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 健
一
1
jiangyun:
你好!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從你的郵箱地址名的拼音猜測,你應該姓江?姜?蔣?名云?蕓?韻?胡亂猜測一下,你不要見笑。
稱呼本來想空下的,好在可以用拼音來稱呼,所以就沒有空下。
應該請你原諒,那天在路上冒昧地跟你說,我有《飛馬騰空》的詩集。我的舉動可能太冒失了。
那次你跟良友書店的老板說這本書時,我正好聽到。不是我故意要聽的,而是空間小,我又在旁邊的緣故。
我有這本書,是復印的。我們互不相識,不便在書店就湊上去跟你說:我有這本書。
我雖然買書不多,但也曾遇到過找書的時候。想到你找書時也許有急切找到書的心情———這種心情我自己有過,當時我很想買到一本《宋詞賞析》,雖然在同學那里借了看過,但還是想有一本屬于自己的。所以那天在路上就冒昧地問你,有沒有找到這本書?———如果你沒有找到這本書,我想到可以把書借給你。
附上《打秋千》一詩。下個星期天上午你去良友書店嗎?我可以把《飛馬騰空》帶給你。
不多寫了,再見。
祝好!
張 政
2007年4月1日
2
jiangyun:
你好!
不清楚我發(fā)給你的《打秋千》有沒有收到。這么問你好像有點不禮貌,但還是忍不住這么問了。今天我去良友書店,也帶上了《飛馬騰空》,沒有遇到你,本來我可以把書放在良友書店,讓他們轉交給你。但我跟書店的人不熟悉,而且似乎這么做有點不太合適。所以我只好又帶回來。
祝愉快!
張 政
2007年4月8日
3
jiangyun:
我在市園藝場工作,做過銷售員。當然,那時也不算業(yè)績突出或良好的銷售員,勉強應付而已。既然開口說要借《飛馬騰空》給你,讓我感覺就像我以前推銷產品一樣。說出的話不可能收回了,因此如果能借出去,說明我推銷成功,借不出去,意味著失敗。所以在發(fā)給你《打秋千》之后,又給你寫信,告訴你我曾把《飛馬騰空》帶到良友書店。這樣的心態(tài)似乎有點可笑。
張 政
2007年4月9日
4
姜云:
你好!
今天在書店遇到你。很不好意思,我問你的姓名。知道你叫jiangyun,卻無法確定是哪兩個字。所以忍不住問了你。如果我問你的名字,給你帶來不快,我應該道歉的。又就這事寫了封信,同樣希望不至于惹你厭煩。
張 政
2007年4月15日
5
姜云:
你好!
今天在書店出來,跟你談了一通姜夔。過后,自我感覺頗有賣弄的嫌疑。但我比較喜歡姜夔卻是事實。
南宋詞家,我只喜歡姜夔和辛棄疾。五代和北宋詞家之外,喜歡的是納蘭容若和王國維。王國維有些小詞的確寫得不錯。我最喜歡他的一首《蝶戀花》:昨夜夢中多少恨,細馬香車,兩兩行相近。對面似憐人瘦損,眾中不惜搴帷問。 陌上輕雷聽隱轔,夢里難從,覺后那堪訊。蠟淚窗前堆一寸,人間只有相思份。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姜夔“隔”,說他“有格而無情”,我覺得王國維的評價有問題。首先,姜夔不是“無情”,他寫懷念以前戀情的幾首詞感情都很真摯。只是他言情和寫景都顯得不那么直白,比較含蓄曲折,與王國維喜歡的“語語如在目前”的直抒有所區(qū)別,他根據自己的尺度衡量,自然會覺得姜夔抒情寫景“隔”。
我生長在農村,小時候除了課本,接觸詞較少。到了上中專時才有所接觸。我是從同學的一本《唐宋詞鑒賞辭典》開始讀詞的。后來自己也買了這本書。從此就喜歡上詞了。
當然,我對詞只是一般的愛好。對于大家名家,除了姜夔、納蘭兩人有詞集,像周邦彥、蘇東坡、辛棄疾的詞都是買了選本來讀。主要是讀近人的詞選。俞平伯的《唐宋詞選釋》、《讀詞偶得》、《清真詞釋》,龍榆生的《唐宋名家詞選》、《近三百年名家詞選》,夏承燾的《金元明清詞選》。還有那本《唐宋詞鑒賞辭典》。
古人的選本,只買到《花間集》及上村彊民的《宋詞三百首》。像《草堂詩余》、朱彝尊的《詞綜》、張惠言的《詞選》、周濟的《宋四家詞選》,也想買,但在書店沒有看到過。
良友書店的詞類書不少。以前我不知道有這家書店。所以現在基本上每周去逛逛,翻翻書看,遇到喜歡的就買。我最近每周買一本葉嘉瑩談詞的書。
因為在路上說話時間短,意猶未盡,所以給你寫信,胡亂又說了一通。不要見笑。
張 政
2007年4月29日
6
姜云:
你好!
謝謝你給我的那張請柬。讓我有機會得以看到你的書畫作品。
我對書畫是外行。但我覺得你的字寫得好。呵呵。這么說,是不是有客套、恭維、拍馬的嫌疑?我自己覺得沒有。我對畫是一點也不懂,所以就沒有說你的畫好不好。感覺你的字寫得好就說,雖然是外行,但是實事求是。
我小時候也練過毛筆字,被我爸“逼”著練的。聽我爸說,我爺爺毛筆字寫得不錯。到了春節(jié),還在街上擺攤寫春聯賣錢補貼家用。家里現在有一本字帖,是一張張的拓片裱起來的,已經有散落破損。那本字帖是我爺爺傳下的。
上小學五年級開始,我爸不知道怎么心血來潮,買了柳公權的兩本字帖讓我練字。我記得,一本是《玄秘塔碑》,還有一本是《神策軍碑》?,F在還在家里。
他給我規(guī)定任務,每天臨寫幾張紙,對我來說是苦不堪言。我也是消極應付,以寫好幾張紙為完成任務。到初中,學習緊張,功課也多了,才不練字。
我那時練字也是瞎練。我這么說,是因為我爸也不懂書法,就是讓我照帖臨。所以我說是瞎練。
他還在字帖中挑出“集思廣益”四個字,讓我臨寫。后來,我靠著寫這四個字獲得了學校書法比賽的第二名,并參加過縣少兒書法比賽,得過三等獎。但很慚愧,我現在寫字很拘謹,而且字形結團。我覺得,這都是我爸讓我練毛筆字、練正楷造成的后果。
因為也算練過字,后來有一次在書店看到啟功的《論書絕句》注釋本,就買了。我所知的一些書法知識、書法批評都是從這本書上得來的。
張 政
2007年5月27日
又,在博物館看到的青銅器“節(jié)約”,我在網上查了一下,“節(jié)約”是固定馬絡的,可能也起裝飾的作用。給你發(fā)了短信,不知道你收到沒有?
7
姜云:
你好!
今天沒有在書店看到你,在忙什么?還是忙著練字作畫吧?
我最近在練字。上次去看書畫展,在簽名簿上用毛筆寫自己的名字時,覺得自己的字丑陋不堪,于是就想練字了。
在新華書店買了幾本字帖。以前練過柳體,現在還是想從練柳公權開始,并練王羲之的《圣教序》。
啟功的《論書隨筆》提到古代論述書法的論著,以孫過庭的《書譜》最為全面?,F在因為想練字,很想讀一下《書譜》。我在新華書店買到了一本《書譜》的字帖。但字帖是就墨跡釋文,缺字沒有補。也沒有注釋,我是讀不懂。
你有沒有《書譜》注釋的書?如果有,可不可以借我看看?
