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同悌
A第一次握手
媚媚和阿笠的雙人街舞,在泰國曼谷蠻有些名氣的。那是一種泰國傳統(tǒng)舞和街舞的融合。每到黃昏時分,她倆總是在湄南河廣場上跳,常用的舞曲是狂放的《戈羅溫》。
后來,人們一說起她倆,就稱作“戈羅溫街舞組合”了?!案炅_溫(Glowing)”啥意思?生機(jī)蓬勃!轟轟烈烈!絕對青春!當(dāng)然是很飆很爽很沖頂?shù)牧恕?/p>
——誰聽著看著都有觸電的感覺。
媚媚和阿笠同歲,芳齡十四,一雙翩翩女生。她倆都是華裔,在一起時往往不說泰語而說中國話,互不稱姐妹而稱“哥們兒”,哥們兒來吧來吧……哥們兒加油加油……喲喲,一副男孩子氣派嘛!
媚媚一頭披肩長發(fā),苗條,亮亮的丹鳳眼透出水水的靈氣兒;而阿笠胖胖墩墩渾身是勁,說話直來直去,嗓門兒粗。跳舞的時候,總是阿笠咧著嘴巴,在錄音機(jī)伴奏下嗷嗷地唱,媚媚呢,只是面含微笑。媚媚微笑的樣子很自然也很迷人,拉丁舞式的扭腰,芭蕾式的旋轉(zhuǎn),踢踏舞式的步調(diào),加上頭部、手部動作的自由發(fā)揮,以及飄來蕩去的長發(fā),真的是好看死了,就像是瑪莉亞·凱莉!
圍觀的人們一片嘩嘩的掌聲。
漸漸地,媚媚就有些走神——她瞅到一雙烏黑錚亮的眼睛。
大約有好幾天了,這雙眼睛總是在遠(yuǎn)遠(yuǎn)地注視自己,一種對街舞很在行的樣子,一種等待什么的樣子,一種欲言又止的樣子。哦,他好像有什么事情?
媚媚知道,男孩叫森下一郎,從日本來曼谷念書,和自己在同一所國際學(xué)校讀初二。他母親藤吉由美,和老爸周乃犀是日泰合資公司的同事。藤吉由美是董事長,老爸是副董事長。媚媚看過老爸與藤吉、森下在一次聚會上的合影。森下一副寬肩很厚實,那張臉憂郁得發(fā)酷。嗬,瞧他隆起的前胸,飽滿的肢體,像是塊跳街舞的料呢!
老爸跟媚媚幾次提起過森下。他來曼谷三年,能說一口流利的泰語。
阿笠越唱越瘋,媚媚越跳越帶勁。圍觀的人,不論男女老少,都忍不住跟著瞎扭,跟著吼。湄南河廣場,被媚媚和阿笠的勁歌熱舞點著了,火爆了。
夜色彌漫開來,姐妹倆也唱夠了跳夠了,過足了舞癮。媚媚抹著滿臉的汗水,和阿笠道別,各回各家。
沒想到,森下一郎悄悄向媚媚走了過來:“媚媚你好,我知道你。”“嗨!我也知道你,森下你好。”“初次見面,請多關(guān)照?!闭f著,森下伸過右手,和媚媚輕輕握了一下。
“別客氣,我爸和你媽是同事呢?!泵拿哪樕p紅,她沒有和男孩子握手的經(jīng)歷,只覺得又不能拒絕。
“是啊是啊?!鄙碌募缏柫艘幌隆!跋矚g街舞么?…‘何止是喜歡。不過,我想跟你說的不關(guān)街舞的事。”“哦……哦……”媚媚的額頭又要出汗了?!翱梢哉埬愫葯幟什鑶?就在前面的湄南河大酒店里?!薄笆荰OP飲冰室?”
他們在飲冰室落座時,媚媚仍有些疑惑,森下要跟自己說什么呢?
檸檬茶送上來了。森下卻側(cè)著腦袋,似乎在注意什么動靜,好久,才壓低嗓門兒道:“別出聲,等一等再說?!?/p>
——等什么等啊?怪怪的!
