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文
表妹。誰是你表妹!石柱的話剛出口,玲子就當(dāng)啷一句。她不屑一顧,昂首挺胸,高跟鞋敲擊著樓梯咯咯作響,人已踏上二樓的樓道。刀子嘴,豆腐心。人們總是這樣評價玲子的??山袢盏目跉膺@么冷,臉上掛著一層霜,又是在礦辦公樓的門廳里,剛好是早上八點(diǎn),上班的人正向大樓里擁呢,目睹這個場面的幾個年輕人,有的吹口哨,有的打響指,有的作鬼臉,大庭廣眾面前,眾目睽睽之下,把個石柱給搞得尷尬、狼狽,這恐怕不僅僅是心直口快的個性問題了吧?不過,稍加琢磨又覺得玲子的話也并非不在理,本來就不是親戚,更扯不上什么表親了,只是她倆從小住在一個大院里,院子里總共有十來戶人家,各家的男人全是清一色的井下刨煤的,女人大都以家務(wù)為主,雖說都是做工吃飯的,日子過得也不寬裕,鄰里之間那種實實在在的親熱勁,那可不知勝過親戚多少倍了。從老一輩子石柱的爺爺與玲子的奶奶,不知為啥就以表哥、表妹呼之,到了他們的父母這一代仍沿襲不變。玲子與石柱從咿咿呀呀學(xué)話開始,上一輩就教他們相互喊表哥、表妹,當(dāng)時年幼,還不懂得刨根問底,叫就叫唄,一年小二年大的一直叫到今天的二十好幾。石柱也由刨煤工人當(dāng)上了礦多種經(jīng)營公司的總經(jīng)理,玲子呢,也成了礦財務(wù)科的臺柱子。
說起來也并非那么簡單,就這么一個表字,長大后,特別是在人眼面前,只要石柱喊她一聲表妹,她的臉就呼地?zé)崃?隨之而來就是手足失措,心慌意亂,一絲兒羞怯、燥熱、沖動、又渴望難耐的感覺涌遍了全身。更不可思議的是,在余暇和長夜里,還會常常揣摩起《紅樓夢》中那些表兄妹聯(lián)姻的事,總要鬧得輾轉(zhuǎn)反側(cè),夜不成眠。玲子這才斷定,自己真的愛上這位體格健壯的表哥了。
別看玲子平日里嘴像一把刀,真正要與她的表哥當(dāng)面鑼對面鼓的,把心里想說的話,全都抖摟出來,亮給對方,她與她的表哥沒啥兩樣,都成了沒嘴的葫蘆。何況她的心里還有自己的主意,玲子認(rèn)為,說與不說沒啥兩樣,反正各自心里都明白,遲早都是那么回事,何必早早把話挑明呢。挑明了,不僅沒啥益處,相反增添許多麻煩。于是,倆人就這么瞅著,靠著,表妹、表哥的叫著。
據(jù)了解內(nèi)情的人說,玲子對石柱的態(tài)度變化,始于六十天前。石柱單位里來了一位叫雷丁的姑娘,本科畢業(yè),人長得白。個頭不矮但很豐滿,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她的那個臀部,又圓又翹,按常人的體型比例超越得實在太懸殊,很招引人的眼睛。不管她走到哪兒,總會成為男性目光的聚焦點(diǎn)。她來礦日子不久,招來議論不少,男人們說,雷丁很性感,看到她,就想干那事。女人們說,賤樣,干別的不中用。抓男人比貓逮老鼠還利落。輿論無法考證其真?zhèn)?石柱被她三下兩下給抓去了,這可是事實,究竟具體是怎么操作的,那純屬個人隱私,當(dāng)然就沒人知曉了。
