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梅森
重新占領(lǐng)了新洪后,邊義夫便自己做起了省軍總司令,手下新老弟兄沒功勞有苦勞,都眼巴巴地等著普調(diào)一級,論功行賞又來了一回。得了賞的弟兄挺歡喜,沒得賞的侍衛(wèi)副官王三順鬧情緒了。跑到閨香閣一泡三天,用總司令部小金庫的銀子高消費。這淫棍三天之中操了十五個婊子,也不知他是怎么操的?被邊義夫派人找回來后,腳跟軟得連立正都立不直。邊義夫剛要罵,王三順先哭了,涕淚俱下,說是兩次革命都成功了,邊爺你高官盡做駿馬盡騎了,也用不著小的扯著兩個小姐和你一起投奔桃花山了,小的還是辦個開發(fā)公司倒賣觀音土吧。這讓邊義夫及時地記起了王三順漫長的革命歷史,沖動之下,賞了王三順一個括號旅級,王三順這才破啼而笑。
賞的賞過了,該罰的也須罰。最該罰的便是叛軍錢中玉那逆。胡龍飛、王三順、查子成都主張殺掉。前朝知府畢洪恩因著是錢逆的親娘舅,又和錢逆一起設(shè)過鴻門宴,手上沾滿了革命武裝同志的鮮血,為脫清自己,喊殺聲最烈。邊義夫偏不殺,留錢中玉在馬夫排做了三等馬夫。弟兄們都擔(dān)心錢逆接近長官,于長官不利。邊義夫便意味深長地說,“我是知其不利而為之哩!把這逆放在眼前,那場鴻門宴我就忘不了,這叫居安思危!”畢洪恩那逆最是氣人,老說要自殺,卻就是不付諸行動!這逆是反正過來的,還不能隨便就殺,j力義夫便想找個借口殺。可畢逆一生混跡官場,避殺經(jīng)驗十分豐富,開口就認罪,閉口就檢討。還把邊義夫的最高指示四處傳誦,“一個人犯點罪不要緊,只要改了就是好同志?!边吜x夫嘴上不說,心下認為,此逆改也難!做前朝知府背叛前朝,做錢逆同黨背叛錢逆。邊義夫隱忍了一個時期,終于忍不住了,悄悄叫來王三順,要王三順黑槍解決。秦師爺聽說后攔了,說,“邊先生,這可不成,如此言而無信,日后誰還敢跟你革命呀?”邊義夫礙著秦師爺?shù)拿孀?,悻悻作罷,畢逆也真是太不要臉,得了一條命尚不滿足,仍恬著臉皮三天兩頭往總司令部跑,明說是向領(lǐng)導(dǎo)稟報學(xué)習(xí)四民主義的嶄新體會,實則是要官。有一回公然說到,自己身體還好,很想發(fā)揮余熱,做點力所能及的工作。又是秦師爺來勸,又是那番要“言而有信”的聒噪,邊義夫被吵得煩了,才讓畢洪恩做了花捐局會辦。
這晌剛發(fā)了任命狀,那晌邊義夫就讓王三順去閨香閣等處發(fā)動民意。結(jié)果,畢逆頭一次到閨香閣收取花捐就吃了婊子的包圍。婊子們奉命飽打了畢逆一頓,又揪著畢逆,打著五光十色的旗幟到總司令部門口請愿,要求邊總司令收回成命。邊義夫心里快意無比,對畢洪恩道,“老前輩啊,你讓本總司令怎么辦才好呢?你說你還能干什么?你這人作惡太多,積怨太深啊!”王三順趁機建議說,“畢老前輩既有余熱,還得讓他發(fā)揮出來嘛!邊爺,就讓老前輩去閨香閣給婊子們打簾子,搞衛(wèi)生吧!這陣子閨香閣衛(wèi)生一直不好,都讓衛(wèi)生局罰三次了?!边吜x夫托著下巴,做出思索的樣子,“也好吧。老前輩,就委屈你了,先從打簾子搞衛(wèi)生干起吧!思想上可不要有抵觸啊,要正確對待?!碑吅槎鞑桓易龉賶袅?,哽咽說,“總司令,老奴才疏學(xué)淺,這陣子身體一直不太好,余熱有限,還是辭去會辦一職吧!”邊義夫不許,臉一拉,鼻孔里發(fā)出了一聲漫長的鼻音,“嗯——老前輩呀,你這是什么意思呀?要陷本總司令于不義呀?啊?本總司令說過要堅決團結(jié)你,說了豈能不算數(shù)?就是去閨香閣打簾子,搞衛(wèi)生,你老前輩還是會辦嘛,級別上并沒降嘛!你若真陷本總司令于不義,那本總司令可要新賬老賬和你一起算了!”畢洪恩嚇白了臉,當(dāng)下軟軟跪下了,“總司令,老奴去……去打簾子,好好改造,立功贖罪……”
