稅曉潔

沐撫，沐浴在青山綠水的撫慰中

出恩施城時，也還沒指望不遠處真能有什么奇景，只是多年來喜歡沿江行走。在車站翻地圖，見清江邊有個地方名叫“沐撫”，似頗有趣，便買票上車。沒想到，此后的一切真有些出乎意料，促使我開始重新審視這片神農架與烏龍山之間的蒼山重水。甚至，還部分改變了我以往游歷生活中偏高喜遠的舊習。

恩施位于湖北省西部的重重大山深處，是鄂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首府。從中國地圖上看，地處華中，不算偏遠。但目前從地面進入，卻還并非易事。正如歌中所唱“這里的山路十八彎，這里的水路九連環(huán)?！贝笊娇偸沁B綿不斷，甚至到惱人的程度。我從奉節(jié)進入，180千米的路途，也足足折騰了大半天。

位于大三峽和張家界兩大火熱旅游圈之間的這個“冷僻之地”，雖然有人稱其為“神秘地理單元”、“沉睡的歷史冰箱”，傳統(tǒng)文化上也恰在荊楚和巴蜀兩大古文化圈之間，但以我最初進入時的懶洋洋心態(tài)，一路上透過車窗來看，除了山高水險，直觀感受其實也和南中國大多數(shù)地方所見差不多。直到后來我?guī)缀踝吡硕跷髦莸拿總€縣，才在不知不覺中開始調整自己的目光，開始有一種進入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迷宮的感覺。覺得自己觸摸到了一種堅強與失落，開始感覺到了一點一種流淌在血脈里的，被我這個漢人一直忽視的美。雖然，一切仍舊是那么朦朦朧朧，殘缺不堪。但就在不經意間，也許就在說不清什么時候驀然回首的一瞬，也許就在你正垂頭喪氣中，這些感覺就會猛地跳出來那么一下子。

從恩施坐上去沐撫的班車沿江上行那天，老天正如斯時我的心情一樣五心不定，時晴時雨。出城不久，鄉(xiāng)間公路正如地圖上一樣，揚著滿天灰塵緊貼清江。清江是長江中游湖北省境內僅次于漢江的第二大支流，于枝城注入長江，全長423千米，號稱“八百里清江，八百里畫廊”，是土家民族的母親河?！端涀ⅰ吩疲骸八逭帐桑稚呈?，蜀人見其澄清，因名清江?！边@時的清江，卻并沒有想象中浩浩蕩蕩。水實在太小，灰蒙蒙的背景中，看成一條小溪也不為過。

車子在低矮的丘陵間越爬越高，山也越來越大，景色卻是有些單調，人不由恍然進入半夢半醒狀態(tài)，眼睛半睜半閉打瞌睡，直到車窗外江邊一巨大石壁陡然撲入眼簾。

那巨大的石壁直直站立著，竟然大到成為一面山。這時，車子進了一小村莊，為了記住位置，便尋找地名標識，竟然叫——“馬者”。這可以說是我在內地見過的最怪的地名了。不僅怪，還令人浮想聯(lián)翩。我甚至不忍心去打聽這個地名的來由，留個謎吧。繼續(xù)前進，天氣時好時壞，公路兩邊出現(xiàn)更多陡立的高聳石壁，車子慢慢開進了一個真正的峽谷，清江這時卻跑到峽谷底部去了，成為一絲細線。

峽谷開開合合，寬處有幾千米，鋪滿層層梯田，陽光射出云彩時，就像一面面鏡子，令人想起著名的云南元陽。梯田中散布點點農家，裊裊炊煙升向頭頂大得讓人目眩的絕壁，輕輕融入天際，一會兒，峽谷又變窄，也就幾十米的樣子，這是氣度不亞于長江三峽的最險處。同車的當?shù)厝丝次覀冏炖飮K嘖嘖直喊驚奇，有些不以為然，說這些都不算什么，再往前到沐撫，還有更大更絕的，那里才好看。他們說，沐撫有四大絕壁：東面是大巖龕，南邊為大河碥，西面有前山石壁，北邊是后山石壁。