此事對玲子而言,那可是塌下天來的大事,真的不得了了,她這個恨呀,恨那個騷貨,該殺的,不得好死的狐貍精。恨是沒有用的,表哥畢竟成了別人的人。這無情的現(xiàn)實就如同有人當(dāng)頭狠狠地?fù)袅怂话?把她敲蒙了,腦子里全亂了套,白天她魂不守舍地坐在辦公室的那把椅子上,呆呆的,面前的電話都響了半天了,她壓根兒就沒聽到。到了晚上那就更難熬了,心里想的全是她表哥。從她身邊逝去的那些歲月,那些讓她動心、甜蜜,那些回味無窮的記憶,又夢幻般地映現(xiàn)在她的面前。
一次,那個沒嘴的葫蘆吭吭唧唧地半天,向她發(fā)出了信號:表妹,你真好,咱倆一輩子……也不分……說話間他的一只手就要抓住她的左手腕子了,她低著頭沒吭聲繼續(xù)走路。他接著說,我說的是心里話,不信我發(fā)誓……這時,他的手已經(jīng)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慌亂地甩開了,要死啊,沒羞的,說啥呢!真有出息呀,你能不能想一點(diǎn)正經(jīng)事?她出言尖刻,連訓(xùn)帶損,似乎她根本不考慮表哥的感受。他們是一起來上街購物的,她一賭氣,頭也不回就快步鉆入人流中,把表哥丟在了原地。他莞爾一笑,搖了搖頭作罷。
他不死心,表現(xiàn)出一副不屈不撓的樣子,他并不把她的訓(xùn)斥與態(tài)度當(dāng)一回事。就在幾天后的一個晚上,他們看電影回來,走在胡同的旮旯兒里,這兒遠(yuǎn)離鬧區(qū),連個人影兒都沒有,很是靜謐,燈光昏昏暗暗的,走著走著,她的表哥不聲不響地拽了她胳膊一下,她還未回過味兒來呢,表哥就從背后摟住了她。表哥那急促的喘息聲也在她的耳邊響起,她感到了他那只從衣襟下邊伸進(jìn)來的手,那只手忽兒向上,已經(jīng)摸到了她右邊那只鼓得高高的乳房了,她周身像觸電似地顫抖一下,他的手開始在她的胸前緩慢地搓揉起來,她的心就蹦到了嗓子眼,呼吸加劇,整個身子就有些發(fā)軟了。玲子的頭腦還是清醒的,她不愿意與表哥明確關(guān)系,其目的就是她不想過早地把自己交給表哥,那樣她將失去面前的生活環(huán)境,她想再享受幾年青春時光,這對事業(yè)未來都沒壞處。面對表哥這突如其來的侵?jǐn)_,她還是不想改變初衷。于是她說:得寸進(jìn)尺呀你,再這樣下流,耍流氓,我告訴大姨了。話雖嚴(yán)厲,語氣卻是綿綿的,如果當(dāng)時他真要是不信那個邪,玲子其實已無力反抗了。是石柱激動得亂了方寸,還是真的害怕了?那只剛才還銳不可擋,難以抵御的手,頓時軟不拉遢地從衣襟底下出溜下去了。
真是自己不夠主動,冷淡了他,傷害了他?還是那個騷貨有獨(dú)到的手段……她百思不得其解。似乎這些都不該成為他變易的因素,從光著屁股耍尿泥摔凹凹就滾爬在一起,耳鬢廝磨,二十多個春秋,朝夕相伴,難道他是塊木頭?