B宗櫚樹下的眼淚
和媚媚道別之后,阿笠并沒有馬上回家,而是溜到河畔的棕櫚樹下,在長椅后邊貓著,兩眼苦苦掃描。
阿笠在搜尋森下的身影。這幾天,阿笠在跳舞時發(fā)現(xiàn)這個帥氣的男孩后,心中便有了自己的決斷。為此,她還在學(xué)校打聽到他的名字、愛好等等。
她打算一旦發(fā)現(xiàn)目標(biāo),就立刻飛奔過去,把昨天寫好的紙條兒遞給森下。紙條上寫的事,阿笠并沒有和媚媚商量,完全是自己的主意。別看阿笠平時大大咧咧的,卻蠻能盤算的。紙條是這樣寫的:
森下,你好。
我是阿笠,是頭戴白色棒球帽唱歌跳舞的阿笠。
你喜歡我們“戈羅溫組合”嗎?我以我個人的名義邀請你加盟。我在南亞大橋親眼看過你跳街舞。你是街舞高手,你律動的風(fēng)格,你擁有的爆定力,都讓人驚嘆!希望你能加入我們的組合,望你盡快考慮哦!
……
她想,這只是頭一張紙條兒。如果森下愿意加盟,大家就熟悉了,就是朋友了,往后,就能用EMAIL聯(lián)系,用MSN神聊了。阿笠覺得,這些并不困難,她有自信。
“戈羅溫組合”輝煌在望!雙人舞將發(fā)展成三人舞。讓森下排在中間,顯出對稱的美!想著想著,阿笠揮了揮手,“嘿”地笑出聲來,沉浸在自己的設(shè)想中。
誰知,她看見森下走向了媚媚。誰知,森下竟然和媚媚握手。隨后,兩人朝湄南河大酒店走去了。
一輛輛發(fā)瘋的摩托車,在不遠(yuǎn)的馬路上飛馳而過,進(jìn)出突突聲。阿笠兩眼發(fā)愣發(fā)直。在幽幽月光下慢步走著的,當(dāng)真是媚媚嗎,當(dāng)真是自己幾天來想入非非的森下嗎?怪不得,媚媚今晚的街舞跳得那么起勁,眼神兒又一陣陣地有些慌亂。
他們是怎么認(rèn)識的啊?他們是在約會?他們要說什么悄悄話呢?
可媚媚從未跟自己提起過。阿笠不敢再想再看,晃到河邊,靠著一棵棕櫚樹,癡望著水中漂浮的椰殼。年幼時,她常常在這里把新鮮的椰子的外皮掰成小船兒,放進(jìn)水里讓船兒漂遠(yuǎn)。她許多的夢想盛在里面,她許多的歌謠盛在里面,心里盼著,明天太陽出來時,小船兒就會漂過自家河邊的窗口了。
天漸漸地發(fā)暗發(fā)黑。眼下,河中漂著的那些椰殼,消失在紛亂的燈影和灰蒙蒙的水霧中。
不知什么時候,阿笠已淚流滿面。
她眼里的一切,都變得朦朦朧朧的,模糊起來。
C悄悄話
TOP飲冰室隔壁是酒店的如家咖啡廳,中間有一層郁郁蔥蔥的葉蔓兒作幕墻。森下的腦袋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似乎聽見了什么,便神經(jīng)兮兮地打著手勢,引著媚媚換了個靠里的位子。
為什么啊?媚媚覺得蹊蹺。
森下又心神不定地“噓”了一聲,他伸手撩開一點葉蔓兒,讓媚媚朝咖啡廳里看。
咖啡廳的燈色很柔很暗,媚媚看后一怔:她的老爸正和森下的母親在竊竊私語,樣子很親昵也很詭秘。他們的聲音很輕,偶爾有“別誤會,其實婚姻只是形式”之類的話語斷斷續(xù)續(xù)地飄過來。他們說著說著,忍不住地站起身來,緊緊擁在一起。
大廳里的時間、音樂和燈光凝固了。森下和媚媚相視無語。意外和震驚如突然間泛濫的湄南河水,把他們深深地淹沒。桌上的檸檬茶動也沒動,他們默默離去。步出大門,森下抓住媚媚的手拔腿就跑,一直跑到路邊。
他們渾渾噩噩地跑啊,轉(zhuǎn)到一個僻靜又陌生的深巷里。
昏沉沉的月光下,他們臉色灰白,久久地喘息。
好冷清的地方,聽得見自己的心跳。
“我明白了,你今天找我是為此事?!泵拿膯〉卣f,“倒是聽到大人的悄悄話了。怪不得,我老爸總是跟媽媽吵鬧?!?/p>
森下雙手捂著面孔說:“可我愛我媽,我也愛我爸。其實,我早有覺察了?!鄙卤乔焕锖吡艘宦暎拔疑踔翛Q定把媽媽拽回日本,再也不想回來了!”
