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 村
韓立煒每天晚上除了看新聞,一般不開電視機,怕影響兒子韓旭學習。但又不能和妻子默默枯坐,像啞巴一般,便隔一段時間從廢品收購站買一些舊雜志回來看看。家里就兩間房,六平方米飯廳,已經(jīng)上高一的兒子還和奶奶住一間臥室,奶奶年老多病,睡得早,韓旭晚上都把父母的臥室當書房,以免耽誤奶奶休息,這是父母的主意,兒子開始并不樂意。
這天晚上做完功課,韓旭提著書包站在父親跟前說,我們校隊要和一中搞籃球賽,學校要求學生自己出一半錢買運動服。父親放下手中的雜志問,得多少?兩百。兒子話音剛落,父親驚叫般道,咋這么貴?兒子說,李寧牌的。父親抱怨道,這學校也真是的,干嘛非挑名牌。兒子不悅地說,學校的面子么,總不能穿得像叫花子似的。父親說,等你媽回來吧,我身上沒那么多。兒子嘟囔道,一個大男人,口袋里連幾百元都掏不出,算什么。父親被兒子的話刺了一下,像挨黃蜂蟄一般熱辣辣地疼。他忍著沒有發(fā)火,抱怨道,你媽咋到這會還沒回家?一個月掙幾百元,還三天兩頭加班。兒子硬邦邦頂父親一句,能怨媽媽嗎,您要是能耐大,媽媽也用不著這樣辛苦。說完轉身回自己的臥室,把父親噎得臉青臉綠。韓立煒感到幾分心寒:兒子已經(jīng)十六啦,還如此不知分寸,看來平時只顧著他的學業(yè)和吃吃喝喝不行啊,抽空得多找兒子聊聊。
將近十二點,妻子陶菲才踉踉蹌蹌回家,面紅耳赤,滿嘴酒氣。韓立煒扶妻子到臥室躺下,泡熱毛巾替她焐臉,輕聲責備道,跑哪喝成這樣,不會喝逞什么能!妻子解釋說,來客戶了,老總讓我們陪客。韓立煒說,你一個出納員——話還沒說完,妻子哇哇吐了起來,床上、地下和丈夫身上一派狼藉。韓立煒清理半天才理出頭緒,他沒有再責備妻子,替她換了睡衣,喂她喝半杯溫開水,陪在妻子床邊直到她呼呼入睡。韓立煒洗好妻子換下的臟衣服已經(jīng)深夜一點多,他悄悄在妻子身邊躺下,竟毫無睡意,有意無意想起這半年來妻子對他和這個家似乎有了一些變化。他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但還是能感覺得到:妻子變得粗魯了,動不動就發(fā)火,說話刻薄,總想找茬和他吵架。他和妻子性生活很節(jié)制,一般一周親昵一回,雙方配合默契,淋漓盡致,十分愉悅。但這幾個月,妻子似乎沒了興趣,要么說,今天有些不舒服,改天吧。要么被動接受,完全沒了以往的激情與纏綿,這讓他覺得不盡興。他懷疑妻子患性冷淡的毛病,建議她上醫(yī)院看看。妻子冷冷道,少做幾回能掉你身上二兩肉?有那精力不如多找點事做多掙些錢。他們家雖說擁擠,也沒有幾件像樣的擺設,但妻子愛干凈,講究條理,再忙也擠時間打理得清清爽爽,有條有理,讓人一進家就感到舒服、溫馨。妻子現(xiàn)在對家的要求變得隨便起來,亂得實在看不過去才三下五除二整理一陣,或支使丈夫一起做,也不像過去那樣嫌他這里搞不干凈,那里擺得不好。雙休日不是加班,就是同學邀打牌、爬山,似乎怕在家里多待一會。
與陶菲結婚十六七年,夫妻間總免不了一些磕磕碰碰,但韓立煒從沒有對妻子粗聲惡氣過,他深愛妻子,妻子過去也愛他,為他付出太多太多,盡管已是夫妻,韓立煒認為也應該長存感恩之心。對妻子的變化他盡量忍耐、遷就,盡量維護家庭的和睦。倒是母親看不過去,有一天問兒子,你和陶菲是不是鬧不愉快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對不起她的事啦?韓立煒安慰母親,沒有呀,她剛換了工作單位,人生地不熟,壓力大,心理煩躁這很正常,過一陣子就好了,您別往心里去。母親唉了一聲,搖搖頭。
