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峰
烏春
努力從自己的顏色里擠出墨黑的汁液,古板的身段,肯定幾萬年沒有洗掉。方步,有點潮。碎碎的,拎著自己。它蒙蔽自己的只有不斷地尋求食物,在食物面前,它才可以忘記自己:忘記自己的歷史,忘記自己所要面對的——我說的是一種叫烏春的鳥,喙有點鵝黃,全身黑,春天喜歡潛行在樟樹下吃樟籽,當然也會在其它樹叢和草坪上蹦跳、覓食。在雨天,有點像樹葉上濺出的臟水滴。它的出現(xiàn)從不讓匆匆上班的人或者慢慢散步的人有一丁點驚訝,它有點像潮濕陰寒的氣候里一個多余的動作,從不閃現(xiàn)出生動和想象力,這多少有點像我反剪著雙手在你們的面前出現(xiàn),沒有打招呼,背時地只顧著用嘴咀嚼著春天的芳香。
對一件衣服的描述,我想找到修辭來支撐它線面的尺寸,色塊和花紋等構(gòu)成。形式是重要的,但它必須有內(nèi)容顯現(xiàn)出來,變得生動而有活力,形式需要展示更需要揭示,需要物質(zhì)的表象“衣服”被剝開所呈現(xiàn)的意指,需要身體的溫度和深度。
春天,它僅僅是大地表面暫時的氤氳之氣。簡短,潮濕而陰暗。更像衣服,被任意的想象打上了厚厚的補丁。烏春的“黑”,正是這種補丁。它把春天的郁暗收集在自己的手掌中,然后縫在破爛不堪的“衣服”的創(chuàng)口。它是及時的、疼痛的,它沉重而悲涼,但也需要深入。它努力淹沒自己的個性,不斷使自己更符合世俗的尺度,以達到削足適履的程度。它更像一枚棱角尖尖的石頭懼怕在骨頭中轉(zhuǎn)身而導(dǎo)致春天的呻吟,因此,它不斷減淡自己的智慧,迫使自己遲鈍、麻木,身體等同于堅硬的樹干——在樹林中,它像詩歌的語言不斷從陌生化中返身而變得圓熟,熟視無睹,以至于從“一棵樹消滅一片樹林”而轉(zhuǎn)化為“它在一片樹林中,總顯得猥瑣,無所事事,幾乎和其它的樹沒有區(qū)別”。
思想有時需要很淺薄,想象有時需要很僵死,人有時需要很無知。黑色是內(nèi)斂而收縮的。
辦公室陰暗。幾張辦公桌和電腦擠在一起。凌亂的報紙鋪在辦公桌上,像鳥窩。而偶爾的光線把我僵硬的身影釘在那里。早前,辦公室肯定有更多的色彩構(gòu)筑:辦公桌上肯定有花瓶,花瓶里天天換水,一些花因此別開生面。甚至是在花缽里各種花在各種土壤中伸展根須,吮吸需要的陽光、水分和養(yǎng)料,并把自己的想法頂在花冠上,讓世界看到一個充滿期待的目光總很閃耀。斑斕的光在天花板上跳蕩、飄移,空氣中擠滿了甜蜜的乳房和花粉。帶翅膀的音樂穿著白色的衣裙比泡沫的飛舞還要盡興。無限總在有限當中張開觸須,像頭發(fā)不停地散開散開,摔動。激情撞在墻上,叮叮當當,像玻璃棒敲擊時鐘的晶瑩和脆響……歲月,像玻璃杯里的汁液,你看到它被一張無形的大嘴慢慢地吸空了,你又能怎樣?……睡覺,這一段時間里,我一直盼著睡覺(身體像抽屜被時間的手翻得凌亂不堪),我的大腦繃得太緊了,在光明或黑暗中雙眼始終圓睜。
我在打字的空隙,向窗外一閃眼時,我又看到了,烏春,你這個春天小小的角色,在一叢齊刷刷的矮柏的根部穿來穿去,啄食時總是顫顫驚驚,見一點風(fēng)吹草動就用翅膀蒙著腦袋或“唧——”的一聲貼地飛遠。——你肯定也看見我了,埋在墨黑的頭發(fā)和胡須中,臉色漆黑,像一個長期在墨水中洗澡的人怯懦而疼痛,沒有光,在吸著光。