媚媚心里亂糟糟的不知該說什么。
“傍晚時,我偷偷發(fā)現(xiàn)我媽和你爸又去了酒店旁的咖啡廳。于是我鼓足勇氣來找你,是想一起證實,然后商量個法子。”
“能有什么法子呢?大人們會聽孩子的嗎?”說完,媚媚嚶嚶地哭起來,兩條腿就像踏在軟塌塌的棉絮上,站不穩(wěn)了。
森下咬著牙根,渾身瑟瑟直抖。黑洞洞的小巷里沒有行
人,沒有燈火,烏云遮住月亮,他們就有些恐慌。
“我好怕……”媚媚喃喃地說,森下突然緊緊地抱住媚媚。
D今夜不回家
阿笠在湄南河邊傻了一陣兒。她腦子里就像塞進(jìn)亂麻,而后是一片空白。
她姐姐形容過,我們的阿笠是根直腸子,性情活像是“云頭雨”,來得急去得也快。方才,她心里狠狠疼痛幾下,還罵了粗話,過后就云消霧散了。
阿笠重新快樂起來。她突發(fā)奇想,給媚媚發(fā)了一條短信:“今晚天氣蠻不錯的,我們?nèi)グ诺萄湃绾文?吹吹海風(fēng),乘一乘香蕉船,在棚式酒吧里吃冰淇淋。反正是周末,我們今夜不回家了。OK?”
短信發(fā)出去了。阿笠眨眨眼睛,還做了個鬼臉,不等回復(fù)又發(fā)了一條:“媚媚,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你的秘密了。你在和森下私下約會,是不是?可別瞞我,我全看見了。如果可能的話,我想邀請森下也去,三人行一定會更加熱鬧?!?/p>
阿笠的邀請果然一箭命中。陷于難堪、憂愁,以及忽然發(fā)生擁抱的事,媚媚和森下都有些緊張,也想緩和一下。
從曼谷市區(qū)到芭堤雅一百三十公里,坐中巴兩個小時就到,路不算遠(yuǎn)。在中巴上,只有阿笠滔滔不絕地說話,瞎哼哼歌兒,媚媚和森下只是噢噢敷衍著,有些牽強(qiáng)。事先他倆作了約定,拉了鉤兒,爸媽的事,是不能泄露的,擁抱的事就更不能泄露,阿笠知道的事,全曼谷都會知道。
夜色中的芭堤雅好有魅力。燈火潮影,以及清爽的海風(fēng),讓人精神一振。他們在快艇拖著的“香蕉船”上兜過幾大圈兒后就坐進(jìn)一間寬敞的棚式酒吧里。
吧棚里彩燈閃爍,從非洲過來的“尼羅河之聲”樂隊正張揚(yáng)地演奏著樂曲:來啊來啊來啊,忘了自己,在濤聲里放歌狂舞,來啊來啊來啊,忘了昨天,讓今夜的快樂永駐……
是啊是啊,忘了自己忘了昨天。要來的冰淇淋還沒有碰呢,他們就坐不住了。他們的血液被樂曲點燃,所有的心事,被奔放急促的鼓聲碾成了碎末兒。
森下率先走進(jìn)舞池。在緩緩升起長臂、行注目禮之后,突然一陣急劇的扭擺動作,緊接著是前后滾翻、單手倒立、背旋、大風(fēng)車轉(zhuǎn)……哇,人們被刺激得狂呼長嘯了!
當(dāng)媚媚登場時,樂隊改奏徐緩柔慢的旋律,營造出一種親昵、抒情的氣氛。這時,阿笠扮演Mc(唱白)的角色,煽動場上的情緒……
芭堤雅是沒有黑夜的。森下和媚媚的街舞跳到了棚式酒吧里,心中的沉重、憂郁和紛亂,隨著熱烈的汗水流去了,蒸發(fā)了。阿笠的心忽然又被蜇痛了一下,她看到媚媚是牽著森下的手退場的。但那種痛轉(zhuǎn)眼就消失了。沒什么沒什么。她笑瞇瞇地走過去,把早已備好的花環(huán)套在森下脖子上,漲紅著臉說:“我宣布,從今天起,你正式加盟‘戈羅溫組合!”
