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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啊搖,老船謠

2009-10-12 00:00
草地 2009年1期
關(guān)鍵詞:工頭小林奶奶

郭 剛

后來,每當(dāng)想起爹的身影就會讓小林心有余悸,就像還看到了爹。爹還駕著他的那個伐子,伐子和爹一樣,都老了,撐著它都有了吱嘎吱嘎的聲音,但爹依舊撐著它,小林知道爹還要把它永遠(yuǎn)地?fù)蜗氯ァ?/p>

爹總是把它說成船,一說成船,就有了點(diǎn)乘風(fēng)破浪的意思。小林不知道爹為啥這樣執(zhí)拗,執(zhí)拗到了一種固執(zhí),可它確實(shí)是條伐,十幾根竹排并排擰成的,浮在水上毛毛嗦嗦的。自己從沒感覺到它能乘什么風(fēng)破什么浪,卻突然感覺到它掀來蕩去地不放心。小林說,搖過我就別搖了吧!爹說不搖干什么?一輩子搖慣了,總有上不了岸的,慢慢地?fù)u。小林的眼圈陡然發(fā)熱了,把頭扭了過去,心情變得復(fù)雜起來。小時候娘走得早,每當(dāng)想哭,爹都不讓哭,爹說只有不哭才配活在這片土地上,因此爹守了一輩子,一輩子沒挪窩。可實(shí)際上,這片土地眼淚也能夠讓它變得奢逸起來,年復(fù)一年,下花園的雞鳴嶺上,可能是因?yàn)楸晨恐u鳴山,嶺上石頭也長,樹也長,就是不大長莊稼,貧瘠的土地因?yàn)楦珊岛推渌恢朗裁丛虻脑?,干裂著的口子就像莊稼人的眼睛,你盯著土地,土地也盯著你,就那樣空洞而木然地發(fā)著呆,連嘆息的力氣都微弱了??傻介_春,還是該忙碌什么就忙碌什么,都知道結(jié)果是這個樣子,但毅然決然中又伴隨著希望。在年復(fù)一年的等待與失望中,其實(shí)村里就剩下老人和孩子了,凡是有些氣力的就掙扎到了外面的世界,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那天,爹也是這樣把小林和文娟慢慢搖出去的。雞鳴嶺連接外面的是條洋河,河瘦得像一根手指頭,雖細(xì)但急。伐就這樣一頓一揚(yáng)地慢慢劃,劃過雞鳴嶺,再擺過一道雙岔口,停在一座山坳處,再從山坳口上翻過一座山,才能到外面的世界。從前,山坳口處是有座小學(xué)的,小時候,爹來送小林上學(xué),小林問爹:去干啥?爹說上學(xué)。村子里的孩子還沒人去上學(xué),莊稼地里需要的是壯勞力,可小林不,小林就問爹很遠(yuǎn)嗎?爹說是。小林想了想又小聲問:有狼么?爹就笑,眼神里有了一絲幸福,一絲柔軟,爹說有我。

爹的伐是惟一一條伐,也就是說,這條伐是雞鳴嶺和外面連接的惟一工具。后來學(xué)校沒有了,再后來爹的伐送出去了一撥又一撥雞鳴嶺下的年輕人,爹也就變得寡言了,甚至有點(diǎn)固執(zhí)了,看著走出雞鳴嶺的年輕人,爹不像其他人那樣高興,爹的目光是一天天黯淡了。

雞鳴嶺的過去和現(xiàn)在永遠(yuǎn)沒有什么不同,爹就搖著那個伐在瘦瘦的河面上慢慢地來再慢慢地去,同樣那天自己不會再問爹什么了,從下了伐的那頭起,自己將選擇一條新的路。

爹挽繩依舊不說話,然后照就挖出一鍋煙,佝僂著的腰板慢慢蹲下來,抬抬手示意我們走吧!而眼睛卻背對著越來越暗的山坳口。走出一截回頭,爹依舊蹲在那里,再走出一截又回頭,爹還是蹲在那里?;椟S的山坳口本來就暗,現(xiàn)在更像潑出去的一杯濃茶,突然把坳口弄得更舊了一般,驀然爹就在昏黃中變得更老了,連帶著他面對著的村莊都不再年輕一樣。

文娟不忍了,對小林說,你喊喊吧!小林有點(diǎn)茫然,自己沒能從爹的眼睛里讀出點(diǎn)什么,看著依舊蹲在那里的爹,自己該喊什么呢?