花貓
在我們礦山,一排排樓房建在山坡上。樓房墻面有些是白色的,有些卻是土黃色的。樓房邊沿緊靠山。山上灌木葳蕤,雜草叢生。樓房與樓房的邊坡也偶爾長滿各種各樣的小花小草。在這種環(huán)境下,一只貓的走過便顯得平淡無奇。一只貓走過,它更多的時候在無人處走過,只是空氣中偶爾擠開一條縫,而后空氣自然收攏?;蛘咴诓輩仓邢崎_一條縫然后收攏。一只貓,一只真實的花貓,在我面前走過時,已有無數(shù)次了。我其實很多時候也把它當作一首詩中可有可無的句子。
問題是一只花貓竟然來到了我的院子里,在那個不算冷也不算熱的初春——那天我把廢紙簍放在了院子里,當晚窗外便出現(xiàn)了白白的影子。起先我以為是一片雪,但當我推開窗時,只看到滿院的月光。貓肯定不是雪。一只花貓正在窗外。
諾貝爾文學(xué)獎獲得者君特·格拉斯的小說《貓與鼠》,有這樣一段:處于青春期的馬爾克因脖子格外突出的喉結(jié)而引起了一個叫皮倫次的同學(xué)的注意,在皮倫次的眼里,馬爾克一動一動的喉結(jié)好似一只不停躥躍的老鼠,他便惡作劇地將一只貓按在馬爾克的脖子上,讓它去捉那只“老鼠”。逐漸增大的喉結(jié)為馬爾克帶來了苦惱,為了引開人們的注意,他想方設(shè)法做出了許多不平凡的事跡:潛水,在脖子上帶上各種飾物,為了得到一件遮擋喉結(jié)的東西,他甚至偷了一個海軍軍官的鐵十字勛章,最后被學(xué)校開除。貓是一種隱形的力量,它在窺伺我們?馬爾克已在它強大壓力的逼迫中,在《貓與鼠》的書中惶恐不安,他的命運因一只貓的壓迫而發(fā)生了變化。
看到院子里的花貓,我的喉結(jié)不禁也動了一下:是不是我的喉結(jié)里也有一只老鼠?花貓難道也是老鼠引來的?于是乎,每晚我總覺得窗外廢紙簍里的貓會弄出窸窸窣窣的響聲。不僅如此,在漆黑的夜里我不敢看窗戶,我怕窗戶上有一雙綠綠的閃著螢光的眼睛,幽靈一樣想從窗戶中擠進來。很多時候風(fēng)拍打著窗玻璃,我都以為是一雙貓爪在玻璃上撲騰,留下抹不去的爪印。于是我的睡眠受到了影響——在夢中,我明顯感覺到那只貓從窗戶里鉆了進來,而有一只老鼠必然會在我的身體里奔躥,東躲西藏,直到老鼠從我的嘴中尖叫著沖出,這時我總是大汗淋漓地醒來。有一次睡在身邊的妻半夜推醒我,說夢中有一個東西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我說肯定是一只花貓。一些天屬鼠的兒子也說起了夢話,聲音有點像老鼠嘰嘰的急叫聲,他明顯顯得很無助,在奔突,甚至跑到了房間的天花板上,因此每天他醒來都會面對天花板,叫我?guī)退谔旎ò迳箱佉粡埓?,睡在那里最安全……必然地,我全力以赴地捂著窗子,寧愿把自己捂在窒息當中,也要努力將貓堵在窗外?/p>
可悲的命運或者一些特異的行為方式往往像這樣一個“喉結(jié)”,一旦擁有了,便伴隨著你一生。馬爾克后來帶著一動一動“像有一只老鼠”的“喉結(jié)”去參軍,在戰(zhàn)斗中成了英雄,他想回到母校作講演以洗去他身上的恥辱,結(jié)果被校長設(shè)法阻止住了,他于是狠狠地揍了校長一頓,然后到他曾經(jīng)為遮住“喉結(jié)”去潛水的地方潛水,世界上便再也看不見一個叫馬爾克的人了。君特·格拉斯的敘述是深入的,在他德國文字的后面,一只隱形的貓在每個人的頭頂張開巨爪,尖銳的爪子無形中插入人們的靈與肉中,而疼痛便在不經(jīng)意間產(chǎn)生。
