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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司

2009-10-20 04:28宋長江
歲月 2009年8期
關(guān)鍵詞:堡子姚家

宋長江

1

妞子終于盼來一場大雪。

貓冬的日子到了。大荒溝老少爺們淌一年汗,全靠貓冬休養(yǎng)生息。他們可以不顧日頭懶在炕頭使勁睡,還可以大口大口喝從燒鍋兒灌來的酒,哪怕喝倒在茅坑里也不礙事,屋里的老娘們兒都比平日寬容。有的娘們兒還會縱容自家不會喝酒的爺們兒,說,喝點,少喝點。喝了酒的爺們兒往往性情大發(fā),摟起娘們兒勁足足的。當然了,一貓冬,愛拉呱的娘們兒也偷出空走東家串西家,拉誰家媳婦咒婆婆,哪家媳婦鉆苞米地會野漢子,誰家的崽子進城掙多少錢,哪家丫頭說是進城打工其實在賣身。拉的詭秘,呱的熱乎。最顯清靜的要屬那些個膽小的呆在家里的丫頭,按老人說法,都是些聽話的崽子。她們沒有像長輩那樣顯得沒水平,胡扯亂拉些沒用的,她們要保持良好的名聲,好為將來找婆家墊個路。妞子就是一個膽小聽話的崽子。

妞子大名叫春蘭,是郎家堡子郎有橋的二丫頭。大雪盼來了,妞子卻變得寡言了。妞子娘對妞子爹說,死丫頭咋蔫了?妞子爹哼一聲沒搭茬兒。對妞子爹來說,不是帶把兒的崽子,沒管的興頭,大老爺們兒管多了會讓人家說犯賤。妞子娘又說,不對勁兒,死丫頭有點呆。妞子爹一馬臉說,你瞎咧咧啥,呆是傻,她傻嗎?妞子娘嘿嘿一笑。妞子爹在妞子娘眼里,是大爺們兒,寵著懼著。郎家雖說不是郎家堡子大姓,根基可用老郎家來形容。一個老字,道出昔日郎家人丁旺興,不然哪會有郎家堡子!遺憾的是,到郎有橋這輩兒,只有哥哥生個帶把兒的崽子,剩下都是些丫頭,他自己就造了倆兒。這也讓妞子娘心存愧疚。當初嫁郎有橋,是郎有橋的挺壯和文化水兒讓她心動。那時郎有橋是十里大荒溝惟一念滿中學的人,嫁郎有橋比嫁給那些個粗橫蠻野的人總有得意的地方。要說不得意,就是頭胎生了個丫頭,二胎又生了妞子。妞子娘曾悲壯地表示再生一個,說不生個帶把兒的你可以……郎有橋搖搖頭。這就是嫁給有文化水兒的人的好處!

妞子初中畢業(yè)后,妞子爹有意供她念高中,但妞子硬說自己腦子笨念不好。又精又靈的崽子,打怵念書,注定沒啥出息。所以,妞子將來的出路對郎有橋來說也就沒啥懸掛,嫁個好人家了事。還是那想法,要是個帶把兒的崽子,拿棍子揍,也得學,老郎家就缺念書走出大荒溝的人。妞子念不好書,不怨爹不怨娘,連自己都不怨。她只有一個心愿,念不好也要走出大荒溝,到城里打工去??上敕ㄔ诘媲皟H僅露過一回,就被爹冷臉斷了念想。爹說,我告訴你蘭子,除非我死了。爹的意思她明白,堡子里的秦姐,在城里打了半年工,一分錢沒拿回來,還被人打傷一只眼;溝里韓寡婦家的燕子,過年來家戴金掛銀,說去城里打工,其實在城里當按摩小姐,讓村里人戳后脊梁說三道四好晦氣。爹是怕呀!不過妞子想,我只要安分守己,掙多掙少不計較,有啥怕的?從姐姐年初嫁出大荒溝,妞子對進城打工又有了更強的欲望,趁嫁人前不出去走走,以后結(jié)婚生孩子可就沒機會了。決心下了,跟誰出去卻讓她犯難。女伴中沒個可依靠的。男的么,思來想去也沒瞅準哪一個??删驮诖笱┣暗囊惶煲估铮舯谠旱膹V寶愣頭愣腦鉆進她的夢,對她笑,把她笑醒了。咋會夢見廣寶呢?煩死人啦。其實她煩的不是廣寶,而是自己。越煩,廣寶的影子越是沒黑沒白地在她眼前晃悠,不知不覺就會出神兒地站在院墻腳下想聽聽廣寶家院里有沒有廣寶的動靜,上茅房時,也會順腳站在坡地上,瞅瞅南山口的道,很是希望瞅見廣寶來家過年的影子。