在這短暫的和平時期,母親李太夫人進了次城,是邊義夫三請九邀才去的。打動李太夫人的不是邊義夫更加龐大的官威,卻是那九百兩銀子。邊義夫?qū)钐蛉苏f,“娘,新洪城里這盤紅火的革命買賣不但是我的,也是您老的呀!沒您老當(dāng)年那九百兩起家的銀子,哪有我的今天?您老說啥也得來看看您的銀子!”李太夫人便進城去看銀子,不坐大轎,執(zhí)意騎自家的小黑驢。牽驢的是旅級侍衛(wèi)隊長王三順。一路晃晃蕩蕩奔城里走,李太夫人故態(tài)復(fù)萌,又開始攻擊革命,“這真叫賊有賊福呀,義夫那小蟊賊混成了匪司令,你王三順也混成旅級匪首了,差不多就是早先的協(xié)統(tǒng)了吧?”王三順點了點大頭,“差不多吧?!崩钐蛉岁P(guān)切詢問,“你們的革命成功后,百姓可好啊?可有肉湯喝呀?”王三順覺得這話問得怪,不由地警惕起來,“老太太,您這是啥意思?”李太夫人帶著無限深情地回憶說,“義夫那蟊賊當(dāng)初和我說過,你們的革命一成功,你們這些革命家吃上了肉,一般老百姓必能喝上肉湯?!蓖跞樤缇驼J清了李太夫人的反動本質(zhì),不愿深談,敷衍說,“許是喝上了吧?統(tǒng)計局應(yīng)該有統(tǒng)計的?!崩钐蛉撕苷J真地問,“不是人肉湯吧?”王三順敷衍不下去了,苦起了臉,“我的老太太呀,您咋就是和我們的革命過不去呢?您知道您這話有多反動么?”李太夫人當(dāng)即接上來,“對,得辦哩!”王三順忙道,“老太太,這可是您說的噢,小的我可沒敢說這話!”李太夫人說,“我知道你不敢,你說我就煽你了。別看你是旅級匪首,我照煽不誤!”進城見了匪司令,李太夫人的反動氣焰仍無收斂,滿城看銀子時,便指著街上許多衣衫襤褸的叫花子說,“邊司令呀,新洪百姓日子過得很好嘛,這喝完肉湯都在街邊曬太陽。”邊義夫哭笑不得,“娘,您老這是何必昵?我們這次革命您也投資了九百兩嘛,咋說起咱自己的買賣還是連刺加挖的?倘讓賊人聽去,不給我添亂么?”李太夫人當(dāng)著王三順、胡龍飛、查子成這些旅級匪首的面就訓(xùn)子,“邊司令,你以為你這亂添得還少呀?我真后悔當(dāng)初給你九百兩銀子,讓你招來這么多禍害人的兵!你說說你手下都是啥兵呀?幾個漢子輪奸人家一個黃花姑娘,奸完后還逼著人家姑娘爹請酒,都說是人家的女婿!比匪都不如!”邊義夫知道母親不會在這種事上亂說,當(dāng)即黑下臉,讓人查。一查便查出來了,是馬二水那團三營四連弟兄干出的好事,這些弟兄根本沒把邊義夫進城后宣布過的四民主義當(dāng)回事,以為現(xiàn)在這個邊義夫仍是過去那個軟弱的邊義夫,仍會看著他們?nèi)绱撕[而毫無辦法,這就撞到了邊義夫的槍口上。
把三個擾民害民的肇事者抓起來后,邊義夫下令全部槍斃。四旅旅長胡龍飛急眼了:這三個肇事者是他的弟兄,他不能不管,他不管部下該罵他不愛兵了。愛兵的胡龍飛跑去向邊義夫建議:每人抽一頓,關(guān)幾天,還是不要殺。邊義夫不允,氣呼呼地道,“胡旅長,不是我不給你面子,是這三個肇事弟兄不給我面子!我這四民主義進城就宣布了,宣布了就得作數(shù)!”胡龍飛辯解說,“總司令,有些內(nèi)情你也許不知道,那被奸的女子其實也是騷貨。”邊義夫說道,“要說騷,閨香閣的婊子最騷,你們都掏銀子操去,操她們還算為咱軍費做了貢獻!”胡龍飛仍想救下這三個弟兄,“司令呀,就算這三個弟兄都混賬,也不能槍斃呀,殺人才償命呢,他們又沒殺人。他們小頭作孽小頭還,全騸了好不好?”邊義夫同意了,“那就公開騸,讓全城軍民前往參觀,以示本總司令四民主義之嚴(yán)
