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寶　徐紅艷

[摘 要] 洪秀全與楊秀清是太平天國農民運動的兩位杰出領袖,大部分的太平天國官方文書都記載著洪秀全與楊秀清在金田起義時期以兄弟關系為主線,同心協(xié)力,共秉朝政;在定都天京后以君臣關系為主線,后來矛盾萌發(fā),最終激化,終于演出了骨肉相殘的悲劇。

[關鍵詞] 洪秀全;楊秀清;太平天國;農民運動

[中圖分類號] K254.9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4738(2009)04-0044-03

一、太平天國運動初期洪秀全與楊秀清關系

在創(chuàng)立拜上帝會時期,起義首領共訂金蘭之盟,奉皇上帝位天父,耶穌為長兄,相互以同胞相稱。洪秀全排在第二,楊秀清排在第四,“天父之子,耶穌一子,天賊第二子,南賊第三子,東賊第四子,北賊第五子”[1]62“洪逆與楊逆結拜兄弟,楊逆白事稱弟稱啟?！盵2]

(一) 全力支持洪秀全

1848年春,馮云山于桂平被捕入獄,而且洪秀全又不在廣西,廣西拜上帝會處于沒有領導的困境,楊秀清聰明地利用當?shù)亟蒂椎拿孕?假托天父下凡降在他身上,從而安定了人心,穩(wěn)住了局勢。當楊秀清取得這一特殊身份之后,他具有了凌駕于洪秀全之上的最高權威,但這時楊秀清顧全大局,處處維護洪秀全的威望,支持洪秀全發(fā)號施令的統(tǒng)帥地位。

1.宣揚洪秀全是真主,教育部下要絕對忠于天王

天父在東鄉(xiāng)下凡圣旨:“眾小爾們要一心扶主,不得大膽。我差爾主下凡做天王,他出一言是旨,是天命,爾們要遵一個不顧王顧主都難?！盵3]53“每次帶天父上帝傳言,態(tài)度莊嚴肅穆,斥責人之罪戾常直指其人,并揭露其邪惡行為。他又勸化人為善,并預言未來或指示人何去何從。其言給會眾普遍留下極深刻之印象?！盵4]其后,在楊秀清頒布的三篇誥諭中也著重宣揚天王是“天生真主”,號召“扶天王以開國”[5]。在楊秀清生前最后編成的兩部著作《天情道理書》與《行軍總要》中也一如既往的以天父:“特命天王下凡為萬郭太平真主,復差東王佐輔朝綱”調,把楊秀清放在“佐輔天王主宰天下”[6]的地位,并無超越洪秀全地位的跡象。

2.天父教育洪秀全的眾小媳要百依百順地孝敬天王

《洪大泉自述》說:“洪秀全耽于女色,有36個女人”[7]778這些來自農村的婦女不懂事,跟著部隊南征北戰(zhàn),當然會產生種種問題。針對這一情況,楊秀清耗費了大量精力寫了許多教育后妃遵守婦道的詩篇,可見楊秀清對洪秀全真是挖空了心思,安排如此周詳。楊秀清對后妃說,服侍天王要有真心:“爾對夫主心要真,金磚金瓦住爾身;爾對夫主心常假,難上高天難脫打;爾為夫主心極真,永配夫主在天庭;爾為夫主心極假,賤莫怨父莫怨姐”[3]14。楊秀清對洪秀全的支持與擁戴在當時是有目共睹的,因而得到洪秀全的信任。

(二)信賴重用楊秀清

1.承認楊秀清的天父代言人的特殊身份

在永安時洪秀全就下詔將《天父下凡詔書》刊刻頒行,“庶使通軍熟讀記心,免犯天令”[8]?！笆ド袷巧系?蓋太兄上帝太子,太兄來上帝也來也,今上帝暨基督下凡是也”[9]。