妞子跟廣寶從小一塊玩到大,廣寶寵她。不過妞子心里清楚,跟廣寶進城是不可能的,妞子爹和廣寶爹為院墻占地的官司快打兩年了,到現(xiàn)在也沒打完,兩家早已斷了來往。別說廣寶不會領(lǐng)她進城,就算領(lǐng),爹也能敲斷她的腿!心里明鏡,咋就管不住自己的眼和腳呢?

2

廣寶姓姚。姚家是郎家堡子大姓。多年來,郎姚兩姓間總有些大大小小的疙瘩。姚家以前住離郎家不足百米的老屋,十年前分家后才搬到郎家隔壁。與其他郎姚兩姓比,兩家處的還算熱乎,多少有些禮尚往來,特別是妞子和廣寶,兩姓間的疙瘩似乎沒影響到他倆。無論上小學上中學,妞子總跟著廣寶,七八里山道,跟廣寶走放心。

郎家盡管不是郎家堡子的大姓,可郎有橋從不小看自己。郎家堡子之所以叫郎家堡子,郎家毫無疑問是宗根,是宗根就有先天的自豪感在里面。憑借有點文化水兒,郎有橋雖說沒當上正經(jīng)村干部之類的官,心里有些憋屈,那也是沒法子的事情,誰叫郎家人丁不旺呢!不過在大荒溝,他郎有橋說話辦事多少還是有份量的,哪一屆村干部都不敢小瞧他。如今郎有橋五十出頭了,他知道郎家怕是永遠翻騰不起浪,心里也時時提醒自己,少惹是非,別讓人家欺負就行。哪知前年秋,不想惹是非的郎有橋,與隔壁姚家動了肝火,雖沒動武,卻動到了法庭上。

姚家三間房原住一劉姓寡老婆子,十年前,村里把寡老婆子送進鄉(xiāng)養(yǎng)老院,房子被姚家買下。奇怪的是,寡老婆子的房山墻和郎家的房山墻隔著一道十公分的間隙,問為啥要隔著間隙,活著的人誰也說不清。前年上秋,姚家翻建舊房前,廣寶爹跟郎有橋打招呼,說這回我得把山墻連上,好看又保兩家的暖,留著縫隙也沒用場,串風。說的在理,郎有橋爽快地答應(yīng)了。事情趕得巧,姚家房子快收尾時,郎有橋去一趟北大荒,探望“低標準”時離家討活路的三叔,回來后發(fā)現(xiàn),兩家原先由姚家用樹枝夾的障子已被姚家拔掉,正在用石頭砌院墻,大部分已封頂,還剩兩米長的地方再有小半天就平口了。郎有橋和廣寶爹打了招呼進屋,妞子娘說,你看見沒,他家砌的院墻占了咱家的地了。郎有橋出去瞅瞅,院墻取兩家房山墻居中,與原先的樹枝障子比,墻自然寬出許多,寬出部分占了郎家不到半捺的地兒。按郎有橋正常想法,這墻砌的也算合情合理,哪有把自家山墻甩在院墻外的?但是,不哼不哈地干上了,總有欺人的意思,這就不能不吭聲了,這是原則。于是,郎有橋?qū)V寶爹說,大哥,你這墻咋都砌我這邊啦?廣寶爹看出郎有橋不快的臉色,話也帶出理兒地說,這不正對山墻嗎,不然也不是那回事呀。郎有橋說,那你也得先打個招呼呀!廣寶爹說,你也不在家呀。郎有橋來氣了,說,我不在家,你大妹子不是在家嗎?廣寶爹蔫了,嘴里不知嘟囔一句啥話。朗有橋從口氣上判斷是一句不中聽的話,火就上來了,說,來來來,先停下,你把話說清楚。廣寶爹立馬瞪起眼睛,說,咋的,你還能給我扒了?郎有橋沖到墻根下,說,你再往上砌一塊,你看我敢不敢扒!廣寶爹的臉紫了,看架勢要親自砌上一塊,被廣寶娘攔住。