相反,小林沒在爹的眼睛里讀懂的卻在文娟的眼睛里看到了。

文娟死了!赤裸著身體,是在出租屋里,兩腿向一側(cè)微曲著,雙臂舒展著,一頭紫紅色的頭發(fā)遮住了半張臉,眉還是細(xì)細(xì)描過的,雖然周遭有翻動的印跡,但就這種姿勢卻連一點(diǎn)反抗的痕跡都沒有。嘴角微翹著,眼睛對著窗前的衣架,衣架上只有一件薄薄的連衣裙,卻是牛仔的,樣子竟有點(diǎn)幸福,有點(diǎn)安詳。如果不是深陷在柔軟脖頸下的一根鐵絲,怎么能夠相信,這樣的一種姿勢,這樣的一種表情,又是在這樣一個明媚的早晨,這就是一個兇殺的現(xiàn)場?

對面一個性用品小店的老板摻雜在人群中喃喃的:她說今天她要回家,以后不做了,這是她的最后一單生意了。剛才還有點(diǎn)凝重的人群立刻便有了一種心照不宣的唏噓,唏噓過后甚至有點(diǎn)沉悶了。

一個做尸檢的警官在老板臉上瞥了一眼,老板本來就喃喃的聲音便變得更微弱了,微弱的聲音下,是街坊各異復(fù)雜的表情。良久,警官才微微吐出一口氣,疑惑著搖搖頭,她為啥子不反抗哩?

幾個月后,警官向小林質(zhì)詢的時候依舊提出了這個不依不撓的問題,警官說最后一次文娟是跟著一個農(nóng)民工模樣的人回的出租屋,警官還說為了一只小靈通那個人嫖完之后殺害了文娟。小林只是哦了一聲,低垂著的腦袋依舊一聲不吭,警官在匆匆抬頭間瞥了小林一眼,這一瞥,讓小林在警官一副探究式的樣子中毅然決然地移開了目光。質(zhì)詢室本來就不大,現(xiàn)在顯得更狹窄,可移開的目光總得有個落的地方,抬頭對面,門頭上的一扇窗,用鐵條把里外隔成了兩個不同的世界。有樹的影子,被陽光反射著從那里透進(jìn)來了一抹綠,盯著那片影子,竟有了點(diǎn)溫暖的感覺。小林知道那是文娟最后的一眼,在希望和絕望的等待中徘徊。

剛剛立春的時候,天還不亮。小林剛要起來,文娟又把他拉下了,拽過他的手,輕輕按在自己的肚皮上,文娟的身體熱縷縷的,這讓小林的身體不由也微微一熱,但自己還是抽了抽手,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再晚,該拉上的活就不是很多,但文娟還是把小林的手按下了,柔聲地告訴他:他又在動呢!剛才還要抽的手,放在文娟的肚皮上就不動了,肚皮微微隆起,也感覺著手下熱乎乎地慢慢滑動。自己看著文娟就笑了,文娟看著小林也在笑。臨了,文娟推推小林不情愿的說:早點(diǎn)回家……

是啊!都幾點(diǎn)了,小林看了看表“嗯”了一聲。立春的早晨還很冷,離開熱烘烘的被窩就怵得不行。一推門,涼涼的風(fēng)就會讓人不自覺地縮縮脖子??墒墙裉觳唬煌崎_門,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天空已經(jīng)隱隱泛白了,不能再耽擱了。把手伸進(jìn)車把棉筒里的時候,一點(diǎn)也感覺不到?jīng)?,仿佛剛剛感觸到的溫度還攢在自己的手心里,有著這手心里的溫度,使勁一蹬,摩的也隆隆地發(fā)動了起來,趁著剛剛泛白的天,也想要一步躍到城里面似的。

其實(shí)文娟早就和自己商量著要搬到城里去,這至少就不必天天趕個大早了,只是打聽了一下,光房租就得占去一大半的收入,拖一拖,房東臉色又不會太好看。這樣比較著還不如在城外,遠(yuǎn)是遠(yuǎn)了點(diǎn),可是房東人還好,院子又大,停著車,又放心,這樣算算文娟也不堅(jiān)持了。

