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健
[摘 要] 全球化塑造了一個全新的時代背景,也給人們帶來了全新的思維視角。在這個背景下去思考人類社會究竟應當生活在一種什么性質的世界秩序之中這個重大問題,就必須實現(xiàn)思維范式和視角的轉變,即從民族主義、國家主義向世界主義的轉變。
[關鍵詞] 全球化;政治哲學;民族主義;世界主義
政治哲學是一門新興學科,從20世紀興起至今,都是從純理論角度探討政治的本質、目的和發(fā)展規(guī)律。把太多的目光停留在證明國家政治權力合法性的層面上,而對于政治哲學視界的世界制度的思考卻未能形成體系。正如中國人民大學哲學院的周濂博士所說:“在西方政治哲學的傳統(tǒng)中,政治哲學是為了‘證成國家或者‘解釋社會,它們的問題領域始終限定在民族、國家內部?!比欢F(xiàn)在,沒有任何人能夠回避全球化和世界主義的趨勢。那種“以部分支配整體,以國觀天下”的民族主義視界,再也滿足不了世界主義發(fā)展的客觀趨勢。全球化塑造了一個全新的時代背景,也給我們帶來了全新的思維視角。同時也產(chǎn)生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問題,那就是人類社會究竟應當生活在一種什么性質的世界秩序之中這個重大問題。這是當下中國政治哲學論者乃至整個世界學人所必須面對和思考的問題,如果不在這個背景下去思考,就不可能會產(chǎn)生新的宏大的思想。而要在這個背景下去思考,就必須實現(xiàn)思維范式和視角的轉變,即從民資主義、國家主義向世界主義的轉變。
一、全球化時代政治哲學視界轉變的必然性
1、世界歷史理論是政治哲學視界轉變的理論基礎
德國古典哲學的創(chuàng)始人康德在《法哲學原理》和《歷史哲學》中,提出了“世界歷史”的概念。黑格爾繼承和發(fā)揚了這一理論,并把世界歷史的本質歸結為“理性”和“精神”,認為世界歷史的發(fā)展就是“理性”和“精神”的實現(xiàn)過程,以高度的思辨性在意識領域第一次賦予了世界歷史深刻的哲學意義。馬克思從生產(chǎn)力與生產(chǎn)關系的社會發(fā)展內在本質的矛盾出發(fā),全面分析了“歷史向世界歷史轉變”的根本原因和內在機制,對黑格爾世界歷史理論進行了本體論批判。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為了說明“現(xiàn)實的個人”的概念,提出了“世界歷史”理論,他將“世界歷史”定義為:“各個相互影響的活動范圍在這個進程中越是擴大,各個民族的原始封閉狀態(tài)由于日益完善的生產(chǎn)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間的分工消滅的越是徹底,歷史也就越是成為世界歷史。”[1]
馬克思認為世界歷史理論的核心是“歷史向世界歷史的轉變”。而歷史向世界歷史的轉變大致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世界歷史是各民族和國家相互影響、相互滲透、相互制約,是世界“一體化”的歷史。世界歷史的形成首先取決于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而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導致了生產(chǎn)與交往的進一步分離,從而產(chǎn)生了資本主義大工業(yè),隨著資本主義大工業(yè)的發(fā)展,各民族與國家之間的交往進一步加強,從而推動世界“一體化”的進程。
其次,世界歷史不是通常的歷史學意義上的世界歷史,也不是世界各民族歷史的抽象和概括,而是特指各民族、國家在生產(chǎn)力高度發(fā)展的基礎上,通過普遍交往,打破民族封閉狀態(tài),進入相互依存狀態(tài),使世界整體化以來的一個新的歷史階段。
再次,世界歷史是一個整體性范疇,是由各個民族和國家歷史構成的統(tǒng)一體,但它又有不同于民族歷史個體運動規(guī)律的整體運動規(guī)律。世界歷史的范疇包涵四層含義:一是指人類歷史發(fā)展的統(tǒng)一性及其共同基礎;二是指各個民族和國家的生產(chǎn)力與生產(chǎn)關系的相互聯(lián)系、相互作用的有機整體;三是專指資本主義的世界歷史時代即資本主義的全球化;四是指資本主義全球化向共產(chǎn)主義全球化的轉變即整個人類社會進入共產(chǎn)主義社會一體化的大同社會。
總之,世界歷史是一個多層次含義的范疇。黑格爾時代是歷史編纂學意義上的世界歷史;維柯“理想的永恒的世界歷史”和空想社會主義“烏托邦的世界歷史”,完成的是哲學層面的世界歷史;馬克思用唯物史觀來闡釋世界歷史,指出世界歷史是一個以物質交往為主導和推動力量的自然歷史過程。普遍交往是這一過程的直接實現(xiàn)形式。而從交往的主體看,世界歷史就是一種普遍的民族和國家間的交往關系。