每個人都有這樣一個喉結(jié)。陰暗、丑陋、屈辱、自卑或者是孤傲的憤恨。人們喜歡掩飾、遮擋它,讓它潛伏在體內(nèi)。怕被窺探,怕光,一旦見光便惶惶不可終日,便會歇斯底里。其實我就是這樣一個真真切切的人。為什么我喜歡獨閉家中,甚至把窗簾緊閉,讓黑暗一澆到底?因為那有異于人的“喉結(jié)”,有著想蹦出體內(nèi)對命運的鵝卵石重壓不折不扣的挑釁和不屑,乖張和無奈地奔躥,在血管中,黑暗加深著暴跳。
妻子上晚班,這些天,她子夜回家時在漆黑的樓房之間總聽到貓叫。我會在電腦前停下對鍵盤的撥弄,聽她帶著微微喘息的聲音描述一只貓。白色的陰影總是令人心悸地在空氣中閃動,那種霧一樣若有若無若隱若現(xiàn)的氣息,威猛地撲來,猶如冷風(fēng)撲向樹葉。妻子說完總要坐在我的腿上,叫我看她的臉上有沒有貓爪劃出的印痕。而這時我總會推開妻子拿起手電筒走出門,在妻子描述過的地帶來回行走,在亮晃晃的夜燈下或在黑漆漆的屋角的陰影里,尋找那明晃晃的驚懼,然而我總是疲憊而麻木地退回家中,這樣憤懣和懊喪的日子過了數(shù)天,自然不了了之。我終于聽到了貓叫,那已是凌晨一兩點鐘的事了,妻子正躺在我的臂彎里。而窗外那只花貓明顯有些異動,它不停地來回走著,甚至走到了樓房與樓房的空闊地帶,它的叫聲有時顯得哀怨和凄涼,有時卻像一個孩子在哭。它的聲音忽遠忽近,讓人聽得毛骨悚然。我起床撩開窗戶,果然虛無的影子變得清晰起來。暗,還是暗。一只花貓被夜色的黑汁浸亮了陰險的皮毛,但它被人們關(guān)在了窗外。
在生活中,我日漸丑陋不堪,這是時間和命運的因素造成的。
閱讀的恐懼是與生俱來的,面對赤裸裸的生活,面對無限的虛空,一個渺小的人的語言相當有限。我坐在書房用一扇窗戶和外界連接,其實我根本不想把它堵死。憑著閱讀,我在漆黑的夜空拼命挖掘出一條想象的道路,或縮進自己的皮毛里,聆聽自己起伏的呼吸。我想到了卡夫卡的《變形記》:一天早晨,格里高里·薩姆沙從不安的睡夢中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床上變成了一只巨大的甲殼蟲?!八稍谏嘲l(fā)上,通夜不眠,一連好幾個小時在皮面上蹭來蹭去,他有時也集中全身力量將扶手椅推到窗前,然后爬上窗臺,身體靠著椅子,把頭貼到玻璃上,他顯然是企圖回憶過去臨窗眺望時所感受到的那種自由?!焙芏鄷r候我趴在窗口上看貓,我像甲殼蟲一樣渴望自由。
其實我身上的殼太厚了。
我不停地揣度花貓。那種在窗外不停地走動的花花腸子。一個令人生厭的人陰沉的臉或者一個摸不著邊際的詞……春天帶著疼痛,把耳朵貼在窗玻璃上……聲音越來越近……某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我終于走到院子里把廢紙簍扔了,扔得遠遠的。貓和廢紙一樣,終于被我扔了。
青蓬
