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晉書?刑法志》是繼班固《漢書?刑法志》之后的又一篇重要的法學(xué)方面的專論文獻。它既記述自春秋戰(zhàn)國至?xí)x朝的法律編纂體例變遷,又詳細地記錄魏晉時期對刑律的修訂以及許多大臣奏疏?!稌x書》自問世之后??陛^少,中華書局1974年點校本《晉書》中原有的錯誤亦未得到校勘和清理。本文依據(jù)《晉書》和司馬光《資治通鑒》,對《刑法志》有明顯訛誤之處加以校證。
【關(guān)鍵詞】 《晉書》;《晉書?刑法志》;《資治通鑒》
《晉書》,是記錄兩晉歷史重要的資料,共一百三十卷,于唐太宗李世民貞觀二十二年(公元648)成書。《晉書》雖然廣采材料,但是卻沒有認真加以選擇和校證。加上成書于眾手,出現(xiàn)訛誤也是難免的。本文就中華書局1974年點校本《天文志》其中一段有明顯訛誤之處,發(fā)表一下自己的淺見,以求教于方家。
中華書局1974年點校本《晉書?天文志》原文如下:
文帝為晉王,患前代律令本注煩雜,陳群、劉邵雖經(jīng)改革,而科網(wǎng)本密,又叔孫、郭、馬、杜諸儒章句,但取鄭氏,又為偏黨,未可承用。于是令賈充定法律,令與太傅鄭沖、司徒荀覬、中書監(jiān)荀勖、中軍將軍羊祜、中護軍王業(yè)、廷尉杜友、守河南尹杜預(yù)、散騎侍郎裴楷、潁川太守周雄、齊相郭頎、騎都尉成公綏、尚書郎柳軌及吏部令史榮邵等十四人典其事。[1]
《刑法志》所記“文帝為晉王”,參看《晉書?文帝紀(jì)》可知,此處“文帝”指司馬昭。司馬昭何時開始讓賈充修定法律,《晉書?天文志》未載確切年月。據(jù)《晉書?文帝紀(jì)》卷二載:咸熙元年(公元264,以下皆省“公元”二字)三月已卯,進帝(司馬昭)為(晉)王,增封并前二十郡?!锲咴?帝奏司空荀顗定禮儀,中護軍賈充正法律,尚書仆射裴秀議官制,太保鄭沖總而裁焉。[2]又據(jù)司馬光《資治通鑒》(下簡稱《通鑒》):咸熙元年(264)三月已卯,進晉公爵為王,增封十郡?!咴?晉王奏使司空荀顗定禮儀,中護軍賈充正法律,尚書仆射裴秀議官制,太保鄭沖總而裁焉。[3]
二書所載略同,可確知晉文帝司馬昭封晉王在元熙元年,令賈充定法律當(dāng)在本年七月無疑。其時賈充所任官職為“中護軍”,《天文志》略去未提,但《文帝紀(jì)》和《通鑒》所載相同,又參證《晉書?賈充傳》,可知賈充時為“中護軍”無疑。其余十三人的時任官職與《晉書》及《通鑒》多有出入。下面就參照二書,對其余人時任官職,逐一加以辨析:
1、太傅鄭沖,“太傅”當(dāng)為“太?!敝`
按:如上所引《文帝紀(jì)》和《通鑒》皆作“太保鄭沖總而裁焉”,而《刑法志》作“太傅鄭沖”,二者必有一誤。又據(jù)《晉書?鄭沖傳》載:常道鄉(xiāng)公即位,拜太保,……時文帝輔政,平蜀之后,命賈充、羊祜等分定禮儀、律令,皆先咨于沖,然后施行。及魏帝告禪,使沖奉策。武帝踐作,拜太傅,進爵為公。[4]又據(jù)《通鑒》載:景元四年(263)十二月,庚戌,以司徒鄭沖為太保。[5]通鑒》所載與《晉書》鄭沖本傳相符,可證鄭沖為“太?!碑?dāng)在景元四年(263)。