媚媚和森下相視一笑。許多的話,不必再說。
回曼谷市區(qū)的路上,媚媚想起曾經(jīng)思索過的那一句話:凡狂歌飆舞或吼叫的人,要么出于快樂,要么出于憂愁和困惑。車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媚媚悟出了其中的一些道理。勁舞發(fā)泄憂愁,也消解困惑。她還覺得,和森下同舞,又有著說不清楚的快樂的感覺。
芭堤雅一夜,狂舞一夜,自己跟森下走近了一些嗎?是自己的初戀嗎?
E清晨的風(fēng)雨中
媚媚、阿笠和森下在芭堤雅起舞時,手機(jī)統(tǒng)統(tǒng)關(guān)機(jī)。也是的,在喧囂的音樂聲中,是無法接聽電話的。
此夜,周乃犀和藤吉由美焦急難眠,他們的孩子都沒有回來。天快要亮?xí)r,他們悄悄通了電話,決定到各自的家門口去等待。
回到市區(qū),在離家不遠(yuǎn)的地方,媚媚發(fā)現(xiàn)了雨中等待的父親,同時,森下也發(fā)現(xiàn)了路邊的母親。他們不敢回家,不敢面對此時的家長。于是他們互通了電話。
要不,我們也去湄南河大酒店?
如家咖啡廳?
哦,好諷刺,好有戲劇性!
好,關(guān)掉手機(jī),我們半小時后見面!
于是在事隔一夜之后,媚媚和森下在父母親幽會的地方坐下,說著自己的悄悄話。燈色,依然很柔很暗。他們還是要檸檬茶。
哦,這不會是上回沒動過的那兩杯茶吧?
誰知道呢,那重要嗎?
重要的是我們還在一起!
可我們的爸媽仍在雨中等著。
這讓我心中難安!
有什么法子呢?
我想,他們屬于不幸的人!
有人說過,不幸是自尋的。
別再說了。我們不能像昨天一樣,放下沒動過的檸檬茶,傻乎乎地跑掉。
我們不再犯傻了好不好?
沉默了一下,他們舉杯。
森下調(diào)侃道,媚媚,知道我們是坐在什么地方嗎?
怎么會忘?我的父親和你的母親坐過的地方!
這里是他們固定的座位。
你一直在跟蹤?
怎么是一直?頂多十幾天吧。
兩人又沉默了一下,繼續(xù)喝茶。
媚媚說,茶水有些苦澀,是不是?
森下說,是,不過,苦澀中含著微微的甜,你說呢?
媚媚避開話題說,好羨慕阿笠,整天嘻嘻哈哈,無憂無慮,過著傻傻甜甜的日子。
森下說,不見得,十四歲是接近憂愁的年齡了。
你們?nèi)毡救送谜娑?,不,?yīng)該是你們男孩子懂得很多!
其實,不管男孩女孩,不管日本泰國,誰懂得多誰就煩惱多。
外面的風(fēng)雨未息。落地大窗的玻璃變得一片模糊,窗外的樹影兒也變得一片模糊。
媚媚看看表說,快七點半了,我沉不住氣了。大人們在風(fēng)里雨里為我們擔(dān)憂。
這時,阿笠的電話打到咖啡廳收銀臺上。
拿起話筒,媚媚就聽見阿笠哇啦哇啦直喊:“我的天,都急死人了,你們還關(guān)著手機(jī)!想來想去,就猜到二位可能又躲在這邊談情說愛了。媚媚爸要瘋了,不停地給我電話。你們趕緊回家吧,有話明天再聊好不好?我求求你們了……”
放下電話,他們步出大廳,森下抓起媚媚的手臂猛跑。
他們急急忙忙地跑啊,跑啊,嘴里一遍遍地喊著爸爸媽媽,臉上是冷冷的雨滴,滾燙的淚水。
F不要告別
曼谷的夏天格外熱,暴雨頻繁。漫天的烏云壓得人憋悶不已。從媚媚和森下的短信看,事態(tài)比較嚴(yán)重了。
——媚媚,我爸從日本發(fā)來EMAIL說,他可以同意離婚。但有一個毫無商量余地的條件:他必須擁有對我的撫養(yǎng)權(quán)。對此,我媽說決不讓步。
——森下,事情麻煩了啊!我爸堅持要求離婚,我媽說,再提離婚她就自殺,否則,有什么臉面見人?我真的好怕!
——媚媚,你不要害怕,我會想法子的。大家能不能找機(jī)會見見面,一起坐下來說說話呢?能對話就好!
——這事我也想過,恐怕不大容易。
——別急啊,給我些時間,等我的消息!
