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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田漢與曹禺

2009-12-01 10:03
當代 2009年6期
關(guān)鍵詞:田漢曹禺

屠 岸

編撰:何啟治 李晉西

屠岸,詩人、翻譯家、文藝評論家、文學編輯家。曾任人民文學出版社總編輯。譯著有《莎士比亞十四行詩集》、《濟慈詩選》等。

何啟治,曾任人民文學出版社副總編輯、《中華文學選刊》主編、《當代》主編。

李晉西,1986年開始發(fā)表小說。主要作品有長篇童話《紅鼻子》、短篇童話集《飛翔的展覽館》等。

田漢——“壯絕神州戲劇兵”

第一次見田漢,是1953年4月,在田漢的辦公室,東四頭條的一間房里。那時他是文化部藝術(shù)局局長,中華全國戲劇工作者協(xié)會(后改稱中國戲劇家協(xié)會)主席。他的辦公室很樸素,有一張桌子,有書架。我說:“田老,我來向你報到?!痹趹騽〗?人們叫他田老大,很少人叫他田局長,我們叫他田老。

我提到我的表哥屠模(字伯范),他在日本留學時,跟田漢一起搞過話劇運動。他說:“是是,在日本留學,演出時,我還給他拉大幕哩。我們要你表哥搞話劇,他卻去搞化學。我知道,他有一個狗的鼻子?!蔽冶砀缡歉阆懔系?以此為職業(yè),鼻子特別靈。

1956年,田漢有兩篇文章是我發(fā)在《戲劇報》上的:《必須切實關(guān)心并改善藝人的生活》、《為演員的青春請命》。后來有人認為這兩篇文章,足夠讓田漢做右派了,但田漢沒有被定為右派,只是被批得很厲害,說他是“無軌電車”。

田漢當劇協(xié)黨組書記,跟其他的黨組書記不同。有人說他是辦事憑興之所至,口無遮攔,浪漫主義。在黨組里起作用的,是伊兵、孫福田,之后是趙尋。

田漢有一篇文章,評湖南戲《三女搶板》。戲中,姐妹三人,在一件冤案中這一個都要替另一個去死。田漢文章里提到,說毛主席看了這個戲后講,這就是共產(chǎn)主義精神。文章已經(jīng)付排,伊兵看校樣時發(fā)現(xiàn)問題,說這是個古代戲,毛主席看戲時即興說了那樣的話,沒有公開發(fā)表,不是定論。于是請?zhí)餄h當場修改,田漢不大懂得黨的內(nèi)外有別原則,所以被稱作“無軌電車”。

1957年,豫劇演員陳素貞到北京演出,田漢對她很關(guān)愛。一天,田漢突然看到報紙上公布,河北省把剛調(diào)來的陳素貞定為右派。田漢立即擬了一份電報,準備給河北省領導,請求不要把陳素貞劃成右派。這個電報稿被伊兵看到,伊兵當即把電報扣下,說不能發(fā)出去,河北省已經(jīng)定了,不可能改變,你田老去說情,說不定你也會陷進去,說你包庇右派。伊兵這樣做是為了保護田漢,田漢才沒有把電報發(fā)出。陳素貞的右派問題后來在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才得到改正。

田漢是個愛才的人。戴不凡還在《浙江日報》工作時,寫了一篇評論田漢《金缽記》(后改為《白蛇傳》)的文章,《人民日報》刊登了。田漢看后,雖然是批評自己的,但覺得戴不凡有才,于是通過組織把他調(diào)來北京劇協(xié)工作。戴不凡是學者,對中國古典戲曲有很深的研究。戴不凡寫過關(guān)于《紅樓夢》的文章,在紅學界也有一定的影響。

1959年國慶后傳達中央文件,批彭德懷,要求聯(lián)系本單位來批,看誰有右傾思想。中宣部指示劇協(xié)黨組批田漢,連續(xù)批了好幾天。一天,在劇協(xié)三樓一個會議室(劇協(xié)重要的會都在那兒開),我看到田漢在那兒掉淚。我問,田老你什么事傷心呀?他說,毛主席不吃肉了。他為了這件事掉眼淚。那時經(jīng)濟困難時期已經(jīng)開始。田漢只說了這么一句,沒有再說什么。接著,他靜靜地聽取會上人們對他的批評。