事情就這樣僵下來。廣寶爹沒砌,朗有橋也沒扒,一個月牙豁口留了下來,現(xiàn)如今還是用一塊塑料布搭蓋在上面。事后兩家本來有合計解決的可能,好心人勸過,村長也說了話,但架不住兩姓人的摻和,一時沒解決了。既然沒動武,那就來文的,來點體面的,郎有橋一紙狀子將姚家告上鄉(xiāng)法庭。法庭的人瀝瀝拉拉調(diào)解兩三回,意思是說院墻

砌的不算過界,墻不能扒;與原先樹枝障子比多少移占了郎家的地兒,從情理上講,姚家一次性補給郎家三百塊。姚家憋著氣,沒馬上答應(yīng)。朗有橋心里說,錢不在多少,給錢就算贏,為的是原則。原本打算接受,看姚家不爽快,嘴上就說一句,我還想要五百呢。廣寶爹一聽炸了,說,五百?給你個屁!就這樣,兩家拒絕再談,官司也一直沒結(jié)果。鄉(xiāng)法庭離大荒溝有二十里路,開始法官下來兩回,郎有橋也去過兩次,后來法官再也沒來過,說等集中案子再審?,F(xiàn)在說,有近一年了,再也沒人過問了,郎姚兩家也都有些疲憊了。村里人早把兩家打官司的事忘的了,不忘的只有郎姚兩家。

去年春節(jié)廣寶來家過年,聽說兩家打了官司,見妞子便遠遠躲開。妞子見狀,心怪怪地亂跳,有說不出的滋味。妞子生氣地對郎有橋說,爹,三百就三百唄。妞子爹瞪了她一眼:你個小兔崽子,閉嘴!

3

大年一天天靠近,妞子一天比一天發(fā)蔫兒,南山口雪道上出現(xiàn)的人影也一次又一次讓她失望。妞子娘閑嘮時說,聽說廣寶他娘給廣寶提了一門親事,年里就能相親。姚家急于相親,是因為廣寶爺七十多歲,臥床多年,想在蹬腿前看一眼重孫子。妞子想笑,廣寶才多大呀,會當?shù)鶈?臘月二十九,妞子去院門前柴草垛抱草燒飯,剛走出院門,猛丁發(fā)現(xiàn)姚家柴草垛下,廣寶正用力抽柴禾,妞子趕忙縮身往院里退,驚得心口怦怦直跳。妞子娘站在鍋灶邊扯嗓子喊,你咋了你呵,像賊貓!妞子被喊的一哆嗦。廣寶大概聽到喊聲,回一下頭,便瞅見妞子縮身的影子。整整一天,妞子為自己那個縮身動作而惱火,賭氣連門也不出了。她想,廣寶啥時回來的?

大年三十吃完年夜飯,郎家堡子熱鬧起來,鞭炮放過之后,串門拜年的人一撥接一撥在堡子里串。郎姚兩家沒鬧掰前,妞子拜年頭一家就是廣寶家,她知道姚家人喜歡她,廣寶娘有時像對親閨女樣待她。現(xiàn)在不行了,去不得了。心里別扭,妞子就糗在家里,任爹娘趕她出去拜年,她也懶得動彈。到了初二,妞子再也呆不住了。熬紅眼的她突然犯了勤快,又是喂雞又是喂豬,屎尿也多了,一趟又一趟去茅房。妞子娘心煩,說,你想把豬撐死呀!見她去茅房,就說,你哪來那么多屎尿?妞子不言不語,把娘的話當耳旁風,瞅家人不注意,出出進進時總是放慢腳步,呆在院墻下側(cè)耳細聽隔壁院的動靜。功夫不負有心人,妞子終于聽到廣寶要去北堡子老舅家吃飯,她快速出院,決定在北崗堵廣寶,想以意外相遇,誰也躲不了誰。

北崗是個禿山崗,不高,被雪蓋上后,像大雪糕臥在那。山上有一條小道,不走近是看不見的。妞子貓一樣溜上崗,停在崗的背坡,等待廣寶走過來。走上崗的廣寶正要下坡,一眼瞅見妞子,愣住,兩眼不知往哪放。盡管妞子有備而來,一時竟沒了主張,想好的一肚子話,一句也沒說上來。廣寶看出妞子眼里的內(nèi)容,不自然地笑笑,開始下坡。妞子愣愣地不知所措,側(cè)身讓過廣寶,眼瞅著廣寶下山了。妞子恨自己,咋連句話都沒說出來呢?但廣寶的笑,讓她心里感到有希望,于是她決定再找空兒碰碰廣寶,一定要把進城打工的想法告訴廣寶。可琢磨兩三天,也沒聽見廣寶的聲音,更沒看見他的影子。她想,廣寶是不是相親去了?