剛剛邁步的時候,比她大十個月的表哥就牽著她的一雙小手滿院子里蹣跚,鄰居有個比她大兩歲的小男孩特別壞,只要見了面就打她,表哥就護(hù)著她,有時還要替她挨拳頭,表哥從來不欺負(fù)她,還特聽她的話。表哥,我的娃娃餓了在屋里呢,給我抱到院子里來,他立即照辦。表哥快給我撲那只蜻蜓,他掄起掃帚就去撲。表哥,黑蝴蝶,捉住它,快!石柱又立馬放棄蜻蜓去追蝴蝶。
大院里同般大的孩子有十幾個,她誰都不喜歡,就喜歡她的表哥,就愿意與她的表哥玩。兩個人形影不離,每天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不是玲子抱著布娃娃去找表哥,就是石柱跑來找表妹。有一次石柱的爸爸領(lǐng)著他去叔叔家,大早上就走了,玲子起床后見不到表哥,就叫著哭著滿院子找。媽媽見狀笑著說,我姑娘小肚肚里裝的全是表哥呀。玲子的奶奶卻說,等他們長大了就把玲子給柱子吧。這時石柱家大姨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忘記了從啥時候起,表哥就喜歡摸她的脖子,見面后他的手就伸過來,摸得她心里癢癢的受不了,她就大叫,表哥摸我的脖子了。弄的表哥挺不自在的。可表哥就是改不掉那個毛病。五歲那年表哥跟她商量,摸你的脖子,你不要叫,好嗎?她想了半天還是答應(yīng)了,后來倆人都長大了,表哥還是照樣摸她,她覺得這實在有些不雅了,于是他們又商量,只能在沒人的地方摸,只限于摸脖子。他倆這個秘密,一直保持到了六十天前那個雷丁出現(xiàn)。
記得讀初三那年,為了這個秘密還鬧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來。她與表哥同桌,只有十五歲的她,可胸前那兩個東西,已經(jīng)發(fā)育得很顯眼了,一個女孩子真要引起男生們的注意,這豐滿的胸脯也許是個最敏感的部位。玲子的模樣又招人喜愛,班里就有些男生經(jīng)常向她獻(xiàn)殷勤,沒話找話,沒事也要在玲子面前磨蹭一陣子,那目光就不守本分地在她身上亂撒眸,她的心里就有些不自在。讓石柱最忍受不了的是一個叫趙勇的男生,他的座位就在他們的前排,這家伙上課的時候,經(jīng)常趁老師在黑板上寫字,背對同學(xué)的剎那,回過頭來瞅一眼他的表妹,有時扔個紙團(tuán),上面寫著你喜歡小狗嗎?有時紙團(tuán)里包著一顆糖球,下課后還死乞白賴地纏著他的表妹不放。有一次他親眼見到趙勇的手,在他表妹脖子上摸了一把,他真想沖過去把他的脖子扭斷。幸虧了表妹當(dāng)場就把趙勇罵了個狗血噴頭。他才稍覺寬慰。過后石柱悄悄對玲子說,你不要理他,這家伙對你不懷好意!玲子瞅了他一陣子,黑眼球轉(zhuǎn)了兩圈,說是嗎?我怎么沒看出來呢。
他的表妹像故意跟他叫勁似的,與趙勇接觸更頻繁了,原來是趙勇沒話找話,現(xiàn)在變成了玲子主動跟趙勇搭腔。趙勇,你昨天的糖塊真甜,好吃。趙勇啊,你數(shù)學(xué)哪兒不熟我?guī)湍?。從來對男生不輕易展露笑容的表妹,見到趙勇后,同學(xué)們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有一口潔白如玉的牙齒。時間不長班里議論紛紛,美女愛財郎呀(趙勇他爸是個小業(yè)主頗有錢),什么趙勇與玲子好上了等等。石柱這氣就生大了。有一天,課堂上,趙勇手拿一支英雄金筆,回過頭來剛一比畫,石柱陡然抬臂一擋,因用力過猛,趙勇思想上一點(diǎn)預(yù)防也沒有,手里的金筆,嗖的就飛了出去,不偏不歪正擊在講臺上剛寫完數(shù)學(xué)解答題,恰巧回頭的王老師左眼的眼鏡上,鏡片瞬間破碎了,一股殷紅的鮮血順著王老師的面頰流了下來。老師給嚇愣了。這禍可就闖大了。多虧了趙勇爸爸的錢,經(jīng)過多方托人說情,送禮、走動,趙勇這才勉強(qiáng)弄了個開除校籍,留校察看一年的處分。石柱受到了嚴(yán)重警告處分。