又《晉書?武帝紀(jì)》載:泰始元年(265)冬十二月,丁卯,遣太仆劉原告于太廟……太保鄭沖為太傅、壽樂公。[6]又《通鑒》載:泰始元年十二月,丁卯,奉魏帝為陳留王,……鄭沖為太傅,王祥為太保。[7]《晉書?鄭沖傳》亦載:武帝踐作,拜太傅,進爵為公。又《世說新語?政事》第6條劉孝標(biāo)注引王隱《晉書》曰:“沖字文和,滎陽開封人……累遷司徒、太保。晉受禪,進太傅。”[8]以上諸書所載可證鄭沖授“太傅”當(dāng)在晉武帝受禪之年:泰始元年(265)。
上文已證晉文帝司馬昭使賈充定法律在元熙元年(264)七月,而鄭沖封“太傅”在泰始元年(265)。故賈充定法律時,鄭沖未封“太傅”,當(dāng)官居“太保”?!短煳闹尽氛`以“太?!睘椤疤怠?。
2、司徒荀覬,“司徒”當(dāng)為“司空”之誤
按:《晉書?荀顗傳》載:咸熙中,遷司空,進爵為侯。[9]《通鑒》載:咸熙元年(264),三月,丁丑,以司空王祥為太尉,征北將軍何曾為司徒,左仆射荀顗為司空。[10]《晉書?何曾傳》載:咸熙初(264),拜司徒,改封朗陵侯。又據(jù)《通鑒》載:景元四年(263),十二月乙卯,以鄧艾為太尉,增邑二萬戶外;鐘會為司徒,增邑萬戶。明年蜀中亂,鄧艾、鐘會被誅,才以王祥和何曾代之。故景元三年(263)、四年(264)荀顗皆不為司徒,可證咸熙元年(是年五月,始改元咸熙,此猶是景元五年。)何曾時為“司徒”,而荀顗時為“司空”無疑。
又《武帝紀(jì)》載:泰始三年(267)九月甲申,以太尉何曾為太保,義陽王望為太尉,司空荀顗為司徒。[11]《通鑒》亦載:(泰始三年)九月甲申,詔增吏俸。以何曾為太保,義陽王望為太尉,荀顗為司徒。[12]二書所載相同,亦可證荀顗為“司徒”當(dāng)在泰始三年(267),故此為咸熙元年(264)時荀顗不當(dāng)為司徒的又一佐證。
3、中書監(jiān)荀勖,“中書監(jiān)”當(dāng)為“侍中”之誤
按:《晉書?荀勖傳》載:(文)帝即晉王位,以勖為侍中,封安陽子,邑千戶。武帝受禪,改封濟北郡公。勖以羊祜讓,乃固辭為侯。拜中書監(jiān),加侍中,領(lǐng)著作,與賈充共定律令。[13]上文已知司馬昭為晉王在咸熙元年(264),故荀勖為侍中當(dāng)在是年無疑。而其任“中書監(jiān)”當(dāng)在武帝受禪之年,也就是泰始元年(265),故“中書監(jiān)”當(dāng)為“侍中”之誤。
《晉書》本傳把他與賈充共同修定刑法的時間定為武帝受禪之年,也就是泰始元年。與以上所引《刑法志》、《文帝紀(jì)》和《通鑒》所載相左。因此《晉書》荀勖本傳所述定法律系年誤甚。
4、中軍將軍羊祜,“中軍將軍”當(dāng)為“中領(lǐng)軍”之誤
按:《晉書?羊祜傳》載:鐘會有寵而忌,祜亦憚之。及會誅,拜國相從事中郎,與荀勖共掌機密。遷中領(lǐng)軍,悉統(tǒng)宿衛(wèi),入直殿中,執(zhí)兵之要,事兼內(nèi)外。武帝受禪,以佐命之勛,進號中軍將軍。[14]《文帝紀(jì)》載:咸熙元年(264)正月,檻車征艾?!姇旆从谑?監(jiān)軍衛(wèi)瓘、右將軍胡烈攻會,斬之。[15]據(jù)以上所引《晉書》可知,鐘會謀反被誅在咸熙元年(264)正月,羊祜拜相國從事中郎和中領(lǐng)軍在鐘會被誅之后不久,亦當(dāng)在是年。則羊祜封中軍將軍當(dāng)在明年,即武帝受禪的泰始元年(265)??勺C在咸熙元年定律令時羊祜時任“中領(lǐng)軍”,《刑法志》作“中軍將軍”,誤甚。當(dāng)從本傳。
