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洗衣服,免費洗衣服啦。下班后,從車間到宿舍,大狗扯著嗓子吆喝了一路??梢路蠖甲屒疤旎丶业闹咏o洗了,大狗好頓劃拉,也只收上來三件衣服。工友小候背著手湊過來,“就你手上的老油污,這幾件衣服哪洗得掉啊。我這還有兩雙襪子,支援你吧?!闭f著把藏在身后的臭襪子扔在了水盆里。大狗喊,“我美死你個臭猴,趕快拿走。”但大狗還是把襪子按在了盆底。
大狗要回家了,這誰都知道?;丶仪埃ㄟ^洗衣服讓自己的一雙黑手白凈起來,這是他們這群車床廠工人的固定儀式。
洗過衣服,大狗坐在門前的小凳子上端詳著雙手,大手經(jīng)過水的浸泡和衣服的摩擦,溝壑中的油污蕩然無存,頗有點細膩白嫩的意思,大狗很是滿意。
大狗從兜時掏出一張手機卡把玩著,眼睛盯著門前的車站。手機卡是大狗新辦的,沒有月租的那種,大狗坐在這兒,是在等待能插這張卡的手機回來。那部手機是他們幾個工友集資買的,平時不怎么用,只在回家的時候輪換著拿。
手機被柱子帶走了,說好今天下午回來,但星星都爬滿了夜空,也不見柱子的影子。千萬別誤了我明天回家,大狗祈禱著。明天是娘的六十六歲生日,可耽誤不得。
離家快半年了,大狗歸心似箭。還好,柱子在第二天一早回了宿舍。拿到手機后,大狗急急地奔向火車站。
坐了兩個半小時的火車,大狗回到了家鄉(xiāng)的縣城。大狗掏出手機給一位司機朋友打電話,“我是大狗,送我回趟農(nóng)村,老規(guī)矩?!?/p>
出租車很快來了,大狗先支付了車費,然后把車頂?shù)某鲎鈽酥拘断聛?。司機有點擔心,大狗說:“要真被罰了,錢我出。”大狗先去了學校,將讀高三的兒子接了。大狗媳婦先前打過電話,告訴大狗這次就別讓孩子回家了,孩子功課緊。半天光景就能耽誤了學業(yè)?大狗才不那么想,讓孩子懂得孝順比什么都重要。
百十里的公路,幾句閑扯就到了。遠遠地就看到在大門前張望的娘了。娘的腰板拔得挺直,頭上的銀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娘的笑,娘的目光,都是那樣的詳和。
車停下來,司機很配合,也不用大狗搭手,把東西都搬進了屋里,水也沒喝一口,就說:“頭兒,我先回去了。啥時候來接您?”大狗說:“等我電話。”然后揮了揮手。
院子里早已飄散著濃濃的肉香,很有幾分節(jié)日的味道。進了院子,大狗開始大聲地用手機打電話,邀請那些還沒到的親屬過來吃飯。
祝壽的親人坐滿了三張大大的桌子,豐盛的菜肴將桌面摞得滿滿的。三姨說,“俺姐命好,有大狗這又孝順又能干的兒子,享福!”娘聽著就呵呵地樂,臉上洋溢著紅光。
娘高興,大狗就高興。大狗酒量有限,但大狗喝得很豪爽很暢快。酒宴盡歡而散。大狗把兒子攆上了回城的公共汽車,然后倒頭便睡,呼嚕打得震山響。
傍黑的時候,媳婦推醒大狗,端來一碗晾好的姜湯。大狗咕咚咕咚灌下姜湯,吧嗒吧嗒滋味,知道這湯是娘做的。
吃過晚飯,大狗打發(fā)媳婦把自己帶回的禮物給親友送去,然后去了娘的房間。
大狗脫鞋上炕,像娘一樣盤著腿坐著,開始給娘講自己在外面的事情。當然大都是虛構的,但大狗很有底氣。大狗將手放在娘的手里說,“娘,您瞧我這手,哪受過苦?”娘摩挲著大狗白凈的手說,“狗兒,你在外面不吃苦,娘就放心啦。娘現(xiàn)在身子骨硬著呢,不用瞎惦記?!?/p>
媳婦開門的聲響傳來。娘說,我有點困了,你回屋吧。
大狗知道娘是讓自己多陪陪媳婦。
大狗倚在床頭,點燃一支煙。媳婦將頭枕在大狗的臂彎里,說:“娘這幾天感冒了,吃藥也沒個效果,正在打吊瓶呢?!贝蠊氛f,“不對啊,我留意了,娘的房間里連個藥瓶也沒有?!毕眿D說:“娘知道你要回來,早把藥藏起來了,吊瓶也停了?!?/p>
娘的性格大狗知道,娘這是怕他擔心。他不走,娘這吊瓶是不能打了。大狗沉默了。
媳婦的臉貼上大狗的胸膛,手指在大狗的肌膚上反復摩挲。媳婦說,“你不說話,我也知道你的心思,你是不是想明天一早就走?走吧,放心,家里有我,我會照顧好娘的?!?/p>
大狗說,“有你在,我一百個放心?!?/p>
大狗欠起身子把手機拿了過來。大狗對著手機說,“哥們,明天一早來接我?!彼緳C說,“你不是想在家多住幾天嗎?”大狗說,“不住了,單位那邊我不放心?!?/p>
合上手機,大狗使勁兒在自己的眼睛上抹了一把,然后把濕漉的手掌貼在媳婦的臉上,再次將媳婦的臉摟向胸口,摟向那個牙印,那個媳婦剛剛咬過的牙印。
作者簡介:
金文吉,遼寧作協(xié)會員。作品散見于《讀者》、《青年文摘》等期刊,有作品入選語文教材和年選系列。
責任編輯 阿 梅Κオオオオお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