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洪波
本學年,我擔任了七年級一個班的班主任工作和語文教學工作。
班上有一位叫任桃的男同學,性格極度內向,脾氣暴躁,長期沉默寡言,還時不時地違返紀律。他初中讀了幾個星期便沒來上課了。我得知后馬上叫上一位熟識的老師和我一起,親自去他家了解情況。他家地處偏遠農村,迄今沒有一條像樣的馬路,爬坡雖然談不上七七四十九拐,也沒有峭壁嶙峋那樣夸張,但連摩托車都無法正常通行,這是實際。村里曾修過一條馬路,不過,因缺少養(yǎng)護,早已被雨水沖刷得“遍體鱗傷”。我一邊爬坡,一邊在思考:這個同學怎么不讀書,身處逆境出人才啊?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跋涉,終于到了他家里。
一棟簡易的三柱二瓜,年限不長卻顯得格外滄桑,板壁黃得發(fā)黑,有的又黑得發(fā)白,屋檐邊掛著些許青苔,還有一堆巖公雞。院子里很有“節(jié)奏”的雞腳印和滿院的雞屎,理說應該象征著六畜興旺,不過,我卻怎么也看不出那種品位。那只禿頂公雞就是最好的印證——蕭條、寒酸。
我和隨行的老師拖過一雙球鞋就算“有座”了,隨即和他談起了讀書的事。我從農村的苦和交通不便談到了城里的樂和舒適;從幼年的無知和是非能力的低下談到了人生的充實和精神的至高境界。原以為什么都準備好了,什么也都說到位了,就差他一句“我要讀書”,我都準備好了說“好”,結果他卻讓我說“好”的嘴巴變成了一個大大的“O”。大半天他卻說了句“我不讀書”。和我一起那位老師又換了個角度和他談了很久,其實還是一個人在說,結果還是一樣。
就這樣,帶著去時的希望與興奮和回來的失落與不解,結束了這次家訪。我感覺到這是我工作以來的第一次失敗,也是我多年以來所遇到的不幸。
返校后,我在班上提及了此事,告誡班上的同學不要放棄讀書的機會,也和同學們談了這次家訪的體會。學生們似乎都很懂事,他們看出了我的苦惱,幾個同學還說前幾天任桃同學在寢室里哭過,他們問及原因,可他怎么也不說,也不愿說。以為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就沒有給我講。有同學透露,任桃父母長期分居,關系日益惡化,他只有跟隨爺爺奶奶一起生活。我感覺我一下子比學生都矮小了好多,我感覺教育系統(tǒng)有了我這樣的老師應該是一件憾事,我就是教育系統(tǒng)里的一只不折不扣的贗品。我簡直就是在造孽:如果我早些時候知道這個情況,我還會像現(xiàn)在這樣尷尬嗎?如果我真正走近了學生,我還會站在講臺上看著那個空位而失落嗎?那天家訪的失敗算什么?沒有了解學生,沒有及時疏通學生心理,這才是我最大的失敗,我感覺自己就是世界上最渺小不過的人了!
我將何以棲身?我將何以容顏?
于是,我?guī)е环N不可推卸的責任感和一種不可讓人體涼的負罪感,再次對任桃同學進行了家訪。
這一次,我忘記了原來崎嶇不平的山路,忘記了原來疲勞感傷的陡坡,而有的,也只是想試圖努力說服他,從心底里討得他的理解??山Y果依然如故。
第三次,實際也就是他輟學的第三周,我“死心不改”,再一次去了他家:房門緊鎖,空無一人。
新學期,我又去了他家,得到的卻是“他已經打工去了”。我沒有哭,但我的心在流血!
一個偶然的機會,班上學生告訴我說“任桃回來了”,我沖出了辦公室,一邊準備摩托車,一邊給校長電話請假。風風火火地往他家趕。上天好像是在故意捉弄人,到了家里,家人說他又去鎮(zhèn)上了。我本身從鎮(zhèn)上出發(fā),只好又快速返回鎮(zhèn)上,滿街搜索著他的身影……
“任桃,羅老師找得你好苦啊!”她阿姨終于比我們先找到了他。我是一位教師,我卻不知道該用哪一句話作為開場白,我脫口說了句“同學,我一直沒有放棄你,一直!”他喊了我一聲“羅老師”,眼淚就拼命地往下流。我沒有哭,我的心卻在顫抖!
回校后,我把學校發(fā)給我的毛巾送給了他,他像接受上帝的恩賜一樣虔誠,并使勁地哭。我沒有哭,我的心卻在啜泣。那一刻,我真正理解了讓人感動和被感動的內涵;也認清了教育和受教育的基本規(guī)程。
輾轉幾時,終究那個圈還是畫圓了。這緣于我堅守住了那個詞語:絕不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