幸好,小林住著的城外,拓寬道路,單道變雙道,緊臨著的清水大橋上更是一副車水馬龍的樣子,尤其是到了晚上燈燈火火的,一盞盞的燈光交替著人影,一個個或一對對悠閑自得的樣子。這樣的光影再投到緩緩流淌的清水河里,又交織著蔓延到很遠(yuǎn)的地方。每當(dāng)攬完活的小林駛過清水橋頭的時候,總要不自覺地減下速來,小林喜歡看著交替在河面上的一條光影慢慢劃過自己眼角,這個時候小林總會想起爹掀來蕩去的樣子,就像始終有個錯覺,永遠(yuǎn)地消失在很遠(yuǎn)的那個點(diǎn)里,再到模糊不清的時候,自己的眼睛里就會澀澀的。直到駛過大橋頭,車會突然再加起速來,如果人更少的時候,小林會扯開嗓子嗷嗷

地吼上兩嗓子。這一吼心中反倒平靜了許多。

這樣千絲萬緒地想著,車子一拐,坑坑洼洼了起來,打斷了自己的思緒,燈光也跟著變得深深淺淺的。這是一條幸福路,剛刨完的地面還沒夯實(shí)地基,好在小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加加油門,三拐兩拐地駛到春秋路上,再走出一截,隱隱看見城里的高樓就差不多了。

昨天和主顧談好了的六百元就能卸下一副舊門窗,鋁合金的,工頭說,你看著辦吧!自己心里就熱乎乎的,雖說工錢還一直拖著,但一副舊門窗里不也是另一種人情,另一種體諒嗎!于是,趕早,小林要從八層一層層背下來,再等著新主顧來買,這樣一來一去能多賺八十塊錢。如果時間再趕早點(diǎn),還可以去工地再裝幾回沙。

昨天,主顧痛快,沒有討價還價,錢是現(xiàn)給的,小林沒和文娟說,錢還貼在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有自己捂了一夜的體溫。今天小林不想去裝沙,門窗昨天就賣了,小林今天有自己的盤算。

小林要去市里最大的百貨商場,昨天看好了的,一件牛仔裙,連衣的,要三百多,現(xiàn)在又是打折又是優(yōu)惠的還要八十塊!昨天,小林就是在外面貼著玻璃向里看了看,想想文娟穿上未必不好,可售貨小姐一副鄙夷不屑的樣子,嘟了嘟嘴讓小林走開,這樣的不屑很快讓小林不好受起來,但摸摸衣兜,還是失望地離開了。

今天小林是第一個到這里的。雖然一身的裝扮讓自己也感到拘謹(jǐn),但掏出錢毫不猶豫地拍給昨天那個售貨員的時候,還是讓她愣了愣,這一愣,小林有了種莫名地滿足感。

今天小林只想快去快回。想一想來到城里這么長時間了,文娟的一條褲子都洗了又洗……剛過清水橋頭的時候,有風(fēng)輕輕吹來,這一吹,剛才還充盈的心情,一下又變得空落落的。

小林想和文娟說說話,起早趕黑的又有多久沒有這樣了。小林只想和文娟說說,城里又起了幾棟高樓。剛剛走過的幸福路,說拓寬就拓寬了,臨了小林還不忘添上一句:如果那里面有咱們的一間該多好啊!

拿給文娟的時候,文娟對著鏡子左照右照起來,小林在后面滿足地瞇著眼細(xì)細(xì)打量著文娟。文娟穿上果然好看,只是牛仔里的文娟顯得更柔軟了,本來是很平常的一件衣服瞬間卻有了種雍容華貴的感覺。可照著照著文娟也不照了,對著鏡子里的小林說:一條就夠了,你看這個包裝,一定很貴吧!小林說:不要很多錢的,穿著合適就行。文娟說:在清水橋頭的那件還要三十多元哪!

這個時候小林眼睛打瞌,本來想和文娟多說說話的,可總是一副要再睡一覺的樣子,一翻身,喃喃的:是三十塊。

那個時候,算算文娟都快兩個月身孕了。清水橋頭已經(jīng)有夜市了,黑夜和白天一樣的亮,早早趕回家的小林,不管再累,總要陪著文娟到橋頭走一走,走一走叫散散步,小林和城里人學(xué)的,但到明亮亮的街道上走一走,確實(shí)感覺不一樣,這個時候小林就會感慨萬千:以后,你想吃啥,咱就吃啥!文娟就笑,依在小林的肩頭問,你知道女人什么時候最幸福?小林當(dāng)然不知道,文娟就沖他嚷:懷孕的時候啊,這讓小林愣了愣。

可是好景不長,這樣的生活在一次清理整頓中戛然而止。因?yàn)槭悄Φ模谡D中和城管發(fā)生了口角,城管把小林一頓暴打……

文娟見到小林的第一眼就哭了,小林傷得不輕,吊著支架,但他還是安慰著文娟:你來做什么?沒事的!你也要在家多休息么!