應(yīng)該說這件事也算是較圓滿地解決了,但是,對于嬌生慣養(yǎng)的趙勇來說,肚子里的那口惡氣根本沒有發(fā)泄出來。更有,眨眼間玲子變成了陌路人。趙勇突然醒悟,玲子對他的笑,是表演,是做給表哥看的,是拿他當(dāng)?shù)谰?目的是在試探表哥對她的態(tài)度。他被人耍了。他焉能善罷甘休。一天玲子與石柱走在放學(xué)回家的路上,趙勇領(lǐng)著幾個鐵哥們,早已恭候多時了。還沒等表哥表妹回過味來,趙勇一揮手,幾個人掄起拳頭劈頭蓋臉地向他們倆襲來,按石柱的身體條件,他們一齊上,沖他自個兒來,也不是他的個兒??捎袃蓚€家伙沖著表妹去了,他怕玲子受到傷害,伸臂把面前趙勇等人推開,搶上兩步把玲子拽向身后,形勢成為對峙之勢。玲子不失時機(jī)地指著趙勇大聲說:趙勇,我警告你!你可是在留校察看期,不要作死不看好日子!玲子的話像一根銳利的鋼針,的確刺疼了趙勇的心,可他很不情愿放棄這次蓄謀已久、眼看就要成功了的行動。他突然吹了一聲尖利地口哨,這是他們事先安排好的暗號,放棄玲子,幾個人猛然向石柱撲來,有的抱腿有的摟腰,雙臂也被扣住,趙勇伸手掐住石柱的脖子用力一推,幾個人幾乎同時摔倒,石柱的腦袋撞在了路邊的一棵樹上,當(dāng)時鮮血就流了下來,趙勇等人像受驚的小鳥一樣,瞬間飛了個無影無蹤。
玲子看一眼躺在地上,緊閉雙眼,滿臉是血的表哥,她瘋了似的撲了上去,雙手把石柱的頭摟在懷里,大聲喊著,表哥,表哥!她的表哥仍雙眼緊閉,情急之下玲子毫無顧忌地把身上穿的白的確涼上衣的右襟撕了下來,麻利地把石柱的頭包扎好。時值初夏,撕掉半邊衣襟后,玲子這才察覺到,自己的前胸連同被乳罩托著的兩只碩大凸鼓的乳房,已大半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這時已聚集不少圍觀的人。羞死人了。她只好抱緊表哥的頭彎腰用后背遮擋前胸,她突然覺得,頂在她左乳房上的頭,確切地說,是嘴的部位開始蠕動起來,表哥的雙臂也霍然摟緊了她的腰。剎那間,她覺得自己的身子像棉花一樣飄了起來,抱緊他,抱得再緊一些。她恨不得把表哥一下子溶進(jìn)自己的體內(nèi)。她幾乎用上了全身的力量把表哥的頭顱壓在胸前。永遠(yuǎn)這樣抱著該多好啊。真可惜,就那么一剎那,表哥猛地站了起來,沖著那些圍觀的人們大聲吼道:看什么看!接著一件衣服蓋到了她的胸前,光著膀子的表哥輕輕地拽起了她的一只胳臂,她乖乖的,低著頭,一手捂著前胸的衣服被表哥牽著走出了圍觀的人群……
這銘心刻骨的樁樁件件,他都忘了,咋會是這樣呢?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她想到了影視中經(jīng)常聽到的那句話。表哥也是一個薄情寡義的人?他的行為不是已經(jīng)得到驗證了嗎!他……他辜負(fù)了自己對他的一片真心,她怎么也接受不了表哥背叛她的事實??伞?良心被狗吃了的東西,一輩子也別再來找我!