我以前逛書店時,看到過有《歷代書法論文選》,當時只是翻了翻,現在想練字了,也很想找來看看。
你是行家,可否在練字方面給我一些建議和指點?
祝工作愉快!
張 政
2007年6月10日
【回信1】
張政:
你好!
來信收到。我平時用電腦不多,也很少用郵箱。今天才看到你的信。
我對書法也是初學,談不上指點你。
你讀過啟功《論書絕句》注釋本,那本書里有他的《論書札記》,其中一條不是說“或問學書宜讀古人何種論書著作,答以有錢可買帖,有暇可看帖,有紙筆可臨帖。欲撰文時,再看論書著作,文稿中始不憂貧乏耳”嗎?你如果單練字是不需多看理論書的,如果是了解書法史或書法理論史,另當別論。
我有一本《書譜譯注》,可以借給你。
臨帖時,注意不要一邊看帖一邊臨,不要看一筆寫一筆。臨帖之前及臨帖之余,要讀帖。啟功說的“有暇可看帖”,看帖就是讀帖。讀帖是對所臨寫的字,掌握字形特征,熟悉間架結構,體會技巧神韻等。在反復臨、讀,對照揣摩的過程中,以求對所臨寫的字全面準確把握,會心應手,這樣就能很好的起到臨帖效果。
簡單說了幾句,希望能對你有所幫助。
姜 云
2007年6月18日
8
姜云:
你好!
今天在車上,你問起我的工作。我說還沒有找到。不知為什么,我這么簡單的答復你,我覺得非常尷尬。一個男人老不工作終究不好吧。
我來自農村,小時候的愿望就是到城市工作。我成績平平,初中畢業(yè)考上了一所食品中專。中專畢業(yè)后我的愿望也得以實現。但卻沒有想到自己會失業(yè)。
我原先的工作是在旻水市園藝場下屬的果汁廠。專業(yè)也算對口。我進去的時候,果汁廠正在籌備生產期,連廠長在內只有十來個人。開始,我們只生產西瓜汁,既生產也出去銷售,先生產一批,然后大家出去聯系銷售。銷路慢慢打開,先是在旻水市,又擴展到周邊的幾個城市。每年都有盈利。生產和經營也逐步正?;?。成立了銷售科和生產科。當時廠長問我,愿意去銷售科還是生產科。我不喜歡銷售,不習慣跟客戶脅肩諂笑,打成一片,于是就選擇了生產科。當了生產科長的副手。
前年,我們廠原來的廠長調到園藝場當工會副主席。新廠長是廠里的銷售科副科長提拔上去的。他是從園藝場下屬的飼料廠調進果汁廠的。在飼料廠,他是一個車間的生產班長。因為崗位不同,他調進果汁廠后,我跟他接觸不多,交談也很少。
新廠長是馬屁精,拍上了園藝場分管工業(yè)的副場長,所以才當上了廠長。這是一位同事告訴我的。我這么說似乎有背后說人壞話的嫌疑了。呵呵。
新廠長上任不久,一天中午快下班時,他把我叫到廠長辦公室。廠里開給S市的一家商場的發(fā)票,那家商場的經辦人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錯,發(fā)票找不到了。他讓我拿會計重開的一張發(fā)票,給S市那家商場送去。雖然發(fā)生了后來的事,但我也不敢肯定他是處心積慮地給我下套。我想,他可能是臨時抓差抓到了我。因為那天銷售科正好一個人不在,會計又是一個女的。
那天吃完午飯,我就去了火車站。坐了一個多小時的火車到了S市,從火車站出來,我叫了一輛出租車,直奔那家商場。送完發(fā)票,我又坐出租車到火車站。
第二天報銷車費。在新廠長那里遇到了麻煩。他問我怎么打的,按規(guī)定是不能報銷的。的確,廠里是有這樣的規(guī)定,銷售員在外面只報銷公交車車票。當時新廠長辦公室還有會計和一個做外包裝的供應商在。我給了新廠長一個理由。我說我不知道坐幾路公交車過去———這是事實。我當時以為他會說“下不為例”的話,然后簽字。但他繼續(xù)喋喋不休,一副不依不饒的態(tài)度,說你可以問一下坐幾路公交車過去。
我不是銷售員,去送發(fā)票,本來不是我的分內工作。我不是銷售員,在中午下班的時間去S市,也算加班吧。盡管出差有補貼,但是也沒有算上加班工資。那我跟誰去要加班工資呢?我當然沒有跟新廠長扯這些。當時我覺得新廠長是在顯示權威,所以我很惱火,對他說,不就是十幾塊錢嘛,我不報了行吧!我就把出租車發(fā)票從報銷單上扯下來,隨手扯碎,扔到新廠長的辦公桌上。然后又把報銷單摔到他面前讓他簽字。
新廠長當時像彈簧一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提高了嗓門,問我是什么態(tài)度。
我說我就是這個態(tài)度———報就報,不報拉倒!出租車票不報,火車票你總要報吧!我當時覺得既然已經扯破臉了,也不想示弱,索性跟他干一下。
他不肯簽字,說他現在有事,讓我先出去,以后再簽。我也毫不客氣,問他簽個名字要多長時間!要不是有同事把我拉走,我肯定不會離開新廠長的辦公室。
這件事之后,我和新廠長就基本不說話了。碰面如果不是他主動打招呼,我也懶得理他。那張報銷單后來是拉我出去的銷售科長拿走給新廠長簽字,然后到會計那里把錢拿來,再把錢給我的。打的的錢,也給報銷了。
跟我關系好的一個同事說我太傻了,當時辦公室有人,還那么下新廠長的面子。我很不服,說他怎么不給我面子,先刁難我,跟我擺什么資格,我進果汁廠時,他還不知道在哪呢!我怕他?最多給我穿小鞋,他還能開除我?
人算不如天算。我實際上就是被開除的。今年春節(jié)過后,果汁廠改制成私有股份。新廠長是最大股東。6月11日,另外一個股東通知我,下個月,我的合同到期后,將不會再跟我續(xù)簽。當然,這個股東告訴我,是大股東,也就是廠長的意思。
也沒有什么大不了。春節(jié)后廠里改制,我自己就想走了。第一次在良友書店遇到你的那天,我就是去一個招聘會看看有什么單位的。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去處。結果動作慢了一拍,被人攆走了。
如果在旻水市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我就到別的城市去碰碰運氣。旻水市對我來說,也不是故鄉(xiāng),好像也沒有什么太值得留戀的。
我發(fā)現在這封信中說到自己太多了,有點厚顏無恥。因為我在傾訴,似乎有逼著你聽的感覺。請你諒解。
張 政
2007年6月24日
【回信2】
張政:
我們已經放暑假了。很抱歉,又是很多天后才看到你的信。從你的信中,我覺得,你們那位廠長做得很不對。不在他手下做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衷心希望你早日找到工作。
姜 云
2007年7月8日
【姜云的信】
你好,張政:
時間過的很快,不覺已是深秋,最近去良友書店,都沒遇見你,現在在哪里上班了吧?你過的怎樣?現在還練字嗎?10月29日
今天打開郵箱,看到姜云的信。這是她主動給我寫的第一封信。估計也是最后一封信。2007年11月4日記。
姜云:
見信好!
