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力
摘要:本文將擺脫上述思維定勢,不從闡釋莊子的為政思想著手,而是從另外一個視角對《應帝王第七》這一文本作一個把握,具體地說,本文所選擇的視角是新舊思想之間的沖突、激蕩。從這個視角出發(fā)所要攫取的主要文本材料就是《應帝王第七》中的第五個寓言故事,即“壺子與季咸斗法”。
關鍵詞:“壺子與季咸斗法”;社會結構樣態(tài);巫覡思想觀念;壺子之道
當我們把進入該文本的視角定格為新舊思想之間的沖突、激蕩的時候,我們是把“壺子與季咸斗法”的寓言故事認定為一個社會中的某時某地某些人之間發(fā)生的一個經(jīng)驗事實,就算是沒有確確實實地發(fā)生過(因為無法考證其真?zhèn)?,然而它仍然可以被視為是在當時的社會結構形態(tài)中可以被設想出來的可能的社會事實。這樣,我們在確定這樣一個視角的同時,也就展示出了這個視角背后的大背景、大框架,即當時的社會結構樣態(tài)。對于當時的具體社會結構樣態(tài)或許我們無法原原本本地描述出來,可是在理論上,我們可以認定以下三點論斷:第一點是一個社會必有其結構,社會的結構包括兩個內(nèi)容(社會制度層面,即不同的人在這個社會等級地位的安排,和社會內(nèi)部不同思想之間形成的某種思想結構);第二點是一種社會結構畢竟只是歷史性的,它一旦形成自身就必然在時空中延續(xù)、維持自身,而在延續(xù)的過程中會發(fā)生自我轉(zhuǎn)化,甚至出現(xiàn)這種社會結構向另外一種社會結構的嬗變;第三點是當這種社會結構保持著相對穩(wěn)定的時候,我們應當看到這種社會結構并不是死的、機械性的構造,而是一種活的、內(nèi)部各個結構部分時刻相互影響著的構造。
首先,讓我們把文本材料(《應帝王第七》中的有關壺子、列子與季咸三者的寓言故事)的內(nèi)容當成一個社會經(jīng)驗事實,或者一個可能的社會經(jīng)驗事實,然后用更接近于世俗心態(tài)的,而不是純義理闡釋的語言描述出來,那么這段故事可以被這樣敘述出來:鄭國有一對師徒,師父叫壺子,徒弟叫列子。徒弟列子天天跟著師父學習“道”(此道必然表現(xiàn)出一整套思想觀念內(nèi)容)。列子在這樣一個學習過程中會遇到一些什么樣的情況,我們盡可想象。終歸,師徒二人之間的講授學習處在一種平靜的過程中,突然,有一天,從齊國來了一個叫季咸的神巫,這個神巫十分了得,他可以預測到人的死生,卜算人的禍福,而且他所預卜的年、月、旬、日都能夠準確應驗,仿佛是個神人。鄭國人見到這個神巫,都擔心預卜到自己的死亡與災禍而唯恐避之不及,而列子見到了他不但不跑開,反而卻是內(nèi)心折服的如癡如醉,回來后便把季咸的事情告訴給師父壺子,并且對師父說了一句很冒犯師父權威的話,列子對師父說:“起先我總認為先生之道最為高深,現(xiàn)在看來又有更高深的道術”。對于弟子的動搖與懷疑,作為師父的壺子當然不能不有所反應,壺子說:“因為你時時不能保持道之妙理于你的心中,而只是學到道的外在的東西(即是壺子之道的一整套思想觀念內(nèi)容),難道這樣就已經(jīng)得道了么?就像你已經(jīng)擁有了眾多的雌性,而缺少一個雄性,這樣的話有怎樣能夠得到受精的卵呢?你不能時時固守持有道之為道之妙理,而心懷它物,這樣神巫怎么看不出你的相呢?這樣吧,你叫他跟你一塊來,讓他給我看看相?”壺子對于弟子的回答是一個師父在遇到弟子有可能被其它思想蒙蔽所做出的最正常的反應,既有對弟子的憞憞教誨,又指出神巫季咸之所以能夠卜算生死禍福(看相)的原因,而且愿意讓列子把季咸叫來揭穿他的“把戲”。接著,壺子讓弟子列子帶著季咸四次來為他看相:第一次,季咸在看過壺子之后便認為壺子將很快就會死去;第二天,列子第二次帶季咸給壺子看相之后,又認為壺子不會很快死去,并且把壺子的得救歸為是自己帶給他的;第三天,壺子又叫列子帶季咸來給自己看相,這次季咸什么也看不出來,也作不出任何的預測;第四天,壺子還叫季咸來給自己看相,這次季咸不僅什么也沒看出來,而且一看見壺子的樣子就立刻跑掉了,列子也追之不及。這樣,通過四次面對面的看相過程,壺子讓弟子列子看到了季咸對他看相結論的前后矛盾之處,揭穿了季咸的“把戲”,并且把每一次季咸之所以會作出那樣的結論的原因告訴給了列子。最終列子澈然醒悟,讓自己像從不曾學過壺子之道似的回到家里,三年不出門,開始在日常生活中踐行壺子之道,對于各種世事的處理不分親疏、無有偏私,從過去的善于雕琢與華飾恢復到原本的質(zhì)樸、純真樣態(tài),就像是大地一樣木然不動情地將形骸留在世上,雖然渉人世間紛擾卻能固守本真,并且終生不渝。
從上面的描述中,我們可以把握到的有兩點:第一點,神巫季咸所代表的是一種巫覡思想觀念,這種思想觀念是來源于上古古老的對事物、對未來占卜的傳統(tǒng),因而可以看成是一種舊的思想觀念;而壺子之道所代表的卻是一種新的思想觀念,它絲毫不再相信巫覡所持有的那樣一種依靠神靈占卜預算的做法(從壺子對列子關于神巫季咸充滿自信的回應可以看出來),它更多的強調(diào)了人(人的心)對于“道”的體驗、把握,甚至所能進行的一種完完全全的踐行。第二點,這樣兩種思想觀念的沖突,倘若把它們放在整個社會結構樣態(tài)的大背景上來看,二者的沖突絕不僅僅是個特例,而是兩種相當龐大的思想觀念的對立、相互激蕩。而列子最后的選擇似乎讓我們看到了巫覡那樣一種通過占卜進行預測的做法與思想觀念,必將被壺子之道所展現(xiàn)出來的人對于把自己(人的心)向“道”靠攏,甚至合一的主動性所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