就在她咬牙切齒,賭咒發(fā)誓再不與他交往的第二天,她的表哥像專門找茬似的見面就喊:表妹,咱們談?wù)勑袉?她頭一扭:對不起,我沒有那個閑功夫!誰喜歡跟你談?wù)艺l去。她真想一口咬死他。
這幾天她的眼皮跳得慌,是福是禍?禍兮福所依,福兮禍所伏。她既不敢奢盼又不能不想。她放不下她的表哥,又丟不開對他的怨恨。咋辦?這可咋辦呢?就在玲子終日彷徨、憂郁、失落、傷感中她獲得了一條消息,那個叫雷丁的女人把她的表哥給甩了,又攀高枝了。她懷疑傳聞不實,她謹(jǐn)慎小心,利用多種渠道,暗中探察,千真萬確,是真的。阿彌陀佛。玲子瞬間精神大振??捎忠凰剂?亦心灰意冷。這與自己究竟有多大關(guān)系?她的表哥不是已經(jīng)把她給甩了嗎?
挨刀的活該!真是報應(yīng)啊。她是在罵那個女人,還是在罵她的表哥,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了。嘴里雖是在罵,不知為啥,她覺得自己那顆多少天來吊在半空中的心,一下子落地了。
看電影去。突然,那久違了的電影院,對她又產(chǎn)生了無法抗拒的魅力。是慶幸今天,還是追思往昔?說不清楚,她就是想去。當(dāng)她坐在電影院那把靠椅上的時候,她還是習(xí)慣地向右邊靠了靠,接著把頭扭過去。她原來就是這樣,她不愿意看銀幕上那些五彩繽紛的畫面,她愿意在朦朧的光線中瞅著她表哥那雙大大的黑眼睛。他呢,也就迎著她送來的目光。摸著她的脖子,不言也不語,有時倆人一看就是大半天……啊,今日看到的不是那雙熟悉的眼睛,喲,羞死人了,真是昏頭了,散場后兩條腿剛邁出影院的大門,影片是啥名字她都記不清楚了。
她恍恍惚惚走在回家的路上,又走進(jìn)那個離家門口不遠(yuǎn)的小胡同里,燈光還是那樣昏昏暗暗的。表妹!他突然冒了出來,啊!他把她嚇了一跳。他攔住了她:表妹,你聽我說,你…… 不聽!不聽!我不是破爛,也不是撿破爛的!我……沒見到他的時候,她本想今生今世不再理睬他,見面后不知為啥,她的雙腿就不由自主地停住了。他說:我和她不行,不是一路人,再說……說呀,說呀!我怎么也丟不下你,天天都在想你。我……花言巧語,口蜜腹劍,哄騙三歲的孩子呀,誰上你的當(dāng)!明天不知道又和誰摟到一起了呢,我一輩子臭在家里,也不嫁給一個朝三暮四,左右搖擺,良心長到脊梁骨上的人!冤枉呀,從來你不讓我沾邊,我肚子里憋著多少話你不讓我說,前些日子我找過你多少次,你就是不……這么說你和姓雷的搞到一起倒是我的錯了?得得,你去找她,去呀!表妹,我不是這意思,我……我什么,腳踏兩只船,吃著碗里的,看著盆里的,我可不能讓人家拿著當(dāng)猴耍。石柱顯得很懊喪,他無可奈何地長嘆一聲,說:我明白了,你煩我,嫌棄我,你壓根兒就沒喜歡過我……是誰說的,是誰向你說我……
心里急,嘴上這把門的就放松了,她說漏了嘴,這話,傻子也會品出點(diǎn)味道來。何況她的表哥是個精明的家伙呢。果然不出所料,他驀然來了神氣,又急不可耐地靠了上來。他的手就要摸到她的脖子了,她鄭鄭重重地把他伸過來的手推開說:我可不是一只爛鞋子,想穿就穿,想扔就扔,我知道自己半斤八兩,可我的為人就這德性,不光毛病多,還要讓我所愛的人永遠(yuǎn)不當(dāng)?shù)谌?還要保證不出現(xiàn)眼下什么最時髦的情婦之類的丑事。我……我保證,我答應(yīng)……她打斷他的話說:我的心被你傷害過,我要些時間,一年兩年或再長些,你呢?我等!我等一輩子都不會再去愛第二個人!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表哥還掄了一下拳頭。在朦朧的燈光下她那俏麗的臉龐上掠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紋,她多情地瞟了他一眼:好聽的話有啥用,又不當(dāng)飯吃。那……他為難地不知說啥好。她啥也沒說,一扭身子悄悄地捂著嘴巴笑了。