肅性!”胡龍飛便去準(zhǔn)備騸人,開騸前一夜,為三個弟兄一人叫了個婊子來,體貼地說,“弟兄們,你們大頭老子救下了,小頭老子實在是救不下了,趁今夜小頭還在,一次操個夠吧!”三個弟兄都哭了,趴下給胡龍飛磕了頭,領(lǐng)著各自分到手的婊子去操。因著雞巴天一亮將不翼而飛,三個弟兄心理壓力就重,一個好歹操成功了,另兩個操到天亮也沒成功。邊總司令軍令如山,四民主義極其嚴(yán)肅,操成功的和不成功的都被拖了出去。
由于事先宣傳動員工作做得好,加之公開騸人且一騸就是三個,為新洪建城以來史無前例之事,軍民人等來得便多,擠得許多人上了房,爬了樹。太陽升到一桿高時,伴著響亮的軍號聲,和《滿江紅》的悲壯軍歌聲,三個穿著軍褂光著下身的肇事弟兄被一一拖上了臺。旅長胡龍飛中氣十足,大聲公告了三位肇事者違逆四民主義真諦,輪奸民女的滔天罪狀,其后宣布:為嚴(yán)肅軍紀(jì),奉省軍總司令邊義夫之命令公開開騸,以做效尤。騸手號稱新洪第一騸,騸的第一個弟兄卻不利索,許是心慈手軟,幾刀下去也沒把雞巴割下來,血倒流得不少,紅了騸臺,也濺紅了騸手蒼老的臉,疼得那弟兄殺豬般叫。第二個弟兄騸得有了進步,擠在前面的軍民看得真切,只三刀便下來了,可惜的是,仍不夠利索,雞巴飛離時扯著一大塊黑皮,像鳥兒的翅膀,那挨騸的弟兄精瘦精瘦叫得也像只鳥。有學(xué)問的軍民就想起了兩句古詩,“兩只黃鸝鳴翠鳥,一行白鷺上青天?!钡谌齻€騙得才叫出色,刷刷兩刀,刀起鳥飛,血竟未及流出。第一騸緊張工作時,助手也跟著忙活,有幫著往騸過弟兄腿根抹香灰止血的,有端著盤子等著接雞巴的。三騸過后盡開顏,騸下的雞巴全童叟無欺落入了盤中,胡龍飛旅長大手一揮,讓早已等在臺下的一位騎馬弟兄將三只肇事雞巴火速送往受害事主家檢視。臺下的軍民人等便退潮般讓開一條道,禮送雞巴們出境受檢。事后得知,受害事主見了三只血淋淋的雞巴,嚇得當(dāng)場昏了過去……
嗣后,邊義夫便得了個綽號“邊善人”,是“邊騸人”的諧音。
如此大張旗鼓進行四民主義建設(shè),民眾愚味不理解,發(fā)點牢騷倒也罷了,母親李太夫人竟也不理解。李太夫人聽到四鄉(xiāng)八里的議論,坐不住了,風(fēng)風(fēng)火火找到城里,責(zé)問邊義夫,“邊騸人,你該不是想當(dāng)皇上吧?”邊義夫說,“當(dāng)啥皇上?如今是民國,誰想當(dāng)皇上就是找死!”李太夫人臉一拉,“不想當(dāng)皇上,聚攬閹人做太監(jiān),你咋騸了那么多人?”民間的傳言又走了樣,都說邊騸人一次就騸了七八十人,割下的雞巴讓狗吃了,當(dāng)場撐死了三條狗。邊義夫分辯說,“騸了三人豈能算多?!”接下來,又說明了殺人才須償命,強奸只能去勢的道理。李太夫人說,“公開騸人,弄了那么多人去看,還有禮義廉恥么?這算你四民主義的哪一民?你就這樣作吧,當(dāng)心哪一天也被人騸了!”說罷,連口水都沒喝,騎驢揚長而去。李太夫人走后,邊義夫一時間信心全無。倒是黃大都督比較欣賞這種治軍精神,私下談話時說,“此次騙人有利有弊。利在展示四民主義的威力,輪奸民女的事情估計在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不會再發(fā)生了。也有弊,形式不夠文明,騸人似應(yīng)私下進行?!边吜x夫誠懇接受了黃大都督好意的告誡,在嗣后的一次高級軍官會議上宣布,日后騸人不再公開進行了,“——然他娘的而,”邊義夫同時嚴(yán)肅指出,“人,我們還是要騸的,下面的雞巴,我們還是要管的,如果我們一支四民主義的隊伍連一群雞巴都管不住,還成什么樣子?還怎么為本省民眾的利益奮斗終身,死而后已呢?!”