田漢早時的名劇《名優(yōu)之死》,50年代末、60年代初在北京人藝演出?!稇騽蟆芬幸黄u論的文章,沒有組到,我就自己寫了。寫的過程當中,我到田漢家去訪問過。他穿人民裝,不戴帽子,頭發(fā)不多,很和藹親切,給我講了劇本創(chuàng)作的經(jīng)過。說《名優(yōu)之死》中的主角劉振聲有原型,就是四十六歲就倒斃在舞臺上的劉鴻升。他對戲曲演員在舊社會受的苦了解很深。他可能想在我寫的文章上寫點什么,拿了一支圓珠筆,筆寫不出字來,丟了,又拿了一支,還是寫不出字來。他說這些筆質(zhì)量不過關(guān),把那支筆放在桌上,又拿了第三支。筆筒里有很多圓珠筆,他說是別人送的,可這些國產(chǎn)的筆質(zhì)量都太差。我看到他家里架子上有好多唐三彩,問是出土的嗎?他說:“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都是仿制品?!彼€請我吃糖果。我說,田老你也吃吧。他說:“你還不知道,我有糖尿病?!?/p>

《田漢的〈名優(yōu)之死〉及其演出》這篇評論我用了兩天加上一個晚上的時間,到清晨完稿時,吐了一口血。

我把文章送給田老,他讓我放下,第二天去取。我第二天去,他認為文章很好,說他只在最后加了一小段作為結(jié)束,那是他送給北京人藝演劉振聲的演員童超的詩:

曾為梨園寫不平,管弦繁處鬼人爭。

高車又報來楊大,醇酒真堪哭振聲。

敵我未分妍亦丑,薰蕕嚴辨死猶生。

只緣風雨雞鳴苦,終得東方燦爛明。

我在“文革”中被批,造反派就用上了這首詩。我解釋說是田漢加上去的。一位姓徐的造反派質(zhì)問我,為什么同意讓田漢加上這首詩?我說這首詩控訴舊社會,寄希望于新中國,最后兩句能說明。徐同志怒斥我,說田漢的“風雨雞鳴苦”指的是共產(chǎn)黨領導下的新中國;“終得東方燦爛明”是希望蔣介石反攻大陸成功!我聽了,不能當面反駁,但心想:你真的這樣認為嗎?卑鄙!

1963年,顧工給中宣部陸定一部長寫了一封信,揭露劇協(xié)迎春晚會的“資產(chǎn)階級作風”問題。1963年12月毛澤東在一份材料上批示:“各種藝術(shù)形式——戲劇、曲藝、音樂、美術(shù)、舞蹈、電影、詩和文學等等,問題不少,人數(shù)很多,社會主義改造在許多部門中,至今收效甚微。許多部門至今還是‘死人統(tǒng)治著?!迸鞠逻_后,各協(xié)會做檢查,自我批評。這是第一個批示。各協(xié)會把自我檢查結(jié)果送上去之后,毛澤東又在一個協(xié)會的檢查結(jié)果上寫了批示,這就是1964年7月的第二個批示,批示說這些協(xié)會已經(jīng)跌到了像匈牙利裴多菲俱樂部那種團體的邊緣。(裴多菲俱樂部是匈牙利一個知識分子團體,被稱為“反革命組織”,1956年匈牙利事變時起了很大的作用。)兩個批示下來,各協(xié)會都要學習檢查。