正月初六,廣寶的聲音才又一次傳進妞子的耳朵。心慌慌的妞子,恨不得闖進姚家大院。她在自家大門口溜達了小半天,也不見廣寶出來。她急了,一不做二不休,進屋找來一張紙,寫道:廣寶,晚上六點,我在大井等你。寫完后,她出屋來到墻根,聽到廣寶的動靜后,從月牙豁口處將紙團扔過去。住了一會兒,妞子溜出院,來到姚家大門口,偷偷往姚家院里瞅,院里的雪掃得干干凈凈,她發(fā)現(xiàn)那個紙團被風吹得在地上滾滾停停。這可咋辦呀?再寫。于是進屋又寫一份,裹上一塊土疙瘩,握在手中。一直到下午兩點多鐘,大概廣寶睡足午覺出來上茅房,妞子才盼來機會,待廣寶解完手,聽到關(guān)茅房門的聲音,她把裹著土疙瘩的紙團扔了過去。恰在這時,妞子娘走出屋,喊一聲,你干啥你呀?妞子說,沒干啥。妞子娘見妞子臉紅紅的,又問,你搗啥鬼兒?妞子白了娘一眼,進屋去了。

因為娘的突然出現(xiàn),妞子沒有感覺到廣寶是不是撿起了紙團。她想象那紙團落地時噗地一聲,廣寶不會沒感覺。廣寶可不傻。

吃晚飯時,妞子娘無意間又提起廣寶相親的事,說女方是鄰鄉(xiāng)的,聽說人長得挺俊,比妞子大一歲,說姚家的彩禮要給得沖,上秋就可以把事辦了。妞子娘嘴里充滿羨慕地說,聽說呀,廣寶今年拿回來小一萬多塊呢。妞子爹嘴一癟說,吹。妞子靈機一動說,后堡子的小鳳還拿回六七千呢!妞子娘說,人家丫頭真能。妞子說,過了年我也走。妞子爹瞪了妞子一眼說,你給我老老實實在家呆著。妞子把碗筷一放,撅起嘴。誰知妞子爹又說,廣寶不是拿回錢了嗎,出了正月,我就找法院要。妞子說,要啥要?妞子爹火了,你個小兔崽子,里外不分。

吃完飯,天已黑,妞子溜出家門,順小道向堡子外的大井奔去。夜色下的雪地泛著灰白色的光,妞子到了大井旁,卻不見一個人影。廣寶沒看見紙條?還是廣寶根本不想見我?郎家和姚家的關(guān)系看來徹底完蛋了。同時她又恨起自己,丟不丟人呀,明知兩家還打著官司,咋還賴了巴嘰要跟人家走呢?這要讓爹娘知道,還不得揍我一頓?這要讓堡子里的人知道,我還有臉見人嗎?越想越慌,越想越怕,淚就嘩嘩往下淌。心說,廣寶呀廣寶,你可千萬別把我寫紙條的事說出去,說了,我就死給你看……有啥事?妞子背后突然傳來廣寶的問話,妞子嚇一跳。廣寶從大井旁的一棵大樹后閃了出來。妞子慌忙擦去臉上的眼淚,低頭不說話。廣寶急了,你說話呀。停了好一會兒,妞子直截了當?shù)卣f,我想跟你進城打工。廣寶說,我可不敢領(lǐng)你。妞子說,不讓他們知道,你領(lǐng)不領(lǐng)吧?廣寶想想,問,你去能干啥?妞子一聽有門兒,就說,只要你領(lǐng)我去,干啥都行,跟別人去我不放心,你要不領(lǐng)我去,我這一輩子就死在這溝里啦。廣寶說,讓你爹知道了咋辦?妞子說,你不說誰知道?廣寶不言語了。妞子干脆地說,我就跟你走!妞子拿出兒時的賴勁兒,是整治廣寶的最好辦法。妞子接著說,我都想好了,咱倆別一塊走,你走的頭一天,我就去鎮(zhèn)上大芳家等你,我爹知道我想和大芳去打工,啥時走你提前吱一聲就行了。廣寶還是不言語。妞子說,啥時走我聽你的信。說完獨子一人先回家了,把廣寶一個人扔在大井旁。廣寶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足足有十幾分鐘,才耷拉腦袋往自家走去。