謝謝你的關心。我現在在蘇州的一家工廠上班。又干起了銷售員。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位同學介紹的,他在這家工廠做銷售員。
離開旻水市前,本想告訴你一下。但因為這份工作不是我喜歡的,我沒有把握能干多久,所以就沒有跟你說。
祝幸福!
張 政
2007年11月4日
二
我推算了一下。3月18日,星期天上午,我去科技路上的新體育館。那里有一個大型招聘會。
騎著自行車到了起義路,我想抄近路。就在腰刀巷進去,準備插到東門大街,再從丁家巷插到環(huán)城東路,然后到科技路。在東門大街,無意中,我看到三中斜對面旁邊有一家良友書店。幾年前,剛到旻水市上班,我曾經報名參加過自學考試,第一次考試的考場就在三中,那時那里還沒有書店。
我平時買書不多,一年也就逛幾次新華書店。那天也很奇怪,看到那家書店,我就想進去看看有沒有什么詞方面的書。
書店靠門擺著一張桌子,老板坐在桌子后面。我順著書架瀏覽。那家書店有不少詞書,有《稼軒詞編年箋注》、《東坡詞箋注》、《清真集校注》、《歐陽修詞箋注》、《納蘭詞校注》等。還有一套《全宋詞》。
我看到一本《北宋名家詞選講》,就拿起來翻看。正看著,聽到有人在和老板說話。是一個看上去和我年齡差不多的女孩。我第一眼看到她,就有點心動。她說話時嫻靜的氣質打動了我。
因為書店不大,只有一間房子,我站的地方又離得近,所以聽到他們在說什么。
我聽到她說,老板,能不能幫我找一本詩集,《飛馬騰空》。作者叫什么名字我當時沒有聽清楚。
老板在電腦上查了一下,說,這本書很老了,還是九幾年的書,估計很難找到了。
她說,請你幫我找找看。
老板說,好吧,我到省新華書店的老倉庫幫你找找看,只能試試。
從書店出來,去招聘會場的路上,我想,如果我能找到《飛馬騰空》,如果我還能再遇到她———她還是一個人來良友書店的話,估計她沒有男朋友———那我就可以有機會跟她說話了。順理成章,我就可以接近她了。
從招聘會回來,我立即到住處附近的明月網吧,我在網上搜索了一下,《飛馬騰空》的作者叫亨利?泰勒,是一個美國人。這本書還是1991年出版的。
我想到了旻水市圖書館,那里也許有這本書。但是她難道沒有去過圖書館嗎?寧做過,不錯過。如果有這本書,那我下次遇到她就可以告訴她了。我登陸圖書館的網頁,在書目查詢中檢索,結果沒有收藏。
我還搜索了網上書店,也沒有這本書賣。
出了網吧,我想著沒有這本書,如果還能在良友書店遇到她,我該如何跟她搭訕時,我突然想到了初中同學李萍。她現在在蘇州大學讀研究生。蘇州大學的圖書館里也許有這本書。
我打電話給張曉東,他在蘇州工作,我讓他幫我問一下李萍,因為我和李萍沒有他跟她熟悉。結果這家伙把李萍的手機號碼給我,讓我直接問李萍。
我打了李萍的手機。她查了一下,她學校的圖書館里有《飛馬騰空》。真是幸運。我大喜,請她幫我復印一本。李萍看來是性格直爽,樂于助人,一口答應復印書的事,并說讓我不要給她什么復印費和郵費。她讓我把聯系地址用短信發(fā)給她,復印好之后就給我寄過來。
當時,我真想請她用特快專遞將復印好的書寄給我。但她不肯要我錢,復印書,并寄過來,已經讓她破費,我就沒有好意思再提這樣的要求。
盼星星盼月亮,五天之后,我收到了李萍寄來的《飛馬騰空》。
收到李萍寄來的復印的《飛馬騰空》后,3月25日,周日我又去了書店。那天上午,我到了良友書店時已經過了九點,但是書店門還沒有開。我順著路往前走了幾分鐘,又回頭走,書店門才開。
在良友書店一直待到十一點多鐘。我估計她不會來了,才失望地離開書店。
我也去新華書店轉了一下,希望運氣好,能夠遇見她。但在新華書店里,我感覺即使碰到她,我也不敢肯定能夠認出她。
下午我又去良友書店。仍然沒有遇到她。守株待兔。我想到,她可能并不是每周周日來良友書店。也有可能她是雙休,或許周六來過書店了。我不是雙休,周六上午還要上半天班。而且,我跟廠長關系緊張,沒有特別的特殊情況,我是不愿意跟他請假的。
我也不能在周日成天在良友書店看書等她來,有點不妥。書店畢竟不是圖書館。那天臨走前,我就在書店買了一本《北宋名家詞選講》。九折。作者葉嘉瑩。我以前買的《唐宋詞鑒賞辭典》中有她寫的鑒賞文章。
隔了一個星期,我又去良友書店。4月1日,那天她終于又來了。我看了時間,她是在九點三十幾分到的。一看到她,我的心跳立刻加速??尚ΑK龁柪习逵袥]有找到《飛馬騰空》。老板說,沒有找到。但我卻沒有勇氣說出,我有這本書。雖然在想象中的場景里我說了N遍。
她走后我也跟著她走出書店。等我開了自行車鎖,她已經離我有幾米遠了。我推著自行車,當時感覺腳步有點飄,手有點沉。我給自己打氣,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次不敢跟她說話,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時候遇到她了。即使碰了一鼻子灰,煎熬也就可以結束了。
我趕上她。壓住緊張,鼓足勇氣,一口氣對她說,你是不是在找亨利?泰勒的《飛馬騰空》?
她一怔,停住腳步,滿臉疑惑地看著我。
我有《飛馬騰空》,我說。我在良友書店聽你問老板這本書,我解釋說。
她一語不發(fā),又繼續(xù)向前走。
我又趕上她。我說,我有泰勒的那本詩,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借給你。如果你覺得麻煩,那就算了。
你喜歡亨利?泰勒的詩?她問我。
還好還好,我含糊回答她。
我喜歡他的《打秋千》。她說。
《飛馬騰空》拿到手之后,我只是翻看了一下,對什么《打秋千》,一點印象沒有。
這首詩寫的很不錯。我說。
你平時上網嗎?她問我。
上的。我說。
那麻煩你,把那首《打秋千》打一下,然后發(fā)到我郵箱,可以嗎?
我當然愿意了。我說,你把郵箱地址發(fā)我手機上。
你有紙筆嗎?
沒有———你把郵箱地址發(fā)到我手機上好了。我邊說邊掏出手機,并告訴她我的手機號碼。
她猶豫了一下說,那就算了吧,下次再說吧。
我也不能勉強她。我想到可以到良友書店借紙筆。我說,我去書店借紙筆。我回到良友書店借了一支筆,要了一張紙。她寫了一個郵箱地址給我。我拿到她的郵箱地址,看到jiangyun123,我想她的名字叫江云。我問她,你叫江云?