2. 把指揮權交給楊秀清

楊秀清在反對封建革命斗爭中竭心盡力的表現(xiàn),深得洪秀全依重。由于楊秀清有著杰出的軍事才能和組織能力,所以在永安封王之后,洪秀全就把楊秀清的地位排在了第二,即:“以上所封各王,俱受東王節(jié)制”[10]?！疤焱蹴敹庞?一國之事,概交于他,軍令嚴整,賞罰分明”[11]39。又由于楊秀清矢志忠誠,直言無隱,洪秀全稱贊之為:“清胞真是古之所謂骨鯁在喉之臣”,“誠為啟朕心沃朕心之良弟良臣也”[12]。出于這種信任,洪秀全在1856年以前就已經在東王的爵職上加封為“三師一主”。

從以上可以看出洪秀全與楊秀清之間在這一時期的關系是好的,是齊心協(xié)力的,是共同治理朝政的。但是在定都天京之后,由于洪秀全在天王府中深居簡出,一切都由楊秀清主持,這就在無形中助長了楊秀清獨斷專行的作風,也助長了他的野心,于是洪楊之間的矛盾產生了。

二、定都天京之后的關系

(一)矛盾萌發(fā)

洪秀全與楊秀清之間的矛盾,早在金田起義以前,1848年馮云山被捕下獄桂平,洪秀全回廣州營救時就已經發(fā)生,這就是上文所述的“代天父傳言”。楊秀清利用天父降托號令群眾,作為教主的洪秀全在這時就處于兩難的境地。如果不承認,拜上帝會就必定分裂;如果承認了,那楊秀清就在宗教上位居洪秀全之上。于是洪秀全與楊秀清之間的矛盾開始出現(xiàn),但出于對當時實際情況的考慮,洪秀全為了維護革命的利益就從全局出發(fā)承認了楊秀清有代上帝傳言之權,這也就為以后矛盾的激化埋下了禍根。

在定都天京后,隨著皇權主意思想的膨脹,楊秀清性格中的剛強、果斷演變?yōu)閯傘棺杂?、武斷專橫。他的這種人性弱點加上“代天父傳言”的教權使天王也不得不容忍三分。在定都天京后,洪秀全儼然以新天朝的皇帝自居,不僅在理論上證明自己的皇權神授,而且在行動上擺出帝王的威嚴,制造森嚴等級,廣選天下的美女,生活奢侈腐化;而楊秀清此時也不滿足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臣子地位,想取皇位之心急不可待。時人謂:“秀清叵測奸心,實欲虛尊洪秀全為首而自攬大權,獨得其實,其意欲仿古之奸權,萬一事成則殺之自取”[1]76。楊秀清皇權主意膨脹的結果就是利用“代天父傳言”的教權作為奪取皇權的武器,打擊洪秀全,造成“君臣不別,東欲專尊”的局面,使洪秀全與楊秀清的矛盾進一步激化。據記載:“東王自己威風張揚,不知自忌,一朝之大,是首一人”[13]。而且“盛營宮室,多立偽妃嬪,窮奢極欲。每數(shù)日必朝洪秀全所,立而不跪,往往據洪秀全之座”[7]125。楊秀清甚至還凌駕于天王之上,“獨有典東龍名目”[7]125。雖然太平軍的斬殺權握在洪秀全之手,“然天賊曰殺,東賊必不殺;曰勿殺,東賊必殺之”[1]89。

由此可知,洪秀全與楊秀清二人之間的權力矛盾已經到了分庭抗禮的地步。

(二) 最高權位之爭

1856年8月中旬楊秀清要洪秀全封他為萬歲一事,最終直接成為天京事變爆發(fā)的導火線。楊秀清“要逼天王封其為萬歲,那時權柄皆在東王一人手上,不得不封,逼天王親到東王府封其萬歲?！盵11]79據說洪秀全當時佯允其請,逆來順受,說是等到下月即9月23日(咸豐六年八月二十五日)慶祝東王壽辰時,即正式頒予封典。

