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蕩子
倘若它一心發(fā)光
一具黑棺材被八個人抬在路口
八雙眼睛緊緊盯著快要斷氣的喉嚨
八雙大手挪開棺蓋
我快要死了。一邊死我一邊說話
路口朝三個方向,我選擇死亡
其余的通向河流和森林
我曾如此眷戀,可從未抵達
來到路口,我只依戀棺材和八雙大腳
它們將替我把余生的路途走完
我快要死了,一邊死我一邊說話
有一個東西我仍然深信
它從不圍繞任何星體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倘若它一心發(fā)光
死后我又如何懷疑,明亮或幽暗
一個失去聲帶的人會停止歌唱
把剩下的一半分給他
你可見過身后的光榮
那跑在最前面的已回過頭來
天使逗留的地方,魔鬼也曾駐足
帶上你的朋友一起走吧,阿斯加
和他同步,不落下一粒塵埃
天邊的晚霞依然絢麗,雖萬千變幻
仍回映你早晨出發(fā)的地方
你一路享飲,那里的牛奶和佳釀
把剩下的一半分給他,阿斯加
和他同醉,不要另外收藏
還有多遠的路程
老虎你恐懼過,小毛蟲你也恐懼
蹲下來仔細瞧,它們都精美絕倫
野草在你腳下死而復生,石頭粉碎依然堅硬
一只再小的鳥,也能飛到雄鷹的高處
再將美妙的歌聲從云朵里傳下來
近處和遠處,無論大小,你靜靜諦聽
每一個生命都在發(fā)出低沉而壯麗的聲音
它們從沒停止把你呼喚,阿斯加
進入它們的心臟還有多遠的路程
半徑在平面上
填滿一只杯子要多少水
他卻計算著杯子和水的透明
自己和另一個自己有多少變位
他卻在計算跟自己周旋的弧度
他還要計算胃和吞咽
一個人在胃里怎樣把猛力的消化抵擋
他曾計算過奔波和陷阱
卻從未遇上一雙明亮見底的眼睛
而現(xiàn)在半徑在平面上運動,退縮或延伸
他已無力,面對消失和圓心
不要讓這門手藝失傳
他們總是將我敲打,說我有偏見
說我離他們太遠。我則默默地告誡自己
不做詩人,便去牧場
擠牛奶和寫詩歌,本是一對孿生兄弟
更何況阿斯加已跟我有約在先
他想找到一位好幫手
阿斯加的牧場,不要讓這門手藝失傳
處于另外的情形我也想過
浪花終不能離開大海,無論它跳躍多高
把胸懷敞開,那也只是短暫的別離
值得我回味的或許是我已發(fā)出自己的聲響
像閃電,雖不復現(xiàn)
但我絕不會考慮去做一個國王
倘若草地上,仍有木桶、午睡和陽光
別怪他年輕過
他已不再談論艱辛,就像身子隨便挪一挪
把在沙漠上的煎熬,視為手邊的勞動
你想深入其中的含義,回頭你就會看見
別怪他年輕過,你也一樣,而且永遠年輕
他已回來做著自己的事情,將園子打理
埋種,澆水,培苗,又把瓜藤扶到瓜架上
你想深入其中的含義,轉(zhuǎn)身你就會看見
別怪他不愛黃金,可這些,并非黃金能換取
也許他很快就會老去,盡管仍步履如飛
跟你在園子里喝酒,下棋,談天,一如從前
你想深入其中的含義,閉眼你就會看見
別怪他不再眷戀,他已收獲,仿若鉆石沉眠
(選自《審視》2008年卷總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