聽到這個“家”,小林把文娟的手握得更緊了,自己從沒感覺到一說到家在文娟的手心里竟是這樣的溫暖。

可是醫(yī)院的醫(yī)療費(fèi)貴得嚇人,剛過幾天就把三千多元的押金花得無影無蹤,也就說小林辛辛苦苦幾個月竟連醫(yī)院都住不起!小林滿面愁容地說:不住了,這醫(yī)院不是對咱開的。文娟只好安慰他:這里有咱的老鄉(xiāng)啊??粗×忠苫蟮哪抗?,文娟把小林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別擔(dān)心了,只要你好,我們還年輕,錢不是還可以再掙回來的么!

只是那個摩的,剛來的時候是和文娟商量著買的,雖說是二手,可機(jī)件還是不錯的,剛騎上去的時候還有點(diǎn)奢逸,但剛剛熟練起來卻又說沒就沒了。然而十幾天下來,東拼西湊的醫(yī)藥費(fèi)也是水漲船高,不得已剛剛打上鋼板的小林只好回家靜養(yǎng)。家還是那個二十幾個平方的地方,分成兩間,門頭一張大大的娃娃像,像還是自己剛進(jìn)城的時候買的,因?yàn)榭凑l就像誰,孩子永遠(yuǎn)會是一副喜洋洋的樣子。如今一切都有了一種久違的感覺。

那晚,文娟就倦在自己的懷里,文娟明顯地憔悴了。文娟本來也想和小林說說話,可這幾天東奔西跑,錢要向誰借,誰還好借一點(diǎn),誰讓自己的臉紅了又紅,這一說就想好好地哭一場。以前,小林一摸枕頭就有想睡覺的感覺,可現(xiàn)在自己剛要說一說的,又閉嘴了。自己只是感覺到身體里面發(fā)出的一種沉沉的重量,偎在小林的臂膀里,是有多久沒有這樣踏實(shí)了?突然感覺到這十幾天來,空空的一個家竟都是虛的。

那晚,文娟做夢了,一所房子里有小林的聲音,自己只是循著聲音進(jìn)去的,一推開門,眼前就是兩塊大大的落地玻璃窗,淡黃色的窗簾,就像整整的一幅畫框一樣,陽光從窗簾間慢慢滾過,很靜謐的樣子,隔著窗簾自己就是看見小林站在不遠(yuǎn)處向自己笑。自己就是想問問這是誰的房子?沒有那種咄咄逼人,文娟還是很快喜歡上了這種溫暖的感覺??墒峭崎_一扇扇的門,小林就像永遠(yuǎn)和自己隔著一層,直到窗外響起了摩的聲音,文娟才猛然驚醒,唰的一聲拉開窗簾,半個身子探到窗外,小林還是先前的那個樣子,騎著摩的往前沖,永遠(yuǎn)都閑不了的樣子,文娟心里一下酸酸的。

這樣文娟就醒了,可是醒來的文娟卻看到小林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這讓自己也感覺到了莫名其妙,剛剛還安安穩(wěn)穩(wěn)的一張床,頃刻自己的面前人來人往的,個個白衣白褂,剛剛清醒過來的文娟從自己一陣陣擰痛的小腹下還是很快意識到了什么,自己的腳面還有血跡,文娟的眼淚馬上就落了下來,握著小林的手:我們還會再有個好寶寶的……

小林痛苦的搖搖頭:我只要你。

文娟流產(chǎn)了。

可是生活還得繼續(xù)?;謴?fù)以后的文娟,不想讓小林再來回奔忙,試著和小林商量,聽說在發(fā)廊幫人家洗頭,月工資有千八百元。小林說你剛恢復(fù),會不會太累了?文娟就俯在小林的胸口輕輕搖搖頭:不會的。小林能感覺到文娟熱乎乎的心跳聲,可是很快,小林明顯地感覺到兩道冰冷的水線慢慢滑過自己的胸膛,這讓自己無比吃驚,小林說:文娟你哭了嗎?文娟沒有抬頭,直到小林輕輕搖著文娟再問第二次的時候,文娟才在匆忙間抬起頭來,掩飾著自己:哦,不……。