她沒有回答我。
我回去就發(fā)給你。我說。
回到住處,我就拿了《飛馬騰空》直奔明月網吧。先花了二十多分鐘打好《打秋千》。我用word的字數統計看了一下,這首《打秋千》有八百多字。當時我問她手機號碼時,我還想到可以用短信發(fā)給她,要是真用短信發(fā),要發(fā)N條了。又花了一個多小時才寫好一封三四百字的信。字斟句酌,詞不達意。在信中,我當然不可能說,我是知道她在找《飛馬騰空》,我才想方設法復印到這本書的。
從網吧回住處,我就想她什么時候看到我發(fā)去的《打秋千》,或許她會寫上一兩句感謝的話。
晚上,我去網吧,郵箱里沒有回信。
發(fā)信后第二天,上班時我也是滿腦子想到看郵箱里有沒有回信。中午到網吧看了郵箱,沒有回信。晚上我又去網吧,郵箱里還是沒有回信。
神魂顛倒,失魂落魄。老想著到網吧看郵箱。今天下午,我跟王英杰打了個招呼,自己提前下班,索性到電腦店買了一臺便宜的筆記本電腦,三千七百元。又辦了無線上網。我想以后就不要老是跑網吧看郵箱了。我也想到以后就可以慢慢給她寫信了。
今天買到電腦后,晚上沒有去網吧下四國大戰(zhàn)。無聊之下,我就開始在電腦上寫我遇見她,以及跟她搭上話的經過。寫得很吃力,幾次想中斷不寫。算日記嗎?我以前還從來沒有寫過日記。2007年4月6日記。
4月8日,星期日
今天我去良友書店,把《飛馬騰空》也一起帶去。一直到十一點,她也沒來。
在書店買了一本葉嘉瑩的《南宋名家詞選講》。和上次買的《北宋名家詞選》一樣,是“迦陵講演集”系列之一。
這套系列中還有一本《唐五代名家詞選》,我也想買。但是良友書店沒有。我問老板,在這里預訂書要不要付定金。老板說,書價不超過一百元不收定金。我就訂了一本《唐五代名家詞選》。他在抄書名時,我問他,什么時候開的書店,我?guī)啄昵奥愤^這里,還沒有良友書店。他告訴我,他是在新華書店辭職后到這里開書店的。他說,你要什么書,我可以幫你預訂,比新華書店便宜。
午后又給她寫了一封信。
4月15日,星期日
今天在良友書店,看到了她。她還是在九點半左右到書店。仍是一個人。
我主動跟她打招呼。然后我問她的姓是不是長江的江。
她說,不是江,是生姜的姜。
我又繼續(xù)問,云呢?是不是云彩的云?
她似乎面露不悅。但她還是回答我說,是。
我自我介紹,我叫張政,張三李四的張,政治的政。我隨即想到我在寫給她的信中,每次都署名的??尚?。
書店里有幾個人,我覺得不便繼續(xù)跟她攀談,就又翻書看。
晚上寫信一封。
知道了她叫什么,還有了她的郵箱地址。我也許應該問她的手機號碼。但我覺得這樣太唐突,問了如果不告訴我,反而尷尬。因此沒有問。
4月22日,星期日
今天在良友書店看到她。仍然主動跟她打招呼。她付書款時,我立即拿了一本《唐宋詞十七講》也去付款。
和她前后腳出了書店,我推著自行車趕上她。我搭訕說,你家就在附近?
不是。
我看你步行,我還以為你家就在附近呢。
我坐公交車。
坐幾路車呀?
她沒有回答我。我感覺到她有點厭煩我??赡芤驗樾愿窈托摒B(yǎng)的緣故,沒有趕我。我感覺一下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很尷尬地跟著她走,感覺自己像一條跟著主人的狗。我當時都后悔跟著她出書店了。
走了幾步,我覺得不能再跟著她走了。就說了聲再見,然后騎上車閃了。
4月27日,星期五
昨晚夢見打電話給她,問她在做什么,她說在看書。在夢中,我知道她在看《飛馬騰空》,但還明知故問。后來想找到她家,但沒人帶我去,很傷感。
第一次夢見她。
4月29日,星期日
今天仍然跟著她在書店出來。出了書店仍然跟著她走,我橫下一條心了,除非她攆我。趕上她后,我問她,你今天買的什么書?
還好,她沒有用沉默回答我。要是她說,我為什么要告訴你?那就更慘!她買了一本《韓國人的心》,韓國人寫的。
她沒有問我買的什么書。但我仍然告訴她,我今天買了一本《唐五代名家詞選講》。這本書是我在良友書店預訂的。
你喜歡詞?她問我。
還好,隨便看看。我說。你喜歡詞嗎?
喜歡一點。她說。
李易安喜歡嗎?
嗯。
納蘭詞喜歡嗎?
她似乎不愿再接我的話。
我也不管她愿不愿意聽,夸夸其談地說,我喜歡姜白石的詞,我有他的詞集。夏承燾的《姜白石詞編年箋?!?我還有夏承燾編的《白石詩詞集》。不過我的心態(tài)有點好笑。我是知道他詩詞都寫的好,還能譜曲,覺得他是全才,才買了他的詩詞集讀的。我下載過他的《暗香》、《疏影》還有《揚州慢》聽過。他還是書法家。
我注意到她眼角一動,似乎想說什么,但什么都沒有說。我怕再說什么,她都用沉默回答。于是就跟她說再見,騎上自行車閃了。
晚上給她寫信一封。
5月6日,星期日
今天在良友書店出來跟著她走。我厚著臉皮對她說,上周給你寫了封信,你看到了嗎?
她說,我難得看郵箱的。
我不知道她說難得看郵箱是真是假。不過我的信沒有熱情洋溢的肉麻內容,估計看到她也不會說,請你以后不要給我寫信。她今天沒有買書,我一時找不到話說,就閃人了。
5月13日,星期日
今天從書店出來,我推著自行車趕上她,還沒有開口問她買的什么書,她問我,你每周都來良友書店嗎?
基本每周都來,我說。如果不是想見到她,我怎么可能每周去良友書店。
我不清楚她為什么這么問。但我不便反問她為什么這么問。
我說,你不是每周都來良友書店吧?
她說,不一定。
你坐幾路車回家?我又問她。
她說,坐6路車。
我又問,你怎么不騎車?
她說,習慣步行和坐車了。
她這么從容回答我,我又找不到話說了,于是就再見了。
5月20日,星期日
今天在書店遇到她。她第一次主動跟我打招呼,讓我頓時就有受寵若驚的感覺。
她從包里拿出一張請柬給我,我打開看到里面寫著“旻水市青年藝術家書畫作品展邀請函”。有我的名字。
我有些驚訝,問她,是給我的?
她說,是呀。只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歡書畫。
我連聲說,喜歡的喜歡的。
她說,謝謝你給我發(fā)的《打秋千》,不知道怎么感謝你,正好有這個書畫展,我有兩張邀請函,就寫了一張給你。
應該是我謝謝你。我說。
我注意到老板和一個店員在看著我們。
她開始翻書看。我也翻看一本葉嘉瑩筆記的《顧隨詩詞講記》。她付款,我也拿著《顧隨詩詞講記》去付款。
出了書店,我推車跟著她走。我問她,書畫展是不是有你的作品?
她說,有的。
是書法還是畫?
都有的。她說。
你是美術老師?我問她。
不是。
我還以為你是美術老師呢!