往前，景色更絕。有人驚嘆“即使走馬觀花也令人如癡如醉”，說沐撫可與美國科羅拉多大峽谷媲美，也有人將大峽谷的特色概括為：一段地縫，兩條河流，三大板塊，四大神奇，五大特色等等，不一而足。當?shù)厝朔Q，每當雨過天晴，由于清江的凝聚，大峽谷升起的云海像一條騰飛的巨龍，蜿蜒曲折，延綿百里，形態(tài)豐潤，美不勝收。在沐撫大峽谷不僅有其它地區(qū)多見的單面絕壁、雙面絕壁，還有四面絕壁凌空者，四面絕壁落陷者，這種多面絕壁在全世界也不多見。一般認為，喀斯特地貌有絕壁者無峰叢，有峰叢者無絕壁，而這里不僅兼而有之，而且面積廣大，視覺雄奇。這種絕壁與峰叢并存的巖溶奇觀，在我國西南巖溶發(fā)育的地區(qū)十分罕見。難以計數(shù)的天生橋、洞穴群落是大峽谷中又一特色，已發(fā)現(xiàn)大小洞穴200余個，甚至相鄰兩洞，也有一洞出熱風，一洞出冷的奇觀，還未完全揭開神秘面紗的數(shù)千米或者數(shù)十千米的地縫，怪石遍布，五彩斑斕，生態(tài)良好，令人震撼而神十臺。在沐撫大峽谷，目前已發(fā)現(xiàn)的地下暗河長度超過50千米，世所罕見。據(jù)稱在暗河之上，還有豎井108口，

每逢冬季就如同古代長城之上升起的狼煙。

斯時驟雨時歇時停，一切都像剛被刷洗過一樣，色彩飽和分明，眼前的景色讓人一會想起華山，一會兒又想起黃山。驚嘆中一直忙著拍照，同行者突然說：沐撫這個名字，大概就是沐浴在青山綠水的撫慰中的意思吧。覺得甚妙，便也懶得再去打聽這地名的究竟。

在大大小小的絕壁掩映中，過木貢村、高臺村，到達沐撫小鎮(zhèn)時已近黃昏，急急趕到鎮(zhèn)子邊去看最近的一個巨大而筆直的石壁。只見夕陽下，云影正在高聳陡直的絕壁上面明明滅滅，閃為暗暗。石壁下的田野里，一個老頭拄著拐杖定定站著，目光投向遠方。一會兒，一個背草的孩子走了過來，一老一少慢慢遠去。我竟有些莫名惆悵，又有點激動，覺得自己實在是個游手好閑的人。

我驚異于石壁的如此筆直，如此高大，手中的相機有點不知所措，很難找到合適的參照物，照片很難表現(xiàn)如此氣勢逼人的山崖，索性就不拍了，讓眼睛好好享受吧。

最長暗河與最大地縫

到達沐撫小鎮(zhèn)，我的第一感受是想起陶淵明的《桃花源記》。晚上投宿私人小店，每床5元，單間10元，吃飯也很便宜，雞蛋面3元，3菜一湯不過20元。店老板對于家鄉(xiāng)的自我評價是：景色好，人很善，茶葉很便宜。這話聽來暖洋洋的。

第二天早早起床，沿著公路走了一天，很清爽，也很累。除了驚嘆，找不到言語，雄壯、巍峨之類的形容詞，堆在一起也不覺貼切。周遭的一切，與圖片上見過的美國科羅拉多大峽谷，與親見的藏東南雅魯藏布大峽谷，都很不同，很獨特的一種感覺。

跑了一天下來，我放棄了上到沐撫周圍某一石壁頂端好好看看的念想。此行只能走馬觀花了。道理很簡單，風景之大顯出人之渺小，要想把隨便某處石壁或者石峰看個究竟，沒有大把的時間都是不現(xiàn)實的。想要深入任何一座巨壁，都需充足準備，都是一場探險，而我早已厭倦無畏的冒險，半途而廢的事情又沒有興趣，只有留待以后了。

沐撫大峽谷有異于其他著名峽谷的不同之處還在于其罕見的豐富立體性：在目力所及的巨大石壁后面，在山巒疊嶂間，在我們看不到的很多巖溶干谷底部，還有很多溶洼漏斗，漏斗下面接著是落水洞，而落水洞里面，又與神秘的暗河相連，構成了一個迷宮般的世界。

這里的地下，遠比地面水系更為復雜，擁有世界首屈一指的暗河體系。據(jù)《長江志》載，目前清江流域已知的暗河有87條，其中河長大于2千米的就有58條。在沐撫大峽谷有這樣的暗河幾許，目前恐怕還無人知曉。這個沐撫大峽谷到底有多大，也尚無權威說法。據(jù)當?shù)夭煌耆y(tǒng)計，在沐撫大小龍門6平方千米的