第二天,兒子吃早飯時妻子才起床。韓立煒體貼道,不舒服就多躺會兒吧。要不,打電話請個假?妻子沒吭聲。韓旭說,媽,學校讓交兩百元買運動服。妻子生硬地回了一句,找你爸。韓立煒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管錢。妻子的話便機關槍般一梭子掃過來,你有多少錢讓我管?一個月千把塊,水電煤氣電話電視柴米油鹽,老的看病小的讀書——兒子一聽這話也火了,嚷什么嚷,大不了不讀書,我出去打工,自己能養(yǎng)活自己。奶奶忙出來打圓場,不能這樣對長輩說話!前幾天你姑姑給奶奶寄來兩百元零花錢,我還沒動,你拿著吧。陶菲這才說,哪能動您的零花錢呀,過幾天發(fā)工資再還您。奶奶忙說,一家人還分什么你呀我呀,我這把老骨頭連累你們還少嗎?這一大家子老的小的,也真難為你這當家的啊。
兒子走后,夫妻倆也各自吃了去上班。廠里讓韓立煒上午到社保公司辦事,辦完公事,他順路去了人力資源交流中心。半個月前他去登記想找一份晚上加班的工作,想問問有沒有眉目。他直接找到副主任老李。老李和他是高中同學。韓立煒考上名牌大學,畢業(yè)后進工廠,如今工廠倒閉,連他這個黨委書記也買斷工齡下崗,如今在民企當雇員,工資只有老李的三分之一,還時刻擔心被炒魷魚。老李高考名落孫山,進機關當打字員,后來上電大拿文憑轉了干,然后一級級往上走,如今旱澇保收,幸福得像花兒一樣。人比人氣死人呢。老李說,有一份夜間值班的工作,每天12元,錢少時間長,從11點到第二天9點,我正想打電話問問你干不干。韓立煒說,錢少倒不在乎,問題是我每天7點50分上班,時間有沖突。您幫我再關注一下別的。老李說,你放心,我一定放在心上。說著從抽屜里摸出一條煙,用報紙裹好,塞給他說,拿回去抽吧,吸煙有害健康,咱們老同學有難同當吧。韓立煒道,我下決心戒了。我們這種人抽不起也病不起呀。我勸你也戒了吧,你日子滋潤,好好活它120歲。老李笑道,那國家還不虧大了?社?;鸨緛砭陀腥笨谀亍@贤瑢W見面,少不了逗逗笑笑。韓立煒是那種隨遇而安的性格,生活壓力再大,也不想在精神上自己壓垮自己。
過了幾天,韓立煒聽人閑聊得知飼料交易城需要夜間搬運工。吃過晚飯,他騎單車去看看情況,果然需要人,便留下來卸車。每包飼料50公斤,從車上扛到店面倒不算遠,但要爬高堆垛,干起來相當吃力,一車8噸共160包,4個人每人40包,卸下來累得腿打戰(zhàn),肩膀麻木,直不起腰,回家時幾乎連單車也蹬不動。畢竟年近50,又長期從事腦力勞動,體能不支。想到每天卸一車能掙二十元,第二天晚上盡管腰腿還有點不聽使喚,咬咬牙又堅持去。一車貨卸不到一半,韓立煒便覺得腰部有些吃不住勁,雙腿沉甸甸邁不動,跟在他后頭的工友老張見狀勸說道,老韓,你不是干這種粗重活的料,別硬撐著,累壞了身子骨,你白天咋上班?韓立煒心想老張說得在理,力不從心硬撐不得,也影響別人的進度??竿赀@包便披上外衣說,只好辛苦各位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老張追上來塞給他20元錢。韓立煒不收說,活還差一大半呢。老張說,唉,都是下崗兄弟,哪能計較那么清楚。堅持把錢塞進韓立煒的衣袋。韓立煒不禁心頭一熱。