“世界歷史”理論告訴我們,歷史向世界歷史的轉變是一個客觀的、必然的趨勢。在全球化的時代背景中產(chǎn)生的諸多全球問題,比如恐怖主義、金融風暴、氣候變暖以及環(huán)境治理等,從傳統(tǒng)的民族主義和國家主義的思維視界和立場出發(fā),實踐證明已經(jīng)不可能得到合理的解決。我們必須突破民族主義的思維視界和立場的限制,以世界為本位去思考世界,只有這樣才能解決全球化背景下的世界性問題。
2、全球化是政治哲學視界轉變的現(xiàn)實條件
政治哲學不管是被看作政治學的分支,還是哲學的分支,都糅合了政治學和哲學的精華。學術研究雖然不分領域,有共通之處,但意識形態(tài)的差異總會使其劃分出不同的范圍。想看到什么,能看到什么,看到了什么,就是所謂的視界問題。我們不難看到政治哲學研究的真正問題是政治權力,政治哲學的視界就是發(fā)現(xiàn)政治權力的歸屬范圍。是民族的政治權力問題還是世界的政治權力問題,取決于客觀的現(xiàn)實基礎。而當下最大的現(xiàn)實就是全球一體化的客觀進程,“‘世界理念和‘世界制度是個全新的政治哲學問題,它在民族、國家體系中不存在,而是全球化給逼出來的問題。”[2]
全球化使所有國家在所有方面都卷入到同一個游戲中去,不僅僅是政治和經(jīng)濟方面,在文化和精神方面也是如此。在全球化的時代中,引發(fā)了一大批全球化的問題,諸如恐怖主義、全球氣候變暖等,這就引發(fā)了人們對通過現(xiàn)有的國際規(guī)制的途徑解決全球性問題的有效性產(chǎn)生懷疑,從而引起人們對現(xiàn)有思維范式的反思。
全球化的世界歷史進程,一方面引發(fā)了大量全球化的世界性問題,使各個國家在世界級的這條大船上風雨同舟。另一方面,也在各個民族和國家之間的普遍交往的過程中,逐漸形成了一種“超國家利益”,使整個世界都成為了一個相互關聯(lián)的利益共同體。世界性的問題和世界性的利益的出現(xiàn)迫使我們不得不去思考“世界”。而問題的關鍵不在于對世界的思考,而在于思考世界的角度,即從世界主義的角度而不是從民族和國家本位的角度去思考世界。這必然要求我們實現(xiàn)從民族主義到世界主義的思維和行為模式的轉變。
二、全球化時代政治哲學視界轉變的方向
1、從民族主義到世界主義
民族主義,是指在行為和思維時,以民族和國家的利益為首要因素,以民族和國家利益作為衡量一切世界問題是非曲直的標準。這個思維和行為范式的弊端,在全球化的進程中逐漸爆發(fā)。傳統(tǒng)的西方大國,一向都是從自身的價值標準和國家利益出發(fā),打著人權、自由和民主的旗幟,把西方社會的價值觀和世界觀予以普遍化。殊不知,西方社會的社會秩序和價值標準是建立在西方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之上的,建立在西方社會生活的土壤中,如果不加批判的推廣和移植到其他社會和國家,既缺乏政治上的合法性,也缺乏哲學上的合理性,必然會水土不服。因此,在資本主義的全球化進程中,資本主義的全球性擴張雖然使歷史向世界歷史的轉變的進程加快,但由于資本主義本身的性質決定了資本主義的世界歷史是機械的、片面的世界歷史。其資本主義民族和國家利益的最大化,仍然是以民族主義和國家主義為出發(fā)點。
所謂世界主義,是指在行為和思維的范式上,超越民族國家思維方式,以“世界”為思考單位,從世界的角度去思考和解決世界問題,探索和建構新的世界理念、秩序制度。生產(chǎn)力發(fā)展的不平衡,必然會引起國際經(jīng)濟、政治發(fā)展的不平衡,從而引發(fā)新的世界秩序的建構。而新的世界秩序的建構必然會立足于全球化的客觀現(xiàn)實,單從民族主義和國家主義的立場出發(fā)是不能滿足新的世界秩序建立的需要,而且僅從民族主義和國家主義出發(fā)也不可能建構一個被世界各個民族和國家普遍認可的新的世界秩序。
從民族主義向世界主義的轉變,是由全球化的客觀現(xiàn)實所決定的必然的發(fā)展趨勢,只有從世界主義的本位和立場出發(fā),才能解決全球化進程中所出現(xiàn)的一系列的世界性問題。也只有從世界主義的思維視界和立場出發(fā),以世界各個民族和國家的利益為出發(fā)點所建立的世界新秩序才具有合法性和普遍性。
2、從“非世界”到“世界”
正如趙汀陽教授所認為的,我們所謂的“世界”現(xiàn)在還是一個非世界。它只是地理意義上的世界,而在政治學意義上,只屬于國家。全球所以尚未成為一個世界,既是因為它一直持續(xù)著被政治哲學家們稱謂的“霍布斯狀態(tài)”,也是因為它還沒有一個被普遍接受和認可的世界制度和世界秩序。因此,當下的“世界”仍然還只是一個非世界,而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世界。的確,從經(jīng)濟一體化、資訊全球化意義上說,我們的世界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個前所未有的一體化,“世界”在表面上越來越像一個整體。但是從文化上、思想上或者說是世界秩序上來說,當下的世界,仍然只是一個“非世界”,因為一個能夠被全世界各個民族和國家普遍接受和認可的世界秩序仍然沒有形成。而要建構一個能夠被世界各個民族和國家普遍接受和廣泛認可的新世界秩序和世界制度,首先必須要對這個制度進行形而上學的探討和論證,這就是在全球化時代背景下,政治哲學全新的時代使命。