范圍內，就有200米以上的獨立山峰30余座，堪稱世之奇觀。還有數(shù)不清的大大小小的溶洞，至少數(shù)以百計，一說起來，當?shù)厝四芙o你講到你腦子混亂。

不久前，在此發(fā)現(xiàn)了一條50千米的地下暗河，一個世界之最因之改變，同時發(fā)現(xiàn)的一條地縫，也被稱為世界之最。

要說清楚這些，必須先來看看長江三峽邊著名的奉節(jié)天坑地縫。

沿著云龍河往北走21千米是恩施板橋鄉(xiāng)，再東北二三十千米，就是重慶奉節(jié)縣的小寨天坑與地縫。經比較研究，奉節(jié)小寨天坑是世界上已發(fā)現(xiàn)容積最大的漏斗，被譽為“天下第一坑”。奉節(jié)地縫目前已探明的長度約14千米，是中國最長地縫?，F(xiàn)在，這個曾經的中國之最，可能也要在沐撫大峽谷改寫，并引發(fā)場爭論。

天坑是當?shù)厝藢λ固厝芡萋┒返乃追Q，指的是幾座山峰間凹下去的一個橢圓形大漏斗。我專程去看了這個“天下第一坑”，站在坑口往下看，只見一削千丈的絕壁直插地下，深不見底，令人目眩。據(jù)測量，坑口直徑626米，垂直高度666.2米，坑底最大直徑522米，總容積為1.19億立方米，相當于5個中型水庫，其深度和容積均居世界同類喀斯特巖溶漏斗的首位。據(jù)當?shù)乩先酥v，在兵荒馬亂的年代，山民常遭土匪騷擾。一旦聞訊，大家便吹竹筒為號，帶著干糧，扶老攜幼到天坑躲藏，十天半月也安然無恙。天坑成為老百姓逃難藏身的寨堡，小寨的名稱由此得來。近幾年，為方便上下，修筑了2000多級臺階，一直從坑口到坑底，從高處看蜿蜒如蛇，本人跑步來回，上下一趟天坑，用了二個半小時。

小寨天坑底部激流洶涌，當?shù)厝嗣裆踔晾锰炜拥撞康陌岛铀?，建設了一個小寨電站。天坑底部潛藏的暗河水道，水流都來自哪里?最終流向何處?至今尚是待解之謎。奉節(jié)地縫與天坑緊鄰，相距也就幾千米的樣子，目前探明的長度約14千米，分上、下兩段。上段從興隆場大象山至遲谷槽，長約8千米，為隱伏于地下的暗縫。由興隆場大象山天井峽能進入縫底，通行長度為3.5千米，縫深80～200米，底寬3-30米。我去里面走了大約兩個小時，是典型的“一線天”峽谷景觀。沿著礫石滿地的縫底往前，愈走，縫愈狹窄，兩壁陡峭如刀切，有的地方，逼仄如巷，兩人不能并行。走著走著，積水過膝蓋，無法通行，抱憾退出。

奉節(jié)地縫中的地下河流是否與世界上最大的漏斗小寨天坑相通?小寨天坑底部的河流是否與長江相通?多年來，中外多支探險隊數(shù)次探索，仍沒有確切答案。

有些出人意料的是，在奉節(jié)與恩施的邊界線上，在另一個萬向，在沐撫大峽谷的上段，探險隊發(fā)現(xiàn)了目前已知的世界最長的暗河。

多年來，對于發(fā)源于奉節(jié)興隆天坑不遠處的流料河，從重慶龍橋潛入地下后，人們只知其入口而不知其出口，暗河的長度一直無法確定。直到2004年7月29日，中法探險隊第5次來到這里，通過12天的艱苦探險，在暗河入口處投放顏料，運用GPS衛(wèi)星定位儀和示蹤試驗，終于在湖北恩施的板橋地區(qū)發(fā)現(xiàn)了暗河出口，從而準確地測出暗河長50千米，龍橋暗河由此成為迄今為止地球上發(fā)現(xiàn)的最長暗河。

這次探險，確認了龍橋暗河從重慶龍橋潛入地下后，在湖北板橋鎮(zhèn)大木村屯渝公路邊流出地面，出口距板橋集鎮(zhèn)9千米。公路橋正從洞口經過，撲在橋欄邊即能看到平靜的洞口和綠得發(fā)亮的水面，上面是明晃晃的石壁。這是條典型而復雜多變的完整暗河系統(tǒng)，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它竟然是一條穿越長江、清江流域間的分水嶺的超過常識的地下暗河，入口屬分水嶺北坡，按常理說地下水和地表水應該往北面的天坑地縫和長江方向流，但龍橋暗河卻執(zhí)拗地向南切穿高達2000米的分水嶺主脈，在板橋境內流入沐撫大峽谷，形成了清江支流云龍河。