已經(jīng)是初夏了,但還是乍暖還寒的時候,兩個人雖然彼此溫暖,但還是讓小林感受到了一種絕對的寂悶和驚疑不定的難過。這種感覺突如其來,這在以前自己是從沒感受過的。

然而,小林還是從街坊的口里得知,文娟原來是在發(fā)廊干起了小姐!這怎么可能呢?那晚小林喝醉了,就悄悄地站在巷口,他要親眼看一看自己的妻子到底是怎么變化的。

巷口冷冷清清的,一盞路燈忽明忽暗,自己的身影也襯映得若隱若現(xiàn),巨大的陰影籠罩下的小林分明感覺到了自己掙扎著的內(nèi)心,焦灼不安,這怎么可能呢?慢慢地一輛公車劃過自己的視線,自己還是很快辨認(rèn)出了擠下公車的文娟,文娟一身艷裝,可是剛下車的文娟,沒有立即穿過巷道,而是一拐進(jìn)入了另一條巷口,就在小林驚疑的時候,再次拐出來的文娟換了一身衣服又變成了以前的那個樣子!這讓小林怔住了,而剛剛拐進(jìn)巷口的文娟,看見暗影里的小林,愣了愣,這一愣,巨大的羞辱感讓小林歇斯底里地沖了出來:再窮,咱也不能干這個啊!氣急敗壞的小林無法控制自己,“啪”的一聲,一記耳光落在了文娟的臉上,一扇完,自己的手很快就抖了起來。小林看見妻子的眼睛里是滿眼的陌生,瞬間,文娟的眼睛里蓄滿了淚水,難以平復(fù)的小林還想說什么,可是剛要張口,一轉(zhuǎn)身,文娟卻沖出巷口,奔跑了起來,小林難受地大聲呼喊了一聲“文娟”都沒能讓她停下腳步。

文娟跑了,把小林的這聲呼喊遠(yuǎn)遠(yuǎn)地甩在了身后??墒菦_出巷口的文娟,還能去哪里呢?不知不覺奔跑中的文娟來到了清水大橋,大橋上下依舊是一片燈光燦爛,可是很快文娟一步踉蹌摔在了一截橋欄前,巨大的孤獨(dú)感圍住了自己,自己向橋欄下探了探身子,但很快又縮了回來,匆匆間追趕上來的小林就在不遠(yuǎn)處,再靠近一點(diǎn)的時候,小林陰郁地說:文娟……這個時候巨大的痛楚壓抑下的淚水一下洶涌了起來:你以為我想這樣嗎?一河灘的賬怎么還?還要看著爹掀來蕩去的嗎?說完文娟伏在橋欄間嗚嗚地哭了起來。這一哭讓小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清水大橋上依舊是流光溢彩的,小林感覺到了一種迷離,這一切變得為啥這樣的快?自己的雙手緊緊握著橋欄,一種無言的痛楚慢慢撕扯著自己,堵得嗓子難受?!皯{什么”自己沉悶地怪叫了一聲,很快這樣的疑問被按死在遠(yuǎn)處的光影里,連個波浪都沒有。小林耷拉下了腦袋,看著文娟還在微微發(fā)抖的雙肩,小林突然感覺到了自己的無能。

可是,三個月以后,文娟也在一次清理整頓中被收容了。

知道這個消息以前,小林正在工地裝沙,原來有摩的時候,可以多裝幾回,現(xiàn)在摩的沒了只能憑自己的力氣。沙場距工地百十米,但中間隔著條步行街,街上不讓通車,現(xiàn)在油價高,工頭舍不得雇大車?yán)@個道,原本雇的是小林的摩的,一天下來是二十五元,合約是早簽下了,這下車沒了,小林又不想放棄這二十五元,只好自己來裝沙。工頭知道小林的困難,也不勉強(qiáng)他,但說好了的,背一袋只有三毛錢,但這對小林來說也是誘人的,這種地步了討價還價是沒有退路的。在工地上小林本來就很少說話,一直是沉沉默默的,但一袋沙一百多斤,只有三毛,全工地也許只有小林會這樣干。

今天,小林盤算著再堅(jiān)持完這一天,加上以前拖運(yùn)的,算算已經(jīng)有三千多了,還賬的錢就夠了吧!這樣想著就像已經(jīng)拿到了錢一樣輕松!