生活真美呀,在玲子的眼里,天是那么藍(lán),陽光是那么明麗,周圍的一切都變得親切、可愛。這幾天她走路都哼著歌。又恢復(fù)了工作空閑打電話的習(xí)慣,喂,表哥,干啥呢?晚上看電影嗎?下班后,每天他們盼望著那個晚上,不是表妹約表哥,就是表哥邀表妹。反正離著也不遠(yuǎn),家是一個院,辦公室只隔著一條街。
這世上的事呀,真難琢磨,有些不該發(fā)生的它偏偏發(fā)生了,有些應(yīng)該發(fā)生的反而平安無事。也許因為這個原因,老祖宗才留下了一句“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的至理名言。一天下午,礦財務(wù)科一位與玲子特要好的女友,神秘地把玲子拽到一邊,悄聲說:你還不知道吧,雷丁那個破貨被人家給甩了,不要臉的,又來纏著你的石柱,有人看見石經(jīng)理的臉上有幾處還印著那女人的口紅呢。
這消息差一點(diǎn)讓玲子昏了過去,真是人心莫測呀,該死的,你等著!就在玲子肝火大動,欲付諸于行動時,那位女友咯咯地笑了,還裝腔拿勢地說:表妹,別急喲,還有后話呢。你那表哥可真是條漢子,那騷貨咋勾他,他就是不上鉤。那女人沒招了,就猛地?fù)ё×耸牟弊?在他的腮上來了兩口,并說:我給你印上個記號,看你咋向你表妹交代!你說說,這世界真是變了,竟能生出這么個妖精來!玲子疑惑地問她,你知道的可真夠清楚的呀?我那口子不是在你表哥領(lǐng)導(dǎo)下嗎?
那天晚上,石柱在走向玲子的寢室那道赭石色的小門時,自己就像一名被提審的罪犯,雙腿是那樣的沉重。他是豁出一張老臉來見表妹的,他想過了,大不了給表妹下一跪,跪父母亙古有之,跪妻子也不乏古人。唐朝名將羅章與其父羅成均跪過自己的妻子。那些老外們向自己心愛的姑娘求婚時,還把下跪作為最神圣、最莊重的禮儀來表達(dá)。跪,他不怕。怕的是表妹不理解,這種事本來是越解釋越糊涂,越抹越黑,最后導(dǎo)致決裂,分手,失去他的表妹。逃避躲閃,當(dāng)然不是出路,丑媳婦總要見公婆的。那就豁出去吧,他的胳膊終于很艱難地抬了起來,在那道小門上輕輕地敲了幾下,室內(nèi)傳來了請進(jìn)的回聲,他試試探探地推門進(jìn)屋。一雙不安的眼睛看著表妹,他真的又一次被鬧蒙了,他的表妹,那氣色,那笑容,那多情的目光,對他那股子用語言難以表達(dá)的殷勤勁。表哥,坐,坐呀。他是來負(fù)荊請罪的,可她……此時的他受寵若驚,不知所措。
表哥,咋了?干嘛垂頭喪氣的。我……我想好了,咱們結(jié)婚吧。說完她大大方方地走過來,走到他的面前,她抬起頭來用那雙癡情的眼睛盯著他。再后來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表哥并不傻,他僅僅是沉默了那么一會兒,就用他那雙顫抖的手,先是摸著她的脖子,然后,又誠惶誠恐地捧起了那張白皙細(xì)嫩、嬌艷欲滴的面孔。他語不成聲地,表……妹字還沒有喊出聲來,他的嘴巴已經(jīng)觸到了她那滾燙的嘴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