第一個批示下來,劇協(xié)的同志們到西山八大處一處文聯(lián)休養(yǎng)所學習檢查了好幾天。檢查的重點在田漢,大家和風細雨地對他進行了批評。但毛澤東不滿意,要重新來。各協(xié)會要抓典型。美協(xié)抓了王朝聞,劇協(xié)再次整風,重點批田漢。中宣部文藝處派蘇一平來坐鎮(zhèn)。蘇一平是經(jīng)過延安鍛煉的老同志,人卻比較溫和。這時還不像“文革”時期那樣罵人,雖然上綱上線,卻只坐在那兒講。當時命令我參加,我把田漢的文章摘錄下來,寫在卡片上。雖然講道理,但講的其實是歪理。1964年的秋天,有一次批判會完了后,田漢站起來走到我身邊,拍著我的肩膀說:孺子可教也。我問他是什么意思,他說:別人批我都是口說無憑,你做了卡片有根有據(jù),你還認真。

1966年的8月上旬,“文革”已經(jīng)開始,劇協(xié)領導運動的人已經(jīng)換成了劉亞明。劉亞明是組織上調(diào)來當劇協(xié)秘書長的。劉亞明組織了一次對田漢的批判會。這時運動的火藥味更濃了,我已經(jīng)感覺到自己很危險。但劉亞明把我列為發(fā)言人之一。我意識到,劉亞明是想拉我一把,把我放在革命群眾中去,但又覺得這個發(fā)言很難做。我沒有辦法,還得做。我的發(fā)言是批田漢在外事活動中的“無軌電車”行為,雞蛋里挑骨頭。當時,我腦子里也有疑問,到底田漢該不該批斗?

1962至1963年,田漢的秘書黎之彥有眼病要全休,妙英代替他做秘書時,小女兒章燕出生不久,妙英有時先抱到田漢住處放在傳達室(那時田漢多數(shù)時間在家里工作),下班才抱她回來。田漢非常喜歡章燕,說這孩子太可愛了,有時抱一抱。田漢問妙英經(jīng)濟上有沒有困難,還伸手到口袋里摸錢。妙英說,沒有。我當時生病在家。田老可能想到妙英家里有病人,又添了孩子,所以想幫助她。田老是個熱心腸人!后來妙英了解到田漢有一段時間很郁悶。因為中宣部又提起他1935年被捕的事,調(diào)查他有沒有叛變的問題。這個問題本來早就解決了,但這時中宣部又提起,是不是有新的情況?田漢的心情特別壞。這事只有妙英知道。田漢是不是叛徒?這個問題沒有弄清楚?!拔母铩遍_始后,他的兒子貼大字報說他是叛徒。但是,我這次去批判他,不是批判他的叛徒問題。

這次批田漢的會在文聯(lián)禮堂召開,很多人發(fā)言,都有發(fā)言稿。文化部副部長劉芝明坐在第一排。他對我說,你們劇協(xié)這次批判會搞得好。但他在不久后也被揪出來,被狠斗。1968年,劉芝明在造反派的嚴重迫害下身心交瘁,突然病亡。

這次批斗田漢,我的心情非常復雜,因為看到了田漢下跪。一位當年是“孩子劇團”成員的女演員,在批斗會上指責說田漢把“孩子劇團”從大西南帶到東北,送給了國民黨,是對這些孩子們的政治陷害??箲?zhàn)時期,在大后方有個抗日的“孩子劇團”,抗戰(zhàn)勝利后,為了生存,田漢千方百計設法把他們送到東北,使他們存活下來。這位演員是歪曲事實,但當時會上的聽眾反應異常強烈。舞蹈協(xié)會的一位姓周的同志站起來聲色俱厲地叫田漢“跪下”!田漢不下跪,全場人都站起來,說:“跪下!跪下!”于是,田漢撲通一聲跪下了,他的面色灰白,漠然無表情,依然挺胸,像一塊僵直的石頭。

我當時心里很不是滋味,覺得田漢就是有罪,怎么就要下跪呢?我對田漢始終有負罪的心情。

我還參加過以集體名義撰寫批判田漢的文章。上級讓我起草,有一個月的時間住在頤和園劇協(xié)租用的房里寫。有個廳,吃飯什么都在那兒。沒寫成,回劇協(xié)后繼續(xù)寫。從1965年春到秋冬。我那時在戲劇研究室編《外國戲劇資料》,又寫批田漢的文章。寫了一年,寫得很痛苦,因為是“強扭的瓜”,講不通的道理偏要講“通”,改來改去,始終無法定稿。其間,也有他人來參加寫作,最后把草稿送給理論權(quán)威何其芳,請他修改。他不改,只提了意見。最后,送給中宣部副部長林默涵,他有本事,做了大的刪改,總算把邏輯順起來了,把本來講不通的,似乎講“通”了。最后以“田漢的戲劇主張為誰服務”為名發(fā)表,這個標題也是林默涵定下來的。文章發(fā)在《戲劇報》1966年4月那一期,署名是“本刊編輯部”。這期出了,《戲劇報》也就辦不下去了,從此停了,“文革”開始了。