妞子爹和妞子娘最終沒扭過妞子,同意她跟她的同學大芳去城里打工。大芳在城里一家紡紗廠作擋車工,妞子爹和妞子娘合計了好幾天,認為紡紗廠女工多,女工多的地方相對就牢靠一些。臨走那天,妞子娘把妞子親自送到鎮(zhèn)里的大芳家,再三囑咐大芳一定要好好照顧妞子,還開玩笑地說,出了事可要找你算賬。等送走妞子娘,妞子興奮地大喊一聲,我解放嘍!大芳說,你解放了,我遭殃了,你到底跟誰進城呀?神神秘秘的,不

是私奔吧?妞子障悻地說,就是私奔。說完臉都臊紅了。第二天,妞子早早來到公路旁的站牌下,等廣寶,等去縣城的客車。眼看車要來了,也沒看見廣寶的影子。當車進站的時候,還不見廣寶,妞子突然感覺心氣上涌,頂出眼淚。廣寶騙我!廣寶恨我家就騙我呢!妞子嗚一下哭出了聲。就在車要開走時,廣寶從路邊兒的一家小賣店竄出來,拉一把神不守舍的妞子說,走,快上車!

4

廣寶領(lǐng)妞子進城后,馬不停蹄帶妞子走大街串小巷,為妞子找工作。妞子很累,說,明天再找唄。廣寶說,不找工作你上哪去住呀!妞子說,上你那唄。廣寶苦笑道,我那兒哪是人住的地方,二十幾個人住在一個工棚里,你一個女的,不可能!妞子說,咱住店唄。廣寶說,我還不會住店呢。再說,你住店讓人賣了咋辦。妞子不說話了,心里有些慌。還好,天黑前,妞子被一家涮烤店錄用了。廣寶說,你有福,這家店剛開,大,正規(guī)。妞子說,那又有什么用。廣寶說,我放心唄。廣寶經(jīng)常從自己干活的工地跑到涮烤店去看妞子,妞子對伙伴兒說,廣寶是她哥。時間一長,伙伴兒不知看出啥破綻,都說是你對象吧?妞子臉紅,說,不是,他有對象,都相親了。

一個月后,涮烤店因衛(wèi)生問題,讓衛(wèi)生防疫部門給查封了,妞子有幸放了一天假,便興奮地跑到建筑工地去看廣寶。誰知在工地上讓同村的小順子看見了,廣寶心情不快,對妞子說,糟了,他回去肯定要對家里人說。妞子也慌慌的,不知如何是好。廣寶說,我倆要倒霉了,我爹非揍死我,你爹也不會饒了你。這是兩人出來后,第一次談及兩家的事情。妞子看出廣寶不開心,想出一招,說,咱倆把他嘴堵上。廣寶問,怎么堵?妞子說,你請他吃頓飯,喝點酒,不讓他說。廣寶搖頭,他那個嘴,十頓飯也堵不住。妞子說,那怎么辦?廣寶不語。妞子想了想,再也想不出啥招,就把話叉開說,我開工錢了,六百多塊,我請你吃飯吧。廣寶心事重重地說,算了吧,你攢著吧,好和你爹交差!妞子說,我才不管呢,能跟你出來就行。廣寶說,還是我請你吃吧。妞子沒擋著,跟廣寶在附近一家小飯店吃了一頓,花了二十塊錢。妞子快活地說,等我掙多了,我請你去大飯店。廣寶勉強地笑笑。

妞子進城兩個月后,請假回了一趟大荒溝。妞子閑聊時問她爹,和老姚家的官司咋辦啦?郎有橋有些氣憤地說,出了正月我就找到法庭,法庭的人還讓我等。妞子說,爹,等啥等?這點小錢人家不愿辦。你快撤訴吧!丟人呢!郎有橋說,你少管!妞子偷偷瞄了一眼爹,說,我替……發(fā)覺話不能這么說,忙剎住。郎有橋瞪了妞子一眼。妞子說,我這里有一千塊,你拿著吧。郎有橋臉熱騰起來,說,你留著用吧。妞子說,我留下零花的了。郎有橋接過錢說,我給你攢著。妞子臉紅了,說,攢什么攢。夜里,妞子翻來覆去睡不著,她多么想去廣寶家看看,問問有沒有話捎給廣寶,再想聽聽廣寶相親的事到底是個啥結(jié)果。當然,去廣寶家是不可能的。第二天妞子臨走時,小聲對爹說,爹,老姚家的事算了吧。郎有橋意味深長地盯了她一眼,我能這樣不了了之嗎?等著瞧,法院再不給我話,我就動手給墻扒了!妞子臉一拉,說了一句,值嗎?