在中法探險隊尋找暗河出口的過程中，在板橋境內還發(fā)現(xiàn)一條巨大的地縫，其地勢極其險要，兩邊的懸崖峭壁猶如刀砍斧削，白色的巖石裸露在外，蔚為壯觀。經探險隊初步測量，這條大地縫最深處約2300米，比美國科羅拉多大峽谷(深2133米)還要深。地縫全長20千米，沿途分布十多處大小瀑布，美景宜人。

這條云龍河地縫，被認為是因沐撫大峽谷上段云龍河切割而成。一般的地縫是下窄上寬，有的是上窄下寬，而像云龍河地縫上下垂直基本一致斷面呈“U”字形的地縫極為罕見，目前世界上只發(fā)現(xiàn)羅馬尼亞有類似的地縫，所以它的稀缺性、獨特性可見一斑。

消息一經媒體報道，立刻引起了世界洞穴研究者的關注，也引發(fā)了關于世界最長地縫在奉節(jié)還是在湖北的爭論。

從目前可知的數(shù)據(jù)來看，有關云龍地縫的長度，有20千米之說，也還有7.5千米之說。究竟如何，只能期待更進一步的探索。

還有學者認為，古長江極有可能走過現(xiàn)在的清江，遠古的清江峽谷，曾是長江主河道，路線就是從現(xiàn)在長江的大溪鎮(zhèn)一帶，溢流進入沐撫。這些暗河，這些地縫、這些巨洞，是否就是當時的江流通道的遺存?

隨著近些年的旅游開發(fā)熱潮，有人在沐撫大峽谷不僅發(fā)現(xiàn)了一柱擎天的陽元峰，還發(fā)現(xiàn)了陰元谷，具體位置就在中法聯(lián)合考察隊發(fā)現(xiàn)的世界上最長的地縫——云龍河地縫一帶。

坡降超過虎跳峽的地下河流

沐撫每逢農歷三、六、九趕場。在一個趕場天，我隨散集的人們下到清江邊，從一個電站附近的一個渡口過江，趕往清江更上游。

過江就屬于利川市的地盤了。只有趕場天，這條路才有船有車。在這里，我沿江行走的怪癖在此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找不到江了，整整一條清江，不見了。

清江在這里鉆到地底下去了，成為一條地下暗河。

較長的一段伏流暗河，正是曾為世界最長洞穴的騰龍洞之一部分。

當我們從公路繞行到達利川市郊的騰龍洞時，只能說嘆為觀止。騰龍洞分為水洞和旱洞兩個部分。水洞名落水洞，清江至此跌落形成“臥龍吞江”瀑布，落差20余米，吼聲如雷，氣勢磅礴，潛入地下成伏流。洞口高20米，寬10米，其中有3千米可乘船漫游。有天窗18個，地下湖泊4處，一般寬40米，長數(shù)百米，水深5至18米不等，瀑布5處。水洞中的鐘乳石，玲瓏剔透，形態(tài)萬千，水聲時如蛟龍咆哮，聽之驚心動魄，時如深夜鳴琴，令人心曠神怡。

騰龍洞中的清江是個什么樣子?誰也看不見，誰也不知道。查看數(shù)據(jù)，卻是令人浮想聯(lián)翩?！@竟然是一段坡降超過虎跳峽的地下暗河。

此洞中，清江平均坡降竟然超過虎跳峽，這洞中有著怎樣的驚濤駭浪?真是不可思議。而出黑洞后至車壩這一江段，也就是沐撫大峽谷的核心地段，也是堪與長江虎跳峽媲美的峽谷。

早洞曾是中國最大的溶洞。剛進去的時候，我甚至感到恐慌。洞口高74米，寬可容10輛多卡車并駕齊驅。目前探明的洞穴總長度59.8千米，經初步計算，騰龍洞洞穴容積接近4000萬立方米。經過測量并與中國及世界其它地區(qū)大洞穴的數(shù)據(jù)比較發(fā)現(xiàn)，騰龍洞洞口至4000米洞道的面積23萬平方米，容積1575萬立方米，曾是有相應數(shù)據(jù)公布的洞穴中，單位面積或者單位長度內世界上最大的洞穴通道。