是呀,不少人這么認為。
我怕說多了引起她的反感。我不能見到陽光就燦爛,見到下雨就泛濫。這么簡單問了幾句,我說,我先走了,再見。我就騎車走了。
她那天問我是不是每周去良友書店,可能就是來書店時順便把邀請函給我。
5月27日,星期日
今天去了博物館。博物館離我住處較遠,我沒有騎車去。
書畫展在博物館的副樓。到了博物館大門口,就看到副樓的門上有“旻水市青年藝術家書畫作品展”字樣的橫幅。
副樓門口有人在接待。一張桌子上擺著簽名簿。只有毛筆。我拿著毛筆在紙上寫了自己的名字,寫完后我感到有些后悔,很久不用毛筆,我的毛筆字寫的太差了,歪歪扭扭,真像蚯蚓爬。一個中年男人在我旁邊,拿著另外一支毛筆簽名。他很流暢地寫下自己的名字,更讓我后悔自己在簽名簿上簽字。
在副樓前的空地上有一個開幕式。主持人是旻水市文聯副主席。我看到姜云跟幾個人站在一起,我想現在即使過去,最多也只是跟她打個招呼,就沒有湊過去。
開幕式結束,我跟著眾人進了展廳。再看姜云,已經看不著了。
我對書畫是外行,走馬觀花,也不知道好差。邊走邊看,總算看到了姜云的作品。旁邊有作者簡介。姜云比我大一歲,是紅旗小學的老師。
她的書法作品是寫李商隱的《錦瑟》、一首五律《贈柳》,隸書節(jié)臨《史晨碑》。畫作是各一幅有顏色的梅花、荷花。
有一幅行書,是一首自作《學書絕句》:“學書初學趙子昂,更將心力臨鐘王。點畫賦形或清妍,旁人說似董其昌。”
我在這幅字邊默讀了十幾遍,記住了這首絕句。
我本想拿手機拍下姜云的書畫。但我的手機像素不高,拍了也看不清。所以我打消了這個念頭。
又看了一會兒別的書畫,索然無味,我就準備走了。在旻水市工作了幾年,我還沒有逛過博物館。去年年底在單位,翻看《旻水日報》,看到一則旻水博物館在今年取消門票收費的信息報道。今天既然來博物館,我想順便逛一下博物館。
我看到了姜云。她和一個女孩在一起。我立刻改變了主意,準備跟著姜云一起看書畫。當然看書畫是假,靠近她是真。雖然我知道,我跟著姜云有點不禮貌。但只要和她在一起,我心里就有快樂感。
我上前跟姜云打了個招呼。我說,我看到你的作品了。
對我們才女的作品有什么評價?那個女孩插話說。
姜云說,什么才女,你不要拿我開心了。
不是才女,是美女,好了吧。那個女孩笑著說,對我們美女的作品有什么評價?
姜云說,你又亂說了,什么……
一個中年男人跟姜云打招呼,但沒有停下說話。
那個女孩的手機響了?!以诓┪镳^呢……看書畫……她邊接手機邊向展廳角落走。
你喜歡李商隱的詩?我問姜云。
是呀。姜云說。
那個女孩過來匆匆跟姜云說,姜云,我有事先走了。
姜云說,什么事情這么急。
朋友喊我到茶樓打牌,三缺一。那個女孩說著就走了。
她是你朋友?我沒話找話地問姜云。
是我的同學。姜云告訴我。
你練書法開始是練的趙孟頫?
嗯。
柳公權有沒有練過?
練過。
你上小學時有沒有書法課?我上小學時,有書法課,開始是描紅。那時……
我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因為我注意到姜云的臉始終對著掛著的書畫,我猜想,她是對我的不停說話表示不快。我又改變了主意,我準備去逛一下博物館。
我說,姜云,我先走了。
你看完了?她說。
看完了。我說,正好我沒有來過博物館,到別處看看。
出了副樓,快到博物館主樓,我聽到好像是姜云在喊我的名字,張政、張政……
姜云到我面前告訴我說,我忘記告訴你了,有邀請函的人,中午在博物館旁邊的金城飯店有一頓午飯。你逛過博物館正好去吃午飯。
謝謝。我說。
姜云問我,你以前沒有逛過博物館?
我說,沒有。上次看到報紙上說今年免費參觀,所以今天來了就逛一下。
姜云說,我們學校每年都要組織學生來參觀,但是和孩子在一起,怕他們亂跑,也沒有心思看展品。
那就一起逛一下。我隨口建議說。
好吧。姜云雖然猶豫了一下,但答應了我的建議。意外。
在博物館的領票處領了兩張門票,我和姜云一起進了博物館主樓。
走進一間不大的書法作品廳。姜云看字時一言不發(fā)。我是邊看字邊東張西望。如果不是姜云在旁邊,我估計自己早看完出去了。
從書法廳出來,到了青銅廳。一個工作人員在阻止一個人拍照。
我對姜云說,看你的書畫時,我想拿我的手機拍你的書畫的,但我的手機像素低。我接著問她,你的手機號碼是多少?
姜云猶豫了一下,說了她的手機號碼。
我掏出手機,把她的名字和號碼輸入聯系人。我說,我把我的號打給你。然后我就撥了姜云的手機。那一刻我真得意,好像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姜云指著兩件放在一起的青銅器問我,這是做什么用的?
如果不是她問,我可能也不會看到那兩件青銅器,看到也不會在意。我看到旁邊的說明上寫著“節(jié)約”兩字。我說,我也不清楚這是什么。我又望文生義地說,會不會是量器呢?我看到說明上有英文,就問姜云,英文是什么意思?
我英語也不行,看不懂。姜云回答我說。
在博物館轉了一圈出來,已經快12點了。我準備回去,就跟姜云說,我走了,謝謝你給我的邀請函。
姜云說,你不吃了午飯再走?
我說,我不習慣跟不熟悉的人坐一起吃飯,感覺別扭。
姜云笑了。在我眼中,她真漂亮。她說,我也一樣,那我也走吧。
她要坐10路車,再轉6路回家。我也可以坐10路車,只要到人民廣場就行,我在那里轉車。
在等車時,我對姜云說,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喊你一起逛博物館,讓你沒有好好看書畫展。
姜云說,沒關系的,開展前,我就已經看過了。
我說,你那首絕句寫得不錯啊,字也寫的好。我把那首絕句背了一遍。
瞎寫的,只是照拼音湊韻。姜云說,本來不想拿出來,但老是寫別人的詩詞,想有個新鮮感,所以還是把這幅字拿來了。
我問姜云,你不是美術老師,那是什么老師?語文老師?
姜云說,我教高年級的數學。
你家誰做飯?我問姜云。我猶豫著是不是約她吃午飯。
我媽做飯。有時我爸也做的。
你爸媽今天沒有來看你的書畫?
他們在家就看過了。
10路車來了,車上人很多。我投了兩個硬幣。今天出門前,沒有硬幣坐公交車,在車站邊的一個體彩點買了一張彩票,讓賣體彩的找了八個硬幣給我。姜云掏錢包要給我買票的錢,我不肯要。她也沒有堅持。我和姜云站在一起。姜云看著車窗外。我忍住沒有跟她說話。我沉浸在溫馨的快樂感中。
10路車經過永安路的教堂??吹绞旨?我想到了“節(jié)約”。我指著教堂的十字架問姜云,你說“節(jié)約”像不像十字架?
好像有點像。姜云說。
《打秋千》里,有寫教堂的。我說。那首詩我已經讀過多遍了。我背了幾句:
走上林蔭馬路
過河到教堂去,那里有兩個好朋友
要結婚
姜云說,我的一個同學就要結婚了,下個星期天,她要在教堂證婚。
你也去教堂嗎?