妞子回到城里,偷空跑到工地,對廣寶說,我回家了,我和我爹說,咱兩家的事算了吧。廣寶問,你爹咋說的?妞子說,他沒哼聲。廣寶說,我在家時也跟我爹說過。妞子忙問,你說啥?廣寶說,我說……廣寶不說了。妞子急了,你說你說。廣寶說,不說了不說了。廣寶把話題一轉(zhuǎn),說大順子前幾天被老板開了,他要是回家呀,你我就倒霉了。妞子沒管這些,追問,你說你對你爹都說啥了!廣寶嘆口氣,不說。妞子撅嘴使上性子,你說你都說啥了!你說你爹都說啥了!廣寶搖搖頭,堅決不說。妞子佯裝生氣,轉(zhuǎn)身就走。原想廣寶能喊住她,廣寶卻沒喊。她真的生氣了,也沒臉自己返回來,心里罵了一句,死廣寶,死心眼!

過了幾天,廣寶的影子在涮烤店外溜來溜去,妞子還在賭氣,就是不出去,不給他說話機會。廣寶只好隔窗向她揮揮手走了??匆姀V寶遠去的身影,妞子心里有些發(fā)酸。晚上躺在床上妞子的心又酸了一回,她想,廣寶再來,她不再躲他了。她不想讓廣寶傷心。然而廣寶沒再來。

5

一天中午,廣寶工地上的大劉急匆匆走進涮烤店,對妞子說,你家大寶出事了。妞子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俺家大寶?那人說,他腿摔斷了,在中醫(yī)院,你快去看看吧。妞子心一哆嗦,說,怎么摔了?重嗎?大劉說,你趕快去吧。妞子說,我去,我去。

妞子走神兒了,干起活來也不利索了,接到大堂經(jīng)理好幾個不滿的眼神兒,最后大堂經(jīng)理竟然喊了起來,郎春蘭,客人叫你沒聽見嗎?妞子灰溜溜地趕緊應(yīng)著客人。好不容易熬到客人少了,妞子來到大堂經(jīng)理面前,說,經(jīng)理,我哥腿摔斷了,捎信讓我去。大堂經(jīng)理臉色很難看,問,現(xiàn)在去?妞子嗯了一聲。去吧去吧。大堂經(jīng)理還算痛快。

廣寶的腿吊在床上,小腿和腳打上了白白的石膏。你咋了?妞子頭一回看見這架式,眼里就有了淚光。廣寶不解地問,你咋來了?妞子說,大劉告訴我的。廣寶臉色陰沉不再做聲,一會兒,眼淚流了出來。妞子見廣寶流淚,說,你別哭啊,有什么事你說啊。廣寶告訴她,昨晚摔的時候,包工頭就不想管,說我是干完活往工棚走時自己不小心摔的,后來又說看我平時表現(xiàn)不錯,才掏出五百塊,讓大劉把我送來。今早大劉急得像猴一樣,包工頭也沒讓他陪我,誰給他工錢呀。廣寶又說,他咋把你找來了呢?妞子想了想說,找我就是讓我陪你唄。廣寶說,那可不行,你還有活呢。妞子說,我不干了。廣寶說,那可不行,你陪不了我。妞子說,行。廣寶說,那可不行,不方便。妞子瞅著廣寶,低頭不說話了。旁邊床上的病友問廣寶,她是誰?妞子搶著說,妹子。病友對廣寶說,是你妹子你怕啥,雇個陪護得好幾百呢。廣寶和妞子的臉都紅了。妞子坐在床邊兒,眼淚一滴一滴往下落。病友大概看出妞子的心思,說,你別為難,大便小便我們這屋有閑人,到時幫你一把。妞子很感激地點點頭。

妞子拿著自己的東西從涮烤店返回病房時,廣寶變卦了,堅決不讓她伺候,說你給村里的小賣店掛電話,讓他們給我爹捎個信兒,說我摔了,讓家里來人。妞子說,人家問我是誰我咋說?廣寶說,你編一個么。妞子問,你爹他能信?你嚇唬你爹呀!我不掛!我的活都不干了,你讓我咋辦?廣寶沒話了。