管了雞巴,還得管弟兄們的嘴和肚子。兩個旅四千多號弟兄,靠花捐養(yǎng)活是遠遠不夠的,惟一的辦法只有利用新洪良好的自然條件廣種大煙,增加財政收入。因此,禁煙局雖然還叫禁煙局,職能上改成了大煙專賣局,關(guān)乎種大煙的大會小會開了許多,邊義夫只要能抽出時間,都一一參加,并作重要講話。在全軍種煙工作動員大會上,邊義夫的講話最為精采,揮著煙槍,談笑風(fēng)生,一氣說了三個鐘點——
“……弟兄們啊,目前我們國家還很窮,本省還很窮,我們新洪就更窮了,窮到什么程度呢?我在這里透露幾個數(shù)字:常年以觀音土裹腹者幾達十萬,因食用觀音土不得法而死亡者,年均三千,注冊乞丐一萬五千三百四十三人!而財政收入情況又怎樣呢?我也不瞞大家,十分糟糕。糟糕到了什么程度呢?舉一個例吧:據(jù)花捐局同志最新統(tǒng)計,目前在職公娼五百三十五人,就是說一個花界姐妹要養(yǎng)我們近十個弟兄。這如何得了呀,弟兄們!我們的隊伍壯大得太快,而花界發(fā)展是如此緩慢,我們的肚子等不得花界的發(fā)展,怎么辦?必得利用這和平時期種好大煙嘛!在這里,我也要糾正大家的一些糊涂思想。有的弟兄說,種什么大煙?老子是來當(dāng)兵吃糧的,你當(dāng)官長的沒糧給我吃,我當(dāng)什么兵呀?這話對不對呢?不對。你當(dāng)兵不錯,可你當(dāng)?shù)牟皇莿⒔〞r那禍?zhǔn)⊙昝竦哪姹惝?dāng)?shù)氖撬拿裰髁x的義兵,你得專為民,專保民,就不能加重民眾的負擔(dān),就得跟本總司令一起去種大煙。還有的弟兄說呀,新洪大煙比不得云南大煙,賣不上價,懷疑種大煙的前途。這我倒有發(fā)言權(quán)了:本總司令一直吃地產(chǎn)大煙,都吃了十好幾年了,還就覺得地產(chǎn)大煙好似云南大煙。地產(chǎn)大煙為啥賣不上價呢?我認為,還是宣傳不夠嘛。要多宣傳我們地產(chǎn)大煙。官長要起帶頭作用,要帶頭吃地產(chǎn)大煙,對外交往一律送地產(chǎn)大煙。對云南大煙要禁。禁煙局雖說職能改為大煙專賣局了,名義上還是禁煙局么,還得禁煙么,就禁云南大煙!列強各國的大煙更要禁!弟兄們須知,我國之積弱,便是由英吉利國走私大煙肇始的,林則徐虎門銷煙之后,中國土煙才漸漸有了市場,所以,多吃中國土煙也是愛國的一種;所以,我們廣種大煙是很有前途的。本總司令在這里有個分析:我們困難,劉建時就不困難么?盡管省城花捐收入比我們多一兩倍,可他們沒有種大煙的好條件嘛,就遜了我們一籌嘛!再者,他們地盤上觀音土儲量也遠不及新洪豐富,便遜了我們二籌。我們手中有了大煙土觀音土這兩土,就有了主動。關(guān)于觀音土的科學(xué)食用問題,日后還要專門研究,我在這里只簡單提提:根據(jù)食品局同志匯報,雖經(jīng)反復(fù)宣傳,民眾仍是不注意食土之時多加葉綠素和維生素,這怎么能不死人呢?加上有些奸商出售之觀音土又受過污染,不夠衛(wèi)生,后果就更嚴(yán)重了。兩土科學(xué)研究所要盡快成立起來,兩塊牌子,一套班子。觀音土研究所的牌子公開打,煙土研究就不宜公開了,名義上叫禁煙科學(xué)技術(shù)研究所,要有雄心壯志,要研究出一流的地產(chǎn)煙土。我們的口號是:上山下鄉(xiāng)種大煙,不懼國難與時艱,上下一致齊努力,銀滿庫來肉滿碗……”邊義夫在暴風(fēng)雨般的掌聲中結(jié)束了自己的演講
畢洪恩以花捐局會辦的資格做了閨香閣的大茶壺,心情是郁悶的,郁悶日久便真的想死了。士可殺而不可辱,邊義夫偏要辱他,只要到閨香閣來檢查工作,總會指著他向手下介紹,“這位是畢大人,前朝做過知府的,很反動的一個家伙,雙手沾滿我革命同志鮮血,犯了不少罪,后來改了,反正了,這就好么,我仍是讓他做會辦,很堅決地團結(jié)他!你們別看畢大人
在這里為你們打簾子,畢大人級別比你們高?!边@日畢洪恩終于決定去死。死的形式是上吊,用晾在房里的婊子們系腿襠的布帶做了上吊繩。踩上凳子時還想,死在婊子例假專用的布帶上,恰是對邊匪最深刻的抗議。不曾想,身體吊起時,布帶斷了,身體落地的偌大聲響驚動了許多婊子,婊子們把他扒個精光,斷絕了他找死的一切條件,而后去向邊匪稟報。邊匪的總司令部來十幾個如狼似虎的大兵,大兵們把他裝入一只麻袋,背到了省軍總司令部。