不一定去,我不是伴娘。
在外面吃了快餐。我回到住處,打開電腦,上網查了青銅器“節(jié)約”是什么。我給姜云發(fā)了一條短信,告訴她“節(jié)約”是固定馬絡的,可能也起裝飾的作用。
今天的收獲:知道了姜云的手機號碼。和她一起逛博物館。
遺憾:沒有大膽地請她吃午飯。
晚上給她寫了一封信。
6月3日,星期日
今天去良友書店,我也沒有騎自行車。我坐27路在人民廣場下車,再轉車到人民街?;厝r,我也可以坐6路車到人民廣場,這樣遇到姜云,可以和她在一起說話的時間長點。
在良友書店,讓老板幫我找有注釋的孫過庭的《書譜》和姜夔的《續(xù)書譜》。不知老板能不能帶到。良友書店里也有一些書法方面的書。但沒有幾本字帖。
逛新華書店。買了一本《玄秘塔碑》、一本《神策軍碑》、王羲之的《蘭亭集序》、《集王圣教序》,還有《書譜》字帖。
下午去旻水市勞動力市場。回來時順便買了毛筆和墨汁。還買了宣紙。小時候練毛筆字多是用白紙。
今天在良友書店沒有見到姜云。她去參加朋友的婚禮了?
6月10日,星期日
在良友書店拿到預訂的《續(xù)書譜》。又去逛新華書店,翻字帖看,買了一本《董其昌書法選》,一本米芾的《蜀素帖》。
信手臨寫董的“宋詞手卷”,但其中的《長相思》“一重山兩重山”是李后主的詞,《更漏子》“玉爐香紅蠟淚”是溫庭筠的詞。
今天在良友書店仍未遇到姜云。晚上給她寫信。
我想發(fā)郵件告訴她,我喜歡她。
我想發(fā)短信告訴她,我喜歡她。
但我覺得,還是當面說比較好。如果我發(fā)郵件,她難得看郵箱,漫長的等待對我來說就是痛苦的煎熬。發(fā)短信的話,她拒絕我要比當面拒絕容易。郵件中拒絕同樣如此。
如果有機會,我還是當面表白。即使她拒絕一定也會比較委婉。
6月11日,星期一
徐兵扣動扳機了。今天下午,李偉東到我辦公室告訴我,我的合同到期后,將不會再跟我續(xù)簽。他告訴我,這是大股東的意思。春節(jié)后,廠里改成股份制,徐兵是最大股東,我就想到會有這么一天。雖然我已經開始準備,但還是動作慢了。等于被開除的。
還有什么好說的,走人就是了。
改制后,李偉東也有股份,現在他是副廠長兼銷售科長,比原來多了一個副廠長的頭銜。我跟他說,李廠長,我跟你請假吧,到合同到期前我也不用上班了吧。
李偉東說,這個我做不了主。
我說,那就麻煩你跟徐兵說一下。
一會兒,他過來告訴我說,徐兵同意我請假了。
我整理了辦公桌。把辦公室和辦公桌的鑰匙給了李偉東。我跟王英杰告別。王英杰說,羅俊走了,你也走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干下去。
在果汁廠,我跟王英杰、羅俊關系較好。去年,羅俊就辭職,去上海工作了。
晚上,想寫一封信給姜云,告訴她我失業(yè)了。甚至想打電話給她。但我告訴她失業(yè),她能說什么呢!我告訴她我失業(yè),又算什么呢?博取同情?
煩躁不安。
我打了一個電話給張曉東。
我說,老東,我失業(yè)了。
他說,多大的事呀,再找工作啊。
我說,背運了,一時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
正好休息一下,養(yǎng)精蓄銳……紅中……
我聽他有點心不在焉,心有旁騖,就掛電話了。
我和張曉東雖然是老同學老朋友,但即使他不在打麻將,知道我失業(yè)了,他又能說什么呢!
6月12日,星期二
上午,張曉東給我打電話。他說,昨天晚上喝過酒之后打麻將的,有點亢奮。他問我,你的工作是怎么回事?
我簡單地告訴他說,我跟廠長關系不好,正好廠里改制,他就不給我續(xù)簽合同了。
張曉東說,今天我跟我們廠的人事部長說了一下,要是廠里招人的話,我讓他告訴我一下,如果有合適的工作,你愿意來蘇州的話,我就打電話給你。
我本想告訴他,我認識姜云的事,我怎么能離開旻水呢。但我還是憋住沒有說。在旻水市找一個不比在果汁廠差的工作,看來很難很難。
今天又把自己的簡歷投到旻水市招聘網上的兩家單位。我還是想碰碰運氣。
6月17日,星期日
今天姜云去了書店。
跟著姜云出了書店,我和她一起步行去6路車站。
姜云問我是哪里人?
我告訴了她。
你的旻水話講的不錯。她是夸我?
我說,是跟本地同事講旻水話練出來的。
你住廠里的宿舍嗎?
我說我住在園藝場附近,自己租的房子。
姜云問我,你們單位沒有宿舍?
我說,有的,但是八個人一間宿舍,又不像學校一樣規(guī)定每天有人打掃,宿舍里就像豬圈一樣,所以我就搬出宿舍了。
姜云問我,你租房子一個月多少錢?
我說,園藝場不是靠郊區(qū)嗎,我租的房子是平房,也沒有多大,一個月兩百元。
快到6路車站時,我看到有一輛6路車開過來。
6路車,上不上?我問姜云。
追得上就上。姜云說。
我向車站跑去。我一腳搭在車門的臺階上,轉身看姜云。她還在后面小跑著。
司機對我說,你快點上車。
我說,還有一個人呢。
不上就下去,快點。司機朝我叫道。
我反感司機的態(tài)度,脫口對司機回道,靠!她就來了,我們是一起的。
司機惡狠狠地望了我一眼。
姜云來了。我想她應該沒有聽到我說粗話。我上車后投了兩個硬幣。姜云要把買票的錢給我。
我說,算了吧。
上次就是你買票的,姜云說。她堅持要把硬幣給我。
我看她的態(tài)度很堅決,便把硬幣接過。
想不到你還挺敏捷的。車開起來,姜云對我說。
聽到姜云的話,我無比高興。我說,我以前上學,挺喜歡體育運動的,踢足球,打籃球,還有打乒乓球。我問姜云,你平時運動嗎?
有時候在學校跟同事打打羽毛球。我也不會打,就是打著玩。
電視轉播的羽毛球比賽看不看?
難得看。
足球看不看?
不看的。
我說,我現在也不看足球了。我告訴姜云,我以前上中專時經常踢足球,是班隊的前鋒。
你戴著眼鏡踢球?姜云問我。
是呀。我說,我踢足球從沒有弄壞過眼鏡。壞過幾副眼鏡,全是打籃球摔壞的。
我給姜云講中專的幾場足球比賽,輸的最慘的一次比分六比一,這個不吃零蛋的進球是我踢進的。贏得最爽的一次比分是五比二,我上演了帽子戲法,一人打進三個球。
姜云偶爾插上一兩句算是回應。
6路車快到人民廣場時,我說,我要下車了。我問她,你家住在哪里?姜云說,水關路。
6月18日,星期一
雖然知道姜云難得看郵箱,但是我寫信之后已經習慣每天看郵箱里有沒有回信,就像我已經習慣每周日上午去一次良友書店一樣。中午忍不住看郵箱,看到姜云的信。發(fā)信時間是上午。第二封回信,沒有看到第一封回信時那么激動了。
姜云愿意借給我《書譜譯注》。但沒有說怎么把書給我。開始,我想打電話或發(fā)短信給她,讓她在周日逛書店時把《書譜譯注》帶給我?;蛘咦屗褧鴰У綄W校,我去拿。但我又想到一個主意,今天晚上就拿書。
乘公交車到了人民廣場,在人民廣場附近的阿寶快餐店吃了個快餐。我打姜云的手機,她在家里。
我說,我看到你的信了。我想今天就跟你借《書譜譯注》。
今天?