僅僅兩三天的病房生活,妞子和廣寶都不那么別扭了。大禮拜晚上,同病房病友回家了,病房里只剩下廣寶和妞子,廣寶說,這要讓你爹知道,非打斷你的腿,罵你是個不知好歹的兔崽子。妞子說,我不讓他知道。廣寶嘻笑道,回去我告訴他。妞子笑了,你才不敢呢,他能把你那條好腿也打斷。夜里,廣寶的床吱吱嘎嘎地響,把睡在病友床上的妞子吱嘎醒了,妞子問,你咋啦?廣寶說,沒事。妞子就又瞇上眼。不一會兒,廣寶痛苦地喊,妞子,快把尿壺給我。妞子懶懶地說,我看也是讓尿憋的。說完下床打開燈把尿壺遞了過

去。廣寶忙說,打燈干啥?妞子臉紅了,又把燈閉上。廣寶接過尿壺,試了幾試都沒如愿,急得有些吭哧。妞子扭過頭說,我?guī)湍惆?。廣寶說,不用。說著尿已呲了出來,根本沒進尿壺。妞子聽出來了,慌忙上手接過尿壺,由于屋里太暗,也沒法接準,羞得廣寶連說,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大概尿憋得太久,廣寶已無力關(guān)閉,尿就痛痛快快呲到了地上,有沒完沒了的感覺。妞子呆呆地立在原地,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臨尿完,廣寶還說,糟了糟了。屋里靜靜的。過了好長時間,妞子說,我給你換換床單吧。廣寶苦笑著說,不用。妞子沒聽他的,把燈打開,動手換床單,說,我馬上洗洗,讓人看見了丟不丟人呵。廣寶沒再阻攔她,任她翻來挪去,不過那個出尿的地方還是讓他用毛巾捂得嚴嚴實實。洗完床單,已是下半夜,兩人都無睡意。妞子突然羞羞答答地小聲問,大寶,你那個對象長得俊嗎?廣寶說,你問她干啥?妞子還問,啥時結(jié)婚?廣寶說,我爹說明年,我才不想結(jié)婚呢!妞子嘴一撅說,你才說的不算呢!你爺還等抱重孫子呢。廣寶眼睛一閃一閃地瞅妞子,發(fā)現(xiàn)她天真的笑臉,好像沒藏著啥鬼兒,便不知深淺地說,咱兩家要是沒那事多好呀。妞子收回笑臉問,你啥意思?廣寶忙說,沒啥意思。妞子繼續(xù)問,你說,你啥意思?廣寶不說啥意思,卻嘆了一口氣說,你以后嫁人還可以走出大荒溝,我就別想了。妞子說,其實離不離開大荒溝都無所謂。廣寶問,你啥意思?妞子忙說,沒啥意思。說完,就把頭低下了。

第二天早晨查房時,護士長通知廣寶補交押金。八百都花光了?這才幾天呀。廣寶吃驚地問。護士長說,看你是農(nóng)村的,有些可做可不做的項目還沒給你做呢。再交五百吧。護士長走后廣寶有些傻呆,一句話也不說。妞子問,交不?廣寶說,太貴了,這也住不起呀。妞子說,那也得住呀。廣寶說,不行,我得回家,我得回家養(yǎng)。妞子說,那咋行,不治腿廢了咋辦?廣寶沉默,腦門兒開始流汗。妞子急了,你說話呀!廣寶還是不說。妞子摔臉子了,你說話呀,你不說我不管你啦。這招兒還挺靈,廣寶吱吱唔唔地說,我兜里沒錢了,都寄回家了。妞子問,啥時寄的?廣寶說,開一點寄一點,我怕丟了,我怕讓人給搶了。妞子說,沒錢你就說沒錢,還那樣干啥!我這有,你用吧。停一會又說,我也不懂得寄,我要早知道你往家寄,我也寄了,揣著我還提心吊膽呢。說完轉(zhuǎn)身出去交押金了。當天下午,廣寶突然決定要回家。妞子不解地問,錢都交了,你還要走?到時腿上的石膏咋往下拿?廣寶說,不能住了,太貴了,你去掛電話,讓我爹來接我,等腿養(yǎng)到日子再說。妞子賭氣說,我不給你掛!廣寶明白妞子擔心離開醫(yī)院腿長不好,就說,我問大夫了,養(yǎng)好了,腿上的石膏可以到鎮(zhèn)上的衛(wèi)生院拿下。妞子說,你要真想回去,不用你爹來,我送你。廣寶急了,說,你找死呀!妞子說,我送到縣城再讓你爹去接。廣寶說,不行!妞子說,就行,就行!你要說不行,我現(xiàn)在就不管你了。