在總司令部出了麻袋看到,匪司令邊義夫正坐在燦爛而可愛的早晨的陽光中喝牛奶。邊匪喝著牛奶說,“老前輩,你真是糊涂!咋連這么點考驗都受不了?當(dāng)年我被你們趕出新洪,只王三順一個兵,今日不照當(dāng)總司令么?我受得了那么大的考驗,你老前輩咋就吃不得這點小小的委屈?”畢洪恩用麻袋掩著下半截身子,懇求說,“司令,求您開恩,殺了老奴吧,老奴實是罪有應(yīng)得?!边吜x夫嘆了口氣,“老前輩呀,你咋就不把我往好處想想?你老前輩躲在閨香閣,守著一堆花界姐妹享著清福,都不知道我有多忙,外面形勢變化有多大!眼下正開展種大煙運動哩,四千弟兄和全城一萬五千多在冊乞丐全上了山,下了鄉(xiāng),熱火朝天種大煙啊!你這時候想死,啥意思?想自絕于本總司令?對抗本總司令親自發(fā)動和領(lǐng)導(dǎo)的這場史無前例的種煙運動?”畢洪恩忙說,“不敢,老奴不敢!”邊義夫抹去了嘴角的奶跡,“不敢就好,你的工作要動動了,光在閨香閣打簾子享清福咋成?你得出來工作?;ň杈謺k你目前還不能實任,——花界姐妹仍是反對呀,你就去禁煙局做總辦吧,領(lǐng)著弟兄們好好種大煙,把身上的余熱都發(fā)揮出來!”畢洪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司令,您不是開玩笑吧?您老讓老奴做禁煙局總辦?”邊義夫點著頭,“軍中無戲言,你快穿上衣服去吧,萬不可胡思亂想了?!碑吅槎鞑蛔撸乜粗吜x夫,眼淚鼻涕全下來了,“邊大人,老奴服您了,老奴以小人之心度您老君子之腹了!老奴此刻才知道,您讓老奴到閨香閣打簾子,搞衛(wèi)生是為了改造教育老奴,老奴從此之后永遠忠于您老人家,??菔癄€永不變心?!边吜x夫說,“好,好,老前輩能理解本總司令的一片苦心,本總司令也略有安慰了。你老前輩做過知府,領(lǐng)導(dǎo)經(jīng)驗比較豐富,相信你能抓好這場種煙運動,最大限度地擴大省軍的財政收入。,,畢洪恩抹著淚道,“是,是,邊大人,您或許知道,老奴在前朝知府任上就秘密種過大煙,頗有心得,如今在您老的英明領(lǐng)導(dǎo)下公開的種,必能種出新局面!只是老奴乃待罪之身,做這總辦害怕招風(fēng),您老看,是不是能讓老奴平調(diào)一個禁煙局會辦呢?”邊義夫擺擺手,“你就是總辦,會辦讓王三順去做!”
畢洪恩做了禁煙局總辦,王三順只做了禁煙局會辦,王三順又鬧起了情緒,說邊爺是遠的親近的疏,說當(dāng)邊爺四民主義的義兵不如做反邊爺?shù)腻X中玉的逆兵。邊義夫便找王三順談話,嚴(yán)肅批評了王三順伸手向組織要官的惡習(xí),說,“王三順,這是你的老毛病了,一到提拔干部總要伸手,總要擺老資格。今天我倒要問你:你有什么老資格可擺?你做過知府么?做過偽督府么?領(lǐng)導(dǎo)過種煙運動么?畢洪恩那逆做前朝知府時便會種大煙,為此還被參了一本,差點兒掉了烏紗。今日我豈能不發(fā)揮老畢的特長?這叫廢物利用,你懂不懂!”王三順官迷心竅,仍不死心,“邊爺,那就讓老畢做會辦,我做總辦,讓老畢教小的做,豈不更好?”邊義夫嘆起了氣,“三順呀,你也是旅級干部了,豬頭肉都隨便吃了,咋還老盯著個禁煙局的位子不放呢?不要得隴望蜀了好不好?”王三順又照例提起了當(dāng)年,提起了帶著兩個小姐奔桃花山。邊義夫這才火了,“你別再給我提當(dāng)年!這回我不會再讓步了,根據(jù)我們的拉攏政策,總辦只能讓畢洪恩當(dāng),再啰嗦,連會辦也不要你當(dāng)了!”王三順氣呼呼要走,走到門口又被邊義夫叫住了,“你上哪去?我可告訴你:你敢再鬧情緒,拿我小金庫銀子去操婊子,我一定騸了你!老子現(xiàn)在外號叫邊騸人!”王三順怕挨騸,沒敢像上次那樣拿公款到閨香閣高消費,卻和總辦畢洪恩搗起了亂,先糟踏了許多優(yōu)質(zhì)罌粟種子,后又指使一幫注冊乞丐到禁煙局門口靜坐群訪,要求改善種煙待遇,搞得畢洪恩無法辦公,只好跑到邊義夫面前辭職。邊義夫這才找來王三順,向王三順交了底,“三順呀,你咋就不想想,這大煙能長久種下去么?前朝皇上禁煙,民國大總統(tǒng)不也在禁煙么?咱這局叫禁煙局,不叫大煙專賣局!咱這么大模大樣種大煙,日后能有個好?上面怪下來,能不弄個禁煙局總辦殺殺?你狗東西將來想挨殺,這總辦便去當(dāng)吧!”王三順這才醒了大夢,再不提做總辦的事了。