前些年，騰龍洞是中國最長的洞穴。和很多事情一樣，中國人的地理之最，每每被外國人所改寫。現(xiàn)在所知的中國最長洞穴，為貴州綏陽雙河洞，長85.3千米，法國人探明。下一個會是誰?沒有人能知道，中國洞穴數(shù)以萬計，目前搞清楚的也不過幾百個。

沐撫大峽谷與騰龍洞間，只有幾十千米，目前正在修建一座大橋，二者不久就將連成一片。

大峽谷的土家人

沐撫小鎮(zhèn)旁，通往清江邊的路邊田野，一座牌坊狀的大墓碑吸引了我的注意，總讓我想起清江源頭不遠處的魚木寨。魚木寨給我震撼的正是眾多這般模樣的超級大墓碑?？傁肫鹫T口遇見的那個一直陪伴著我們的小男孩。我拍照的時候，他就在旁邊靜靜等待，一言不發(fā)。拍完了，問他哪里還有這些老東西，他就蹦蹦跳跳頭前繼續(xù)帶路。總是一問一答，不問，就沒有多余的話，臉上浸著一種熟悉的羞澀和坦然。當陽光漸漸不再灼熱時，我們在一個叫六吉堂前的水池旁坐下休息。六吉堂是個破敗不堪的四合院，現(xiàn)在是村小學，倒也算是延續(xù)了庭前先人們《南洋柴夫子訓子格言》時代的夢想。因為條件限制，現(xiàn)在這里只有一二年級幾個學生。那個小男孩已經大了，上學要到大興去，每天都是早出晚歸。這段路，我們來時走了兩個小時，他每天都要往返。上到中學，那就要到家鄉(xiāng)幾十里外的地方了。

沐撫之行，好奇心驅使，我還是去打聽了那些奇怪的地名。關于那個叫“馬者”的村莊，土家語“者”是放牧的意思，馬者即牧馬的河。途中經過的一個叫“木貢”的村子，也是大有來頭，傳說這里曾居住過一個古老的神秘民族，清王朝“改土歸流”對之行不通，朝廷不得不在不遠處的馬者設縣丞署對其轄制，繼續(xù)實行羈縻政策，詔令它進貢大米，皇帝則回贈禮品，于是便有了木貢的稱呼。至于這究竟是一個什么民族，至今仍無定論。另外，關于“沐撫”的真正含義，傳說就是前面所說這個神秘民族被清王朝征服以后新建的集市，取名沐撫即是受到皇恩沐浴與撫慰的意思。

沐撫集鎮(zhèn)當?shù)匾菜追Q“狗子場”，有人從民族學的角度分析，認為更早的時候應該是以狗為圖騰的民族所建。在我國各民族中，以狗為圖騰的首推瑤族?，F(xiàn)代瑤族主要居住在貴州，湖南等地，古代則廣泛居于包括恩施在內的武陵山區(qū)。那么，曾以木貢為活動中心的神秘民族，除了有可能是尚未被其他民族同化的巴人后裔，自然也有可能與以狗為圖騰的瑤族有關。

那么，沐撫大峽谷之中和周圍居民，究竟是些什么人?是些什么人的后代?一般的解釋是土家族和漢族。但，這就是全部么?廣義上，清江兩岸這片廣袤的大山，早被認為是中國中部的一個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是“土家族”的發(fā)源地和聚居區(qū)，但這一趟之后，我總會沒來由地想起漢族的“客家人”?！巴良摇迸c“客家”，這兩個詞又有什么關系呢?土家族地處“中國之中”，這個古老民族的來龍去脈，卻早已失落。目前，對于這個神秘世界，這個相對完整的歷史地理單元，人們卻所知甚少，至今無人能寫出一個能得到公認的“土家族簡介”，很多學者，只好遺憾地稱之為“歷史冰箱”。

離開鄂西前，我專門去清江下游拜謁了巴人祖先廩君誕生地——武落鐘離山。從宜昌屬縣長陽縣城邊的隔河巖大壩乘船，30千米水路一小時就到。四面環(huán)水，山雖不高卻極陡險，朝拜者正絡繹不絕。依次看了山上的赤穴、黑穴、向王廟、德濟亭、石神臺、盔頭巖等祭祖景點。

站在武落鐘離山頂土家人膜拜的向王廟邊，遙想清江上游的沐撫大峽谷，遙想那里純樸善良的人們，我比來時有了更多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