又《晉書?職官志》載:中領(lǐng)軍將軍,魏官也。……武帝初省,使中軍將軍羊祜統(tǒng)二衛(wèi)、前、后、左、右、驍衛(wèi)等營,即領(lǐng)軍之任也。[16]可知晉武帝初年(265)以前省中領(lǐng)將軍以中軍將軍代之,此為羊祜時任“中領(lǐng)軍”又一佐證。
其余諸人,包括《通鑒》及他書所載相關(guān)材料亦有限,未能加以判定,故暫時存疑待考。
《刑法志》為何會出現(xiàn)如此多的官職上的訛誤,我們通過《晉書》中的列傳可得到明確的答案。據(jù)《晉書?賈充傳》載:及(司馬炎)受禪,……充所定新律既班于天下,百姓便之。詔曰:“漢氏以來,法令嚴峻?!鹊垌萦诿芫W(wǎng),親發(fā)德音,厘正名實。車騎將軍賈充,獎明圣意,諮詢善道。太傅鄭沖,又與司空荀顗、中書監(jiān)荀勖、中軍將軍羊祜、中護軍王業(yè),及廷尉杜友、守河南尹杜預(yù)、散騎侍郎裴楷、潁川太守周雄、齊相郭頎、騎都尉成公綏、荀煇、尚書郎柳軌等,典正其事。[17]
《刑法志》所引十四人的姓名與官職皆與《賈充傳》武帝所下詔書相同,僅僅多出荀煇一人。可知《刑法志》把文帝司馬昭時賈充修定法律與武帝司馬炎時法律的頒布混淆在一起,直接照搬《賈充傳》中詔書之內(nèi)容,犯了張冠李戴的失誤。
唐代學(xué)者杜佑在他所著《通典?刑法一》載:司馬文王繼秉魏政,患前代律令煩雜,陳群、劉邵雖經(jīng)改革,而科網(wǎng)太密,于是命賈充、鄭沖、荀顗、荀勖、羊祜、王業(yè)、杜友、杜元凱、裴楷、周雄、郭頎、成公綏、柳軌、榮邵等定法令,就漢九章增十一篇。[18]杜佑卻沒有沿習(xí)《晉書?刑法志》的訛誤,僅僅是明確為十四人所修定,對于他們的時任官職卻是一概闕如。他的處理是得當(dāng)?shù)?也是相當(dāng)嚴謹?shù)摹?/p>
【參考文獻】
[1][2][4][6][9][11][13][14][15][16][17] [唐]房玄齡等撰.晉書.1974年版.北京:中華書局,927,43~44,992,51~52,1150頁,56,1153,1014,43,740,1166~1167.
[3][5][7][10][12] [宋]司馬光編著[元]胡三省音注.資治通鑒.1956年版.北京:中華書局,2484~2485;2467;2492~2493;2484;2504.
[8] [南朝?宋]劉義慶撰.徐震堮著.世說新語校箋.北京:中華書局,1984.93.
[18] [唐]杜佑撰.通典.北京:中華書局,1988.4205.
【作者簡介】
韓留勇(1978-)男,河南郾城人,現(xiàn)為江蘇城市職業(yè)學(xué)院南通分校區(qū)人文系講師,主要從事六朝史學(xué)與文學(xué)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