周末晚上,同學老吳在體育中心附近的福華大酒店辦女兒結婚喜筵。宴畢,韓立煒趁機去體育中心轉轉。體育中心落成一年多了,韓立煒還沒來看過。廣場挺大,也很熱鬧,賣冷飲的、炸臭豆腐的、賣燒烤、麻辣燙的,人流熙熙攘攘。突然有人喊了聲韓書記,聲音很熟,一看是原先廠里一車間的王主任。韓立煒上前說,老王你啥時候學了這手藝?燒烤、麻辣燙、炒栗子挺齊全的,生意不錯嘛。老王一邊忙活,一邊搭話,平時不怎樣,周末一個人還有點應付不過來。韓立煒脫口說,我每天晚上閑著沒事,幫你打個下手吧。老王說,你要不嫌掉價,我求之不得呢,正想找個人幫忙,再做做炒冰、榨果汁什么的。韓立煒說,那就說定了,我還真想找份夜工呢。于是便留下來邊干邊學。老王白天采購、備料,晚上韓立煒過來幫忙,干到夜里1點鐘左右,每個月分得七八百元,韓立煒覺得心滿意足,不覺得太辛苦。
那幾天刮臺風下暴雨,老王生意暫歇。陶菲也不便外出。待兒子睡下,韓立煒夫妻倆也上床休息。已經(jīng)近一個月沒有和妻子親昵了,韓立煒躺在妻子身邊,聞著妻子的體香不免有些沖動起來,摟住妻子在她胸部、下身不停地愛撫,妻子抓住他的手說,立煒,我、我不能再瞞你,我現(xiàn)在對你已經(jīng)不清白了,一個月前我跟趙老板好上了,我們離了吧。一聽這話,韓立煒猶如挨了當頭一棒,半天才回過神,抽了妻子一巴掌憤憤道,你怎能做這種事情,你你——妻子說,我對不起你,任你打任你罵也是該的,你出出氣,別悶在心里。妻子這樣說反倒讓韓立煒不忍心再出手。冷靜考慮一陣說,人難免犯錯,為了孩子和這個家,你們堅決了斷,我不再計較。妻子說,走到這一步我也是反復考慮過的,你是個好丈夫,但窮日子我實在過怕了,39歲的女人偶然碰上一次機遇,不容易,我不想錯過,我們還是離了吧。韓立煒婉勸說,這么些年你都熬過來了,現(xiàn)在我又多了份收入,日子會慢慢好起來的。妻子說,趙老板有上億資產(chǎn),他答應過,只要我同意跟他,孩子和你母親的一切費用他負責,將來可以送兒子出國留學。他怕我信不過,承諾先打50萬到你的戶頭上。兒子愿意跟我過去也行。韓立煒說,我再窮也不至于沒臉皮到拿他這種錢。我提醒你認真考慮清楚,別讓花言巧語迷了心竅,到頭來吃虧受苦就后悔不及啦。妻子說,趙老板不是那種下三濫,他老婆去世七八年,一直獨身,廠里如花似玉的女孩子成群,沒聽說他花心的傳聞。他說我像他已故的妻子,從相貌、氣質到性格,活脫脫一個模子出來似的,于是變著法子黏住我。我決心已下,生米作成熟飯,希望你成全我,原諒我吧。韓立煒不吭聲,許久才說,人各有志,不能強求,既然你去心已定,我答應離,但這么大的事,我先跟兒子談一談,總得讓他有個心理準備吧。兩人一夜未眠。
韓立煒的母親哮喘病復發(fā),又進醫(yī)院住了一星期。出院后,老人家硬吵著要回農(nóng)村老家看看小兒子和女兒,住上一段日子。她說自己來日不多,夜里老夢見鄉(xiāng)下的兒女。韓立煒說,媽,您身子骨還硬朗,咋老胡思亂想?老人家說,我有預感,上個月我竟突然夢見你那死鬼父親站在床前對我說,他孤零零一個人在地下又冷又寂寞,老頭子要我給他做伴哩。韓立煒又勸母親道,您想念立業(yè)和立芬,我可以打電話讓他們來看望您,不必費神一路顛簸。老人家說,你這沒有住的地方,住旅館多花錢,再說我也想多住些日子。韓立煒犟不過母親,只好請兩天假護送她。老人家臨行前把兒子和媳婦叫到跟前,她用干枯的雙手緊緊拉著陶菲的手,反復交代:你們兩口子要恩恩愛愛過日子,兩口子有啥怨氣說過了就結了,旭兒都這么大了,好好歹歹半輩子也過來了。老人家似乎感覺到什么,韓立煒并沒敢對母親透露丁點信息。見老人家神情凝重得如同生離死別,韓立煒和陶菲不免心情沉重,鼻子發(fā)酸。
