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 遠

美國氣象學(xué)家洛倫滋首先提出：“一只南美洲亞馬孫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能在兩周后在美國得克薩斯引起一場龍卷風(fēng)?！边@就是著名的“蝴蝶效應(yīng)”，后多被引用于經(jīng)濟學(xué)領(lǐng)域，這種不可思議的連鎖反應(yīng)，其實在歷史上也不少見。

明末歷史上發(fā)生了兩件小事。公元1583年，明萬歷十一年，遼東總兵李成梁率兵攻打建州女真部的古勒城。明軍遭到激烈抵抗，久攻不下，于是女真人塔克世和父親兩人冒險進城勸降。沒想到勸降未成，此時突然城破，明軍沖進去不分青紅皂白，竟把塔克世父子也殺了。父子倆本來是為明朝做事，不料遭此慘禍，明朝解釋這是“誤殺”，給塔克世的兒子賠了30匹馬了事。誤殺了兩個邊塞草民，對于大明王朝來說，簡直就不算個事，誰也沒把它放在心上。

再說另一件小事。在塔克世父子被殺45年后，公元1628年，崇禎皇帝即位了。此時明朝已經(jīng)風(fēng)雨飄搖，崇禎接手的是一個爛攤子，國內(nèi)民變四起，外有強敵虎視。內(nèi)憂外患，連年征戰(zhàn)，耗資巨大，朝廷陷入了財政危機。崇禎剛剛登極，便下令在全國整頓驛站，裁撤驛卒，以節(jié)省財政支出。驛站的主要職能是傳遞公文，并為過境的官員提供服務(wù)，驛卒就是這個機構(gòu)中最底層的人，干活辛苦收入極低。裁員進展順利，也收到了預(yù)期效果，據(jù)說僅此一項。每年就能為朝廷節(jié)省白銀68萬兩。

精減機構(gòu)，節(jié)流開源。本來不失為明智之舉，但是朝廷只管裁減，卻不負責(zé)安置。與皇帝的江山相比，百姓的死活顯然是小事一樁，但這對銀川驛站的驛卒們來說，卻是天大的事!當(dāng)時西北連年大旱，餓殍遍野，樹皮都吃光了，人吃人的慘劇時有發(fā)生。在這種情況下，失去了生活來源，要么等死，要么揭竿而起。餓死是死，造反也是死，兩條都是死路，要做出選擇其實一點都不難：與其做餓死鬼不如做飽死鬼。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封妻蔭子。留名千古。

在這批下崗的驛卒當(dāng)中，有一個名叫李自成的年輕人。李自成是陜西米脂縣人，世代貧農(nóng)，小時候給地主家放過羊，長大后在銀川驛站謀了個驛卒的差事。好歹能混口飯吃，沒想到崇禎新官上任三把火，一紙令下，就斷了他的生路?？滴酢睹字h志》記載：“明末李自成，銀川驛之馬夫耳。因裁驛站，饑荒，無所得食，奮臂一呼，卒至土崩，不可救!”李自成走投無路，被迫走上了革命道路。

1644年春天，李自成率農(nóng)民軍攻入北京紫禁城，順便搶了崇禎的皇帝寶座。當(dāng)年的銀川驛卒以彼之道還彼之身，崇禎終于嘗到了下崗的滋味，絕望中上吊自殺?？峙滤鰤舳枷氩坏剑?dāng)年裁掉一個小小的驛卒，竟為自己培養(yǎng)出一位掘墓人!后悔也沒用了，如果不是打仗缺錢，崇禎也不會想到裁撤驛卒。跟誰打仗呢?明朝當(dāng)時最主要的敵人，就是山海關(guān)外的清軍。那么清軍又是怎么冒出來的呢?這就要提到61年前發(fā)生那件小事，因為明軍當(dāng)年“誤殺”了兩個女真人，即本文開頭提到的塔克世和他的父親。

塔克世有個兒子，名叫努爾哈赤。史書記載，努爾哈赤以十三副遺甲含恨起兵，從“含恨”二字不難看出，他為什么要造反。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但他不敢與明朝公然為敵，只能暗中積蓄力量，苦心經(jīng)營。幾十年后，努爾哈赤統(tǒng)一了女真各部，建立后金政權(quán)，雄踞關(guān)外。努爾哈赤死后，他的兒子繼位，改國號為大清。

清軍野心勃勃，開始逐鹿中原，不料被明朝精銳擋在山海關(guān)外。無法前進半步。恰在此時，李自成完成了對明朝的最后一擊，天賜良機，清軍趁機揮師人關(guān)。1644年的北京城，就像一個熱鬧非凡的大戲臺。你方唱罷我登場。李自成搶了崇禎的位置，可惜只當(dāng)了42天皇帝，又被清軍趕走。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紫禁城再次易主，大清順治皇帝登極，他就是努爾哈赤的孫子。61年前，努爾哈赤的父親和祖父被明軍誤殺，只賠了30匹馬!

兩只“蝴蝶”，輕輕扇動了幾下翅膀，微風(fēng)吹到1644年，終于引發(fā)了一場龍卷風(fēng)，大明帝國隨風(fēng)飄散。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