我說,我現在在人民廣場,你告訴我你家在水關路的大概位置,我去你家附近,我到了那里打你手機,你把書給我就行了。
下次我逛書店,把書帶給你吧。姜云說。
但我怎能松口。我說,我非常想看這本書。
沉默。
不方便的話就算了。我說。我也只能這么說。
她仍然沒有言聲。幾秒之后,她說,你到水關路,有一家竹軒酒樓。你在那等我,我把書給你。
我叫了一輛出租車,上車后問司機知道竹軒酒樓在哪里嗎?
司機說,在水關路。
到了竹軒酒樓,我給姜云打了電話。過了十多分鐘,姜云來了。
她把《書譜譯注》給我。我問她,你平時晚上逛街嗎?
有時逛的。
我說,我們到茶樓坐坐吧。在等姜云出來時,我看到竹軒賓館斜對面有一家芳草園茶樓。當時就打定主意,拿了書喊她到茶樓坐坐。已經強人所難了一次,再多一次也無所謂了。
下次吧。姜云說。
下次你一定還是會說下次。我故作輕松地說。
在街燈的燈光下,我看到姜云笑了。那好吧,她說。
走進茶樓,里面人聲嘈雜。但坐下后就不感覺吵了。
沙發(fā)好像有點高。我說。
還好啊。姜云說。
姜云點了一壺檸檬紅茶。我要了一杯咖啡。又點了瓜子、哈密瓜等零食水果。
我說,出門時,忘記把《飛馬騰空》帶給你了。
看不看無所謂了。
為什么?
姜云說,一篇散文里引了《打秋千》中幾句詩,我很想讀全詩,在網上搜索沒有,才想找《飛馬騰空》的書。圖書館沒有,就到良友書店看看能不能幫我找到這本書。已經看過你發(fā)的《打秋千》,看不看《飛馬騰空》就無所謂了。
引的哪幾句?
姜云背了一段。
我說,我找《飛馬騰空》時,也到旻水圖書館的書目查詢上搜索過,沒有庫藏。后來是請在大學讀研究生的同學復印的。
你同學在哪里讀研究生?
蘇州大學。我說,我中專畢業(yè)后也在蘇州找過工作。我給姜云講了我畢業(yè)之后找工作的一些經過。
然后我問她,你去過周莊嗎?
去過的。
那里有不少畫畫的學生。
嗯。
我一時語塞,然后兀自點上一支煙抽起來。兩口煙吸下去,我問她,你喜歡海子的詩嗎?
一般了。姜云說。
海子的詩我只知道一首《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姜云說一般了,我就把話題轉開了。我說,我還是喜歡古代詩歌多一些。
姜云說,古代詩歌有韻,音調節(jié)奏感比現代詩強,所以讀的人更多一些。
我說,我知道的現代詩,估計十首都沒有。我對姜云一一列舉。然后我說,你呢,喜歡古代的還是現代的?
我無所謂啦。
總有比較的吧。
姜云笑了,說,你還挺固執(zhí)的。
她這么說我,我心里樂滋滋的。
我說我買過王力的《詩詞格律》,想學著填詞,但四聲我實在吃不準,只好放棄了。
喜歡就寫,也不要太拘泥四聲。你喜歡姜夔,他的《疏影》里不是也用方言押韻嗎。
我告訴姜云,我在良友書店預訂了一本姜夔的《續(xù)書譜》,已經拿到了,正在看。我說,所以今天看到你的信,我就非常想看《書譜譯注》。
你什么時候看到我的信的?姜云問我。
中午看到的,我說。我告訴她,我有一臺筆記本電腦。
你經常上網嗎?
現在上的少了,我上網眼睛吃不消。我沒有正面回答姜云的話。我盯著姜云的眼睛望去,我說,你視力好像不錯。
姜云說,我的視力也沒有1.5。
比我好多了,我現在600度了。
在中專讀書,我開始和同學一起到網吧玩游戲。到旻水上班后,我沉湎在游戲中,先是玩?zhèn)髌?、玩CS,后來又玩斗地主、四國大戰(zhàn)等。晚上基本都在網吧過了十一點才回住處。幾年游戲玩下來,我的眼鏡度數從原來的300度翻了一番。不過,認識她之后,我基本就沒有玩過游戲———我很想告訴她這點。認識她之后,我現在晚上窩在住處看書,或者想著她,想著見到她該跟她聊什么,或者回憶跟她在一起的經過并寫下來,寫下來之后還要再回想。
我又點上一支煙抽上。
你抽煙還挺厲害的。姜云說。
還好啊,每天一包。
一包還少呀?
工作后我開始抽煙的,慢慢就上癮了,戒了幾次都沒有戒掉。最多的時候一天抽兩包,現在控制在每天一包。
還是少抽點。
哪次有機會,我把我臨的字帶給你,請你批評指導一下。
我哪里能指導。
不要謙虛啦。
姜云的手機響了起來。我跟朋友在茶樓喝茶……我一會兒就回來……
接完電話,姜云說,是我媽打的電話———我出門時說,借書給朋友,一會兒就回來。
你晚上出來你家人問你嗎?
他們一般不問的。有時我媽會問我。
我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八點四十幾分。我說,那你早點回去吧。
從茶樓出來,姜云跟我說再見。我說,我送你回去。
姜云說,謝謝,不用了,我家就在附近。
我說,沒關系的。
跟著姜云,順著水關路往前走。我告訴姜云,有一天晚上,我被外面的叫喊聲吵醒。是一個男青年帶著哭腔在喊:潘艷、潘艷。他不斷地喊,聲音由近又遠,直至聽不見。估計是酒喝多了,他不知道這個叫潘艷的家具體在哪,所以邊走邊喊。夜深人靜,真受不了。
我家住在前面的梅櫻園。
就在馬路旁邊?
水關路頂頭就是。
走到水關路頂頭,梅櫻園在馬路對面。過馬路時,姜云說,你回去吧。
叫了一輛出租車到人民廣場,又坐27路,回到住處,我就開始寫今天借《書譜譯注》的事。
今天是第一次給姜云打電話。
遺憾:在送姜云回家時,沒有向她表白我喜歡她。障礙:我現在沒有工作。
6月19日,星期二
今天買了一本筆記本,本想把《書譜譯注》的譯注部分抄一遍。抄了兩頁,感覺吃不消。于是就花錢把譯注部分復印了。我順便把《飛馬騰空》的復印本又復印了一本。我準備把原來的復印本送給姜云。
下午去紅旗小學還書給姜云。只是想借還書的機會見見她。紅旗小學在市政府附近。我不清楚具體位置,問了一個行人,那人竟然問我,你不是旻水人?難道旻水人都知道紅旗小學的具體方位?
找到紅旗小學。我告訴傳達室的保安,我是找姜云的。
我遞上一支煙給他。保安說,你進去吧。他出了傳達室,指給我看辦公室的位置。
去了辦公室,很不巧,姜云在上課。
你是她朋友?辦公室里的一個女老師問我。
我還書給她的。
什么書?另外一個中年女老師顯得好奇,這么問我。
我沒有告訴她。又到傳達室,發(fā)了一支煙給保安。自己也點上一支抽上,坐在傳達室看《書譜譯注》,等到下課鈴響,再去辦公室。
姜云看到我,很詫異的樣子。我說,我還書給你的。我告訴她,我把《書譜譯注》復印了一遍,留著慢慢看。我把《飛馬騰空》的復印本給她。我說,看完你就留下吧,我自己又復印了一本。
姜云把我送到走廊上,她問我,你今天不上班?
