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砂
周末的黃昏,開往市里的公交車上,乘客摩肩接踵,擁擠異常。
公交車路過位于市郊的第19中學(xué)時,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背著書包從中門擠了上來。
少年的手里拿著一個巴掌大的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英語單詞。
看得出,這是個即將面臨期中考試的學(xué)生,我?guī)缀蹩梢詳喽ㄟ@個孩子是個上初三、即將面臨中考的學(xué)生。在我的印象里,走在路上還在想著背誦英語單詞的一定是即將面臨著重大人生選擇的孩子。
看到這少年,我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兒子。孩子剛上初一,老師便不停地提醒著,今年某某重點高中考上“一本”的學(xué)生有多少,某某重點高中的入學(xué)分?jǐn)?shù)線又是多少,讓人不由嘆息孩子們身上那種看不見、摸不著卻真實存在的累累重壓。
車內(nèi)的燈光很暗,只一會兒,少年便無奈地將小記事本放進(jìn)了口袋,轉(zhuǎn)身背靠在甬道旁邊的椅子上。他剛想瞇一會兒眼,忽然有人拉了一下他的胳膊。
少年扭頭去看,竟是隔著一排座位上的一位老先生。
老先生個子不高,頭發(fā)灰白,臉上長滿了老人斑。
老先生沖少年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來。
少年一臉驚喜,快速地擠了過去。
老先生站起身,把座位讓給了那個少年,然后自己向后車門擠去。
汽車?yán)^續(xù)向前走,人群沉默著,只有車廂里的喇叭偶爾提醒著大家上下車、刷卡,下一站又將到哪兒。
少年或許是太累了,小小的腦袋靠在窗玻璃上,不一會兒,竟然睡著了。
那一刻,我真的替那少年慶幸,慶幸他能有一個短暫的休息時間。作為一個初中生孩子的母親,我很清楚,無論是在學(xué)校還是回到家,無休無止的作業(yè)和成摞成摞的各種試卷,仿佛隨時都要把孩子們淹沒。那種忙碌,是大人們所無法體會到的。
窗外華燈初上。馬路上,一輛輛大大小小的汽車像一群群等待遷徙的甲殼蟲,步履維艱卻秩序井然地在如流的車道上行駛著。不時地,有出租車見縫插針地加楔進(jìn)來,司機(jī)無奈地一次次踩下剎車,車上的人群隨著車子的起起停停不時地前傾后仰著。
過了半個多小時,車子終于駛進(jìn)了市區(qū)。陸陸續(xù)續(xù)地,從前后門下車的人開始比從中門上車人的多了些,車廂里漸漸松了許多。
我正盤算著晚上吃點什么,突然,一個騎著自行車的年輕人從旁邊的人行橫道上橫穿過來。司機(jī)眼疾手快,猛地向右打了一下方向盤,巨大的慣性使毫無防備的人群齊刷刷地向左倒去,車廂里本能地發(fā)出一陣驚嘆。
司機(jī)踩了剎車,把頭伸出窗外,沖著遠(yuǎn)去的青年的背影大罵了一聲。
車?yán)锏男鷩W驚醒了昏睡中的少年,少年下意識地睜開眼,四處張望了一下,然后,不再睡覺,而是把頭扭向了窗外。
又過了幾站地,少年站起身往外走,看上去像是要下車了。
走過我身邊,我本能地向里側(cè)了側(cè)身子,以便少年下車。
然而,少年并沒有擠到車門口,而是愣愣地瞅著車門旁邊,臉上寫滿了驚訝。
順著少年的目光,我看到那個剛才給少年讓座的老先生竟然還在車上!
原來,老人并沒有下車,而是一直站在了后門旁邊。
下車的人群推擁著少年向前,路過老先生身邊,老先生輕輕地沖少年笑了笑。
車門關(guān)上了。站在路邊的少年如夢初醒般沖著發(fā)動的車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股溫潤在我的心頭悄然涌起,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一顆愛的種子,正悄悄地落在一個少年稚嫩的心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