青蓬在鄉(xiāng)野已是蓬蓬勃勃地生長了。這樣一種青色的草算是從冬天醒來得較早的一種草,它的魅力在于:在我們鄉(xiāng)間有很多人把它采回來,和米磨成漿,然后放到鍋里攪拌,做成一種米馃(青蓬馃)。這種米馃不僅有翡翠般的顏色,而且有極好的口感,在鄉(xiāng)間成了眾人喜愛的食品。這種把自然質(zhì)樸中的諸多元素通過人工雜糅出來的帶著青蓬草香味的食物,我想到了我們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
同時我也想到其他的,比如人類始初的情感,它是粗糙的,睡在人的肌體的底層。因了它,一切精致、細膩的情感或社會學(xué)意義的文明才逐步派生出來。它像繪畫中的三原色,一切豐富的色調(diào)都出自于此。它是細微的,但同樣是天空與大地的聯(lián)系物,它遠遠而來,有可能從沒有人的時間和地點中來,然而它最終潛在了人的內(nèi)部,被人所召喚,成為從自身而來允諾自身的東西。
根、莖、葉、花、果,植物就這樣簡單。它有時像是天地間靜靜的火焰擁有自己渴望、但又并不放縱自己的情感。那是它從它自身里釋放出來的不事雕飾的美質(zhì)。我說的是青蓬,它生長在田間地頭,像一幅并不起眼的畫:正如“蕓蕓眾生”在漫步,在陽光下,在內(nèi)心,“它們也看到了天空。但仿佛在閱讀中,/以某種文字,模仿無限性”(荷爾德林語)——是的,它們粗糙、簡潔地把自己放置在一種對天空及無限的閱讀,簡單中蘊含著豐富,渺小中偷偷地包裹好自己。仿佛是無限星斗落在大地上,凝成了含在植物中的青色古玉。海德格爾說:“偉大開端的到來,首先把渺小之物帶入渺小中,渺小之物/以其變化了的方式/本身無限關(guān)系,并且屬于在詩人本體原野中那個貧瘠、隱秘的地方?!?/p>
在我的文字中充斥著渺小之物,充斥著游蕩在大地之上的塵埃。那些自由之物,那些長期貼在地面,好不容易爬上窗戶,來到我的書頁中的渺小的自由之物,它是如此地和我的心靈相近。它們僅僅借助于一個會飛的夢:一粒一言不發(fā)的種子——就靠著這樣一個不切實際的夢,創(chuàng)造了無聲的音樂,并在我體內(nèi)找到了生根的土壤。
對我來說青蓬浸漬得更多的是懷舊的液體,它在我的視野里出現(xiàn),總能想起一些人來,并且他們可感的形象必然深深地吸引我。而我反而是平面化的,一張紙上面的。僅僅嘗試著把紙揭掉,或者千方百計從紙中開采出我所要的,長著綠色葉子的抒情。我切開他們,仔細玩賞著莖葉上的汁液,像地底下的河流所擁有的躁動,在壓抑中體現(xiàn)了卓爾不群的品質(zhì)。也許這種植物本身更像一口水井,它的體內(nèi)必然翻涌著故土的波紋。而它必然被人背著四處流浪,枝枝葉葉伸向四面八方。它是有時間段的,但又沒有時間概念。一個古老已極的傳統(tǒng):摧折、縮減、吹蝕或者激濺、釋放、爆發(fā)等都像音樂之水不斷地灌溉著我們極為普通的琴弦,像永恒蹲在那里自言自語。
紙
紙,白的紙黃的紙紅的紙彩的紙。紙摞在一起訂成書,然后有序排列在木頭制作的書架上。
這多少會讓人想到秦始皇兵馬俑,排列得那么厚重、整齊,身上落滿了歲月的塵埃,在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之前只有深埋在泥土中,死亡一樣安靜。