6

火車很快把城里的高樓大廈拋得無影無蹤,逶迤在大山溝里。一路上,妞子和廣寶都默默無語。快到縣城的時候,廣寶對妞子說,妞兒,我咋謝你?妞子抬起頭,望了一眼廣寶,淚光閃了閃。村里叫她妞兒的只有廣寶。妞子用手抹了一下眼,滿腹心思地搖搖頭。廣寶說,等我養(yǎng)好了腿,我去城里看你,請你到大酒店撮一頓。妞子還是不語。廣寶不管妞子答不答,囑咐說,你回涮烤店后一定要小心,我不在,別讓人欺負了。妞子還是不語。廣寶問,你怎么不說話?妞子用鼻音哼了一下?;疖嚨搅丝h城,妞子扶廣寶走出車站。路過一公用電話亭,廣寶說,我給我爹掛個電話,你把我送上汽車就行了,我讓我爹去鎮(zhèn)上接我。妞子說,別掛了,你爹聽了會嚇一跳,我送你到鎮(zhèn)上吧,到時給你雇個車直接到家。廣寶說,不行!到鎮(zhèn)上熟人太多。你再不聽話我揍你!妞子說,你別兇,兇我也要送你到鎮(zhèn)上,我不放心。廣寶說,讓熟人看見咋辦?妞子說,不會的,下了車我就往回趕。廣寶無奈又答應(yīng)了。

山里最熟悉最暖人的景象越來越多,長不成林的小柞樹的葉子已經(jīng)發(fā)黃,山坡上零零星星的小楓樹,像一簇簇正在燃燒的火焰,挑動著妞子和廣寶的心,既激動又緊張。汽車快到鎮(zhèn)上時,兩人又都沉默了。突然,妞子問,有件事你得告訴我,咱兩家的事你對你爹說啥了?廣寶說,你咋還記得這事!妞子說,你說!你必須說!廣寶被逼無奈,低聲說,我說那錢我給。妞子問,你爹咋說?廣寶說,還用問,他罵我兔崽子。妞子哈哈大笑起來,說,你我都是兔崽子!笑過后,廣寶吱吱唔唔地說,你爹不告到法院就好了。妞子尋思了一會兒說,現(xiàn)在說那些有啥用,你爹不倔也沒這事。廣寶嘆了一口氣,這點事一到法院就麻煩啦。妞子說,想辦法簡單唄。廣寶問,你有啥法?妞子說,到時再說吧。廣寶不解地瞅妞子。妞子得意地做個鬼臉。妞子小聲問,你結(jié)婚讓我去喝喜酒嗎?廣寶說,你也不會喝。妞子說,不會喝我還不會吃嗎!你讓不讓我去吧?廣寶不語。妞子問,找媳婦了,還和我說話嗎?廣寶還是不語。妞子又說,你對象來看你,可別說我伺候你。廣寶說,我傻呀!我才不告訴她我腿壞了。妞子說,你怕她不要你?廣寶說,那才好呢!妞子抿嘴樂,說你說瞎話吧。廣寶說,不是瞎話。

車到鎮(zhèn)上,妞子要扶廣寶下車,廣寶不讓。妞子把兩個包先拿下車,再伸手接廣寶,廣寶無奈地把住了妞子的手。兩人的手都很暖很熱。到了地面,妞子突然松手,讓廣寶金雞獨立地在地上晃,有意不去扶他,說,到了,你走吧,我回去啦。廣寶說,你給我喊個熟人來呀。妞子大聲說,我怕熟人看見。說完,自己先笑了,說,大寶你真傻,我都到家門口了,我能不回家嗎,你知道我多想我娘嗎?廣寶感到大事不妙,漲紅了臉說,你這不是沒事找事嗎?回家,你咋說?你知道會發(fā)生啥事?妞子很堅定地說,我不信他們還能把我殺了!你自己準備準備向你爹咋說吧,再說了,你還欠我的錢呢!這回你可說不清你家欠俺家多少啦。我呀,要親自去你家要,我不信你娘你爹能把我趕出來!說完又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你……廣寶傻眼了。

十里大荒溝的土路上,三輪耗子載著妞子和廣寶兩個山里跑出去的兔崽子,蹦蹦跳跳地向郎家堡子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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