果不其然,漫山遍野開滿罌粟花時,黃大都督先發(fā)難了。黃大都督那時頗不得意,除了自己帶來的秘書長任大全,沒一個人聽他的,所有公文都出不了大都督府。黃大都督便在海內(nèi)外四處冶游,大罵軍閥。這次從香港回來,興致倒還不錯,本不想和邊義夫馬上就吵架,可看到新洪大煙種成這等規(guī)模,實是忍不住了,找到了省軍司令部,問邊義夫怎么把個禁煙局辦成大煙專賣局了?黃大都督痛心疾首,用指節(jié)憤怒地敲著桌子說,“邊同志,我告訴你:本大都督正是看到了煙毒之害,才決意投身革命的。今天斷不能容你大煙官賣,禍國殃民!”邊義夫說,“我可以不大煙官賣,只不知這軍政上的龐大開支你能給我么?你知道不知道我省軍兩個旅四千多人,一天得耗多少糧食啊?!”黃大督說,“這話我早說過,本省是窮省,養(yǎng)不起那么多兵!要撤員裁兵,這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邊義夫說,“好啊,你把劉建時省城的兩個旅裁掉,把省城花捐撥付我軍,我便下令禁煙!”黃大都督道,“你們都要裁!”邊義夫不同意,“大都督,你這話就沒原則了,劉建時是反動軍閥,我的軍隊是革命武裝,豈能相提并論?”黃大都督怒道,“邊義夫,你現(xiàn)在也墮落成新軍閥了,和劉建時已沒啥兩樣了!你給我牽驢去,我走!東江省革命師長麻侃凡早就請了我的!”邊義夫心里也想讓黃大都督走,可嘴上卻挽留,“大都督,這又何必呢?我看你還是不要走,割了這碴大煙,日子就好過多了,我們便可以準(zhǔn)備搞垮劉建時了?!秉S大都督氣道,“本大都督現(xiàn)在更想先搞垮你!”嗣后,黃大都督和任大全便被邊義夫禮送出境,去了鄰省東江。禮送是真正的禮送,和劉建時那廝完全不同,邊軍連以上軍官和各局會辦以上的干部全參加禮送,沒放槍,放了鞭炮,還奏了軍樂,唱了《滿江紅》。黃大都督先還鬧情緒,要騎自己帶來的那匹聾驢,邊義夫執(zhí)意不許,黃大都督才在“八千里路云和月”的歌唱聲中上了八抬大轎。
當(dāng)夜,邊義夫致信劉建時,通報了黃大都督被禮送的情況:“劉兄如晤。黃大都督終于被弟趕走了。劉兄你說的不錯,這個姓黃的真是小人,一直在咱們弟兄之間挑撥離間。這次從香港旅游回來,給弟訂了一船米國軍火,定要弟討劉兄你這個逆。弟如何能上這種小人的當(dāng)呢?弟寧愿不要軍火,也不能打劉兄你呀!所以,弟這次真是火了,堅持要他走人,他就真走了,投了東江省的麻侃凡。不過,黃大都督仍對弟存
有幻想,走之前留下一道令,指定弟為臨時大都督,省軍總司令的職也不讓弟辭,讓弟全省軍政一把抓。弟的水平劉兄你是知道的,學(xué)歷比兄高點有限,也就是個前清秀才,不堪大用啊!再說劉兄你去年又被省城各界擁戴了個代理大都督,弟這臨時大都督就更不好做了。所以,弟向劉兄你保證,決不就這臨時大都督職,只盼劉兄你多關(guān)心我們。劉兄你放心,弟此次去信不是為了要錢,弟知兄活得也不易,極少的花捐養(yǎng)著極多的嘴。弟這里就更難了,黃大都督帶著省上一群人吃了弟一年多的豬頭肉,花費頗巨,劉兄你又一文不認,弟這虧就吃大了。弟不問你要錢,就得要政策了,劉兄你看:本省日后能否不再購進云南和列強的大煙呢?劉兄你身為代理大都督,能不能帶個頭,多吃一些新洪地產(chǎn)大煙呢?劉兄你知道,弟的地盤歷史上就盛產(chǎn)大煙,禁煙局屢禁不絕,近年查獲特多,總堆在倉庫里也不是事,處理一些給你好不好?只須十五兩銀子一箱,每箱比云南煙土便宜了五兩銀子。此次免費敬贈三箱,劉兄你親口嘗嘗,幫弟推薦宣傳一下,好不好?拜托劉兄你了?!?/p>
劉建時嘗了邊義夫敬贈的大煙,贊不絕口,夸獎?wù)f,“不錯。不錯。不比大雞牌差?!碑?dāng)即叫來省禁煙司李司長,指著煙土包裝紙上的廣告說,“李司長,你看看,你看看,邊義夫這匪多會宣傳呀?啊?‘吃本省煙土,做愛省良民。這話說得不錯嘛,我看你們?nèi)蘸笠矂e賣云南煙土了,都賣新洪地產(chǎn)煙土吧。這么做一舉三得,第一愛了省,第二賺了錢,第三堵了邊義夫的嘴,——日他祖奶奶,這匪只要一來信就談錢,都煩死老子了?!崩钏鹃L說,“劉大人,這事好是好,就是價格上還得再談?wù)?,邊匪要十五兩銀子一箱,咱不能就認十五兩銀子一箱呀?!眲⒔〞r笑道,“那是,老子和他談,這匪是秀才出身,老子是賣狗肉出身,算賬吃不了虧!”
