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簫木
和德國少婦跳舞時我談些什么
我在美國上學。有個德裔學妹,和我關(guān)系好,邀我暑假時參加他們的山間聚會。作為看過電影《大開眼界》且對資產(chǎn)階級秘密集會抱有幻想的同學,我決定,就是得了豬流感也要爬著去。
開車從舊金山市中心一路跨金門橋北上,過海登山,終于扎進個山中老林。緣山行,忘路之遠近,恍惚聽見樂聲。順著隱秘的木質(zhì)棧道下去,荒草叢生,樹蔭濃密。在建筑物飛檐與樹梢閃現(xiàn)的剎那,眼前一亮,豁然開朗:廣場之上,樂隊悠揚,男女起舞,白花花一片。不過,這耀眼的效果不是他們沒穿衣服,只因全場皆金發(fā)輕舞,彩裙飛揚的日爾曼白人。在民族大熔爐的舊金山灣區(qū),一地純白人種的場景比較罕見。
這是個德國傳統(tǒng)節(jié)日,人們著民族服裝——男的一身綠,包括帽子。女式服裝像現(xiàn)在流行的女仆裝,花邊,長裙,德國鄉(xiāng)村味撲鼻。學妹告訴我,從服飾能看出身份,比如這樣那樣的就是士農(nóng)工商,而她穿的就是皇室,這不能亂穿。我立馬對她十分崇敬,覺得受到了公主的邀請。美了一天回去才有人告訴我,德國那地界以前有幾十個王國,皇室人口多,恨不得好幾個王子供一個農(nóng)民。
開始是交誼舞會,曲曲不停,累的人就在一邊聊天打牌吃東西。我靦腆地在邊上照相,學妹每次換舞都邀我。我羞澀拒絕幾次后,想到我中土大唐,物華天寶人杰地靈,趕上最近大國崛起,教科書里又講我們能歌善舞,終于入池。笨拙地踩腳無數(shù)以后,才想起,能歌善舞是形容少數(shù)民族的。學妹指導了半天不成器的我,終于明白了,問:那你們不跳這個,貴民族都跳什么舞呢?這個問題真真要了我的命,我們這一代年輕人,80后90后,人生里沒什么集體的舞蹈活動——有一小撮只跳街舞。上一代人還熱衷交誼舞,但要說我們漢民族舞蹈,如果有的話,也不是百姓跳的。于是我一直沒答上來,頗尷尬?;厝ハ肓藬?shù)日,覺得當時應該有禮有力有節(jié)地反問,我們不跳舞只打拳,太極詠春之類,那么貴民族打什么拳呢?
舞會后節(jié)慶儀式開始,男女兩隊盛裝演藝。舞蹈甚繁復,不停變換隊形,裙袂翻飛。舞者們男女都上了點兒年紀,最水靈的能做我叔叔,幾個銀發(fā)老頭看著都經(jīng)歷過二戰(zhàn)。瞎子都看得出來,能參加這個儀式是無上的榮譽,他們是這個社群里最受尊敬的長者。
白熱化高潮是女王交接儀式:一位銀發(fā)大媽顫顫巍巍地把自己的鮮花后冠戴在一位少女頭上,人們山呼萬歲,一票男人哄搶著上去和新女王跳舞。在得知歷屆女王必由處女擔任后,我著實為他們能在當今美國捕獲這么大一只活體成年處女而高興。
離去時,山林漸漸蓋住了歡聲笑語舞陣音律,回到喧嘩都市,因此經(jīng)歷的那些已恍如綠野仙蹤、桃花源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