我實話實說,我下崗了。
真的假的?姜云詫異地說。
我說,當然是真的。
什么時候的事?
6月11日。我說。
李偉東告訴我將被辭退的那天日期,是我銘記在心的。恥辱,如果我早點辭職,那就不會有這樣的恥辱。
晚上給她發(fā)短信:你好啊,晚飯吃過了嗎?
過了一會兒,收到她的短信:我現在有事,有機會再聊。
6月20日,星期三
昨晚夢見去她家玩。她家正在吃午飯。我就坐在桌邊,看著他們一家吃午飯。她的母親問她,你怎么不喊他吃午飯。我說,我吃過了。在夢中事實是,我的確吃過午飯才去她家玩的。
6月24日,星期日
跟著姜云從書店出來,在路上我談起《書譜》。我說,這幾天天天看《書譜》,孫過庭的《書譜》寫的真好。
姜云說,是呀,我覺得談藝文章中,《書譜》和陸機的《文賦》一樣,文章漂亮,觀點也精辟。
我說,《文賦》是陸機寫的嗎?
姜云說,不是陸機寫的那是誰寫的?
我說,我在新華書店看到過《文賦》的字帖,好像名字是三個字。
姜云笑了笑,說,我說的是《文賦》這篇文章的作者是陸機?!稌V》里面有一句涉樂方笑,言哀已嘆,就是語出陸機的《文賦》。我記得,注釋中有提到的。
我感覺發(fā)虛。轉換話題,又跟姜云談起姜夔的《續(xù)書譜》。
在6路車上,她問我,你找到工作了嗎?
我告訴她,還沒有呢。
她大概只是隨口問我,但問的我有點發(fā)窘。不想提的事偏偏被提到。心情一下變得糟糕。有點懊悔告訴她我失業(yè)了。
給她寫了一封一千多字的長信。寫得疲倦之極。
6月25日,星期一
凌晨時的夢中,老是糾纏在沒有工作,不能娶她的傷感中。
6月28日,星期四
昨晚夢見她將要結婚了。我很平靜。在夢中我知道,她結婚是遲早的事。但有一點是我很早就想到過的,即使她嫁人,新郎不會是我。因此,在她給我一張結婚請柬時,我還說了一句祝福的話。
6月30日,星期六
昨晚居然兩次夢見遇到她,然而內容卻是大同小異,都是我在良友書店外看到她,猶豫是不是上前打招呼說話。最后我還是走開了。
最近幾天,老是晚上夢見她。
翻看黃仁宇的《黃河青山》。這本書是2001年買的。
“我對自己傾心的女孩講了很多自己的事。而今思之,我一定是想透過與她的談話來解決個人的困境?!?/p>
對自己傾心的女孩講自己的事,一般都是試圖吸引對方,以期達到交流的目的。所謂通過談話解決個人的困境,有意無意是在掩飾真實目的吧。
下不了決心對姜云表白我喜歡她。我的困境:現在沒有工作,而且暫時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
一旦我工作了,我一定要向姜云表白自己對她的喜歡。無論是發(fā)郵件、發(fā)短信或者當面說,被她拒絕也無所謂,說出自己的喜歡就行了。
7月1日,星期日
今天沒有去良友書店。她應該要放暑假了。想給她發(fā)短信,問她暑假里有什么安排。但是她有什么安排,跟我有什么關系呢?我沒有工作,還是試圖接近她,也許只能給她不安全感吧。
7月8日,星期日
今天沒有去良友書店。晚上看到姜云的信。
7月15日,星期日,晴
今天去了良友書店,老板說帶到一本《書譜譯注》,我說這本書我有了。也遇到了姜云。如果不是上周日看到她的信,我今天也許不會去書店。從良友書店出來,在到6路車站的路上,我問她最近在忙什么。她說放暑假后,學校組織老師學楊氏太極拳,鍛煉身體。我說我上中專時,體育課學過簡化太極拳,但是現在也只記得起式、左右野馬分鬃和白鶴亮翅,還有別的幾個動作。她說她也學過簡化太極拳,也忘記了。正說著太極拳,她的手機響了。就像第一次在良友書店遇見她時一樣,我在她旁邊,也聽到她說了什么。
我剛逛書店的……現在回家了……我現在在路上,待會我給你打吧。
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感覺這個電話是她的男朋友打給她的。
我想證實一下,就直截了當地問她,是不是你的男朋友打給你的呀?
她說,是的。
陡然間,我感覺天陰沉沉的。我以前沒有聽你說過你有男朋友,我竟然發(fā)昏地這么說。說完之后,我就有點后悔。其實沒有什么可后悔的,知道她現在有男朋友,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對我也是解脫。我擺脫了困境。對我來說,在沒有工作的情況下,下決心向她表白我喜歡她,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情。
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雖然知道這樣問她很不禮貌,但我還是問了。
他在銀行上班。我們認識不久。是我媽媽的一個同事介紹的。
我想問姜云,你們認識多久了?但我感覺這么問沒有什么意義了。
我告訴姜云,我的一個朋友,也是同學,他大專畢業(yè)后在蘇州工作,他知道我失業(yè)了,問我愿不愿意到蘇州工作,他幫我在他們廠的人事部掛鉤了,要是招工,有合適的工作,就打電話給我。
有電話了嗎?姜云問我。
還沒有呢。
然后我跟姜云說起了張曉東。我說那位同學雖然跟我同姓,但不是一個村的,我們上幼兒園小班開始就是同學,一直同學到初中畢業(yè)。小學同學后常在一起玩,關系不錯。現在春節(jié)回家也要聚一聚。我說我那位同學能喝一斤白酒。我只能喝三兩白酒,喝到三兩話就多。
我說我以前在果汁廠跑銷售時,一次中午在外面跟客戶喝酒,喝醉了,出了飯店,坐上一輛出租車回住處,下車后,感覺看東西模模糊糊,才發(fā)現眼鏡沒有了。
在哪掉的你都不知道?姜云問我。
不知道。我說。那天醉得一塌糊涂,回到住處就呼呼大睡,醒來后還發(fā)現出租車司機不厚道,沒有找錢給我。
我就這么想到哪里說到哪里。我說,小時候有一次我和現在在蘇州工作的那位同學,還有另外一個同學,三個人一起到竹林挖竹筍,我和另外一個同學一人帶了一個方便袋,現在在蘇州工作的那位同學竟然在家?guī)Я艘粋€蛇皮袋,他太夸張了,裝滿一蛇皮袋估計要有幾十斤竹筍,拿刀剛挖了兩三個,就被人抓住了。
你們挖竹筍怎么還有人抓?姜云問。
是林場的竹林,有人看竹林的。就是怕人砍竹子,挖竹筍。我告訴姜云,那天還算走運,認出抓住我們的人為首的是班上一個女同學的父親,然后跟他套近乎,說我們是于春霞的同學,沒收了方便袋和蛇皮袋才放過我們。
上了6路車,我繼續(xù)跟姜云講小時候的事。釣魚、采茶葉、摘桑果……我滔滔不絕地講著,只希望6路車趕緊到人民廣場。
6路車到了人民廣場,我跟姜云打招呼說,我下車了。姜云說,再見。我突然感覺鼻子發(fā)酸,眼睛濕潤,我強忍著,連忙轉身下車。我想以后估計沒有見到她的機會了。
下車后,我點了一根煙,向27路車站走去,我對自己說,不要哭,不要哭。但我已經沒有想哭的感覺了。
責任編輯 洛 齊