1966年,我還沒有被揪出來,還在革命群眾隊伍中時,看到過田漢的書面交代。除了示眾,田漢每天還要寫思想?yún)R報。這年國慶節(jié),田漢寫:“我聽到了國歌的聲音,心里還感覺到安慰,但我希望同志們注意安全。”他挨打挨得很厲害。田漢寫那些字是顫抖的,根本不像他的手跡,他原是書法家呀!那時,田漢還有專車,司機是李光華,此人很好,每天不管再晚,都等著接田漢回家,還說這次田老遭罪了。有一次,紅衛(wèi)兵用鐵絲把田漢捆在椅子背后,用鞭子打。我看見打他的是個女孩,初中生。那個時候北京有“東糾”(東城區(qū)糾察隊)、“西糾”(西城區(qū)糾察隊),都是紅衛(wèi)兵組織。這兩個“糾”里的女紅衛(wèi)兵非常厲害。

1966年12月,田漢被紅衛(wèi)兵抓走。后來聽說由北京衛(wèi)戍區(qū)“監(jiān)護”了?!氨O(jiān)護”就是入監(jiān)牢。他被折磨得很慘。后期,他被囚在一所醫(yī)院里。他跟陽翰笙住樓上樓下。陽翰笙說,監(jiān)管田漢的人很殘暴,田漢有糖尿病,有時候把尿灑到了尿盆外邊,那個監(jiān)管員毫無人性地要逼田漢趴在地上喝下去。1968年,田漢在殘酷迫害中死去。死前他寫歌頌毛澤東的詩,這成為他的絕筆。

田漢含冤去世,我沒有機會當面向他道歉。2001年,在《田漢全集》編輯工作完成之后,我曾給田漢基金會的鄧興器回過一封信,他們把這封信登了出來。信中講了我參與編輯《田漢全集》工作時做了幾件事情,并說:“我提及這些事,是說明我由于做了一些本應該做的小事而稍感安慰。對田老,我是有愧的。在1964、1966年,我曾奉命參加了對田老的批判會。田老反而表揚我說‘孺子可教,只因為我做了卡片,批判時引用了田老文章里的原話。但那些批判,都是講的歪理。每念及此,我即痛悔慚愧流淚不止。為‘全集做了些許工作,何能贖我之罪于萬一!”

田漢寫舊體詩有極深厚的功力。他的舅父易象教他寫舊體詩,為他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田漢寫舊體詩有時沉吟半日,有時不假思索,一揮而就。但他也仔細,他的口袋里裝有一部《詩韻全璧》,袖珍本。他說有時候別人請他題詩,他倉促上陣,怕用字不合詩韻,隨身帶著《詩韻全璧》就方便多了。田漢是人大代表,在各地視察時親筆題贈的詩比較多。60年代,他的秘書黎之彥曾隨時抄存過。我也做了一些搜集工作。1962年9月,我到蘇州去養(yǎng)病,田漢托我把他為周瘦鵑《拈花集》題的幾首詩代交給周。周是早年著名的鴛鴦蝴蝶派作家,也翻譯過大量外國小說。60年代,周瘦鵑和我父親同為蘇州市政協(xié)委員。我拜訪了周瘦鵑,把田老的詩交到他手里。由此,我對田老的舊體詩產(chǎn)生了興趣,并且開始做收集田老舊體詩詞的工作,見到一首抄一首,送給田漢審定。我有一大沓他的舊體詩的抄稿,“文革”中被抄,再沒有還給我。