不過從小時候起,我就開始做進入紙中的游戲,在老家一個叫石溪現(xiàn)在叫青溪的小鎮(zhèn),有一條甘溪河流過,河邊有一棟泥墻瓦頂?shù)睦衔荩矣浀媚局右咽趾诹?。這老屋里有一個小閣樓,它是我編織紙中游戲的密室。我放學(xué)回來,總要爬一段豎梯,然后翻身上樓,趴在一張小小的四方桌上。我把暗淡而無聊或者不斷閃爍著好奇的許多時光按進了小小的方格子練習(xí)簿里。而后,練習(xí)簿被分解,一張張貼在木墻上。我喜歡坐下來看風(fēng)吹動紙的聲響,那聲響多像少年的小嘴唇埋在紙中有節(jié)奏地嚅動,當然也像過年時,母親在鍋里翻炒著紅薯片的聲音——這聲音帶著香氣,帶著一種火焰燒烤的氣味,童年一樣著迷。
歲月在紙里慢慢摞高了,紙慢慢地把我掩埋——但可惜這一切像小小的水珠一碰就散了,我在紙化的過程中多少是一個失敗者。
當然更多的人也在做進入紙中的游戲,很多人比我做得更好,我不得不把錢投在他們身上,把帶著他們體溫的紙、藏匿著他們身體和骨頭的紙買過來,放到書架上,不斷照亮我的陰暗,在我極其寒冷的時刻也可以為我取暖。我摩挲著書脊、內(nèi)頁,聽紙的律動。對于那些因為多次閱讀而漸漸被磨破的紙,有多少人在想紙真實的感受?問題是,有時我把紙買回來,也可能就把它忘在了書架上,讓它苦等書房的門打開,這一個在深閨中久閉了的激情和心跳,會苦等著一束陽光照射進來,吹開身上的陳腐和陰霾,讓一個饑渴的手深入——在和灰塵作長期斗爭的過程中,紙是怎樣將自己隱身,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聽任老鼠和小蟲的咬噬?天才也許就是這樣寂寞地披著文字斑斕的大衣在一角長睡,很少有人前來喚醒它。
在我寫這段文字的時候,兒子在我居住的永平銅礦磨石山房的一個書架邊爬上又爬下,他的小手又紅又嫩。雖然開春了,他仍有點像笨熊寶寶,抓著木板格子,往上攀,然后撅起屁股,把手伸向書頁中,他想把書架上的書還原成各種各樣的紙,對于他,更喜歡彩色的紙,可以用它折漂亮的飛機。當然在我不注意的時候確是有很多彩色的紙像秋葉一樣變成了飛機落到了屋子的四周。細碎的聲音翔動著,貼著薄薄的翼,浸漬著童年的想象力。書在兒童的手上畢竟還有用。但我擔心我這四十多年匯集起來的書,有一天會被兒子全部解體。一本本深思熟慮的智慧在童稚面前僅僅是一場又一場簡單的游戲。當然,我更擔心兒子在爬書架時,書架會由于失去重心而翻壓過來,這些花花綠綠的書會將我的兒子嚴嚴實實地埋在它的身子下面,叫兒子只有喘息的份兒。
很多人以文字的形式拼命地睡到別人的書架上,想等待別人來交談。偉大的頭顱總是成為平凡人生的點綴。
人們買書時總擔心會有很多蟲子將書蛀空,實際上這種可能性非常的小。因為沒有任何昆蟲愿把紙中有千斤之重的文字吞進肚子里,然后號稱有一肚子不合時宜——文字在染黑腸胃的過程中,也會讓內(nèi)心猛烈地絞痛。
很多年后才明白,紙的最終歸宿是不被閱讀。
“書架像一個吃紙的人,吃著孩子的紙,吃得飽飽的,再吃青年、老年人的紙?!弊陔娔X前看著老書架上碼得整整齊齊的書,腦中突然冒出這樣的句子。
其實我已經(jīng)輕輕松松地從紙中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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