從鄉(xiāng)下返回那天晚上,陶菲再次向丈夫提出,媽正好回鄉(xiāng)下,我們趁機把離婚的事辦了,也免得看見老人家難過。韓立煒默默走進兒子的房間,對他說,你先放下功課,有點事和你商量,就幾分鐘。兒子沒有放下筆說,我聽著呢。韓立煒把陶菲提出離婚,準備與趙老板過的事委婉說了一遍。他擔心兒子會有過激的反應,不想兒子卻說,媽媽想過好日子的想法很正常,伏明霞那么年輕、出名,不也嫁給年紀可以當她父親的香港富豪嗎?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嘛。再說趙老板人不賴,還答應給我們50萬,您幾輩子也掙不到那么多錢。韓立煒想不到兒子小小年紀竟如此勢利,心里一陣發(fā)寒,口氣中帶著明顯不悅說,我絕對不會要這種錢的。兒子說,都什么年代啦,您還假清高。韓立煒反駁說,不是清高不清高的問題,我有自己做人處事的底線。兒子說,那我跟媽媽一塊過,也可減輕您的壓力。韓立煒近乎叫道,你想過奶奶會傷心嗎?兒子自有一套說法,我又不改姓,永遠是韓家的后人,住在哪不一樣?再說,我每周回來看奶奶和您一趟。您不屑要50萬,我要不過去,便宜了那趙老板。韓立煒無言以對,只覺悲從中來。
當天晚上寫好離婚協(xié)議,第二天上午韓立煒和陶菲便辦妥離婚手續(xù)。陶菲又跟韓立煒回到原來的家,取了幾件衣服和一些零碎用品。出門時,陶菲望了幾眼這個已經(jīng)住過十六七年的家,垂下眼簾對韓立煒說,立煒,我走了,對不起,你好好照顧自己,別再做夜工了,長期熬夜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啊。韓立煒說,你也保重,便走進臥室,沒有看著陶菲離開。韓旭暫留在家,趙老板讓他過半個月才搬過去住,因為他沒想到韓旭會跟了去,沒有為他準備臥室、床鋪、電腦、書櫥書桌等用品。
看著平時顯得擁擠的家,此刻竟空空蕩蕩、冷冷清清,韓立煒不免頓生傷感。想不到這輩子還得經(jīng)歷一回生離死別。
他與第一個妻子楊悅結婚兩年還來不及有愛情的結晶,妻子就不幸患尿毒癥,治療兩年多,耗光家里所有積蓄,欠下兩萬多元債務,妻子的生命還是沒能挽留住。彌留之際,妻子回光返照,她撫著韓立煒的手垂淚道,我們的婚姻雖然短暫,但我享受到真情真愛,我死而無憾,唯一感到遺憾的是我拖累你了,下輩子,如果真有下輩子,我再嫁給你,我用心報答你。
妻子去世兩年后,陶菲成了韓立煒的第二任愛人。當年陶菲才23歲,年輕、貌美,廠里不少未婚青年眾星捧月般圍著她轉。她母親也已替她物色到市財政局一位有高干家庭背景的副科長,但她選擇了比她大十一歲的韓立煒。父母和親朋好友無不反對,但誰也動搖不了她的決心。她有自己的理由:作為廠領導他有能力,有人格魅力,人人敬服;作為丈夫他情深意篤,人人稱道,這樣的男人令人放心,年齡、婚史、家貧,這些問題都是次要的。母親見她一意孤行,決然與她斷了往來。陶菲攜丈夫幾次登門拜望皆被拒之門外;打電話問候,岳母一聽是女兒女婿的聲音,就啪一下掛斷。陶菲為此掉過幾回淚,韓立煒對此深感內疚。韓立煒想不通,有這樣的婚姻基礎,咋頃刻間說散就散了呢?
