支吾吾、吞吞吐吐，或避而不答，或答非所問。他不僅有問必答，而且鋒芒畢露?！睂嶋H上，類似評價還算公允。不容忽視的是，對于一個習慣于“發(fā)言”而且“處處標新立異”的人而言，引發(fā)類似巨大關注并不奇怪——你不可能總是對的，你也不可能總是合人口味的，更何況，任志強還以“魯迅的話也從來都不順耳，但這并不妨礙他是一個好人”來為自己開脫。

其實，任志強對于媒體是既愛又恨的。他希望自己的觀點被媒體傳遞，卻又覺得媒體總在傳播錯誤的信息，誤導受眾。幸好還有博客，為此，他勤耕不輟，每隔三兩天甚至每天都會有博文更新，每篇博客的點擊量，更是少則三五萬，多則數(shù)十萬。與潘石屹不同，他的博文留言，無論臧否、叫罵，都會一一保留，但潘的博客中，罵人的話可能很快即被刪除了。

如果想逐一盤點“任氏語錄”，將是一項非常艱巨而繁雜的任務——事實上，他的幾乎每一次發(fā)言，都能引發(fā)軒然大波。而這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感覺，想必他也已經(jīng)非常適應了。

但是，別人不能適應。

按照戚名琛的說法，早在1998年，任志強就已經(jīng)在“放炮”了。當時，因為“害怕經(jīng)濟適用房沖擊其商品房市場，他便大肆反對國家將住房供給體系分成不同類型”。不巧的是，后來，任志強又拋出了著名的住房“先滿足富人論”，引得民憤激蕩。兩相照應，戚名琛借此質疑任其實是個“墻頭草”。

而在潘石屹看來，任志強似乎就是個愛吵架的人，并由此引發(fā)了在2005年前后所謂的“開發(fā)商被妖魔化”之現(xiàn)象?！斑@個行業(yè)里沒有多少人站出來說話；而且要說話的話，就是任志強這樣的人，他出來以后老跟人吵架?！迸耸倩貞浾f，“（網(wǎng)上）有罵把我抓起來的，有罵把任志強抓起來的。我跟任志強說，‘你都上了頭條了，說你被抓起來了，你還不出來辟個謠？任總說，‘我不出來。讓他們罵去！”

房地產(chǎn)獨立評論家牛刀曾經(jīng)分析稱：從2006年與時寒冰交鋒潰敗以后，任志強“不再是理性客觀的對待市場，而是試圖用自己的觀點改變市場”。而當市場與其觀點越走越遠后，他也變得“更加固執(zhí)、自私、不可理喻”。

實際上，與其說是一場辯論導致了任志強的“質變”，不如說是一個時代導演了這一結果。

盡管任志強在房地產(chǎn)業(yè)堪稱“大嘴”，但他最初絕非一個“評論家”。早期，在看到自己的觀點被媒體傳播開來并產(chǎn)生巨大影響之時，想必任何人都會對自己越來越“自信”（某種程度上也是盲目自信）——你不能苛求他時刻檢點自己的言行，所以，在一個媒體（尤其是新媒體）不負責任地傳播那些“放炮言論”的時代，毋寧說，任志強更像一個“犧牲品”。正如“芙蓉姐姐”在網(wǎng)絡上“出賣自尊”換取所謂的點擊量與出名度一樣。

從另一個角度而言，這也是“拜富現(xiàn)象”的另一惡果。在一個商業(yè)文明初步形成，公眾對于“財富及富人”處于懵懂的階段，這一時代，富人們的言行，似乎格外受重視，一如早年間人們毫無理由地“追星”一樣。作為“拜富”的后果之一，富人們出于各種目的及利益的發(fā)言，肯定是魚龍混雜、泥沙俱下——譬如，作為“房產(chǎn)救市論”的主要倡導者之一，任志強就曾公開表示“房地產(chǎn)不是暴利行業(yè)”，并呼吁國家再出政策，涵蓋減稅、免稅和其他優(yōu)惠政策，利用房地產(chǎn)市場拉動經(jīng)濟走出危機時期。

而在任志強看來，自己是說歸說、做歸做的?！盀槭裁次以谡f了這么多不悅耳的話之后，還能當選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因為不管我說過什么，對上級的指示，我都會不折不扣地執(zhí)行！”管理

責任編輯：焦 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