便給邊義夫回信:“邊弟如晤。弟如此擁戴愚兄為督,實讓愚兄欣慰也。雖說黃賊任命你做臨時大都督既無民意支持又無法律依據(jù),可邊弟你的原則性仍值得愚兄贊許啊。現(xiàn)在,你趕走了黃賊,身邊沒有小人了,咱們兄弟就更好處了。所贈三箱煙土,我親自嘗了,口味雖還過得去,到底不如云南煙土和列強煙土。但弟為省為民的一片熱情打動了兄,弟說的好啊,吃本省煙土,做愛省良民。全省兩千萬民眾吃著本省煙土做起良民,兄該多省心呀,也用不著日夜為他們操勞了!所以,愚兄便把省禁煙司、省財政司、省商貿(mào)司一幫干部找來訓(xùn)話,明確曉諭他們:新洪地產(chǎn)煙土口味再差也得好生去賣!云南和列強的煙土再好也不許賣!誰敢再賣,就做為煙犯抓起來辦掉!不過。價格愚兄就不好再壓制了,畢竟是民國了,事事處處要講民意,各司干部們集體公議后認為:十五兩銀子一箱,省里萬難接受,最多只能十兩銀子一箱,否則司長們便要總辭職。而總辭職愚兄是決不能允許的,他們各司干部總辭職,省上這許多工作誰來做呀?誰來為本省兩千萬民眾服務(wù)呀?愚兄和邊弟你關(guān)系再好,也不能不顧本省兩千萬民眾的利益呀!邊弟你說是不是?盼復(fù)?!?/p>
邊義夫馬上復(fù)了信:“劉兄如晤。真沒想到處理地產(chǎn)煙土一事竟造成了一場風(fēng)波!劉兄你受累了。不過,如此評價本省地產(chǎn)煙土,弟是萬萬不能同意的。下面官員愚蠢無知,弟并不奇怪,弟知道當(dāng)今天下的官員基本上都是飯桶。但劉兄你卻是英明偉大的呀,你煙齡漫長,大煙吃了不下三十年,你說句掏心窩的話,弟這煙土質(zhì)量到底如何?!應(yīng)該承認,新洪大煙過去的質(zhì)量是有問題,可弟為了把收繳的大煙處理出去,專門責(zé)成禁煙科學(xué)技術(shù)研究所諸多學(xué)者攻關(guān)研究,把煙土質(zhì)量提高了一大步。劉兄你務(wù)必要向他們說明這一點,他們?nèi)砸傓o,便讓他們?nèi)マo,不要怕要挾。如今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官更好找的東西了,想當(dāng)官的人比綠頭蒼蠅都多,你怕啥呀?!劉兄呀,你是太善良了,太為本省民眾著想了,心里只有民眾,完全沒有你自己。弟心中卻不能沒有你這個哥哥,弟是這樣想的:煙土仍是十五兩銀子一箱,弟私下給劉兄你抽二成的頭,就是十二兩銀子一箱了,劉兄你看好不好?盼復(fù)?!?/p>
劉建時樂了,回信道:“邊弟如晤。弟說的對極了,那幫官員真是飯桶,本省的事都壞在他們手上了。昨天愚兄給他們開了一個很緊急的會議,發(fā)了大脾氣,他們便怕了,同意專賣邊弟你的地產(chǎn)煙土。弟你對愚兄的心意愚兄領(lǐng)了。說真的,全省兩千多萬官紳百姓中,也就你體諒愚兄。愚兄日子過得實是太窘迫了,愚兄一個正房,八個姨太太,二十一個孩子,一月吃喝花銷就是一筆嚇人的數(shù)目。更要命的是,進入民國提倡女權(quán),兄府上也鬧起了女權(quán)運動,各房姨太太都讓我發(fā)月規(guī),如今月規(guī)銀已欠了八個月,我也不怕弟笑話:時下五個姨太太正在搞女權(quán)運動,已罷了工,不準(zhǔn)愚兄上床了。前年你來信勸我少吃劣質(zhì)大煙,可愚兄經(jīng)濟上來不了,怎能不吃劣質(zhì)大煙呢?現(xiàn)在好了,能在邊弟你的大煙上抽點頭了,我也就能活泛一些了。不過,省上賊人較多,以反腐敗為名反對我,抽頭一事不宜聲張,還得找到合理途徑。這樣吧,你的煙土十三兩一箱賣給我八太太的保民股份公司,讓我八太太每箱十五兩倒賣給省禁煙司,這一來,兄的抽頭就實現(xiàn)了,賊人也說不出個啥。順便告訴你一件事:近日愚兄又要娶十房太太了,這十太太邊弟你是認識的,就是怡情閣的名妓趙蕓蕓。愚兄被九個太太鬧得已很煩心,本不想再娶,手下那幫弟兄偏起哄,說是十個正是一個整數(shù),咋辦呢?弟兄們的好意不好逆拂,那么多人又跑來送禮,不娶也得娶了。邊弟,你可萬萬不要給我送禮,你一送禮咱們兄弟就生分了。”