可是收容所的一個電話,打亂了小林的一切。小林只想把頭低得再低一些,躲過別人的目光,可是一袋沙重新上肩的時候,脖子上的青筋就絞成了繩子,邁步的時候,兩條腿打成了括弧??杉热荒軖赍X,既然自己沒被當(dāng)場壓垮,就都要沉無聲地掙扎著,可是這一回小林沒有做到,小林只是抬了抬頭,小林感到整個工地的目光就像都壓在自己的身上一樣,這一下自己本來就憋紅的臉,變成了醬紫色,胸口一陣劇烈地撕扯,自己只有下意識地捂捂胸口。一股艱澀從胸口穿過自己的喉頭,小林撐了撐,沒撐住,還是一個趔趄一下癱坐在了沙場旁。

沒有辦法,小林也得結(jié)結(jié)工錢了。來到工頭辦公室的時候,工頭正在打牌,花花綠綠的鈔票每人面前有多有少,這讓小林看得發(fā)了呆。

可能是工頭手氣不好,自打自己進(jìn)來就一直緊鎖著眉頭,這讓自己也感到有點(diǎn)局促不安,仿佛工頭牌打得好不好跟自己有關(guān)系似的,可自己再急也得那樣一聲不吭地先站在工頭的身后面。直到其他的幾個人看不下去了,勸著工頭,下回吧,下回吧!工頭這才很郁悶地把一張牌用力的甩在桌子上,這一甩讓小林怔了怔,自己現(xiàn)在才看出來了工頭的心根本就不在牌上。還沒等小林開口,工頭就開口了,這么大的一個工地總得有個規(guī)矩吧!小林說:是的,是的,可我有了難處啊!工頭就把臉陰下去了:你有難處,其他人未必就沒有,都有難處,合約還有個屁用啊!你要走,我也不留你,可錢是沒有的!小林本來就不會說話,現(xiàn)在喉結(jié)又是一上一下的,工頭陰著臉,就是不看小林,盯著自己手上的一張牌翻來覆去地看。這個時候小林沒有辦法了,合約是早就簽好了的,可是慢慢折出去的小林又折了回來,慢騰騰地從懷里掏出一條煙,煙是用報紙包好了的,本來是今天臨向工頭告別時用的,上回門窗的事情就一直過意不去,欠著的一個人情不還上就總歸是不踏實(shí),這樣說著放著讓工頭也愣了愣。這回剛要邁出門外的小林還是被工頭叫住了,小林滿懷期望地回過頭,工頭一臉為難的樣子,你的情況,我不是不知道,合約總是不能破的,多了也沒有,桌上的錢數(shù)數(shù)也夠八百了吧!頓頓又添了一句:活還給你留著。這樣誠懇的話讓小林不光有點(diǎn)感激甚至有點(diǎn)感動了。錢雖然少了點(diǎn),可總比沒有強(qiáng)。四個月的三千多落成了八百!很快小林感到了沮喪,握著薄薄的幾張,小林內(nèi)心呻吟著:文娟我一定會救你出來的!可是重新翻動著的艱澀再次頂著自己的喉嚨,在清水大橋小林對著燈火燦爛的河面忍無可忍的狠狠吼了一聲:我日你娘了個蹶!

兩個月以后,因?yàn)槲木甑谋憩F(xiàn)被提前釋放了。

釋放以后的文娟心情是激蕩的,迫不及待的文娟早早聯(lián)絡(luò)著小林,可是電話里面就是嘟嘟的忙音,一聲、兩聲、三聲,文娟跟著默默地?cái)?shù)著,可數(shù)著數(shù)著自己還是“啪”的一聲掛上了電話,在這期待已久的重逢真要到來的時候,自己卻有了一種暗自的惶恐,不知道小林怎么樣了?想想先前都有些愧疚,千言萬語怎么就一個電話能說得清楚呢?穿過清水大橋的時候,面對冉冉升起的紅日,自己有了一種很柔軟的感覺。已經(jīng)是深秋了,隱約間透過陽光里的一點(diǎn)金黃就像看見了家鄉(xiāng)黃黃的麥子一樣,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親切!自己也向小林保證過以后不干了!要好好生活!這樣想想自己眼圈就濕潤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不能再哭了,文娟偏偏頭,用手背擦了擦臉,這一擦很快讓自己的臉重新紅潤起來。