王韜在《甕牖余談》中說,楊秀清告訴洪秀全,“稱天父下凡及群議僉同,宜稱尊號狀。洪逆曰‘四弟功大酬輕,勤勞懋著,萬歲之稱久宜順天應人,顧將何以處我?曰,二哥當稱萬萬歲。洪逆佯喜,許之期以八月”[14]。因為楊秀清知道韋昌輝與石達開兩個人不會同意他加封萬歲,所以他要進行此項活動就必須等待二人出師遠征之時,那樣阻力就會很小,并可以迅速造成既成的事實,使韋昌輝與石達開在事后不得不承認。于是楊秀清以為時機成熟,不可錯過,同時又怕洪秀全后悔此事,臨時變卦,于是定期發(fā)難,不再等到8月,提前逼迫洪秀全封其為萬歲。但是后來這項計謀卻被外國人稱為“第八位”者對天王告密,洪秀全知道其密謀后,立即密詔北王、翼王、頂天侯等統(tǒng)兵回來誅奸。韋昌輝回來的最早,于1856年9月1日深夜回到天京,“即晚率三千余人遽入南門,趨圍東‘賊宅,自攜數(shù)‘賊入殺東‘賊及其妻小。”[15]7039月2日,韋昌輝函東王首級致天王,“請標為老奸頭,榜諸罪狀示眾?！盵15]703

至此,洪秀全與楊秀清之間的矛盾以楊秀清命喪黃泉而告終,但是二人的關系并未結束。

三、陰陽相隔的關系

“楊秀清死后,洪秀全與太平天國軍民不僅緬懷他,而且頒予殊典,崇禮有加”[16]223。

(一) 對楊秀清之死認為是“殉難”而不是篡權伏誅

洪秀全在《天歷年四十年一斡詔》指出:“天歷三重識東王,降托東王是父皇,爺前下凡空中講,父今圣旨降托楊。七月念七東升節(jié),天國代代莫些忘,謝爺降托贖病主,乃世人轉天堂”[17]。把東王被害的日子定為東王升天節(jié),號召太平天國軍民世世代代都要感激他的功績,“楊死后,其爵職保留一如前期殉難之南王與西王”,而且在丁已(1857)洪秀全還加封楊秀清為“傳天父上主皇上帝真神真圣旨……東王。其后,已未(1859)與庚申(1860)年間,又將原北王之職位‘雷帥‘后帥亦歸東王兼領,鮮明的表明對楊秀清的信任與紀念,對韋昌輝的堅決貶斥。‘傳天父上主真圣旨,這個太平天國的最崇高的封號是對楊秀清代上帝傳言的重新肯定,也意味著對楊秀清封萬歲的重新肯定。”[16]224

洪秀全在《賜西洋番弟詔》中對楊秀清生前為革命操勞特地作了一番回憶,他說:“爺遣東王來贖病,眼蒙耳聾口無聲,受了無盡的辛苦,戰(zhàn)妖損破頸跌橫”[18]60。

(二) 將自己的親生兒子過繼給楊秀清

洪秀全對楊秀清的懷念還表現(xiàn)在把自己的第五個兒子洪天佑過繼給楊秀清,因為在“天京事變”中韋昌輝將楊秀清子女全部殺死,所以為了給楊秀清續(xù)嗣,洪秀全將自己的親生兒子過繼給楊秀清,并封之為“幼東王”,洪秀全稱其為“子侄”。庚申10年,天王詔命為“幼東王”,預作“正九重天庭?！盵19]

大約在第二年,幼主詔旨謂:“自今內外本章,免蓋玕叔金印及一概金印,單準蓋幼東王印?！盵20]意思就是讓幼東王繼承前期由東王總攬軍政大綱,統(tǒng)一事權。

(三)太平天國后期,洪秀全更加懷念楊秀清

在太平天國后期,每當國事艱難之際,洪秀全更為懷念楊秀清,并以東王精神來鼓勵士氣,戊午8年(1858)冬洪秀全手詔寫到:“為重天上一東王,輔佐江山耐久長?！盵18]67辛酉11年5月(1861年6月)當安慶告急之時,洪秀全親籌應敵之策,日思夜寐,常與東王“夢魂相依”,他在“夢詔”中寫到:“十五日四更,朕親征,朕同幼主暨東王……東王奏兵交妹夫,殺妖滅鬼有伊臺”[21]。太平天國的信史雄辯地證明:洪秀全與天朝軍民對功勛卓著的東王楊秀清懷有深切的階級感情,對他的死難無限悼念,對他的革命功績推崇備至[16]223。