——我真希望有那么一天。
——媚媚,我們已經(jīng)商量N次了。我們不能氣餒是不是?
——有你,我不會氣餒的……
不久,果然有了消息。
這天傍晚,森下給媚媚打電話說,你馬上到TOP飲冰室來,越快越好,我在老位子上等你。
真的沒心思喝茶,再說,練街舞的時間也快到了!
森下的聲音神秘兮兮的:舞當(dāng)然要跳呀!你必須來,而且立刻搭計程車過來。不多說了,你一來就知道了!
TOP飲冰室沒給自己留下什么好感。媚媚一進(jìn)去就看到森下,且有些怪怪的感覺。
森下“噓”了一聲,把媚媚拉到葉蔓兒幕墻跟前,壓低嗓門
兒說,喏,奇跡出現(xiàn)了!
媚媚探頭從細(xì)小的縫隙里看去,不由大吃一驚:橢圓形的桌臺邊,居然坐著最最重要,也最難聚在一起的人:自己的爸媽,和森下的爸媽。森下你真有辦法!看起來大人們已僵持許久了。沒有笑意,沒有客套,各人的面孔就跟窗外的暮色一樣,陰氣沉沉。
森下苦心謀劃的會晤并無結(jié)果。大人們的話語中沒有“GOOD”,沒有“OK”,只有冷冷冰冰的“NO!NO!NO”!森下和媚媚對此并不沮喪。是啊,能坐在一起就已經(jīng)不容易了,什么事總要有個開始。于是,他們嘀咕了一陣兒,就手牽著手,笑容滿面地出現(xiàn)在大人面前。
大人們驚訝了,居然微笑了。
森下頻頻鞠躬問候,媚媚也頻頻鞠躬問候。哇,“陽光”透過來了,場面也不那么陰沉陰沉的了。
按照方才商量好的,由媚媚先說。媚媚笑吟吟道:“明天,是森下十五歲生日。等會兒,我們在廣場上以街舞PARTY的方式來慶祝,特邀各位長輩光臨!”
大人們立刻鼓掌答應(yīng)。蠻樂意的呢。
街舞正是在這種氣氛下開始的。森下和媚媚激情飛揚(yáng),霹靂舞、鎖舞、機(jī)械舞輪番演示,“大地板”、“小地板”、“電流”和“波浪”異彩紛呈。
當(dāng)然少不了阿笠寶貝。阿笠已知道了四位長輩的事,也知道了森下想把母親拽回日本不再回來的事。她懂得該怎么做。所以,當(dāng)森下和媚媚翩然起舞時,就充當(dāng)起念白的角色來。她聲情并茂地朗誦起中國北方的一首歌的歌詞:“我愛爸媽,爸媽愛我,春天里爸媽是綿綿的雨,讓我的心滋生一片錦繡,夏天里爸媽是大樹的陰涼,讓我的夢流成一條長河……”
在舞曲聲中,阿笠插話道:“各位長輩,各位朋友,明天,是我們街舞王子森下的十五歲生日。借此機(jī)會,我們也向森下表示真誠的祝賀,祝他生日快樂,天天快樂!”
廣場上歡聲四起,森下和媚媚的父母都一起鼓掌,感動不已。阿笠發(fā)現(xiàn),森下和媚媚的爸媽都熱淚盈眶,情不自禁了。你看,街舞就這么拿人,就有這么厲害的穿透力!
阿笠想起森下憤憤然要走,要去日本不再回來的事,趁興又喊:面對藍(lán)天熱土,面對親情友情愛情,讓我們重溫一首好歌《不要告別》……
舞中,森下和媚媚發(fā)覺,自己的父母,雖然也興奮著,笑著,但他們并沒有挨在一起,彼此都有些距離。是啊,陰云并沒有散去。即便是散去了,還會重來。這天空,什么時候能平和起來呢?世上,有總是平平和和的日子嗎?
媚媚畢竟是女孩兒,心事很重的女孩兒。她狠勁地跳著,眼里卻一陣陣地潮濕。
街舞結(jié)束,把長輩們送走以后,阿笠心滿意足地說,今天好開心。你們說,我是不是長高了一點點啊?
森下說,在雨中走來走去,跳跳唱唱的,自然就長高了,長大了。
媚媚瞄著森下的眼睛說:記住哦,不要告別,不要告別!
阿笠沒說什么,也沒有笑起來。
——她是不是被什么又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