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杰
一個人披星戴月地走在上班的路上。身上瑟瑟發(fā)抖,腳像踩在冰塊上,已經(jīng)沒有了知覺。鼻涕快要流出來的時候,想起爸爸的叮囑,多穿點,別凍壞了,自己穿的少是為了展示苗條身材。美麗“凍”人嘛,活該。
電話像小蟲子一樣掠過我的右耳,是父親的來電,父親總愛叫我著的綽號,“大學(xué)生吃飯了嗎?爸今天晚上繼續(xù)給你送餃子?!蔽艺f我在減肥哪,話音未落,電話掛了。
父親能夠記住我乘務(wù)的時間,每一次列車到父母所在的那座小城時,我總是能看見父親的身影。無論刮風(fēng)還是下雨,父親總是拎著我愛吃的飯菜。參加工作十六年了,已經(jīng)記不清楚父親這是第幾次來給我送飯了。
我特別愛吃父親給我做的飯菜。冬天的時候,家里總能腌上五六百斤的大白菜。等酸菜能吃了,父親變著花樣給我做酸菜排骨湯,酸菜餡的餅子,酸菜火鍋,然而我最愛吃的卻是父親給我包的酸菜餡的餃子。爸爸說,自家腌的酸菜干凈還好吃。而且到年底的時候父親總是騎著自行車到一百多公里外的姑媽家,拿點自家宰殺的豬肉。農(nóng)村姑媽家養(yǎng)的豬,不吃飼料,吃起來那才叫個香。爸爸包酸菜餡的餃子,切點肥肉丁,整點肉孜拉,再放點粉條、精瘦肉,那餃子吃起來個個流油,口口留香。
現(xiàn)在,生活好了,我經(jīng)常跟爸爸說,想吃酸菜餡的餃子到超市里買兩袋就可以了,自己做太麻煩了。而爸爸總是說,超市里的酸菜餡餃子圖快、圖方便,吃起來一點都不香,有一股草的味道。并一再地告訴我,想吃酸菜餡的餃子,就告訴爸爸,爸爸就給你包。
上班后,爸爸時時關(guān)心我在崗位上吃的怎么樣,我只是隨口的說了一句誰做的飯菜都沒有爸爸做的好吃,這句話爸爸永遠地放在了心上,給我送飯成了他的第二職業(yè)。
列車頂著圓圓的月亮快進站了,大半夜的,父親來給我送餃子,令我心里有一種酸楚,告訴他無數(shù)遍,我餓不著,然而我在父親的眼里永遠是長不大的。昏暗的站臺燈光下,我一眼看到了父親的身影,他隨同列車向前奔跑。他的眼睛在尋找她的女兒,似乎父女之間有一種靈犀吧,父親一下子看到了我,他向我揮揮手,列車緩緩的停下了,父親喘著粗氣告訴我,這是你愛吃的酸菜餡的餃子,我和你媽媽剛剛包好就給你送來了。
零下十五度,餃子用毛巾包了一層又一層,放在我的手里還是熱乎乎的。我跟爸爸說,天氣太冷了,以后別給我送了。父親笑呵呵地說,別管那么多了,說完爸爸把衣領(lǐng)向上拽了拽,揉了揉發(fā)白的耳朵,向站外走去。
姐妹們和我一起分享了爸爸給我送的酸菜餡餃子,他們說本來是不餓的,一看到這熱氣騰騰的餃子,食欲大增,一起減肥的姐妹們也放棄了減肥計劃,四五斤酸菜餡的餃子十個姐妹一掃而空。她們都說,能吃上我父親包的餃子是最幸福的事。
聽到姐妹們的稱贊,我都迫不及待地告訴父親,父親總是笑著說,“爸爸在鐵路工作三十多年了,知道列車乘務(wù)員很辛苦,看到你們一個個健健康康地工作在崗位上,爸和你媽累點,麻煩點也高興?!边@是爸爸的心里話,重復(fù)來又重復(fù)去的心里話。
夜行的列車“咣當咣當”的聲音像催眠曲一樣。電話“嘀”的一聲傳人我的耳膜,“大學(xué)生,餃子也許有點咸,別忘記告訴你的同事們多喝點水?!卑咨聊簧系暮谧?,如一杯剛剛沏好茶的清茶,送來了清香,卷走了我的倦意。我問姐妹們餃子咸嗎?她們總是把嘴一抿,打著飽嗝,“太好吃了,回家我也讓我的爸爸包酸菜餡的餃子?!?/p>
時間像臺歷一樣一頁一頁地翻過去,記不清在列車上跑多少個來回了。每一次踏上列車的時候,就像電影膠片飛速地旋轉(zhuǎn)著,一夜之間跨越千里之外的一個城市,幾分鐘的時間感受春夏秋冬的溫度,讀千遍也不厭倦的服務(wù)臺詞……然而,無論怎樣變化,無論乘務(wù)在哪趟列車上,小城的站臺都能看見父親的身影,都能聞到那酸菜餃子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