可是臨到家門口的文娟還是被一把鐵鎖拒在了門外,有家進(jìn)不了,剛才還是一顆充盈的心就變得無端地焦急起來,摸摸鑰匙是要往里塞的,可抖得就是左轉(zhuǎn)右轉(zhuǎn)地?cái)Q不開!正當(dāng)自己貼著玻璃往里再瞧瞧的時候,房東羅奶奶的一張臉就湊了過來,這一湊鑰匙嘩啦一聲落在地上,嚇了自己一跳,但望著羅奶奶一臉的慈祥面對著自己的時候,自己感到既委屈又有些安慰。羅奶奶七十六了,敘叨著告訴了自己兩件事:一是小林又借錢了,一萬多呢!問他也不說,最后才說是為了救你!羅奶奶關(guān)切地問閨女你咋啦?就這一句,讓文娟木然地靠在了門

欄上,一瞬間自己有許多說不出的滋味分不清是愛是恨,眼淚一下又落了下來:你可真傻!真傻啊!……羅奶奶聽不清,只能聽了個“啥”?于是羅奶奶告訴了文娟第二件事:小林趕著去車站了……這個時候,文娟才醒悟過來自己最該做的,按著羅奶奶的聲音不顧一切地沖了出去。臨到門口了羅奶奶的話都沒說完:門,我給看著……

門?讓文娟猛然收住了腳步,一轉(zhuǎn)身,那個家依舊充滿了無限溫馨無限期盼,可對著羅奶奶自己還是深深地鞠了一躬,聲音抖抖的:羅奶奶,我可能不回來了……

最后羅奶奶也沒看見文娟對自己鞠的這個躬,直到現(xiàn)在羅奶奶都沒弄清楚為啥這孩子跑得這樣急,急得連鑰匙都忘了撿!對著文娟的背影羅奶奶沉重地?fù)u搖頭,嘆了口氣。

接下來文娟在車站找到了即將分別的小林??墒乔а匀f語就是一句話也說不出,想流淚的,可是偏偏頭就是一顆也沒有!在這樣的一種場景下相聚就是分別,小林也有一種復(fù)雜的滋味??墒清X總是要還的吧!尤其是其中的三千多元還得在幾天之內(nèi)就得湊到,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錢啊錢,仿佛一切都是錢,仿佛一切都能用錢結(jié)算清楚似的,沒有辦法啊!小林只得先去北京的弟弟那兒,去試著湊湊!而此刻小林很驚詫文娟的表情是那樣的平靜,有了這樣的平靜也總算讓自己放了點(diǎn)心,小林向文娟保證:這回一湊到錢,春節(jié)前我們就回家!家?算算還是立春的事情,該有多遠(yuǎn)啊!文娟哭了。

到底是一聲長鳴,拉開了兩人的距離,在隆隆啟動的列車后,小林看見文娟沿著站臺跟著列車奔跑了起來,纖弱的身影在巨大匆匆的人流間時隱時現(xiàn),這樣那個身影就顯得更纖弱了,但文娟越是這樣越是急迫,張大著嘴想要說什么,啟動起來的列車很快把文娟的身影縮成了一個點(diǎn),再尋覓的時候連那個點(diǎn)也沒有了……

小林也很著急,不知道文娟要說什么,她怎么能追得上列車呢?想想都有點(diǎn)頹然,前方的前方總是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不想看了,就和在山坳口一樣,爹是執(zhí)拗的,不回頭,一回頭間,原來什么也沒有,對岸已經(jīng)是空的了。

錢是留給羅奶奶的,都好幾個月沒交房租了,給羅奶奶的時候,羅奶奶就是不要,說是留給文娟吧!再推一推,自己也就這么辦了。

可是文娟想說什么呢?

她還能說什么呢?自己也有點(diǎn)渺茫。也只能向前了,慢慢隨著列車向前。

質(zhì)詢室里,小林有點(diǎn)哽咽,敘述得斷斷續(xù)續(xù),臨了自己也不知道文娟要說什么!年輕的警官聳聳肩,把兩手一攤:這樣的話對案子本身沒有用啊!

這一下巨大的悲痛又一次緊緊鉗住了自己的內(nèi)心,洶涌間小林就流淚了,一顆,兩顆的,斷斷續(xù)續(xù),是啊!你為啥子就不懂得反抗呢?

這樣的哭泣讓自己又一次感到了無助和無力……

責(zé)任編輯:蒲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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