四、結束語

事隔100多年,洪楊兩人沒有留下任何自我剖析的記載,使得我們今天來分析兩人之間的關系有一定的難度,我們只能從歷史的故紙堆中找到零散的材料來探討二者之間的關系。但現(xiàn)存材料也足以證明,洪楊之間從團結到分裂再到骨肉相殘,最終到活著的洪秀全以實際行動來悼念楊秀清,究其根本原因在于農民階級的局限性。昔日大家都是受壓迫者,是真正的“無產者”,一無所有,齊心協(xié)力來造反,風雨同舟,相依為命,不團結就會被敵人消滅,處于革命創(chuàng)建時期,無利可爭,無權可奪;在定都南京后,有了小小的資本,有了玉帛子女,有了宮殿,并且他們又都是功臣,于是農民階級的本性就暴露無遺了,這就為爭權奪利提供了理想的溫床,以致后來導致了“天京事變”的悲劇,最終致使轟轟烈烈的太平天國運動走向失敗的道路。

[參考文獻]

[1] 謝介鶴.金陵癸甲紀事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

[2] 汪 堃.盾鼻隨聞錄[O].清光緒元年:53.

[3] 南京太平天國歷史博物館.天父詩[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61.

[4] 韓文山.太平天國起義記[M].北京:中華書局出版,1935:46.

[5] 楊秀清.頒行詔書[M]//羅爾綱.太平天國印書:第3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47.

[6] 中國兵書集成編委會.《行軍總要》序言[M]//羅爾綱.太平天國印書:第13冊.沈陽:遼沈書社,1992:182.

[7] 羅爾綱.太平天國[M].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1976.

[8] 南京太平天國歷史博物館.匯編天命詔旨書詔[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61:86.

[9] 南京太平天國歷史博物館.欽定前遺詔圣書批解[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61:56.

[10] 南京太平天國歷史博物館.永安封王詔[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61:14.

[11] 羅爾綱.李秀成自述[M]//羅爾綱.太平天國.北京:中國科學出版社,1995.

[12] 中國兵書集成編委會.天夫下凡詔書二[M]//羅爾綱.太平天國印書:第11冊,沈陽:遼沈書社,1992:82.

[13] 張德堅.賊情匯纂:卷五[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22.

[14] 王 韜.甕牖余談[M]//洪逆顛末記.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1976.

[15] 張汝南.金陵省難紀略[M]//羅爾綱.太平天國:第4冊.北京:中國科學出版社,1995.

[16] 苑書義,林言椒.太平天國人物研究[M].成都:巴蜀書社,1987.

[17] 羅爾綱.太平天國印書[M].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1976:721-722.

[18] 羅爾綱.太平天國文選[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60.

[19] 王 韜.洪逆顛末記[M]//甕牖余談.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6.

[20]南京太平天國歷史博物館.太平天國史料[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61:119.

[21]肖一山.太平天國詔諭與書翰“天王詔旨”五[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61:49.

On the Relationship of HONG Xiu-quan and YANG Xiu-qing

ZHAOBaoXU Hong-yan2

(1.Sociology College, Anhui Normal University, Wuhu 241000,China; 2.CuiLou Middle School, LingBi 234221, China)

Abstract:Hong Xiuquan and Yang Xiuqing are the two outstanding leaders of the Taiping Heavenly Kingdom Peasants Movement. Most official documents about Taiping Heavenly Kingdom record that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ong and Yang were based on brotherhood. They worked together to regime the Kingdom during the time of Jintian Uprising. After settling in Tianjin, their brotherhood relationship was transferred to that of monarch and subject and the contradiction between them evolved. They fought with each other and finally ended up with a bloody tragedy.

Key words: HOGN Xiu-quan; YANG Xiu-qing; the Taiping Heavenly Kingdom; Peasants Mov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