邊義夫這封信復(fù)得最快:“劉兄如晤。煙土一事就這樣定吧,弟只認八嫂的保民股份公司,決不直接和省禁煙司打交道。第一批十車煙土已隨信押往省城,請八嫂查收吧。但兄又討新歡,弟以為有些欠妥。弟完全是為兄著想,劉兄你畢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雖說老當(dāng)益壯,雄風(fēng)不減,也還要為省為民多保重身體!再者,趙蕓蕓早有所愛,此愛便是她表兄郭某,弟也曾答應(yīng)過她,要贖她出來達成愛情,只因這二年軍政事務(wù)繁忙,未及赴省城辦理。兄如納其為十妾,弟這善事也就做不成了。兄許是不知內(nèi)情,今日弟把內(nèi)情告訴了兄,想兄之善良心腸渾然天成,必能成蕓蕓之美吧?如兄已成騎虎之勢,必娶一個十太太,弟以為當(dāng)以小云雀為佳。盼復(fù)?!?/p>
劉建時回信道:“邊弟如晤。邊弟你真是耳目閉塞,你八嫂就是小云雀呀!如今是省保民股份公司董事長兼總經(jīng)理,還掛了個省議員的虛名。這省議員我不主張她掛,我九個太太四個做了省議員,她再一做,就是五個了,影響肯定不好,下面卻硬選了上來,真是沒辦法!看來讓民眾真正懂得民主,還有相當(dāng)長的路要走。這事先不談了。趙蕓蕓一事弟有所不知,她那所愛郭犯玉山已被我辦掉了,該犯罪大惡極,膽敢販賣列強煙土,不殺不足于平民憤,于上月和一批煙犯同時處決。正是因為同情蕓蕓,兄才欲納入房中,慰其心靈??墒|蕓卻受了賊人蒙騙,有些誤會愚兄了,硬說我是為了奪愛才辦了郭犯。邊弟你說兄能這么枉法么?現(xiàn)在,咱哥們把話挑明了說:邊弟,你是不是也看上她了?我知道上次進城時你操過她,——別和我瞎扯什么愛情,我不懂,就是操,——邊弟你知道么?你那回能操上她,是我拉的皮條付的銀子。你說我對你夠意思吧?這婊子咱哥倆都操過,就像買你的煙土一樣,親自品嘗過的。邊弟,你開個價吧,能否在地產(chǎn)煙土的交易上再讓愚兄多賺點活泛錢?談得合適,兄就把這婊子轉(zhuǎn)讓給邊弟你了,咱們弟兄?jǐn)嗖荒転橐粋€小婊子傷了多年的和氣,壞了咱今后的煙土生意,影響本省穩(wěn)定發(fā)展的大局,你說對不對?”
邊義夫不知這是劉建時為煙土買賣討價還價使出的又一個手段,想著當(dāng)年的許諾,想著趙蕓蕓在那批軍火上立下的大功,便上了當(dāng),每箱煙土的提成銀子添加成四兩,劉建時才同意將趙蕓蕓轉(zhuǎn)讓出來。轉(zhuǎn)讓協(xié)議簽訂后,劉建時便邀邊義夫到省城接人,順便耍耍,說是哥倆多年沒見,思念甚切。邊義夫沒敢去,道是新洪軍政工作極為繁忙,實在脫不開身。劉建時也沒勉強,派趙侍衛(wèi)長把趙蕓蕓送過了西江。
趙蕓蕓一過西江,便見到了接她的邊義夫。邊義夫?qū)w蕓蕓說,你終是逃出了劉建時的手掌,日后愛做啥做啥吧。趙蕓蕓說,奴妾還能做啥?郭二哥已被劉建時殺了,我也只能做邊爺你的隨營太太了。說起郭二哥,趙蕓蕓淚水又滾了出來,大罵劉建時不是東西,濫殺無辜。據(jù)趙蕓蕓說,黃大都督被禮送之后,省城這二年已變得腥風(fēng)血雨,黑暗無際,二表哥僅因為要和她私奔,便被劉建時抓住殺了頭。劉建時的花捐更收到了極端殘忍的程度,民國三年時收起了民國十年的花捐,今年才民國四年,竟收起了民國十七年的花捐。一些上了歲數(shù)的姐妹問,到民國十七年奴妾們都成老太婆了,誰還要呀?這花捐又從何談起?劉建時不管這些,仍是照收不誤。趙蕓蕓咬著碎牙說,“邊爺,你可不知道,姐妹們恨這劉賊恨到何等程度!你實不該用這許多銀子換我,該用這些銀子多買些軍火和劉建時那賊開戰(zhàn)才是!”邊義夫笑道,“原倒是想開戰(zhàn)的,現(xiàn)在看來不必要了。劉建時既然這么愛銀子,我就讓他摟著銀子進棺材吧!蕓蕓,你會看到這一天的,也許用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