為訂正田漢詩作的一些字詞,1998年5月5日,我曾到田老的長子田海男家去過。田海男給我看了田老一部分詩的手跡,見到田老1957年5月寫的《哭家倫》(按:盛家倫是音樂家,聲樂藝術(shù)家)三首,用毛筆寫在宣紙上,行草,字跡挺秀剛勁,從筆鋒可以見到當時田老心情的激動和哀慟的深切,是書法藝術(shù)的極致,也是詩歌藝術(shù)的高峰。田老在手稿上有改動,原詩是墨寫,而改動的字是朱筆,殷紅的橫豎撇捺在黑色墨痕間如火焰燃燒,仿佛赤焰生煙,彤云成夢。閱此手跡,真是一種詩書美的高度藝術(shù)享受!田海男還給我看了田老1948年6月的日記,田老用工整的蠅頭小楷書寫的他創(chuàng)作的詩《湘劇感事》,內(nèi)容是湘劇演員在抗日戰(zhàn)爭期間或殉國或病殞的經(jīng)過。詩是五言古風,共六十四句。不分行。字跡挺秀,剛中寓柔。從書法中看到田老的悲憤,對烈士的崇敬心情。又看掛在田海男客廳中田老的書法,是田老寫自己的詩《鄧尉探梅》、《安寧溫泉得句》,遒勁瀟灑,力透紙背。田海男熱情豪爽,待人坦誠。有人說田老“人也可交,胸無城府”。我對田海男也有此印象。

1979年4月25日下午,八寶山開田漢的追悼會,妙英跟我一起去。主持人廖承志,茅盾致悼詞。送花圈的有華國鋒、陳云、鄧小平等。田老的遺體已不知所終,骨灰盒里放的是田老的一副眼鏡和他的著作《關(guān)漢卿》劇本。這一天,我想了許多,想田老《關(guān)漢卿》寫的是古代的悲劇,《名優(yōu)之死》寫的是半封建半殖民地時代的悲劇,而田老本人的遭遇,是社會主義時代的悲劇,但他的悲劇,比他劇中的人物更悲更慘。當時我有這樣的認識,我們時代的悲劇可以由社會主義時代本身來糾正,而過去的時代,只能靠革命。雖然如此,我們時代的悲劇絕不允許重演!

這天晚上我寫了一首悼念田老的詩:

痛悼田漢同志

一生戰(zhàn)斗愛憎明,壯絕神州戲劇兵。

猛擊亂鐘驚世夢,高歌血肉筑長城。

何期二度來楊大,孰令萬人哭漢卿?

悲劇倘然重演出,天荒地老兩無聲!

(注:第二句是借用田漢《慶祝西南劇展兼悼劇人殉國者》詩中句?!秮y鐘》田漢劇作名。第四句指《義勇軍進行曲》。楊大即楊大爺,田漢《名優(yōu)之死》中的地方惡霸,迫害名優(yōu)致死。漢卿指田漢劇作《關(guān)漢卿》。)

曹禺——慨嘆寫戲難的大戲劇家

1963年,醫(yī)生為我做了切除病肺的手術(shù)。這年8月,組織上安排我到北戴河療養(yǎng)兩周,而我的隔壁鄰居就是曹禺。

曹禺為人和藹親切,沒有一丁點兒大作家的架子。因為我聽說他正在寫以王昭君為題材的劇本,便試探性地向他提及此事。他微笑而不言,似說“無可奉告”,但也不否認。我就識趣而不再問。我十歲的女兒章建陪我一同去北戴河,她和曹禺的女兒萬方成了玩伴,常常一起玩耍。一次在劇場觀看京劇《陳三兩爬堂》和《擋馬》,章建信口開河,對演員品頭論足,坐在一邊的曹禺笑說:“有其父必有其女,章建是個小小劇評家!”一次放映越劇電影《紅樓夢》,章建去看了,回來時我發(fā)現(xiàn)她哭紅了兩眼。而我當時患一種“潔癖”,我不看任何由《紅樓夢》改編的電影或戲劇,為的是不讓曹雪芹原著留在我腦中的印象被破壞。曹禺對我的行為溫和地說:“你不去看一看,怎么知道它破壞了曹雪芹的原著呢?其實,你心里有一個林黛玉,別人心里也有他的林黛玉。不妨看一下王文娟的林黛玉,未必會破壞你心里的林黛玉。”