只所以說我們當下所處的世界是一個“非世界”,因為在當下的世界秩序和世界制度中,仍然存在著霸權主義和殖民主義。全球化時代的霸權主義和殖民主義不是老殖民主義老帝國主義那樣通過血與火的征服去實現(xiàn),而是通過符號、價值觀,通過文化的認同來實現(xiàn)的。全球化時代新的殖民主義和霸權主義,當下主要表現(xiàn)為文化殖民和文化霸權。文化帝國主義把西方的消費觀念、生活方式和價值取向看作是至高無上的,并把這種西方中心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憑借資本主義經(jīng)濟和資本全球化的優(yōu)勢地位,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傳播途徑向非西方國家和人民灌輸和擴散,意圖進行文化霸權上的控制。正如哈特和尼格瑞在《帝國》一書中提到的,“我們眼睜睜地看著帝國正在成為事實”[3]。
三、對全球化時代政治哲學視界轉變的思考
在全球化的時代背景中,任何一個強大的國家和民族,必定會有一種強大的思想和先進的文化作支撐。歷史也反復表明,一種強勢文化也必定能培育出一個強大的國家和民族。從這種意義上說,將來的國際競爭并不是以經(jīng)濟為主的綜合國力競爭,而是以文化為主的綜合國力競爭。因此,中華民族的復興,應該首先是中國思想的覺醒和中國文化的復興,而中國思想的覺醒、中國文化的復興,其前提是建構中國文化和思想的主體性,其趨勢是探索中國文化和思想的普遍性。
近年來,隨著經(jīng)濟的飛速發(fā)展,中國實際上已經(jīng)成為當今世界上的第二大國,中國產(chǎn)品和“中國制造”已經(jīng)遍布世界各個角落。按照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經(jīng)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的觀點,隨著中國經(jīng)濟的發(fā)展與進步,中國必將在國際秩序和世界政治中取得更多的權利,而這種權利在和平時代主要表現(xiàn)為話語權。要在國際秩序和世界政治中取得更多的話語權,就必須建構中國文化的主體性和普遍性。這也是全球化時代中,中國學人的重要使命,也是政治哲學面臨的新的任務和挑戰(zhàn)。
中國文化的主體性是關系到中國文化的立場問題,中國文化沒有了主體性,就沒有了中國文化的中國立場,只能跟著別的文化亦步亦趨,從而喪失中國文化的主體性資格,最終只能被其他文化同化或替代。
中國文化的普遍性是中國文化適用的范圍問題,今天的中國思想和中國文化,不僅僅是中華民族的思想或文化,而應該是具有廣泛的普遍性,在世界文化中占有重要甚至是主導地位的文化;應該是被世界人民廣泛的認同并為世界人民謀福利的一種文化。簡言之,中國文化不僅僅要成為中國人的文化,而且要成為世界人的文化。而中國文化要具有世界性,其前提是中國文化具有主體性,當然,中國文化也只有具備了主體性,才可能在與西方文化的對比甚至抗衡中形成一種被廣泛認可的普遍性。實際上,主體性是要解決中國文化的生存問題,而普遍性則是要解決中國文化的發(fā)展性問題,其實質上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
總之,全球化塑造了一個全新的時代背景。只有在這個全新的時代背景和思維視界中去思考,政治哲學才可能產(chǎn)生新的宏大思想。而要在全球化這個新的時代背景和思維視界中去思考,必然會要求從民族主義到世界主義的轉變,只有以全世界各個民族和國家的利益為著眼點和出發(fā)點,才能探索和建構一個被全世界各個民族和國家普遍接受和認同的世界新秩序和新制度。
[參考文獻]
[1]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1995:88.
[2] 天下體系——世界制度哲學導論.趙汀陽.江蘇教育出版社,2005:20.
[3] 轉引自.天下體系,Hardt and Negri:Empire,Preface,Harvard Univ.Pr.,2000.
[4] 法哲學原理.〔德〕黑格爾著.楊東柱,尹建軍,王哲編譯.北京出版社,2007.10.
[5] 歷史哲學.黑格爾著.王造時譯.上海書店出版社,2006.3.
[6] 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與全球化.宮敬才.光明日報,200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