人不能一直生活在痛苦與傷感中。韓立煒每天照常白班、夜班連軸轉,繁忙的工作往往是壞心情的緩解劑?,F(xiàn)在最讓他擔心的是如何向母親交代,他們的婚變,肯定會影響老人家的情緒。他反復考慮后,給弟弟立業(yè)打電話,偷偷告知他與陶菲離婚一事,讓弟、妹暫對母親守口如瓶,并設法留母親多住些日子,他將按時匯生活費。
與陶菲分手的第九天,韓立煒正忙著替廠長整理一份材料,突然接到公安局南城派出所打來的電話,讓他去一趟。韓立煒一再追問到底有什么事?民警只好說關于您前妻的事,想麻煩您一下。韓立煒說,有事您找她現(xiàn)在的丈夫,我們已經(jīng)離了。民警說,你們不是還有一個共同的兒子嘛,就沖這點您來一趟也應該呀,不是不得已我們也不好輕易麻煩您的。具體事電話上說不清楚,您來后便知道。韓立煒只好請假前往。到了派出所,韓立煒發(fā)現(xiàn)陶菲臉上有明顯的巴掌印和淚痕,披頭散發(fā),衣冠不整,眼睛紅紅的。所長老李把韓立煒叫到另一間辦公室,他告訴韓立煒,昨天下午,陶菲和趙老板一塊去保健中心桑拿,趙老板突發(fā)心臟病,赤身裸體而亡。趙老板的女兒在美國留學還來不及趕回來,他那些鄉(xiāng)下的弟妹、親戚趕來向陶菲興師問罪,還動手打她,說趙老板是被陶菲這個騷狐貍精害死的。我們接到鄰居報案立即趕到現(xiàn)場把她保護起來。她告訴我們,她事實上唯一的親人只有兒子韓旭,我們找您也出于無奈,她現(xiàn)在情緒很不穩(wěn)定,我們還擔心趙老板那幫親屬傷害她。基于這種考慮,您能不能不計前嫌,先帶她回家?韓立煒立即表示,我要是知道發(fā)生這種情況,不用你們說我也會這樣做的。
韓立煒轉身來到陶菲身邊說,跟我回去吧,兒子的家也是你的家。陶菲猶疑著沒有動,囁嚅道,我,我這種時候……韓立煒真誠地說,別想那么多,不說有兒子這層關系,我們曾做過十幾年夫妻,總不會分手幾天就恩斷義絕吧。他再次懇切地說,跟我回去吧。陶菲眼里懸著淚輕輕喚了聲,立煒,無奈地跟著前夫走了?;氐郊依?,韓立煒給陶菲下了碗面條,勸她趁熱吃了,他估計前妻肯定一兩餐沒吃東西。而后交代她,兒子今天半期考,我買了菜,你做幾樣可口的菜慰勞他,我手頭還有材料沒完成,現(xiàn)在得趕回廠里。中午可能遲些,你們先吃,不用等我。
中午,韓旭一回到家,陶菲便迎上去親切地說,旭兒,餓了吧,快洗手吃飯,媽給你做了紅燒排骨和老鴨冬瓜湯。不想兒子把書包往沙發(fā)上狠狠一摜,惡聲惡氣地說,你還好意思回來,我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車上、街上到處都在議論你們的事。陶菲沒想到兒子會如此罵她,怯孺、委屈地說,旭兒,媽……兒子幾乎是咆哮道,我沒有你這樣的母親,我不認得你是誰,你走吧!聽到兒子如此絕情的言語,一股凄涼、悲哀之感從陶菲心底洶涌而起,她用手掩住嘴,壓抑住哭泣聲?;氐剿c韓立煒原來的臥室,寫下幾行字,垂著淚匆匆而去??绯龃箝T的那一刻,她回頭望一眼兒子,放慢腳步,說我走了。她多希望兒子能追上來留住她,然而沒有,她等到的是絕望。
韓立煒回家時,兒子正準備上學,見陶菲不在屋里,韓立煒便問,你媽媽呢?兒子脫口就說,她還有臉回來,我把她罵跑了。你、你咋能這樣?她沒說啥嗎?韓立煒生氣地責問。兒子回答,好像在您屋里留下字條,我懶得看。韓立煒沖進臥室,打開桌上的信封,里頭有一張儲蓄卡和一頁僅寫著寥寥數(shù)語的科作業(yè)紙:立煒,我走了,別費心找我,也不可能找到我??ㄉ?0萬,密碼198951。韓立煒一眼看出密碼采用他和陶菲結婚紀念日。一種不祥的預感閃過他的腦海,他沖出臥室狠狠給正在穿鞋的兒子一巴掌,罵道,你簡直是條白眼狼!韓旭從小到大,這是第一次挨父親打。顧不上饑腸轆轆,韓立煒到處追尋陶菲,但毫無結果。無奈之下只好向派出所尋求幫助。
兩天來,韓立煒在尋找中焦急等待,在焦急等待中尋找,近乎發(fā)瘋。派出所終于打來電話:青花水庫發(fā)現(xiàn)一具女尸,速往辨認。韓立煒血涌腦門,一時仿佛失去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