在北戴河,我有機會坐在面朝大海的招待所走廊里的椅子上,與曹禺相對閑談。一次,我對他說,我演過《雷雨》里的周沖。他說周沖在《雷雨》里不是主要角色,但演他很難演好。在一次談到寫劇本如何塑造人物形象時,曹禺說,寫戲必須要能抓住那“玩意兒”,抓不住“玩意兒”,什么都白搭。我說:“您寫出過那么些杰出的劇本,塑造過那么多活生生的人物,您該是個抓‘玩意兒的能手!您說的‘玩意兒,該是情節(jié)的精彩處或語言的閃光點,是可以突出人物形象的‘招兒,對不對?”曹禺說對,但“招兒”不是孤立的。我說憑您的經(jīng)驗,現(xiàn)在抓“玩意兒”該是不成問題的。曹禺說,難哪!現(xiàn)在真難哪!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不再說什么。

對曹禺慨嘆寫戲難,我當時并不太理解。只覺得曹禺不熟悉工農(nóng)兵,要寫工農(nóng)兵,當然難。但如果是寫歷史人物,又有何難?《膽劍篇》不是還挺好嗎?直到“文革”結(jié)束后,我才逐漸有一點明白:在一定的政治氛圍中他為什么寫不出東西來。

1979年1月,在《詩刊》舉行的大型報告會上,遇見曹禺。我問曹禺還認識我嗎。他說:“怎么不認識,在北戴河是鄰居嘛?!蔽艺f,那個時候,你在寫《王昭君》,我早就想讀,十二年后才如愿。我拿到那一期《人民文學》,一口氣就看完了,真好,但是演起來恐怕太長。他說:“那是,我只愿給讀者閱讀?!蔽艺f,莎士比亞的劇本,演的時候也是要壓縮的。他說:“對,《哈姆雷特》演出時只演一半,有時只演四分之一?!?/p>

《王昭君》出來后,我看了演出,有點失望。

上世紀90年代中,人民文學出版社推出“世界文學名著文庫”系列叢書,決定收入《曹禺戲劇選》,編輯部讓我為這本書寫“前言”。我用心地寫了五千多字后,提出去探望病中的曹禺,請他審閱通過后再付印。于是在1995年4月19日,我和人文社的編輯一起,來到北京醫(yī)院。那時他已是八十五歲的高齡老人。

我把我譯的《莎士比亞十四行詩集》和我的《屠岸十四行詩》各一本送給曹老,說:“您不必費神看,只留作紀念吧?!辈芾夏弥@兩本書,說道:我一定學習。他又指著《屠岸十四行詩》說:用中文寫十四行詩,這是你的創(chuàng)造?是很難寫的。我說我不是第一個,早先寫中文十四行詩的有聞一多、孫大雨、朱湘,還有馮至,曹老頻頻點頭。

怕他累了,我們向他告辭。他堅持讓護士把他從輪椅上“拉”起來,緩步送我們到病房門口,跟我們一一握手道別,還說:“謝謝你們來看我,你來,是我的光榮”。我回頭揮手兩次,曹老才進房。

這次會見,有喜劇色彩。當他說“一定學習”時,我說“哪能呢?”如果他指的是學習莎翁十四行詩,那我不好說什么,如果是學習我的譯文或我的詩,那我如何擔當?shù)闷?當他說“你來,是我的光榮”時,我說“哪能這么說?”曹老絕不虛偽,他是一片真誠,他越真誠,我越覺得“啼笑皆非”(不恭!),所以我說這次會見有“喜劇色彩”。

《曹禺戲劇選》于1997年11月出版。可惜這時,曹老已經(jīng)辭世十一個月了。

(選自《生正逢時——屠岸自述》,此書即將由三聯(lián)書店出版)

責任編輯 楊新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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